【奪寵】作者:茴笙 -《全文完》

g520

第80章 昭儀

, {; G5 q( O; d3 i; Q: k　　因為提前得了消息，所以當九月末皇帝宣佈大封六宮的時候，葉薇並沒有多麼驚訝。國家正值多事之秋，上皇和太后身子也不好，宮裡確實需要點喜事來沖沖晦氣。

　　她沉穩如山，別人卻不一樣了。
% s, y1 `2 e$ s( y
　　皇帝即位迄今已有五年，像這種澤被六宮的事情還是頭回做，加上如今皇后剛剛被廢，各方勢力都心思浮動，這會兒有什麼風吹草動大家都警惕得不得了。

　　九月二十七，冊封聖旨正式下來，宮內宮外盡皆側目。
) }( V! o6 e4 T: _6 v
/ G$ c$ q; `4 W/ _9 E' D　　襄愉夫人秦氏晉為正一品賢妃，代皇后執掌鳳印、處理宮中事務；睦昭儀岳氏晉為正二品妃，封號沿用；璟淑媛周氏晉為從二品昭媛，封號沿用；承徽董氏晉為從四品婕妤，賜封號沁；容華沈氏晉為從四品婕妤，賜封號琳，遷居合襲宮成安殿；容華江氏晉為正五品承徽；婉儀喬氏晉為正六品美人……

　　這些晉封都嚴格按照著標準，除了沈蘊初和喬瑟瑟晉了兩級以外，別人都是一級。然而沈氏和喬氏原本位分就不高，哪怕晉兩級也算不得什麼。和這些無甚稀奇的晉封比起來，前陣子疑似被陛下冷落的慧貴姬葉氏就顯得格外打眼了。

　　「聖諭：慧貴姬葉氏美姿儀、通詩書，德行昭著、禮范六宮，著即晉為從二品昭儀，居九嬪之首。欽此。」
' W" r* s$ o( `$ G+ j  a
1 d2 \/ _  a. k  l0 ?: O' h3 {2 M　　……
  Y. m6 K2 h0 b$ B6 d, C9 F
# H( @+ q1 L* O" d4 }2 g) H  ^" M　　直到傳旨的宦官離去，葉薇才在妙蕊憫枝的陪伴下回到披香殿。她表情淡淡的，憫枝也就不好開口賀喜，旁邊的妙蕊也心事重重，這樣的潑天恩寵降下，主僕三人卻不約而同地緘默，倒是稀奇。
' @1 A( ~& w5 y  P/ B) T! c; v
　　妙蕊心思活絡，這麼會兒功夫已經想了很多，越想越覺得不安。皇帝此番這般踰越，居然連晉了小姐三級，將這麼個入宮不足一年半的妃子放到了九嬪之首的位置，連潛邸出來的璟昭媛都排在了後面，著實有些駭人聽聞。不用出去打聽，妙蕊都能猜到外面會怎麼傳自家小姐，定說她狐媚君王了！

% z/ k2 q( r9 v; o: n/ J　　憫枝到底單純爽朗，終於忍不住了，「你們怎麼都不高興啊？破格從貴姬晉封到昭儀難道不是喜事一樁嗎？咱們這低落的樣子，倒像是被貶黜了似的。」

5 W8 p3 ~! j+ a* {# C4 m　　「喜事？我看不見得。」妙蕊冷靜道，「小姐向來是依附襄愉……秦賢妃娘娘的，從前有皇后和姚昭容在，賢妃娘娘需要小姐幫她對付那兩位，自然對小姐千好百好。可是如今大敵已除，小姐鋒芒又如此之盛，奴婢擔心她會對小姐心生忌憚，進而……」
( s, w- t- F7 _2 h+ }4 A- D& L3 m4 w
　　葉薇端起茶盞飲了口，「你考慮得有理，不過依我看，我和賢妃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這個暫時不用擔心。」

　　妙蕊雖不明白她為何這般篤定，但知道自家小姐向來是個有成算的，也就拋開這個不提，「如此便好。如果賢妃這會兒真的對小姐下手，咱們還真沒勝利的把握。」
$ q4 C% e# E. ]9 R
　　確實。賢妃和宋楚怡、姚嘉若不同，那兩位背後的勢力都站在皇帝的敵對方，但賢妃之父右相秦岱川可是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他在後宮會這般倚仗賢妃也是看在這位臣子的面子上。如果局勢需要，他冊封她為皇后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3 a. t/ S* Y' H0 g　　憫枝眨眨眼睛，一派天真道：「我覺得不一定啊，陛下這般寵愛小姐，就算您真的和賢妃娘娘發生矛盾，他也會站在您這邊的！至少至少，他不會偏幫賢妃娘娘，秉公辦理總是能做到的！」說到這裡越發興奮起來，「奴婢陪著小姐您入宮，在這裡待了一年多了，還從沒聽說過今天這樣的事情呢！大封六宮，卻獨獨把其中某個人抬得極高，這比單獨將您擢升至昭儀還要打眼呢！」

" m# f& ^) [7 b% K. S* g" R/ |0 k　　這話倒是沒錯。有比較才能顯出差距，皇帝此番若是只封她一個都還好，偏偏六宮悉數晉封，個個都是差不多的標準，獨她一人拔了頭籌。
6 T* a0 w! E2 Q
: v# N: t( J8 p; d8 ?　　妙蕊見憫枝說得高興，葉薇卻一副神情凝重、憂慮不已的模樣，誤解了她的意思，也跟著幽幽的嘆了口氣，「奴婢明白小姐在擔心些什麼。君置妾於炭火之上，代表的不一定是真的寵愛。咱們若弄不清局勢而失去清醒，早晚有有從雲端跌落的那天，皇后娘娘和姚昭容就是前車之鑑。」
' X% r$ R2 x- ^0 x6 n- t- Q; U
　　妙蕊的話說得甚是老成，倒聽得葉薇笑了，「你這個沒嫁過人的姑娘，怎麼對男女間的事情這麼多見解？難不成有了心上人？若果真如此，千萬別瞞著我，你和憫枝的嫁妝我早就置辦好了，什麼時候你們需要了，我便風風光光地把你們嫁出去！」
5 T. `. J6 q; U1 w4 l
' M0 P* S. }# \7 o6 \　　妙蕊被她鬧得滿臉通紅，「小姐你說什麼呀！奴婢就想伺候小姐一輩子，才不要嫁什麼人！」
3 b" f0 _. u% y  K% Q: q
0 b5 u0 @/ \& [! M　　她跟炸毛的貓兒似的，憫枝卻通紅著一張臉沒說話，兩人的性子一瞬間彷彿對調了。葉薇托著下巴笑看她們，語氣卻透著股難言的真誠，「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客套話。雖然我自己對嫁人生子沒什麼期待，但我知道這世間絕大多數女子都是盼著這個的。只要你挑的人各方面都過得去，我便給你多備些體己私房，好讓你到了夫家也不會受欺負。凡事多長個心眼，別男人說什麼都相信，這日子還是能過得平靜順遂的。」
4 e3 ?. O& s; t. U( }4 T
' |! X- ^3 G, E" d4 I4 e! o　　妙蕊原本正在臉紅，聽了她的話卻被裡面暗藏的深意給驚住，試探道：「小姐您……從來都沒期盼過嫁得如意郎君麼？」

- P3 Y5 _+ b% J/ m8 r' `3 ], M9 K　　葉薇微愣，繼而笑道：「我就那麼隨便一說，你別放在心上。好了，去準備準備，待會兒咱們得去含章殿給賢妃娘娘道賀，到時候還有得忙吶！」

! `0 _( G! h* h6 c: o8 w　　她這麼吩咐了，妙蕊憫枝只好領命退下，葉薇看著因為她們的離去而晃動不已的琉璃珠簾，視線開始渙散。

　　半個多月前蘊初的話又迴響在耳邊，讓她這些日子來每每憶起都煩躁不堪。

1 \9 R5 J8 W" v- {　　什麼「俊傑男兒何其之多，並非個個都是左相」，她是覺得她這個姐姐太偏激了是吧？她覺得謝懷與眾不同，或許皇帝也與眾不同，他們全都用情頗深、磊落坦蕩，只有她因為被老爹扭曲了愛情觀，所以才總拿惡意去揣度別人？

　　沒大沒小的死丫頭！
% w* Y4 }9 j4 S. e4 X, G
4 Z4 }" K6 W$ Q) K$ b　　氣呼呼地站起來，她用扇子快速地給自己扇著風，好讓因惱怒而漲紅的臉頰快些退下去。皇帝的行為太出格，導致妙蕊都誤會了他的用心，還當他要拿她當靶子，可葉薇明白他只是按照兩人的約定行事。

# a& A/ g" {- `1 a' Y　　她既不願意被藏起來，那麼就只有讓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他對她的重視。這驚詫六宮的盛寵便是她最好的護身憑依。
0 y0 Z$ |) l( P3 r
　　哪怕不願意，葉薇還是得承認，站在一個皇帝的角度，賀蘭晟對她確實很好很好了。
; K: t+ T8 ^! a
' L/ C/ y# _" P0 [# L, O* P　　可是這好又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呢？她要是相信了他的好，回頭再被冷落拋棄，豈不是把兩輩子的臉都丟乾淨了？
& N; _2 r& P+ @4 I5 m9 }$ ^; `- E# f% p
5 g* w& P% I1 ~  D, ]8 v- Z1 G　　這麼苦惱地思索許久，她忽然發現自己這些日子糾結的源頭——說來說去，還是因為謝懷！他發瘋，蘊初跟著他發瘋，兩個人兩條命賠到這深宮大院，鬧得她也不得安生！

　　不成，她得去問問謝懷！她得明明白白知道，他究竟是為什麼來這宮裡，如今又打算做些什麼！
- y3 S% t8 b) D# r5 F
3 `2 \( L3 G/ j* b: J6 I0 H　　.

　　葉薇的決心下得堅定，可惜要見謝懷卻並非那麼容易。她如今是風頭無兩的慧昭儀，一舉一動都受到宮人側目，想像從前那樣和他私下見面卻是困難了。

* |& P9 d* ~' g4 m2 c　　好在老天很快給了她機會。

　　估計是被眼看就要煉成的仙丹落了空的事情氣到，太上皇整個九月身體都不大好，到了十月份終於一病不起。身為上皇一母同胞的妹妹，吳國大長公主慇勤地侍奉在病榻，更是在十月初的時候求得陛下准允，放了被幽禁許久的姚昭容出來，讓她親自伺候舅舅湯藥。
4 D# l7 a2 z4 o$ w0 x
　　就在姚昭容解禁的第二天，賢妃秦氏親自帶著睦妃岳氏、慧昭儀葉氏、璟昭媛周氏、沁婕妤董氏、琳婕妤沈氏等一宮主位到了建章宮，為上皇侍疾。

　　伺候病人的事情葉薇向來厭煩，這回卻接受得格外欣喜。既然都去了建章宮，要見謝懷也容易許多，那麼長的時間總能找到機會和他說幾句閒話。

　　懷著這樣的期待，她衣著素雅、神情謙恭地去了建章宮，卻首先在紫微殿內碰上了許久不見的故人。
# o4 p+ f) R% c5 x0 I3 l$ H
　　身量嬌小的昭容姚嘉若身著雪青色素緞面襦裙，安靜地立在床榻邊。纖手捧著黑漆檀木螺紋的托盤，上面的玉碗裡是苦澀的藥汁，吳國大長公主親自端了碗下來，再坐到上皇旁邊，柔聲勸兄長快趁熱把藥喝了。姚嘉若含笑看著母親和舅舅，神情是說不出的孝順柔和。

) v& A& m: Z+ N, M, d5 l: a- y　　「太上。」賢妃率先下拜，「臣妾奉陛下的命帶諸位妹妹前來侍疾，恭請太上聖安！」請太上千萬給我等盡孝的機會！」
: r" n0 t8 }1 n7 W3 q7 w/ L
　　葉薇等人跟著她跪下，稽首長拜，「恭敬太上聖安！」

　　她們跪成一片，吳國大長公主卻彷彿沒看到，繼續從容把藥喂完，這才笑道：「皇兄服了藥就好生歇會吧，旁的事情交給妹妹來處理，必定不會擾到您的清靜。」

　　太上點點頭，揮手示意她們退下，賢妃於是站起來，跟著吳國大長公主出了紫微殿。

5 v, P( X% c. m3 S* d　　「太主，不知太上的龍體如何？太醫是如何說的？」
4 [6 B% Z% Z  z# B/ h1 Y
　　吳國大長公主挑了挑鳳目，笑睨秦以蘅，「怎麼，太上龍體如何，陛下不曾告知賢妃？」

　　賢妃彷彿沒有察覺她話中的挑釁，依然滿臉溫和，「陛下提過幾句，不過臣妾想著既然都過來了，太主您又一直侍奉在側，多問您一句也安心些。」
& ~8 Y, j" g0 g5 f
% E" C& b4 n% J  x# s* {% J' h　　吳國大長公主輕哼一聲，「太上有孤和昭容照顧，自然安好，就不勞賢妃擔心了。」視線往後一點，落到了葉薇身上，「慧昭儀也請放寬心。」

0 |) F; q& I. E, y- w/ |　　距離並不遠，葉薇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眼中暗藏的鋒芒。
0 [" N; s, X2 q6 Z
　　如針似劍。
% z1 X% Z& _" T5 w8 `% f; P
. \  S% o' W1 @9 ?' C. |7 {　　「太主真是為難臣妾了。」賢妃輕嘆口氣，「我等奉聖諭前來侍疾，太上痊癒之前，又怎能不擔心呢？臣妾年輕不懂事，好在還有太主主持大局，之後諸般都要仰賴您了。」
& z6 x" u/ C5 {  C
　　她話說得恭順，吳國大長公主也懶得和她當著眾人做這種口頭官司，別開視線道：「賢妃客氣了。偏殿還煎著藥，孤得去盯著，就不陪賢妃了。嘉若，替母親招待一下你的姐妹們，可別失了禮數。」
0 U- X/ a3 x( t0 O

g520

第81章 針鋒

　　吳國大長公主領著宮人浩浩蕩蕩地離去，留下一眾宮妃立在紫微殿前的空地上，眼神複雜地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
4 {) H0 v4 ?! b5 [8 M
* @: s7 L9 _6 T0 [) ~1 _: Z　　同樣是被禁足數月，姚嘉若卻不像沈蘊初消瘦得那般厲害，肌膚依然瑩白剔透，身量嬌小、身段玲玲，俏生生立在風中，自有股難言的清新曼妙。
; k, @: K# q8 B0 }6 `
$ X* Z3 L) n  o. j& f　　見母親離開了，她也不拘謹，含笑走到眾人面前，對著賢妃盈盈一拜，「適才在殿內，還不曾給秦姐姐見禮。聽聞姐姐大喜，妹妹在此恭賀了！」

1 F% V% Q7 U- H9 V9 _2 `2 ?　　「姚妹妹客氣。」賢妃含笑握住她的手，「也不是獨本宮一人大喜，皇恩浩蕩，六宮姐妹都得了恩典。妹妹光賀本宮一個，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 W9 Z2 H% m! h) k$ d: t! j
　　六宮姐妹都得了恩典？確實。除了身在陽東宮的廢后，就連幾個末流的采女都循例晉了一級。如今這宮裡，還能出來走動、又沒能在這次大封中得到點好處的，也就姚嘉若一人。
, N2 T* l; ?3 e# q* _4 ?$ S
　　賢妃的話綿裡藏針，姚嘉若唇角不自覺地抿了下，轉瞬便恢復笑容，「秦姐姐就是這樣，什麼事都不會落下了諸位妹妹，難怪陛下那般信任姐姐！」

. {0 x/ [6 v7 ]" e" P　　葉薇聽著她們在那裡敘舊，面上雖若無其事，心中卻已經準備就緒。果不其然，姚嘉若再和賢妃聊了兩句後，視線便緩緩落到了她的身上。

* Y  V- {1 D' s$ P* A　　「慧昭儀。」她微笑，「許久不見，慧昭儀容光煥發、美貌更勝從前，當真是老天眷顧。改日若有機會，昭儀可一定要傳授我一下駐顏的妙方啊！」
6 ?- ?% r+ b. p& M
: q+ S# j! z2 {3 Z% j& o　　她和她說話的時候，把「慧昭儀」三個字咬得略重，旁人還不覺得有什麼，葉薇卻敏銳地聽出裡面暗藏的痛恨。不露聲色地移開視線，她將一縷鬢髮撥入耳後，輕聲道：「姚昭容說笑了，本宮又不像你日夜殫精竭慮、損耗心神，哪裡用得著什麼駐顏妙方？還是去問問別人吧。」
5 @: ?0 a- q. f
　　此言一出，不僅姚嘉若面色遽變，就連周圍的宮嬪都驚訝不已。
3 w- L+ T/ U* _9 E+ U* u% w6 j# w
　　這兩人有過節大家都知道，可如今既已時過境遷，表面上的功夫怎麼都得做一下。就算要出言諷刺，也得把話粉飾一番，別讓其中的鋒芒露得太明顯。
7 d% _, B* a& l8 R% I7 b8 e
　　這是宮中生存的道理，所有人都明白。慧昭儀能混到今天的地位，怎麼也不會是不分輕重的性子，可聽聽她適才的挖苦，實在有些不留情面。

, S, o+ G2 b* k4 [$ _9 V% a2 x　　她就不怕姚氏一怒之下，鬧到上皇那裡去？
- a- S4 V; D& K, e+ ~+ A/ J" o
　　「慧昭儀你……什麼意思！」哪怕涵養再好，姚嘉若也被氣到了，說話時就沒能保持住那副笑如春風的模樣。

　　葉薇愕然地看著她，語氣不解，「昭容這是什麼表情，本宮說錯什麼了嗎？你這些日子長守紫微殿侍疾，為上皇的龍體擔心憂慮，難道不曾損耗心神？本宮不過表達了下欽佩之情，怎麼竟弄得你滿臉怒火？」凝神想了想，恍然大悟，「啊，你該不會誤會臣妾耿耿於懷於舊事，所以故意出言諷刺……」

　　她這麼明白地挑破，姚嘉若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就連鬱怒的眼神都不敢有，生硬地扭過了頭。葉薇斂去面上的表情，不咸不淡道：「是非曲直陛下早有公斷，本宮也不會時時糾纏過往，昭容大可放心。只要你以後別再重蹈覆轍，相信也不會再有誰提起那些事情……」

　　這樣的口吻，居高臨下，全然是上位者和底下人說話的樣子！

　　短暫的驚訝後，大家卻又不得不表示，她這麼跟姚氏講話雖然嚇人，一點問題都沒有！

　　嚴格說起來，葉薇如今貴為昭儀，而姚氏是上三嬪中的昭容，兩人雖然品級相同，可昭儀位居九嬪之首，姚氏又連封號都沒有，見到葉薇是該行欠身禮的。可別說對著葉薇了，哪怕是確確實實比她高一級的睦妃，她也沒有半分表示，適才見面時，居然就只對賢妃見了個禮！
2 V$ |; y8 q9 I  ^
　　這要是認真追究的話，可是能定個不敬上位的罪名的！

. A2 @% X+ s- Y　　姚嘉若也想到了這層，卻咬緊了牙關沒有動作。葉薇看她連拳頭都攥起來了，心中不免生出些佩服。
9 z- W8 g3 \/ H0 D3 V5 f
  T0 o7 I4 N! Y1 `5 J9 ~4 f　　想當初，宋楚怡在經過五個月的幽禁後，整個人都灰敗頹唐了不少，她卻還能維持自己的架子。這麼看起來，姚嘉若雖然外表像個率真單純的小姑娘，內裡的骨頭倒比囂張慣了的宋楚怡還硬些。

1 O. H4 m. ~2 B% O$ Z/ Y1 G　　難得，難得。
2 M/ j# h3 A3 o5 k! P' z7 \2 w" l
/ o9 o5 n( A$ A# Y4 F: ?1 c, ~　　葉薇向來欣賞有骨氣的人，若換了旁人少不得稱讚幾句，但對著這個害了蘊初、害了韻妃、現在還打算繼續害她的姚嘉若，所有佩服都化作厭煩，完全不想給她好臉色。
1 M  y3 R7 o- {
' |4 P% O$ x; T3 ]& C. c　　她不是想對付她嗎？那咱們就看看誰手段更高吧。反正闔宮都知道她行事囂張，如今不過是再展示一次而已。只要不做出真正出格的事情，就算是大長公主也找不到由頭治她的罪。

　　要我忍氣吞聲、好言好語地陪你演了姐妹融洽，回頭再耐心等你的報復，算盤也打得太好了點。既然咱們都成了仇敵，不噁心得你寢食難安，怎消我心頭之恨？

　　紫微殿前有長長的台階，長階盡頭的空地上，錦衣華服的女子們沉默對峙，一時竟找不出化解僵局的辦法。

( R! g/ W$ H- W' J% F4 ~9 X0 B6 C　　「貧道參見諸位娘娘，娘娘大安。」

　　陡然傳來的聲音讓眾人都為之一驚。忙不迭轉頭看去，卻見儀態出塵的天一道長手執拂塵立在一丈之外，淡淡地看著她們。
5 Z2 C& U- `" v
  O, E4 J9 V2 X8 h1 H# t. e　　葉薇見到謝懷後，第一個反應便是偷眼去看沈蘊初。然而讓她意外的是，蘊初並沒有盯著謝懷看個不停，反而垂下視線，開始研究腳邊那塊雕刻有蓮花紋樣的地磚。
7 p7 w; C9 C# D) B$ r
- t1 A( Q& A$ J+ q& C, A　　「諸位娘娘緣何立在門口？若是來為太上侍疾，請去偏殿伺候，湯藥膳食自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諸位這般擠在門口，恐擋了道君的祥瑞之氣。」
- ^* I) }, @- Z% T/ P$ G' H6 m
  R% O9 O% N" f. x　　賢妃聞言忙道：「多謝道長指點。本宮適才忙著敘舊，竟忘了這個，還望饒恕則個。」

: B& f; b9 K1 g4 U: h　　「娘娘言重。」謝懷客氣地頷首，「太上再過半個時辰便會醒來，貧道得去準備下午的講經，就不陪諸位了。」
; H& K* f) j* }5 i* m
- B  ]8 c- P7 Y5 ?1 ~  f, z　　賢妃福了福身子，「不敢打擾道長大事，請自便。」
# y, ^; t2 S* H
　　眾人也跟著她福了福身子，「道長請自便。」

" k- a+ |% z! m4 q　　謝懷目光如水，不經意般掠過賢妃左側、暗藍襦裙的葉薇，在那張玉顏上停頓了兩息的功夫，然後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 [" r: p: h( A2 s
　　.

4 K, \  c6 `1 \- q　　葉薇入宮後的第一次侍疾就在這樣詭異莫測的情況下開始了。
9 b2 \5 Q$ ]2 p$ _; B
3 C3 T1 [7 S! u5 {; |% w　　紫微殿內有吳國大長公主盯著，賢妃和姚昭容都在那裡打下手，葉薇和睦妃則被分派到偏殿盯著湯藥。紅泥小火爐上放著【熟銅小罐】，殿內瀰漫著苦澀的藥味，她和睦妃相對而坐，彼此臉上都帶著笑，卻幾乎不怎麼交談。
0 m5 X& s9 s8 ^8 L3 [7 S
* w+ _- t* B3 a1 x1 m$ j& y1 Y7 p　　不為別的，只因兩人的關係太過微妙。
5 [9 D. u0 w+ [0 ]( }. r4 K
　　睦妃岳芷汀飽讀詩書、嫻靜文雅，與人說話時總是客客氣氣的，葉薇對她印象並不壞。若非她與宋楚怡自小交好、親如姐妹，她大概還能和這位才女深度交流一番。可惜如今宋楚怡倒台，岳芷汀的父親、吏部尚書岳霖又是左相多年的擁躉，她便成了左相一派在後宮中新的勢力代表。葉薇還籌謀著把這位老爹和他夫人打入谷底，自然與她站到了對立面。
( X; Z! N' y% x3 S* R5 b; E! k
　　淡黃色的燭光裡，女子容貌靜美恬淡，眸如琉璃膚似玉，察覺到葉薇的注視時微微抬眼，流露出詢問的意味，「慧昭儀，怎麼了？」
( C4 j4 ~" [+ a9 X' M4 i
& @* F) v- L+ h" O( L　　葉薇笑著搖頭，「沒什麼，剛才被白氣衝了下，眼睛有點不舒服。」

　　帷幕被挑起，有宮娥快步進來，輕聲道：「奴婢參見睦妃娘娘，參見昭儀娘娘。您二位誰能隨奴婢去一趟，關於這湯藥，侍御醫有點細節需要交代。」
" C! o9 M! C) o4 g) M$ }# v
　　葉薇眼珠子一轉，搶在睦妃之前站了起來，「哪能勞煩娘娘，讓臣妾去就好。您在這裡看著藥，臣妾很快就回來。」
  u% Q0 t6 {, }' g, b& z! M
. O3 ?" q4 c2 Z3 r9 P　　她身份較睦妃低，這種跑腿的活本就該她做，所以睦妃也沒推辭，「那就辛苦慧昭儀了。」

　　.
0 H# T3 S: D9 c$ F# O% b3 t
6 K! B6 z" c0 }$ E6 t: l: F3 t" a　　夜晚的建章宮漆黑一片，今天正好是十月初十，天上一鉤彎月，旁邊灑落幾顆星子，給這寂寥的夜多少增添了點意趣。
- P  t& c" h4 N7 _- \
　　紫微殿東南方向有間精巧的閣子，太上身體不好，經常需要御醫在這裡通宵當值，所以那裡漸漸成了他們的寢居之地，此刻宮娥便帶著葉薇朝那個方向走去。然而眼看就要到了，她卻拐了個方向，朝著黑暗中的
% e) b) ~9 @2 I8 v$ }
0 r. `$ A) m+ O9 L5 T　　葉薇卻沒有露出疑惑，從容地跟在她身後，不出所料地瞧見憑欄而立、挺拔頎長的男人背影。
1 u, T. l- T0 Y( [3 f
　　「一盞茶後，奴婢來接昭儀娘娘。侍御醫那邊已經打點好了，請您放心。」
  g8 Z& H8 e" _, E3 X7 U' o, Q  _
4 ^! U" i2 A* Z* C# Y6 b7 w, \( T  E　　宮娥說完就消失在黑暗中，而葉薇平復了下呼吸，腳步平穩地走了上去。

4 U) _8 h; f% _7 M$ ]　　「天一道長。」

　　謝懷早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卻直到她開口才慢慢轉身。藉著並不明亮的月光，葉薇一點點瞧清了眼前男人的裝扮。

　　銀灰色的道袍寬大而飄逸，烏黑的長發盡數散在腦後，只在頭頂戴了頂和田白玉蓮花冠。右手握著管翠綠的竹笛，卻並不吹奏，只是在指間把玩。

　　眸含笑意、姿態瀟灑，他施施然立在白玉欄杆旁，身後是巍峨的十丈高牆，越發襯得他如雲層中的神仙中人。

+ L- W1 `; Z9 |　　……這道士今晚打扮得還真是好看啊！她都快挪不開眼了！
, z# q0 g" P7 i, D. q

g520

第82章 迷茫
$ b% S( v- T( y) D! J+ o. g
　　「隻身赴約，娘娘好膽色。」朝葉薇微微頷首，他的語氣彷彿讚歎，「這三更半夜的，您就不怕貧道把您騙到這兒來，有什麼不好的企圖嗎？」

　　他話說得曖昧，可惜葉薇完全沒往那方面想，走到旁邊學著他的樣子憑欄眺望，入目皆是黑漆漆的宮殿樓閣，「道長您德高望重，又是本宮的故人，能有不好的企圖？您總不會還打算把本宮從這兒推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吧？」
5 U8 _1 _6 n" L7 i
4 y3 y% }( V- G　　謝懷輕笑，「貧道自然不會推您下去。」
* ]" L( e1 ?; f  H) ^; x5 L
　　「那不就結了。」葉薇道，「本宮知道您神通廣大，既然敢深夜引我過來，必定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不過如今建章宮到底人多口雜，有什麼事就快些講了吧。」
  P# V2 _$ j* _; l
$ t$ l: o6 Y' ~　　前來傳話的宮娥她曾經見過，知道她雖明面上是紫微殿的宮女，暗中卻是謝懷安插在上皇身邊的眼線。適才看到來請人的是她，便知道不是御醫有請，而是謝懷想見她。
# H9 q4 g9 p1 N$ c; O8 Z
　　雖然之前曾下過決心，在宋楚怡的事情了結後就與謝懷保持距離，可那糾結於心的問題越來越煩人，她實在很想知道謝懷到底是怎麼想的。

9 E# J/ g& f& Y　　他拋棄恣意瀟灑的生活是為了什麼，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入宮是為了什麼，留在這是非之地拿性命搏鬥又是為了什麼？

! r: s8 Z* C# m' x9 }/ P$ A　　冥冥之中有個念頭在告訴她，這個問題的答案很重要，也許，能夠改變許多紮根她心中的信念……

" R) ]4 v8 r% J# Y4 `3 Z　　原本還在思考要怎麼在人來人往的建章宮尋到私下交談的機會，誰知他居然搶先一步，打點好一切後邀她相見。雖不知他有什麼目的，但自己今晚正好可以抓住機會，把心頭的疑惑通通解了。
4 {1 n4 E# f  ^' u, q4 [0 m' r
% E( w2 ^% ]. d5 @' Z8 _/ p　　「貧道引您過來？」謝懷挑眉，「難道不是娘娘有話想問貧道，我才特意等在這裡的？」

　　啊？

　　葉薇眨眨眼睛，「你怎麼知道我有話想問你？」等等，他們不會被人下套了吧！

　　見少女滿臉警惕地四下察看，謝懷慢悠悠抬起拂塵，在她面前晃了下，好像在喚回不安的寵物，「放心，沒人給我遞話。我是自己看出來的。」
7 q( p$ }# A3 `( G0 f
! L( n# i# V7 e, e% o　　葉薇被他的舉動唬得一愣，下意識後退半步，語氣卻不小心被他帶走，不再是客客氣氣的恭謹，「你自己看出我有事兒要找你？怎麼看出來的？」
' }* E% `4 D! p3 U8 T+ Q' _" X. v
　　「白天在紫微殿前，你看我的眼神。我又不是瞎的。」

　　葉薇愕然。她記得很清楚，下午見到謝懷時，因為擔心被旁人看出端倪，她還特意控制了下表情，只在最後與他對視時不小心流露出點迫切。也就是說，謝懷便因為那麼一個小小的眼神，看出她有事想問他了？

# K, y4 C& t7 l% ]　　別開玩笑了！

　　「道長反應如此敏銳，真讓本宮佩服。」

　　她神情有點奇怪，謝懷蹙眉沉思一瞬，「娘娘不信？誠然，您當時確實掩飾得很好，不過貧道屬於不太好騙的那種，所以被看出來了您也不用氣餒。」
) A5 _$ ^' m/ U+ @
　　……氣餒你個大頭鬼！
  g$ K* T- t4 O
　　葉薇抑鬱。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還是說一個人裝神仙的時間長了，真的會生出天目慧眼來？簡直驚悚！

* S6 ?/ D6 O: h0 m  _" [' W5 N, d1 y/ k　　「別管貧道是怎麼看出來的，還是先說說您的疑惑吧。再拖延下去，那宮女就得接您回紫微殿了。」

" d& L7 S9 o4 [- K1 v# P" b6 I　　葉薇一凜，「對，正事要緊。」
: C. i* I6 [0 K3 `
　　謝懷頷首，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葉薇看著他溫和的眼眸，忽然沒來由地生出絲膽怯，連那期盼已久的答案都不想要了。
( k, u. a$ ]  t
　　「娘娘？」

　　深吸口氣，葉薇慢慢道：「本宮知道，以我的身份問這個或許有些失禮，不過本宮實在好奇，還望道長可以解惑。」

　　「娘娘請講。」

- K! U, a0 d' E　　「楚惜姐姐在世時，本宮與她書信往來，曾聽她說過謝道長您瀟灑不羈，平生最大的願望便是訪遍名山大川，不為世俗功名所累。這些話給我的印象很深，所以這次在宮中見到您時，我心中很是驚訝。您既然是這樣的性子，又為何會甘心入這樊籠？您應該知道，這是條佈滿刀劍、隨時可能喪命的險路。」
9 E8 I& J! {( b" C' \' Y
; ^3 H1 ?. M: L$ R* U9 J2 R0 N( Y　　她問完之後默默看著謝懷，等待他的回覆。本以為聽到這樣的問題，男人至少會流露出點異樣，然而讓她意外的是，謝懷似乎早猜到會有這麼一問，依然微笑著看她，「娘娘想知道的便是這個？」

4 ?: H! ~) v4 b) L4 A5 i+ t　　葉薇點頭，「是……」
: {0 ]7 q! I& K7 Q
　　「娘娘這麼聰慧，難道猜不出貧道是為了什麼？」他笑意愈深，「您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今夜問這一遭委實有些多餘。」
/ Z7 K; F4 h) n% L7 C+ T
9 j  U+ |* P( W　　見他似乎不打算回答，葉薇聲音略微提高，「不！我想要你親口說！你來宮裡……究竟是為了什麼？」

　　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她掩飾地別過頭，暗藍衣袖在風中鼓動，「我不是那個意思……您要是不想說，那就……」

! M. M1 p/ R; L+ @　　「因為楚惜。」
1 G+ a4 |( N* F& d& H3 W
" P2 h7 z9 D0 Q3 G8 u/ K　　她猛地看向他，男人蒼白的面龐陷在沉沉的夜色中，俊逸得有些不真實，「我進宮，是因為楚惜；我一路走到今天，也是因為楚惜。

0 `0 L1 e' O$ v9 j　　「這個答案，娘娘滿意嗎？」
  L9 C* V- Q5 U' q; t1 k
) ?/ [8 O: Q) D2 V1 J5 t" s( Z' `　　葉薇覺得肩頭好像有什麼東西砸了下來，沉得讓她接不住。呆呆地看著男人，喃喃道：「你說過，她是你傾慕的人。如今六年過去了，你還是像當初那樣愛著她嗎？」

! i4 G! l4 o( Q$ S- q3 d& K　　謝懷聞言沉默片刻，繼而輕輕一笑，眼中既有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又有世間萬物都不在乎的灑脫。就好像無論那個人活著還是死了、上升天界抑或謫居地府，都不會對他的心意產生半點影響。

; U4 G& q$ j1 i& x  ?" H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3 N# H$ T4 u6 _) X  [0 k
6 @, {3 Y7 G3 g$ a　　.

; Z# h0 [/ K  ]+ X　　「慧昭儀，偏殿也有臥榻，你要不要去眯一會兒？」
3 O; y5 l4 y* `# N5 S/ t% G
$ w+ }* \0 F# R, ^, A- F: K; `　　葉薇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歉然地朝睦妃看去，「是臣妾失禮了，娘娘勿怪。」

　　睦妃淡淡一笑，「本宮素聞你身子病弱，昨夜通宵未眠，想來是有些熬不住。你去睡一會兒也不打緊，這裡有這麼多侍女宦官，咱們能做的本就不多。」
% y0 b, p: k( E4 }) U+ G+ K
　　葉薇不想說自己那麼累的原因是整個晚上思慮過甚，配合地領受了睦妃的好意，朝她福了福身子，便去了隔壁的殿閣。
* D; T, x! |7 T7 }6 t
! n) B2 t- h$ C& Y　　寬敞的房間內垂下紗帳，裡面高床軟枕、熏香清雅，都無聲地發出出邀請。宮娥伺候她脫履換衣，然後輕手輕腳給她蓋上被子，「奴婢就在外面守著，昭儀娘娘若有什麼吩咐，喚一聲即可。」

　　宮娥退出去了，葉薇躺在柔軟的床榻上，卻遲遲不能進入夢鄉。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昨晚在白玉欄杆旁，謝懷對她說的話。

# t6 _) t1 n/ j! h+ u3 U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 R8 b( Y0 q, Q1 [　　那八個字彷彿一個魔咒，讓她哪怕回到了藥房、哪怕就坐在睦妃身旁，還是無法控制地一遍遍回憶。他說話時微微勾起了唇角，彷彿是愉悅的樣子，周身卻環繞著落花流水般的哀傷寂寞。
' i  k- @5 g! S+ a: ^
) ]6 }( W8 `" \7 i% |& `; E! H　　平靜而綿長，讓她心生酸澀。

* d$ Q6 M/ [3 o# [8 Y2 G9 K) X　　從前她總認為，男女之間再美好的情愫與思慕都是過眼雲煙，發生的時候再熱烈美好，也無法長久。可是如今謝懷用他的行為狠狠駁斥了她的看法，讓她在震驚之餘也生出了迷惘。
8 l; @1 Z! q& Y/ h% o) `
. s+ J. y7 z8 a! D' }1 T　　宋楚惜活著的時候，他愛著她；如今宋楚惜死了，整整六年之後，他依然愛著她。

8 Y% N/ r; h6 _! B　　也許蘊初說的是對的，世間男兒並不全是她爹那樣，謝懷他……就和他們不一樣。

　　神智越來越迷糊，就在她快要睡著時，卻感覺有一隻手落上了她的額頭。帶著點溫柔和小心，慢慢將一縷頭髮別回耳後。

- t! Y/ i1 r& w: F, c　　有點癢，她立刻睜開眼睛。

. u  Q+ y' ^  G8 r- m3 P4 Z　　「你沒睡著啊？」皇帝微笑，「還是朕又把你吵醒了？」

3 ?7 E# j1 d5 p' z5 o　　這種時候看到他葉薇心情格外複雜，不自覺往後縮了縮。他察覺了，有些詫異地揚眉，葉薇於是眨了下眼睛，輕聲道：「是您把我吵醒了。」

! W' W9 A! }8 {% D0 O　　「噢，那倒是對不住了。」皇帝拉過引枕，再扶著她肩膀讓她靠上去，「朕來給父皇問安，順道折進來看看你在做什麼，結果睦妃居然說你在隔壁補眠。怎麼，做什麼噩夢了嗎？剛才為何那樣看著朕？」

; M8 E7 z' t" ]! e0 p- o; ]2 C% H0 E  g　　葉薇咬唇，「嗯，做了個噩夢……」
4 j3 X% w7 E/ h; m! m2 ?
　　「夢見什麼了？惡鬼還是修羅？能把你這麼個膽大包天的人物嚇成這樣，朕還真有些好奇了。」

　　他言笑晏晏，葉薇卻怎麼也不能像往常那樣跟上他的情緒，只輕輕搖了搖頭，「都不是。」

$ l; D* I0 p  W  L" b　　皇帝一愣。
! p1 {% \  e' F7 a; A1 c+ _
　　葉薇看著他，忽然生出股衝動。那些念頭困擾了她整個晚上，哪怕明知道不可能在他這兒得到答案，也控制不住地想跟他說一說。

  _; L) i0 J& U- S7 @: i3 \8 @, o　　「臣妾做了個夢，在夢裡卻發現我打小堅持的一些想法也許是錯誤的，而因為我的錯誤，還可能害得某些人一輩子無法安寧。我覺得很茫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所以被嚇到了。」
# j/ r' v! L5 k3 e7 u
　　漂亮的黛眉微微蹙起，小臉上滿是困惑不安，皇帝覺得她彷彿一隻受驚的狐狸，無比的可憐可愛。

0 P: f. b/ z$ g/ l% ]4 U* e$ b　　「那你究竟是什麼想法錯了，居然還害了別人的一輩子？」
4 j8 N  x8 t+ [) d. H& V8 A+ W
' ?8 }" N: n3 K9 h$ `　　這個問題葉薇卻沒法回答，只能吞吞吐吐道：「臣妾……忘了……」

　　皇帝皺了皺眉頭，好像有些無語。她今天實在太過反常，哪怕習慣了她的各種怪招，皇帝也覺得理解困難。

　　「忘了？你都不記得了，讓朕怎麼給你出主意？」

　　他理了理她的頭髮，神情無奈。而葉薇對上這張不輸給謝懷的英俊面龐，忽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什麼。
% f; f9 f$ x0 g
　　她不是好奇這些男人的感情到底能堅持多久嗎？謝懷愛慕著宋楚惜，賀蘭晟也一樣啊！她如果真想找出答案，光逮著一個人問怎麼行？

g520

第83章 后位

　　還在醞釀該怎麼措辭，外面卻傳來高安世的聲音，「陛下，太后娘娘來了，您是否出去見見？」

' s% p" r/ e9 E: ^) {　　太后過來了？
. n5 V7 ]+ s; l/ T
9 R/ ]$ v5 @6 V. b, g) k9 y　　上皇身體不好，她這幾個月也一直是臥床不起的狀態，皇帝本打算給太上問完安之後再去長樂宮，沒想到她居然主動過來了。

' R% c, M" ]1 e' u7 _- ?　　「嗯，朕這就出來。」說完他轉頭看葉薇，「你也隨朕一起吧，要補覺等見完母后再說。」

: Y8 l! Q( f; z  j/ a' {　　葉薇知道這種時候聽他的比較好，於是順從地點點頭，掀被下床，跟在他身後出去了。
, G$ F0 o/ b, x. l, [7 R$ c& G
　　.

4 P. u$ g. w# N' o  X) V% `　　紫微殿難得這般熱鬧。

　　上皇將養了這麼些日子，身子也稍微好了些，有精神和大家說說話。趙太后搶了吳國大長公主的位置，坐在榻沿親手喂上皇喝藥，而他靠在石青色引枕上，也是難得的和顏悅色。

　　「你身子也不好，別在這裡伺候朕了，去歇著吧。」

% X* L# B: ?" B5 z6 u) q　　趙太后微微一笑，把喝完的藥碗遞了回去，「臣妾的身子不打緊，只要太上能早日康復，臣妾就別無所求了！」
  O7 Y6 c4 Z( B. f. _
　　上皇點點頭，露出幾分疲憊。眾人知道他服完藥照例要睡一會兒，於是識趣地退出去，轉而在正殿閒話家常。
0 E8 l( @" I9 L* t8 M
　　吳國大長公主捏了柄描金牡丹的團扇，坐在趙太后身側，掩唇一笑，「適才見皇嫂伺候皇兄湯藥，果然是情真意切、關懷備至。您二位躞蹀情深，瞧得妹妹好生羨慕啊！」
% h( i8 A  S  Y, P2 ^3 R
9 T1 k  ?/ j# M8 r2 `　　趙太后自從上次被姚嘉若氣得吐血之後，對這個皇妹就沒多少好感，此時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說了句，「妹妹要是羨慕，改天回去找姚都尉試試也是一樣。只是都尉身強體壯，恐怕不能給妹妹多少發揮的機會。」
8 W9 @3 U) u1 q0 h! S! t: o
　　吳國大長公主的駙馬都尉乃行伍出身，心高氣傲的大長公主嫌棄夫君不通翰墨，向來不怎麼看得上他。若非先帝堅持賜婚，她是絕不可能委身下嫁的。二人成婚近三十載，大長公主卻只給姚都尉生了姚嘉若這一個女兒，還極為強勢地不許他納妾。姚家五代單傳，眼看香火就要斷在這裡，朝中上下都頗有微詞。可大長公主仗著自己是上皇寵愛的妹妹，對那些批判的聲音都充耳不聞。
. I) N( J" R8 ^3 V: D
- M% c0 H" v+ @/ [7 r　　趙太后在這種時候提起姚都尉明顯不安好心，大長公主雖覺刺耳卻也不好發作，只皮笑肉不笑道：「皇嫂說笑了。」

, B, G& [; A6 m/ x3 f- e/ W　　皇帝進來的時候，殿內正沉浸在由這姑嫂二人引發的詭異氣氛中。諸位侍疾的妃嬪跪坐左右，品茶的品茶、發呆的發呆，都不敢隨意開口。

　　皇帝朝太后行過禮後，含笑問道：「母后怎麼過來都不知會兒子一聲？若提前知道，兒子下朝後便先去長樂宮接您，咱們母子一道過來，路上也熱鬧些。」

' L3 ^8 ^4 O8 r4 J- y5 A　　他口吻親近，趙太后聽得高興，「皇帝忙於國事，哀家哪裡敢煩擾你？反正你也是要來紫微殿的，在這裡見也沒差。」招了招手，「來，走近一點，讓母后看看你是不是瘦了。」
& k! E6 G* b3 v/ F' l$ v* ]' `
! n; n6 c1 B0 p; t　　皇帝配合地上前，趙太后握住他的手，認真打量片刻，「確實是瘦了。最近前朝事多，偏偏後宮也不安生，母后知道你過得辛苦。說來說去還是母后不好，沒能替你選個懂事能幹的妻子，讓你身為帝王還得親自操心這些後宮事務。」
0 u' M( n. W7 C' }4 ^/ ?& s
; L  G# E7 X( i( w　　「母后這麼說真是讓兒子無顏以對。宋氏犯下的錯與您無關，若真要歸咎於誰，那也是兒子識人不明。若兒子當初肯乖乖聽您的安排，也不會讓宋氏入主中宮，繼而釀成今日的大禍。」
  n! q2 z6 P2 Z. z! \- i
　　趙太后欣慰地拍拍他手背，「你能這麼想再好不過。咱們母子這麼多年，無論平時有什麼分歧，母后這心裡總是替你打算的。所謂『妻賢夫少禍』，有個得力的女子坐鎮後宮，你才能專心朝事、大展宏圖啊！」

7 `# X- [2 a- G: v/ X0 ^- m　　話說到這份兒上，大家都聽出了太后言下之意。宋氏被廢、中宮虛位，趙太后再次提起她為陛下選的妻子，自然是想扶持曾經身為太子妃候選人的賢妃上位。而看皇帝的態度，似乎也並不反感，至少在太后把意思表達出來後，他依然微笑著陪在身邊，標準的孝子模樣。

　　趙太后見狀更是欣喜，「哀家看以蘅這些日子打理宮務就做得很好，連長樂宮的婢子都曾跟哀家誇過，說賢妃娘娘『端嫻莊重、溫和大氣』，頗有主母風範……」

3 \. r# B4 R! Z" b　　大長公主的臉色早在她挑起話頭時便猛地一沉，此刻更是連勉強的笑容都維持不住。
/ t+ }: e/ u6 U
　　這個死老太婆實在是太過記仇！嘉若當初雖開罪了她，可自己之後也伏低做小、反覆表態了，她居然還不肯鬆口！讓那個姓秦的女人當了皇后對她有什麼好處？她都這個樣子了，難道還巴望著用此事討好右相，再往朝事上插一腳嗎？
) j: e8 i, q' H
+ t9 M3 A1 X: J) c: e4 D! W　　「長樂宮的宮娥真不愧是服侍皇嫂的，膽子可比別處的婢子大多了，居然敢當著太后的面說哪個妃子有主母風範。」大長公主語氣慵懶，目光流轉時有譏誚和嘲諷洩出，「這樣的話，是一個奴婢可以講的嗎？」
/ C1 m0 v6 Z" ~* r, l
　　趙太后神情一僵，卻又想不出該怎麼反駁。畢竟是自己一時失口，被她抓住漏洞也無可奈何。

# `( Q  j7 N) A" F! X8 _　　吳國大長公主見狀心氣稍順，轉而換上個笑臉，對著睦妃身邊的葉薇溫和道：「孤適才見慧昭儀是陪陛下一道過來的，怎麼，你們剛才在一起？」

! K8 I6 @1 {9 b9 k& ~　　葉薇欠身頷首，「回稟太主，臣妾適才確實與陛下一起。」

　　「陛下剛給皇兄問完安便去找了你，看來宮中的傳聞果然不錯，陛下對慧昭儀甚是寵愛啊。」讚賞地將葉薇上下打量一圈，「氣質脫俗、容貌美麗，難得的是心思還靈巧機變，這樣的妙人兒也難怪陛下喜歡了。」
8 T4 ^$ C6 D9 O( t4 t$ ^% Z% @
2 u' Z0 G, K$ H5 B$ R　　她說著，沖皇帝打趣似的一笑，全然是長輩調侃小輩的樣子。皇帝也配合地看向葉薇，不知怎的竟覺得她那副恭順謙和的模樣很有趣，輕笑道：「昭儀確實是個妙人兒。」
! F% [( Z9 E( q
　　尾音有些拖長，牽連出無限寵溺愛憐，聽得殿內的人心肝兒發顫。

　　姚嘉若心情複雜地看向葉薇，無法控制住目光裡的嫉妒。她早已知道自己被囚的大半年裡，宋皇后被廢，而葉氏從承徽一路陞遷至昭儀，如今居然越到了自己上頭！

  ]: |! Z8 y% a  `5 Q　　身居高位、聖寵優渥，全然是自己剛進宮時的翻版。可她乃公主之女、皇親國戚，這個出身低微的女人憑什麼和她一樣！
2 |7 |  \0 v7 o4 T) Y
4 F  V- k5 Z7 H7 D% |　　大長公主看了看太后和賢妃的臉色，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便不再多話，放下團扇去端茶盞，「早聽說皇兄這裡的渠江薄片是今年新產的，今兒可得仔細品品，方不算辜負了這道好茶。」

　　.
2 U* L, J7 ], p+ q6 Z* t; b7 x
! {/ r. _! H' l3 ]1 t4 L　　「大長公主好像打算用臣妾去打壓賢妃娘娘，她今兒那些話讓娘娘聽了，心生不快怎麼辦？」
  ]& L$ u5 i8 W; s: b) b% W0 q8 `. B
　　建章宮中有一處飛橋，從空中連接兩側的樓閣，是登高望遠的好去處。此刻葉薇就站在飛橋之上，一本正經地問身後的男人。

　　皇帝手指搭上欄杆，「賢妃那邊朕會處理，你不用擔心。」
3 R1 \  O6 t) H7 I
! ?3 t1 ^# T2 ^. o3 L. d  E+ [　　「那就好。」她拍拍胸口，慶幸不已，「要是讓娘娘誤會我有與她爭奪後位的意思，那可就糟了。」
# u% n$ P- d* ~, o4 j( b7 Z: v+ u
　　這語氣太真摯，皇帝有點驚訝，等了片刻發現她居然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意思，忍不住道：「你就一點都不好奇？」
! q, Z/ a3 G! \5 I% K; G( s8 I5 k! ]/ e
　　葉薇眨眨眼睛，「好奇什麼？」

1 _1 S1 U; ^, y( i　　「如今後位虛空，大家都想知道朕屬意的皇后人選是誰，你卻一次都沒問過。莫非，你對此事全不關心？」

" X* W. ^  K* Y$ d　　葉薇想了想，「冊立皇后是關係社稷宗廟的大事，臣妾本就不該過問。您是一國之君，想立誰都可以，又何必管我們的意見？」

7 I0 u. v( m9 a, r) m+ D　　她眸含笑意、滿臉真誠，皇帝卻在這表情裡看明白了一件事。
! Y% w: _, m5 u5 i: z3 \" K; X
- K* u; K7 j- Q9 a7 M　　原來她從不曾想過，也許他會立她為後……

　　這個認知讓他震驚。

2 A( P* T2 V: c/ e' a　　平心而論，他認為自己對葉薇的好已經勝過了從前任何一個女人。這樣的寵愛，足夠讓沉溺於情愛中的女子喪失理智，進而恃寵生驕抑或跋扈張狂。他也曾擔心過她會變成這樣，所以當看到她依然理智如初才會那般欣慰。
: `3 s) e6 R$ k6 N  ?8 J- j6 _4 X
　　這本是高興的事情，可如今，他卻在她不帶絲毫雜念的眼神中生出了新的想法。
' v* ^0 _% E$ e+ f; O% x- y
　　原來哪怕自己已經這般用心地待她，她卻從未對他有過更多的期待。

　　她不盼著當他的皇后，甚至在潛意識裡認為這是完全與她無關的事情……
  t; i6 ~, m& ~0 V5 a( j' s3 f
; E, _5 h9 V6 F# [4 l" ]/ T; J4 F+ A　　知足常樂到了一種地步就顯得詭異，而他向來知道她不是那些被《女誡》《女訓》弄壞了腦子的迂腐女子，所以這樣的表現絕不會是因為她謹守妾妃之德。
6 c, s7 g5 G* R( {
　　那麼，她這樣的心態究竟是因為什麼？
2 p, J& _9 T2 R2 f$ S/ I
　　見皇帝一直盯著自己不說話，眼神還很古怪，葉薇心頭髮毛，「陛下，您怎麼了？這麼看著臣妾，怪嚇人的……」

7 P% k3 n$ P: X* U　　他慢慢移開視線，「嚇人？朕不過是多看了你幾眼，居然能把你嚇到？看來是朕長得不太好。」
; |; r% L* D# [7 k
8 g; n. w/ a, t! M& d　　「陛下真會開玩笑，您的風姿在整個煜都都是有名的，您難道不知道？郎君若非帝王，不知多少小娘子會蜂擁而至、圍著您不讓走呢……」
+ B# X$ J  G( i  [- i+ T2 A; f
　　玉白的蔥指攥住他衣袖，皇帝順著往上看去，卻見葉薇並沒有看他，而是望著遠方。這裡地勢極高，又距離宮牆不遠，所以能夠遙遙望見煜都城內的街道市坊。
% v. |" _( w1 D: L
4 ~; G2 H; Z5 F' ^% F　　那是與這三千宮闕完全不同的人間煙火，是他一生都無法觸及的俗世溫暖。

　　而她帶著笑容看向那裡，眼中隱隱流露出懷念和嚮往。風吹動她的長發，有一縷朝他飄來，卻在他伸手想要碰觸時又縮了回去。皇帝的手尷尬地頓住半空中，忽然生出個詭異的錯覺。
8 s0 r1 T# F8 w: O7 |
+ }) Y9 D6 U; m# k+ a5 i: _　　這個狡猾得像狐狸似的女子，雖然已待在他身邊一年多，但也許她的心從未真正留在這裡。她是從外面來的，而終有一日，她還會離開這裡，再次回到那片廣闊的天地。

　　就像那縷長發，曾經飄拂到他面頰，卻最終被風帶走。

0 Q. y  h1 h7 s

g520

第84章 弄玉

0 h2 C8 d* C' z- V* J5 f  |) h7 b　　君王長久不語，眼神還越來越冷，葉薇終於覺得不安。他的古怪反應一定有其原因，自己此刻卻不宜去深究。思忖半晌，她終是決定扯開話題，「陛下，您上次答應臣妾的事情，如今可還作數？」

0 ?1 Y+ Q9 U3 d6 P　　他淡淡道：「什麼事？」

　　她皺皺鼻子，「還問臣妾什麼事，您果然沒放在心上。那首《蕭史弄玉》，您不是說了會回去練熟，等哪天有機會再與臣妾合奏麼？都過了這麼幾個月，您到底練熟沒有？」
* U, U8 N+ L6 Z9 r! u8 z. ?
& ]$ P2 d7 y. x9 V0 U% M　　他輕哼一聲，「朕本就會吹，是你嫌我吹得不好，拖拖延延不肯合奏，如今卻來怪我？」
8 _% ^+ r; [  P! O, |
' C# I) p( p7 ^　　他果然把這事兒撂倒腦後了，葉薇忍不住在心頭輕嘆。

　　那天在清蓮水閣，她送出了親手製作的竹笛，他當即表示要合奏《蕭史弄玉》，效仿前人往登天界。被嫌棄笛藝不夠好之後，又承諾會勤加練習，等什麼時候她滿意了，再來合奏。
7 j( j$ F% q' Y' Y  O0 v
　　其實這不過是句閨房閒話，當時逗個樂子便罷，萬萬當不得真。可葉薇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居然真的存了期待，此刻聽到他的話也就不可控制地生出了失望。
0 D) x0 e/ i* [' ?! \7 S
) {7 h2 i. p; W2 _) N　　看著他淡漠的神情，她也覺得怪沒意思的。他願意說好聽的哄著她，自己領受了這個心意便可，怎麼能真的拿這個去要求皇帝陛下勤練笛曲呢？這樣容易就信了他的話，以後的日子還不得時時刻刻地失望啊！

　　最後的結論讓她一個警醒，生出種崖邊行走的危機感。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些劃不清兩人的界限，如此下去只怕會生出禍患。
5 k2 ~  N9 j1 q/ k
/ F, P) d: ]. ]　　可那禍患究竟是什麼，她卻又沒個頭緒。如同深山大霧中行走的旅人，前路迷茫、四野混沌，她不知道在大霧的盡頭潛藏這巨獸還是寶藏，所以畏縮駐足、不敢向前。

; }& _' u3 H: ~- E　　壓抑住奇怪的感覺，她微微一笑，仿若無事，「您都發下宏願要引來紫鳳赤龍，自然得嚴格要求才行，不然回頭豈不得見笑於天神？臣妾也是為咱們的前程考慮。」

9 @$ P8 j" n* P. J3 v　　振振有詞、一本正經，換做以往皇帝定然覺得她這個樣子十分可愛，此刻卻只覺刺目。那樣靈動的眼睛、那樣飛揚的黛眉，這是他鍾情的佳人，可在她心裡，究竟是怎麼看他的呢？
+ K* Z/ ?5 Z3 o- \9 _5 ~2 }
　　他忽然扭過頭，不想再去看那張面龐，語氣也變得冷淡，「紫微殿還要你伺候，回去吧。」
4 V0 v* [0 f; |0 k3 e
9 q/ ~7 O3 Z+ B/ m' P' C- B　　葉薇正好也覺得心裡亂得很，順從地福了福身子，「那臣妾先告退了。陛下再待一會兒便回永乾殿吧，這裡是風口，別感染了風寒。」

　　他沒答話，凝視著遠方的亭台樓閣，而她裊裊娜娜地下了飛橋，倩影很快消失在迴廊拐角。週遭變得很安靜，連遠處屋簷上的風鈴被吹響的聲音都隱約傳來，那樣清脆悅耳，讓他想起她唇間指下奏出的美妙笛聲。
7 y4 P5 ~* ]: r7 B5 M. d' G
2 A( g7 I4 V# v" P　　右手伸進寬大的衣袖，他慢慢抽出一管竹笛，通身碧綠、毫無瑕疵，比水頭最好的翡翠還要瑩潤幾分。唯有尾端篆刻著兩個小字，筆跡瀟灑大氣，一如當初刻下它的那個人。
) e& ~7 D; p9 a7 l% q8 \
- K3 `5 L/ W! w7 n　　阿薇。

9 {! L; @  A- h0 H4 l, a* V; @　　將竹笛放到唇邊，輕輕吹了一下。聲音短促、轉瞬即逝，卻讓旁邊的高安世心肝猛地一顫。

　　那管笛子他認識，是慧昭儀娘娘數月前贈送給陛下的，據說是她親手所制。陛下當時收了禮物，轉頭便交給他收起來，似乎並沒有多麼放在心上。然而就在宋皇后被廢的次日，他忽然又讓他把竹笛找了出來，然後隨身攜帶。
9 V! a: w" n- M+ R
6 `  ?/ E: V9 o) A　　這些事陛下從未跟任何人提過，可他身為離君王最近的大監，又怎能不清楚？
8 p) p& G, q' M( \
8 C9 ?" o% e! J: E' j　　非但如此，陛下還特意找了本曲譜過來，每天都會抽出半個時辰練習，反反覆覆都是同一支曲子。他好奇心作祟，終於在某次陛下練習時偷看了一眼，卻見古舊的曲譜上方，是清麗瘦潔的四個大字，蕭史弄玉。

' K5 c5 i6 ?. s' o" D6 A　　這便是他和慧昭儀娘娘約好要合奏的曲子，他明明有勤加練習，適才卻為何任由娘娘誤會他不曾上心？

- e/ f& x* |, C6 v　　高安世琢磨了許久都不得結果，不由感嘆自己果然是歲數大了，跟不上這些貴人的心思。

0 A* p8 C& @/ l6 F7 E' |　　「不逢秦女在，何處聽吹簫……」皇帝輕聲念道，唇邊溢出絲苦笑。

　　弄玉都不在了，他一人獨奏又有什麼意思？
/ S# c8 K* E5 l
% {0 R9 }5 Y& z& K6 c( M　　手腕翻轉，年輕的君王握緊了竹笛，負手立於欄杆旁。飛橋如虹、劃破天際，而他錦帶當風、衣袂飄飄，將巍峨的宮闕、氣派的鴟吻一併踩在腳下，彷彿騰空而立的仙人。

　　唯有這至高無上的地位、無與倫比的尊嚴，才能幫助他趕走心頭的不安。

　　因那女子而起的，湖水般漫過天地四方、八荒六合的不安。
5 U$ i1 l: x' R8 C9 e: c% R; _7 C
3 A$ O4 r6 l2 C4 [0 k6 {+ `　　.

% q, |7 t$ l4 S" X, ~1 F　　謝懷走到飛橋上的時候，皇帝正準備離開返回永乾殿，二人碰了個正著。謝懷揮了下拂塵、頷首施禮，「貧道參見陛下。」
2 c, b+ O6 @$ W% o( ]
- E) l  a/ [! H% S　　皇帝擺擺手，「道長無需多禮。您怎麼有功夫來這裡，不用陪著父皇？」
" n5 u4 t) e% t( [7 J" P
7 i' O% X% e1 D6 g2 q. Z4 b　　「陛下說笑了。太上如今臥床養病，用得著貧道的時候並不多，無需時時守在紫微殿。」
* w$ A# ^- l1 t2 W  \
* x) o! a: t$ X; M' I9 m　　「原來如此。」皇帝微笑，「朕知道道長辛苦，若有用得著朕的地方，儘管開口。」

8 h. G& C4 N  B; K　　上次廢后的事情，自己欠了謝懷一個極大的人情，他清楚早晚有一天會需要還回去，所以並沒有因為此事就改變對謝懷的看法。他們不過進行了一場交易，對於這種弄權禍國的妖道，他從始至終都是反感的。
" {' Y* n& z1 q. N! B& p& \
　　「如此說來，貧道確實有件事要請示陛下。上皇與太后都聖躬違和，貧道覺得不如在宮裡舉行一場齋醮，祈求道君庇佑二聖早日康復，陛下以為如何？」
* u5 ?! ~+ l7 J& J0 a. C2 X0 p
　　皇帝想了想便點頭准允，「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有利於父皇母后，但憑道長安排。」

/ t4 L+ `  }8 a9 H) B* j! R. h　　謝懷頷首謝過，視線卻不經意掃到他手中的竹笛，神情隨之一滯，「這是……」

6 H$ ?0 g; m" w. R3 h　　皇帝道：「一管綠笛而已，怎麼，道長有興趣？」
9 N0 o" S6 {# t8 K2 G
　　「這笛子瞧著甚是眼熟，貧道記得自己似乎也有管類似的。」
5 P. f% I  u5 ]- z
1 Z& Q; y4 y5 y0 ]9 F- M! G　　皇帝笑起來，「道長這話，莫不是懷疑朕偷拿了你的笛子？這可真真冤枉，朕再是輕狂，又如何敢動您的東西？」
5 c+ L$ V. ]9 _5 b
: H5 @2 ~# i$ E  p; C+ N% }　　「陛下說笑了。」謝懷沉吟片刻，「貧道僭越，能否借陛下的竹笛細看？此物的製法瞧著甚至精妙，貧道也曾學過制笛，見到好的就忍不住品鑑學習一番。」

　　皇帝這才想起謝懷喜歡吹笛子在宮裡也是有名的，既然痴迷此道，提出這樣的要求也很合理。可不知為何，他聽到這話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不想給他，彷彿這個決定很重要，一招走錯便會改變之後的許多事情。
6 B" T9 A- u- W3 I( e; r" ^5 ^, p+ Y" a
7 U0 N3 {3 S) `/ d' A　　然而他終究還是抬手，微笑著將笛子遞給了過去，「不過是後宮女子閒暇時的遊戲之作，能得道長如此讚賞，實在是意外之喜。朕回頭告訴了她，定能讓她也高興高興。」
- G4 t' G& T  h( d& a) A
　　略顯蒼白的手指握住了綠如翡翠的竹笛，目光順著從上面掃下來。滑過了光潔無瑕的笛身，滑過了圓潤均勻的笛孔，最終停留在最下方的刻字上。
# C% {- c0 v& I' g
　　他是上皇身邊的道士，不該知道后妃的名字，所以哪怕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已經青筋暴起，依然能從容地詢問：「製作這笛子的，是陛下的妃嬪？手藝瞧著像是師從名家。這樣精美的一管笛子，沒有大半個月的功夫絕不可得。哪裡是什麼遊戲之作，分明用足了心思。」
& O& a6 B" A( Z8 V& g* ]4 @3 A
　　胸腔裡有什麼情緒在翻湧，他看不到自己的臉色，所以也無法得知此刻有沒有煞白了面孔，只覺得每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
9 B" y9 _1 R& ]( B- b
　　皇帝因為他那句「用足了心思」而頓生柔情，凝視著笛子看了許久，輕聲道：「朕知道。」
1 j/ A; r5 }: P7 Q
　　謝懷笑了笑，將竹笛交還給他，「馬上就到了做晚課的時辰，貧道先行告退。」

$ \+ n* u. H9 w, ^　　.
) I- ]% M. p, n" \! l# }
　　晚膳之後，建章宮眾人都得知了七日後會舉行齋醮的事情，葉薇和沈蘊初領了個意料之外的命令，去三清殿取青藤紙，供上皇書寫青詞所用。

　　所謂青詞，即是道教舉行齋醮時獻給上天的奏章祝文。一般為駢儷體，用紅色顏料寫在青藤紙上，形式工整而文字華麗，是齋醮儀式中十分重要的一環。

　　因著這特殊性，葉薇覺得她們被選中也很合理。蘊初曾閉門抄錄八個月經文，而自己則「道法修為高深」，這種要與上天作交流的大事，每個環節都十分重要，俗人萬不可沾手。
# i* Q* ?$ D- N( i0 B# Z! Z* I0 k
, n) W; G3 H( v　　各自帶兩名貼身婢女，一路循著月色步行而去。想起白天的事情，沈蘊初還覺得好笑，挑挑眉頭道：「你可真夠可以的。大家都在外面扮孝順，你卻躲起來睡覺，就不怕被人說閒話？」

　　葉薇打個呵欠，「就是因為昨晚孝順得有些過分，所以今天才累成這樣。我從前總覺得宮裡的娘娘們個個都很嬌弱，如今才知道關鍵時刻，她們都是能當男人使的。通宵不睡沒什麼，長跪祈福也沒什麼，大家都很堅強。」
; ~* v7 n+ E6 t  y( T
) a' }! b! r4 B! d　　沈蘊初忍不住搖頭，「躲懶就算了，嘴上還這麼刻薄，也不知陛下喜歡你什麼。」

, `/ y$ ]% b7 t% U6 ^　　葉薇聽到這個話題就有些煩躁，「陛下喜歡我？他當初不是也挺喜歡你的嘛。與其好奇這個，不如琢磨下他喜歡你什麼，儘早改變頹勢才是真的。」

' ]6 [& ~# h2 P* r0 H7 t1 T　　沈蘊初臉色一變，葉薇還在繼續道：「無論如何，你如今已經是陛下的妃子，若沒有他的寵愛，在這宮裡也過不舒心。我看你從無極閣出來後就心如止水，已經幾個月了，居然一次召幸都不曾有過，是打算孤獨終老麼？」
( g& |  T! l. j5 D& t) g- z2 g" f! H
1 j: n+ q  V8 S8 `8 a! Q* v6 W　　她苦口婆心的勸告被沈蘊初冷冷打斷，語氣帶著厭倦和牴觸，「阿薇，別說了。」

& c3 R+ Q9 @; `9 t" P8 {　　葉薇冷眼看她一會兒，無趣地扭過頭，「罷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也是我白操心。你這麼果決的一個人，未來要如何打算想來早就考慮好了，無需旁人多言。」

　　說話間已經到了三清殿前，二人並肩上了台階，卻見寬敞明亮的大殿內熏香裊裊，數名道士立在門外，見到她們後主動上前。鄒遠頷首行禮，「貧道見過慧貴姬娘娘，見過琳婕妤娘娘，不知二位娘娘大駕來此、所為何事？」
6 C8 d0 L# h* L6 P5 b2 e: B
& Q* A0 i/ ^  c" f　　葉薇讓他免禮，然後道：「本宮與琳婕妤奉上皇的命令，來取青藤紙去紫微殿。」

　　「原來如此。好教娘娘得知，師尊正在丹房靜思，而青藤紙都收三清殿中他日常打坐的小閣內。娘娘是想同貧道去見了師尊、由師尊親自拿給您，還是貧道取來給您？閣子的鑰匙前些日子師尊給了我一把，今日倒是可以為娘娘開門。」

　　葉薇忙道：「些許小事，如何敢叨擾天一道長？就請鄒道長取給本宮便是，我們拿了也好快些回去覆命。」
; @4 S$ V9 Y) F8 B9 r
　　鄒遠點頭，「那就請慧昭儀娘娘隨貧道入殿，琳婕妤娘娘請在此等候。」

　　.

3 k8 ~0 a& k9 a- o. R+ Z　　三清殿內檀香的氣息很重，葉薇看到熟悉的閣子，想起上次來這裡還是和謝懷合謀算計宋楚怡。她假扮成女鬼，從後門進入那小房間，再鑽出來嚇唬她那中了「清夢引」的妹妹。如今故地重遊，她控制不住地想起那晚謝懷冰涼的手指。
. u5 o+ f9 Y4 L- k( H
　　他握住她的手腕，慢慢把一段清夢引放到她掌心，眼神裡帶了辨不清道不明的深意，讓她心驚、讓她茫然。

　　……還好還好，現在他不在這裡。
. j. p' w8 a9 P
" t( C+ {/ S) H, F% r) T, `　　謝飛卿啊謝飛卿，你就好好在煉丹房裡沉思人生吧，我拿了青藤紙就走，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你的！
: R% C2 H7 M# c6 D1 W
3 S2 U8 V- M, c( ^8 b! r9 [　　經過昨晚那個「我心匪石」的刺激，她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出現在他面前，免得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 t: k% \+ Z$ G/ k　　上輩子的仰慕者什麼的，真的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9 O% y4 Z: F& Y+ ^
　　「青藤紙都放在閣內的玉台上，貧道不便入師尊的居處，就請您自己進去吧。」

　　葉薇沒想到他居然是這麼打算的，下意識拒絕，「還是您進去替本宮拿來吧。我身為宮嬪，更不好擅自進去道長的打坐之處。」
5 Y; z% v/ w, C1 O% {- H
6 c# a' Q' P; P+ E9 p　　鄒遠面露難色，「這樣的話，就只能去煉丹房請師尊了。」

* z" @; S; k2 }% J　　葉薇見他提步欲走，立刻阻止，「不、不用了。」毅然道，「好吧，本宮自己進去拿。是放在玉台上對吧？」
6 O7 z( Y* \5 {$ y1 I* p4 y# T6 Y. W
　　她獨自走了進去。閣子並不大，和外面比起來氣息也要清爽許多，沒有濃郁撲鼻的檀香，而是清爽的翠竹清韻。她快步走到玉台前，彎腰拿起一疊青藤紙，卻又看到旁邊放著管竹笛。
* z+ s1 R9 D7 T2 o+ B3 }- m1 Z
" C( `% X& Z0 d* H: D　　通身青碧、光潔無瑕，只在尾端用小篆刻著兩個字，一筆一劃都牽動舊時記憶。

　　若水。

　　這是她當初送給謝飛卿的禮物。上面刻著她的小字，用意是希望他每次用這笛子時，都能想起制笛人的辛苦，時時刻刻謹記她曾送了他這麼一份大禮。

" C) H# C) O+ h! b6 x　　如今想來，自己還真夠恬不知恥的，用謝懷教她的制笛手藝去給他送禮，還滿臉的理直氣壯。虧得他涵養好，才沒讓她下不來台。
7 }' y9 u2 @# ~& t1 g
　　唉，一個臉皮這麼厚的姑娘，也不知他喜歡她什麼……
! U# X2 s: S+ C0 U
  [; s: w% Y- n+ {　　「好看麼？」

　　「啊——」控制不住的尖叫從喉嚨裡擠出，她猛地轉身，背慌亂地抵上玉台，心幾乎沒從喉嚨裡跳出來。

$ b4 Y+ Y' B3 U, ]2 t1 N" h8 `　　閣內只點了一盞燈，光線半明半暗，所以她剛才居然沒發覺裡面藏了人。此刻雙眼大睜，她清楚地看到昏黃的燈光下，謝懷青衣瀟瀟、袖手而立，一雙眸子冷冷淡淡地落到她身上。

　　那目光，竟比冰刀還要鋒利。

g520

第85章 揭穿
: O0 t9 m+ F4 @) V: D% I* t
　　「天一道長，你、你不是在煉丹房嗎，怎麼會在這裡？」

　　謝懷看她滿臉的震驚慌亂，微微一哂，「哦，原本是在的，不過呆了會兒就嫌裡面窒悶，就回來了。」

/ W& S* T# N+ p5 n7 n　　「那方才鄒道長還說……」

　　「他一直在三清殿內誦經，並不在近前侍奉，我又是從後門進來的，不知道也很正常。」

　　葉薇將信將疑。事情這般湊巧，著實有些古怪。他不會是守株待兔，特意在這裡堵她吧？可是轉念一想，他堵了她又能做些什麼呢？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她進來，一盞茶的功夫不離開，立刻就會惹人懷疑。
) K' G+ I6 G- b0 V1 c. k, H
　　謝懷淡淡道：「七日後便是齋醮，娘娘是奉命來取青藤紙的？」

3 D4 `+ L) p, ~4 ]# ]$ N9 D3 r. ]" R　　葉薇頷首，「是。既然東西已經取到，琳婕妤還在外面等候，本宮便先走了。」說著，彎腰拿起一疊青色的紙張，就想經過他身旁離開。

　　謝懷卻握住了她的小臂。
; x2 M' m2 I( C$ y% q! g
　　「謝道長！」葉薇驚怒，甩手就要掙脫，「請你注意分寸！」
, |6 _4 i( y6 x9 e3 W# C% H8 k
　　她用的力氣極大，謝懷順勢鬆開，「娘娘這般生氣做什麼，莫不是以為貧道想對您做些什麼？我只是想提醒一句，貧道的笛子還在您手中。怎麼，您不打算歸還了？」
' ~4 B6 L6 `" j5 g- r
　　葉薇這才發覺，適才被他一嚇，她居然就攥緊了那管竹笛不放，差點就把它給帶走了。
7 u6 s1 K$ [" P
5 v1 l* x- h+ U* p　　「抱歉。」她倉促道，低頭把笛子遞了過去，「本宮剛剛見這笛子放在青藤紙旁，做得又漂亮精巧，所以忍不住拿起來看了看。擅自動了道長的東西實在失禮，還望見諒。」
/ [% A% u, U# Q8 g0 S+ z( X
　　「娘娘不用道歉。其實這笛子讓您看看也沒什麼，畢竟制笛人也是您的故人。」謝懷並沒有伸手接過，只是繼續道，「娘娘還不知道吧？這是楚惜當年送給貧道的禮物，上面篆刻的『若水』便是她的小字，犬上善若水』之意——楚惜的小字是若水，她可曾給娘娘說過？」
3 ?( g5 g4 W& Q$ W$ ^
& k$ V0 H3 C8 G' ?/ _, r- c　　「提過……一兩次，我記不太清了，現在回想起來，好像確實叫這個。我說剛才看到笛子上的刻字怎麼那麼眼熟，原來是楚惜姐姐的小字。」葉薇笑道，「既然是她送給道長的東西，本宮就更不能擅動了，您好生收著，我這就回紫微殿覆命去了。」

$ C. }; L- D, @6 h3 b* q, A7 }; N　　眼看她就要離去，謝懷忽然提高了聲音，瞬間將她釘在原地，「娘娘取青藤紙，是為了供書寫青詞之用。然而滿朝上下，青詞寫得最好的人，您知道是誰嗎？」
4 {' E5 z) k* T1 a6 k) F# A
; }3 ^  t9 W0 t- L2 ]. L　　葉薇仿若不懂，「天一道長身為我朝道家宗師，若論青詞寫得好，自然非您莫屬。」
8 |' I7 b( H0 p! w2 x2 Q* a
　　「娘娘過獎。貧道確實會寫青詞，勉勉強強也能稱得上一個好字，然而上至陛下太后、下至文武百官，誰不知道皆知上皇這些年曆次齋醮，最喜用的青詞不是貧道所寫，而是另一個人的大作。

9 F2 W7 c1 U9 W& n　　「那個人娘娘也很熟悉，正是廢后之父、前傾朝野的左相，宋演宋君陵。」

　　葉薇慢慢轉頭，小小的燈燭能照到的地方有限，她兩步之外便是明暗交接處。光影在地上拖長，演變成一條慵懶的弧線，而他便踩在這條弧線上，眸中的冷漠已經斂去，轉而換上和這滿室暖光一般懶散的眼神，閒閒地看著她。

' e( n0 d1 V! C6 ?# Q, ^　　有些事不需要謝懷重複，葉薇也一清二楚。這些年他靠著教上皇修道，在許多方面都把左相壓了下去。身為上皇的寵臣，宋演從前也曾舉薦方士、協同修行，以討好主君，可打從謝懷入宮，便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上皇最看重的修仙大業，他幾乎已無介入的餘地。但唯有寫青詞這樁，哪怕謝懷佔著這樣的身份優勢，居然也沒能討到好來——宋演不愧曾才名冠絕帝都，不僅青詞寫得好，一筆墨書也頗受上皇的讚賞，不是旁人幾句詆毀就能改變的。
. d% i; {! ^* S
　　之前受廢后一事的牽連，宋演在朝中聲望受損，大家都摸不準上皇對他的態度，心存觀望者眾多。如今又要齋醮，若他憑藉此事再度得到上皇的垂青，他們之前的許多功夫就相當於白做了。

1 [, o2 x0 r4 P& A- t  Y/ ?　　葉薇與他點漆般的眼眸對視片刻，回過味兒來，「您今夜是專程引我過來的？您等在這裡，是想和我說這個？」
/ @2 W* W( o3 M0 h8 P
6 p/ h( Y. N# v! }5 f7 ^+ N　　謝懷不置可否，葉薇一直浮在心頭的疑惑卻終於平息，不由輕舒口氣。

　　她就說沒有這麼湊巧的事，他方才還不承認！果然是故意把她騙到這裡，然後再說這些話，他居然還想繼續與她聯手對付左相！
; V' o% y; v. O& s
　　不過這樣也好，她原本見他幽魂似地從後面竄出來，還當發生了什麼大事，第一個直覺居然是自己身份暴露、而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嚇得心跳都不對了。如今既然只是說這個，那她也能應對自如。
1 u7 K5 f4 @7 M+ n- E# c
　　「天一道長，有些話其實本宮一直想跟您挑明。之前為了對付宋氏，我冒昧找到您合作，之後種種也很感謝您的幫助。可如今宋氏已死，之後我有什麼想法，都和您沒有關係。您說您是為了楚惜姐姐入宮，可本宮誠心勸您一句，你如今已身在煉獄熔爐之上，若不及早謀求退路，恐怕將來會不得死所。」

　　這也是她擔憂的。如今上皇還活著，謝懷自然能呼風喚雨，可一朝山陵崩，皇帝第一個便容不下他。陪在君王身邊這麼些日子，她多少能看出他的態度，對這個蠱惑了父親的妖道，皇帝的厭惡恐怕不比左相小。
7 f5 \' Y" D! E& r
　　「不得死所？」他品味這四個字，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娘娘是在擔心貧道？」

( M! `. o) T& a& k2 P) {; U　　「您是楚惜姐姐故人，也是本宮的朋友，我自然不希望你落得那樣的下場。」

5 h) S' Q% B4 g/ W　　「貧道的下場早在入宮那天便已想明白，不勞娘娘費心。倒是您，可有想過自己的下場？身為天子宮嬪，卻一門心思和皇后、左相作對，您是打算登上後位、母儀天下嗎？」

　　怎麼今天一個兩個都在問她想不想當皇后？那位置和她有什麼關係啊，難道不是秦以蘅和姚嘉若搶得比較激烈麼！

　　「娘娘不回答，是默認了？不對，看您的表情，倒像是不怎麼上心的樣子。既無意後位，那麼您純粹是為了楚惜才冒此大險，深情厚誼真令貧道感動。」
* U8 j+ [. v5 l# k7 g
　　葉薇長嘆口氣，「道長光會說我，您還不是一樣？我不過是一口氣嚥不下，所以誓報此仇。如今宋楚怡已經被廢，這仇也算報了大半，後面的事情我一個人也能處理。所以，您還是盡快想辦法離開吧。
8 N. V! {: @9 m9 g; S+ R
　　「您是楚惜姐姐的摯友，她在天有靈一定希望您能夠平安順遂、福壽安康。若知道你為她毀了自己的一生，哪怕身在陰司，恐怕也不得安寧。就當是為了安慰亡者，也請您千萬要善待自身、切勿放棄。」

) N/ }& p/ a9 G: C　　這是她的心裡話。自從知道謝懷身在皇宮、自從知道他成了那個勞什子天一道長，她就想這麼勸他。青山綠水、天高地闊，那才是他的去處，而不是這被重重宮牆圍起來的黃金牢籠。

, \: a  y9 m% z- p$ d. W: r' v　　有她一個耽擱在這兒已經夠了，不能把他也折進來。

6 P3 Z; B( J/ [8 d! ~　　她說完之後，他久久沒有回應。葉薇只當自己的話沒起作用，心中頓生無限疲憊。她原本便是十幾個時辰不曾入眠，亢奮勁頭過去後，手足都開始痠軟。

　　罷了罷了，能做的都做了，謝懷最後要怎麼決定她也沒法左右。聽天由命吧。
" Q& b* s3 ?" y- Y7 u# ?6 B
3 V  A- W% x- x5 k" e+ `# c　　剛想開口告辭，卻見他以手抵唇，輕輕地「噓」了聲，「娘娘你聽，外面有人在吹笛子。」
' n! E# k* r" X$ N" K, W9 A/ K/ ~
　　確實是有人在吹笛子。雖然渺遠，卻也能聽出曲聲的清麗悠揚，不過短短片刻，便勾起她的無限回憶。

! f5 i4 D; Q5 O- B+ R$ n7 {0 u6 N　　「這是……《碧湖碎玉》。」她神情恍惚地看著遠方，喃喃自語。

　　當年謝懷教授她笛藝，指法等基本功學完後，這是她第一首真正會吹的曲子。因意義特殊，她記得他們還曾就曲子的名字進行過一番討論。
; B4 |" R3 S) m* ^5 }
" x1 Q6 U) k9 a2 K　　「《碧湖碎玉》，是說打碎的玉石都落到湖中了嗎？」

0 o' L! ?- C. @' J; y+ a: R　　謝懷的問題有些熟悉，可她腦袋這會兒有些糊塗，怎麼也想不起是誰這麼問過，反而另一句話率先跳了出來，「什麼呀，碎玉，說的是雪花……碧湖碎玉，形容的是漫天飛雪裡的湖面，是很美、很美的景色……」

0 q& l2 i8 I, j　　「原來如此。」謝懷輕笑，「可我覺得是這名字取得不對。若是都漫天飛雪了，湖面肯定也結冰了才對。哪有什麼碧湖，有的，只是冰湖……
  z4 [& @1 o! @1 q' _4 j0 W
　　「你說對嗎，楚惜？」

　　有寒意順著脊樑骨竄上來，直接衝入腦海。葉薇渾身僵硬，彷彿真的被人投入了冰湖，從裡到外都涼透了。她慢慢轉動脖頸，每一下都彷彿扯到了週遭的神經，痛得連眼眶都紅了。
, U  W4 g5 r% t
: Z, ?$ ]5 o" X$ f& J& M　　謝懷不再是冷漠無比的樣子，卻也沒有笑，只是用一種秋水般和緩平靜的眼神看著她。葉薇對上他的眼睛，卻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呆愣片刻後下一個動作便是拔腿就跑！
+ k* k5 m4 w" Z4 Q5 r! ^+ |1 Y4 `" ]
　　她瘋了！一定是她瘋了！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只要離開這間屋子，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作數了！

　　她動作快，他卻比她更快，長臂一伸便攬住了她的腰肢。她投入他的懷中，撲面而來的是他身上的檀木香混著竹葉香。那樣熟悉，卻讓如今的她渾身顫慄。
( V# s2 A* v1 n. ?& k
0 G. A+ H! b" f" W& F' D; Z% P　　大手死死地扣在她的腰上，如同禁錮的鐵索，將二人纏繞出兩世都不曾有過的親密姿勢。

　　「楚惜，我知道是你……我一早就知道是你……」
2 o/ B9 S2 w2 G3 S( s
　　他的聲音在顫抖，拂開她鬢髮的手也在顫抖。好像比起偽裝被揭穿的她來說，將一切掌握在手中他還要更加緊張。

　　他看著她，大睜的雙目一點點赤紅，終於有晶瑩的淚珠倏地落下。

5 ?6 k! U- A% B: B　　「我知道是你，我的楚惜。」

g520

第86章 人心
2 e4 R$ D- }$ E6 P
1 _0 @0 s8 L8 h3 _7 _% v　　他的聲音是從未聽過的愴然，夾雜著割肉剔骨般的痛楚。葉薇原本想推開他，卻被這聲音弄得心頭一顫，半晌才找回神智。
* w' ]: O4 n8 E( @7 D. T6 w
$ f2 f' b- d) e　　微仰起頭，對著近在咫尺的面龐艱難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 v3 ]3 V$ t2 m4 c. y　　他勾起唇角，居然輕輕地笑了，「別裝了。事已至此，你還指望繼續糊弄我不成？」湊近一點，嘴唇在她額角鬢髮處摩挲，卻又隔著微妙的距離，竟像是不敢碰觸一般，「讓我抱抱你。多少年了，無數次午夜夢迴，我都想這麼把你摟在懷裡。楚惜，不要再離開……」

7 ]0 }6 i  n8 \- h　　他語氣裡的悲慼太過深刻，哪怕是處在滿世界的兵荒馬亂中，葉薇還是被撥動了心弦。

　　這個男人，是她的莫逆之交、死生之友，是哪怕輪迴轉世、她依然能全心信任的人。她曾以為，自己於他也只是這樣的存在，可是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對她情根深種。
" G* H& M) `( Q: a
+ F: L, ^/ R( G" D5 u* n4 K　　那種她並不相信的感情，將他擒獲俘虜，剝奪了他的恣意瀟灑、快活人生，將他送到這無邊深宮，與她重逢。
# m- [" L( i, D& B
3 o8 t& z+ x9 G' x' m1 E3 B; H" _　　真真是天意弄人。
% y) E! R- ~4 m0 w* t
　　眼睛有點刺痛，她眨了兩下，便有眼淚順著滑落。謝懷看到她的淚水，眉頭狠狠一跳，大拇指卻已順著按到那裡，堪堪接住晶瑩的淚滴。

　　「別哭。我不想讓你哭的……」

2 j: E9 e% ^& ~! Z/ F　　葉薇閉上雙眼，用力地搖頭，彷彿無力承受。他衣袍上的檀香味縈繞在鼻尖，讓她想起從前青雲觀的無數個日夜。他教她吹笛、帶她賞月，他們一起將美酒埋入土中，約好十年之後再來挖取，不醉不歸。
3 z" w) I- c- q7 q& x
　　那麼多的美好回憶，此刻回想起來才讓她恍然驚覺，原來自己前世短暫的十幾年裡，唯有與他在一起時才是真正快活的。
. X9 g& }. D3 Z
　　他依然抱著她，而她忽然什麼都不想管了。忘記了後果，忘記了彼此的處境，只知道自己虧欠面前這個男人。而她最不想的，就是讓他難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想讓你這樣的……都是我的錯……」

8 O$ y( z  e' w3 D8 ~' g; J% }" Q　　她哭得不能自已，讓他整顆心都揪緊了，只能輕柔地替她擦著眼淚，「不，不是你的錯。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與你沒有半點幹系……你不要覺得我受了什麼苦，上蒼能讓你回到我身邊，我已經充滿了感激……」

" X" v1 h1 I/ k* ^7 z　　她還是搖頭，謝懷又是困惑又是無奈，捧住她的臉就要望進那雙眼睛裡去。湖泊般美麗深邃，依稀還能從裡面看到熟悉的影子，是那個烙印在他靈魂中的少女。
" s0 s, d9 h2 g" O% K
0 B. a" J7 i/ _　　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寶。
- `8 ]6 O8 z) p/ G! S
　　「琳婕妤娘娘，您怎麼進來了？貧道不是讓您在外面等候嗎？」
- X& o7 ~2 I! [. O
3 t6 C0 o/ W1 Z# z& n　　鄒遠強自鎮定的聲音傳進屋子，讓相擁的兩人都如夢初醒。葉薇忙不迭推了他一下，環住她腰肢的手鬆開，謝懷後退半步，而她扭頭朝外面望去，滿臉的緊張。

4 D( t) Q- h* ~9 B& a3 V( f, c　　「昭儀娘娘遲遲沒有出來，本宮有些擔心。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 N3 v; V( }, Z, p. ]　　「沒、沒有。貧道不便入師尊的居處，所以是昭儀娘娘獨自進去的，也許是沒找到青藤紙吧……」
1 e2 U3 N9 A2 C9 z" j, v9 M) K
　　沈蘊初沉吟片刻，「那本宮進去看看。」
9 J7 v/ Z6 {0 X5 J. j# n- `. W
1 `* p) j2 I$ i" L4 \　　葉薇渾身一凜，攥住謝懷的袖子就將他往外推，「你快走，別讓蘊初看到了……」
$ z3 Y: T2 c, F7 C: c1 a
- g) {2 x1 V8 V' g, ~2 u　　他卻並不想離開，「她是你的表妹，不會害我們的……」

　　「不，你不知道她對你……反正不能讓她看到。你快出去啊！」
6 I1 ^3 Q  B. ]+ h3 Q% l
　　她的語氣是切金斷玉般的堅決，謝懷終於屈服，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捏了下，「那好，我改天再來找你。」

　　葉薇閉眼，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道：「當心別被人看到。」

2 i( G4 u% ]$ T4 Q" T　　青色的頎長身影消失在屏風後，葉薇凝視著他離開的方向，慢慢跌坐到地上。有女子的繡鞋停在她身邊，沈蘊初蹲下來扶住她肩膀，如水的目光裡有隱約的掂量，「你怎麼了？為什麼坐在這兒？」

* ~  E. F) `( ]0 e　　葉薇略微側過頭，昏黃的燈光掩蓋了她哭過的紅腫雙目，也掩蓋了她神情下的心虛和不自然，「沒看清路，結果扭到了腳，痛得我眼淚都出來了。覺得太丟人了，所以沒敢讓鄒道長聽到聲響。還好你進來了，來，扶我一把，看能不能站起來。」
8 z8 Q' O$ \' A/ y
　　沈蘊初無奈一笑，「真是的，平地上也能扭了腳，你也太不小心了。」托住她胳膊往上一提，「很疼嗎？不然我出去叫宦官來抬你？」

　　「不用了，你扶我一下就好。這裡到底是天一道長打坐的地方，他應該不會希望什麼人都跑進來。」葉薇藉著她的力氣站起來，兩個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2 H9 t, w9 {+ N- G8 x/ f# l
　　「等等！」沈蘊初忽地停步，懊惱地拍拍額頭，「瞧我們這記性。大晚上來這裡，最要緊的事情是什麼？青藤紙都沒拿，回去還不得被姚昭容給擠兌死！」

　　葉薇一愣，「對哦，我居然把這個給忘了。」
2 p* }5 X, e& Y
　　沈蘊初鬆開她，折回去找青藤紙。卻見光可鑑人的玉台上，瓷青色的紙張散亂地放著，有一些還落到了地上。她忍不住蹙眉，「那些道士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東西也不說收拾好點，胡亂放著像什麼樣子？」

$ |, f7 M7 R  T. A4 y# J4 ]' ~　　她走到葉薇身邊，重新扶住她胳膊。此刻距離門口近了些，她也能藉著大殿的燈光看清她蒼白的面色，還有通紅的眼睛，「看來你剛才痛得夠嗆。唉，這趟差使辦得也真是曲折，居然都把你弄傷了。」
' G4 B$ z4 b3 X4 y7 ]: K
9 i( Q( R( _& A( d* w　　葉薇餘光往屋內一掃，正好看到那管熟悉的竹笛。謝懷走得匆忙，並沒有帶走它，此刻就安靜地躺在房間的角落。屋子裡太暗，她看不清笛子的顏色，更看不清上面篆刻的小字。

　　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當時再驚心動魄，現在也陷入了混亂的記憶，如同一場幻夢。

　　輕輕一笑，她喃喃道：「是啊，這趟差辦得，真曲折。」
; }1 A! O5 F. E
$ g! c% i2 ^% G" D8 F( O　　.

　　腳傷只是裝的，騙騙蘊初還成，鬧大了就不好了。葉薇以「此番乃是為上皇侍疾，若被人知道我受傷了，難免多生是非」為由，打消了蘊初替她請太醫的念頭。

　　建章宮如今到處都是危險，葉薇實在不願在這裡多待，索性把自己關進藥房不出來。好在第二天午後，上皇便嫌侍疾的太多，擾了他的清靜，於是賢妃做主，讓其中幾人先回去，過兩天再來替換。

, I1 P# H2 a$ s0 Y　　葉薇回到久違的披香殿，第一個動作便是撲到床上，用被子把頭埋起來不願見人。
0 N# y# u. Z/ u& c
　　憫枝被她的動靜唬了一跳，「小姐您怎麼了，侍疾很辛苦麼？」葉薇就是為了伺候人而去，宮娥自然不能多帶，身邊只妙蕊跟著，憫枝則留在披香殿處理各種瑣事。

　　「你是不知道，小姐那晚去三清殿取東西，途中居然把腳扭了。為免被人說三道四，連太醫都不敢請，看得我真是心疼。」妙蕊一壁解釋，一壁彎腰去掀被子，「您別捂著，今天還挺熱的，當心捂出痱子。」
3 V5 c6 E' j  J2 u- _& |+ f
  G, H; u& F' j+ |/ S　　葉薇翻身仰躺在床榻上，目光落在虛空中，「出痱子就出痱子吧，我看我腦子裡多半也長痱子了，救不回來了。」

* z, t, ^$ `  p, S1 G　　妙蕊和憫枝對視一眼，困惑地問道：「您究竟在說什麼呀？」
: B  X, u# y8 n/ k  E
& v# |1 V* T; y8 g1 {% S　　葉薇苦笑一聲，用素白的紈扇蓋住臉龐，不想去看她們探尋的眼神。

　　那晚在三清殿的事情，她這兩天反覆回想，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大意成這樣。一樣的大殿、一樣的小閣，還有閣內香爐裊裊散發出的白煙，處處都透著股不同尋常。她不久前才在那裡用清夢引算計了宋楚怡，轉頭居然就被人用同樣的招數放倒，簡直是奇恥大辱！

1 o) H8 w, H; K　　她就說聽到那首《碧湖碎玉》時，她的神智怎麼會那般糊塗，幾乎是毫不設防，謝懷問了什麼，便下意識回答。什麼「碧湖碎玉」是打碎的玉落入湖中，那分明是她當年第一次聽到這四個字時給出的評語！
* B* ?$ p; Q* Y! C% P' O
　　他說了她曾說過的話，而她在糊裡糊塗間重複了他那時的回答，就此徹底露餡，兜都兜不回來。

( B* `( I, f% U8 R2 M1 y; w$ K　　謝懷他……真是夠狡猾！

　　眼看自家小姐「痛不欲生、惆悵欲死」的模樣，妙蕊朝憫枝遞了個眼色，「你去廚下把燉好的湯端出來，一會兒好讓小姐喝了。」

: Z$ q# m$ ]- n* K1 A　　她們主僕二人支開憫枝談事情已是尋常，從前都相安無事，偏偏這次那姑娘居然有些不情願，「你們要說什麼？又要避開我？」嘟嘟嚷嚷，「每次都這樣，是不信任我麼？」
; B. Y, L5 i5 @, E! E, m0 J
　　她難得使次性子，葉薇和妙蕊均感意外，後者連忙哄勸道：「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性子不夠沉穩，我們擔心你被人騙了……」
. Z% k( ?) A- [; t* ~8 v
# A) b' C! H" f' h  x% Z　　「那不就是不信任我？」憫枝跺腳，貝齒將紅唇咬來咬去，看得葉薇都覺得疼。

　　「你別鑽牛角尖嘛，我也是為了你好……」

　　憫枝一把推開妙蕊的手，氣呼呼地扔下句，「不說就不說，我才不稀罕！」然後跟陣風似的，挑起珠簾就跑了出去。
: b" p. T! h5 J( U& s
　　妙蕊尷尬地看著葉薇，見她面無表情，生怕她一怒之下降罪於憫枝。主人平時再和氣、待她們再親善，手中到底握著奴婢的生殺大權。憫枝居然敢使這種性子，讓她說什麼好？
+ B8 v! s: C9 z5 W
　　「小姐，憫枝她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兒，您可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
; o" C6 S/ Q2 x6 m
　　葉薇擺擺手，「你擔心什麼？我還能把憫枝怎麼樣不成？你們都是我從宮外帶進來的，當初身陷絕境時的不離不棄我一直記著，從不敢忘。整個披香殿也就你們是我敢放心信賴的，旁人如何比得過？憫枝性子跳脫馬虎，讓我不敢交託機密，但她的一片赤誠，我都是清楚的。」
& _3 S. ]# j' g
　　妙蕊這才松口氣，「奴婢就知道小姐大度，先替憫枝謝過您了。您放心，我回頭就去說她，讓她好好來給您磕頭請罪！」
0 d! c: x8 D* J, E3 s: p
* x/ r% g3 t% d# N$ p! v; c　　「罷了，你也別罵她。這事兒說起來也是我不對，以為瞞著她便是對我們彼此都好，可我忘了，交託了真心的人，自然希望對方也能有所回報。她拿命對我忠誠，我卻不能坦誠以待，所以她覺得難受……」

/ U. x" \$ e# S8 Q　　她說著說著，聲音逐漸低下去。妙蕊見她神情恍惚，明白她定是想到了別的事情上，可究竟是什麼，這個當口卻不敢開口詢問。
. M3 s* i9 M3 y
　　想了想，只能賠笑附和，「小姐說的是。人心皆同，若有付出、必求回報，不是為權為利，便是為情為理。若一無所得，難免覺得失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 e2 r/ E8 A  E2 {) f/ Q; H5 E

g520

第87章 如願
1 }" e* r( W! ^3 x" y9 p
　　這話說得甚是老成，葉薇很早以前就覺得妙蕊在有些方面看得通透，完全不像個未滿二十的小姑娘。

　　她側躺在榻上，右手撐著腦袋，輕柔地衝妙蕊笑了下，「是啊，沒辦法的事情。」嘆口氣，「你出去吧。我乏得很，想睡會兒。你去找到憫枝，曉以利害，然後再說點好聽的哄哄她。我看她這會兒八成躲在屋子裡抹眼淚呢。」
' }; {# {: d3 Q3 M; C/ q  ~
　　妙蕊支開憫枝本是想問問葉薇遇到什麼事兒了，如今鬧成這樣也知道時機不合適，遂順從地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2 b) E0 Q* p  T9 u; \% `1 c" J2 T　　她走動的時候掀起了珠簾，興許是心情複雜，導致動作略大，直到身影消失在門口，那幕華麗的琉璃珠簾依然在不斷跳躍。日光照射到剔透的珠子上，折射出五彩光華，當真是流光溢彩、美不勝收。可葉薇看著這情景，卻不受控制地想起和這珠簾一般璀璨奪目的男子。

　　他的人、還有他的情意，都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她堅信的世界被他撼動，山傾地裂、摧枯拉朽。她想，也許她真的錯了，父親辜負了母親，那只是他一個人的罪孽，她卻不該因此將全天下的男人通通打死。
; q& Y2 L* M2 s9 V2 F, c
' t1 r$ R7 `9 x$ h　　至少至少，謝懷是不一樣的。

8 W9 M' L5 E0 `  n# ?9 _　　可是，如今才知道這些已經太遲了。他對她情深至斯，可惜她已將此身付江月，那些潺潺流水般的往事便通通留在了上輩子。

, f$ m0 k' b& j8 _/ Q# p  t　　戲文裡傳唱不休的是才子佳人、一見傾心、同生共死、終成眷屬。她從來沒有期待過這些東西，只想自在隨性地過自己的日子。兩輩子的決心早已根深蒂固，哪怕是知道了謝懷的心意，也不曾發生改變。
" X3 Q5 B# p) P; \$ |: \; a
. f. h* R7 L8 d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苦笑。原來即使到了這個地步，她依然不曾對謝懷動心。所有的淚水都只因感動，所有的話語只源於愧疚。她盼望他平安喜樂、一世無憂，卻不願自己成為這一世裡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他認了她，是打算帶著她遠走高飛吧？可她這個人最害怕虧欠別人，此前種種已無法可想，之後若不能回報以同樣的感情，便不能再去招惹他。

) x8 O  V* c$ t: c: |; \　　他是她短暫人生不可多得的美好，可為了他的性命、為了她的坦然，她不得不親手將這份美好摒棄。

) t$ x# r2 `6 {4 C, P3 g' g　　.
* M: x# K/ O4 O
　　葉薇因謝懷而心事重重，連那天在建章宮飛橋上皇帝突然變臉的緣由都顧不上探究。想著謝懷肯定會找機會再來見自己，到時候丁是丁、卯是卯，該說的都給他說清楚，只覺暫時解決了一樁大事。然而心情卻沒能隨之變得開闊，依舊是愁雲慘淡。
) c( a, i6 f1 \+ K0 |7 S& |
　　又過了兩天，她琢磨著自己應該被叫去建章宮輪班了，也好讓辛苦了幾天的睦妃、璟昭媛她們回去歇歇。不成想建章宮的旨意沒下來，反倒是永乾殿那邊先來了吩咐，陛下召她去昭台館伺候，還特意派了肩輿來迎接。
! Z4 C  v: @0 o% c0 K( K  b
7 @- [0 ~8 w( r( G! g2 \' v　　葉薇之前從未來過這裡，到了後才發現週遭清幽僻靜、涼爽宜人，竟像是直接入了冬日一般。
" M  i' n0 B* R+ A) ^$ g. A( ~/ f9 y# G8 O
　　高安世立在台階下迎她，甫一見面便上來行了個禮。葉薇連忙讓他起來，笑問：「高大人，陛下安在？不知喚本宮前來，所為何事？」
+ |$ d- e9 X: Z) I7 d0 L( T. c1 Y
0 O" a. y% I( B, v7 k' ^& n　　高安世道：「陛下在裡面等候昭儀娘娘，請容臣帶您進去。」
5 D0 Q2 K& A/ h  e3 ?
　　葉薇只當他要領自己入昭台館，誰知他卻不緊不慢地領著她繞過了古舊的宮殿。前方一道斜坡，盡頭則是關閉的朱紅小門，高安世走到前面，伸手扣了扣銅環，立刻便有人將門打開。
5 ~' A8 O% x! N3 f+ V" d
　　「這是……什麼地方？」葉薇疑惑地朝裡望去，高安世笑道，「啟稟娘娘，這是宮中的一處冰窖。」

$ v3 S  c' [& J8 J　　冰窖？

, S/ r+ I0 r$ m9 T8 [　　葉薇怎麼也沒料到居然是這麼個答案，不由愕然道：「陛下叫我來冰窖做什麼？」
7 i7 l5 Z# G( N* Z  T' G& Y8 r) Q8 h
　　「這就得問您了。陛下天恩眷顧，吩咐宮人鄭重其事地將您請來，為了什麼您還猜不出？」
) r$ P0 f& l, Q7 y: b" [2 Y
　　皇帝，冰窖，還特意捎上了她……

0 j0 c  n' w0 b- N7 K$ K　　葉薇眼睛倏地睜大，「陛下他是打算……」

- S' q! U) J: e* E# j5 Q　　高安世見她明白了，壓下心頭的嘆息，若無其事道：「臣送娘娘到這裡，就不陪您進去了。娘娘請。」
9 R  G3 Y, }7 c6 a& g/ D
1 @+ ^; c, m( t3 Z8 z% ~( }+ C　　葉薇平復了下因驚訝而起伏不定的氣息，沖高安世微微一笑，繞開他入了小門。

, m  c/ `7 B- ~& h) C, |: e　　台階又長又窄，兩側的牆壁也冰涼潮濕，偶爾碰到下立刻讓她蹙起了眉頭。越往下走那股寒氣越發明顯，等到轉了三次彎之後，她終於踩到了平坦的地面，眼前也豁然開朗。

9 b% s+ i- j6 o7 }. D! g, N9 X　　巨大的地窖內整齊有序地擺放著無數的冰塊，或大或小，五一不切割成了工整的方形。這裡是地底，又不能點燃燈燭，卻並沒有多麼黑暗。葉薇眯著眼睛四處找了圈，果然在幾塊冰垛子上看到了滾圓的夜明珠。藍幽幽的光映照在剔透的冰塊上，再被折射到四周，平添許多光亮。
$ t+ d, v: f+ c8 i  H! H
  [2 _1 U6 n; }$ d3 q+ {　　手越來越冷，她隨意地搓了兩下，剛想開口喚人，便被一個柔軟的東西罩了進去。長長的絨毛觸上她的肌膚，暖意包裹住她的身體，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誰在後面。
- a/ \/ f+ _5 n/ |$ W6 x
3 C' r. r& h. g5 J　　「陛下真是貼心，竟準備好了斗篷在這裡候著臣妾，倒把宮娥的差事都給搶了。」她微笑，任由他隔著斗篷摟著自己，下巴也抵上了自己的頭頂，「臣妾今日梳的可是飛天髻，陛下不覺得扎得慌？」
* W1 p8 l6 T0 O. |7 P
2 E8 J& t. c: l　　垂下眼睛便能看到伊人如玉的肌膚，被寒氣凍了一會兒，她的臉頰開始發白。說話時呵出團團白起，嫣紅的雙唇在其間若隱若現，端的是嬌俏可愛。
" V3 G& {1 K; ^' T* u* O2 b' j! R
! O* U1 R1 ], Y8 e; X　　他心念一動，下個動作便碰上了那裡。他習騎射武藝，指腹難免粗糙，碰上她的柔嫩便帶來強烈的刺激，尤其還是在這樣的地方。
( f5 z9 n$ p4 Q2 I
. T6 q4 U8 i2 k/ i8 ^　　「陛下，您……您手涼得很。」她說著轉過身子，看他手都凍得通紅了，忍不住道，「您怎麼也不戴個手套？這麼冷的地方，當心凍出病來。」

9 K0 w& S" l: Z! n' l) M　　她說著，便四下尋找。宮人都知道分寸，高安世更不可能任由皇帝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所以該準備的一定都準備了，只是這個任性的男人不肯用。
! P4 w' b/ w; U/ f# V& H; @
　　果然，不遠處的冰塊上鋪著塊雪白的狐皮毯子，上面擺放的正是二人的手套。輕|薄的蠶絲，裡面有一層兔毛，既輕便又暖和，再合適不過。
# o2 B* @) q, w
* h8 _9 b8 z) x　　葉薇拿起較大的那副，低頭就想給皇帝戴上，奈何他並不配合。幾次沒能成功後，葉薇無奈地抬起頭，「您怎麼了？」
) q1 p4 ]  U4 T( w% \9 B5 ]1 L- T
　　他沒出聲，只是合攏雙手，將她的柔荑包在裡面，然後看著她的眼睛微微一笑，「猜到朕叫你來做什麼了？」

% S6 L. N: B+ C9 ~$ c' Z　　「嗯。」葉薇點點頭，「您是打算教臣妾做冰雕吧？」

　　年初的時候，他送了她親手做的冰燈，當時葉薇就曾請他教自己冰雕。雖然也是因為確實感興趣，但更主要的原因還是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契機，趁著做冰雕的時候培養感情，有利於在他那裡博取更多的好感。可惜他顧忌她身子柔弱，多方推辭不肯答應，她也就慢慢死心。
! D! i; g; h) P+ w7 o  l/ e$ d3 k
9 o, W1 t  M8 a　　沒想到過了快一年了，他居然毫無徵兆地把她叫到這裡，是打算直接開始教麼？

　　原本是開心的事情，可葉薇如今早不像當初那樣迫切需要他的寵愛來站穩腳跟，聽到這個消息更多的感覺居然是茫然。

　　他說了要教她馬球，這一年哪怕諸事纏身，也抽出空教了。如今，他又滿足了她的另一個要求，教她做冰雕。

, c: M/ U* ]9 d- ]6 P　　什麼時候開始，皇帝變得這麼好說話？

5 S. w$ p& Q5 _! W　　「你既然猜到了，也省得朕多說。辛苦你前前後後求了那麼多次，朕便答應你這回。來，把手套戴好，我這就教你。」

8 ?* d% {. X1 ~7 k+ ?　　這回不用她幫忙，他主動戴上了蠶絲手套，還受累幫她也戴好了。葉薇被拖到冰窖中央的空地上，那裡放著兩張杌子，都鋪了厚厚的狐皮，可惜週遭寒氣太重，哪怕保護得這麼仔細還是冷得迫人。
5 q8 \: j" {/ o, P7 n
3 d2 R! Z. O0 g' T　　杌子旁邊是個矮幾，有序地擺放了諸如小角刀、鑿子、扁鏟、尖刀、槽刀、月牙刀、棱錐等製作冰雕的工具。葉薇一看到這些東西，就覺得有股名謂專業的氣息撲面而來，看向皇帝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畢竟是能獨自做出冰燈的人才啊，她之前怎麼能覺得他就是隨便玩玩呢？

　　「……所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這些，聽明白了？」

$ w+ z! @: e. ~  c　　葉薇回過神來，發現皇帝正盯著她，連忙道：「明白了！」

　　他輕哼一聲，鬆開她的手坐回自己的位置，埋頭做事不再看她。而葉薇捏著沁涼的工具，餘光卻盯著他玉石般漂亮的下頷怔怔出神。

  B* C6 f8 D" t, K& e* `7 @( n3 B　　明明剛剛還滿臉慵懶，可是當他低下頭時，眼神卻立即變得專注。彷彿除了手下的器物，別的都不再重要。
5 L* \0 @. {! v* S
　　她看著這樣的他，忽然就起了個從未有過的念頭。
9 j' z# ^; K6 i- P, a/ b, X
" N: r6 m9 R$ ]& Y/ l* Y5 e0 b( G　　也許在這寂寂深宮中，他唯一的清靜之所便是這冰雪覆蓋之地。只有當他握住尖刀、棱錐時，才能把外面的波濤詭譎都拋諸腦後。不用憂心左相的耳目、太上的耳目，更不用提防後宮嬪妃的刺探，只他一人、獨享安寧。
$ c; a, p) V# A& ^/ y
　　那麼，他之前不肯答應教她冰雕，究竟是怕她受不住寒氣折騰，還是單純地不想讓人探入他的領地？
! u8 c1 c- S3 J% T5 H
; W- A  _6 z' D9 q　　若果真如此，他這會兒准她進來，又代表了什麼？

g520

第88章 子嗣

　　心慌意亂，下手就不知輕重，一不小心尖刀劃上食指，立刻有血珠湧出。

　　「嘖……」她擰起眉頭，煩躁地盯著手指，有些懊惱自己最近怎麼總是失常。
1 ^: E% N& i0 }. Q" A7 e) h% W$ m
' s' M, G* |1 Y: R, E+ Y. {7 j　　皇帝聽到動靜看過來，才發現雪衣烏髮的姑娘正捧著自己受傷的左手，對著那嫣紅的血跡發脾氣呢。
  B- a& [# e6 p1 Z
0 I% }8 t6 I8 k7 g- H3 z( L　　葉薇正思考應該怎麼辦，就已經被皇帝奪過手去。小心地按住傷口下方，熟門熟路地從她袖中抽出巾帕，搭上去就纏繞起來。傷口並不是很深，只是刺破的那瞬血流得有點多，他卻把那根細細的指頭包裹得跟胡蘿蔔似的，看得葉薇都覺得滑稽。

+ [8 z2 S* d1 A　　「沒事，就是道小口子，您別緊張……」
0 [' I  N; O2 f0 o' |# G1 P3 i
' e$ C3 U& j0 A. Q　　「閉嘴。」他冷冷斥道，凌厲的眉峰唬得她立刻不敢多話。等到終於把傷口清理好，這才有功夫抬頭教訓她，眼神鄙夷得就像在看不開竅的孩子。

　　「你說要學冰雕，朕就帶你來了。可如今才剛開了個頭，你就能把自己給弄傷，讓我怎麼教下去？」
# ~3 Z8 J7 f4 y7 M; v3 L7 O- ]3 x" o
　　葉薇也覺得自己丟人了，加之心懷鬼胎，耷拉著腦袋不說話。皇帝見她難得溫順得跟小貓兒似的，怒氣稍微消了點，轉而握住她的手將人摟入懷中。

　　都是冰涼的身體，貼到一切誰也溫暖不了誰，可葉薇感受著他有力的臂膀，卻沒來由地覺得心安。

　　「有時候朕真不知道你是聰明還是笨，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你才好……」他喃喃自語，彷彿告誡，彷彿請求，「別再惹我生氣了。」
2 p# |) u+ B$ W6 K
! ?7 |9 Z4 V( A* i　　又想起建章宮的飛橋之上，天清雲淡、惠風和暢，她眼神清亮地凝視著遠方，讓他生出她將要離他而去的錯覺。

/ m. Y3 J  ^% s' e& q　　他不喜歡那種感覺。所以，不要再這樣了。
- H; N) B- i/ T
　　她被他的語氣弄得心緒越發紊亂，勉強自己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臣妾也不想惹您生氣，只是有些事情頭回做免不了笨手笨腳，讓您見笑了。這樣，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這回一定不會搞砸了。」
' u, W% B: H0 g5 c/ n' m
　　他頓了頓，「朕看你就是嘴上說得好聽，話卻是斷斷不能信的。」拿起她適才雕琢的冰塊，嗤笑，「讓你把它弄得圓潤點，可這會兒看來，似乎沒什麼變化嘛。哦，沾了點血跡。冰雪染胭脂，倒是別有番風流韻味。」
; z9 [( {5 V* u2 [
　　葉薇沒料到他一點評作品就變得這麼刻薄，連忙奪過冰塊，「這才剛起了個頭，我還什麼都沒做呢！現在就下結論，未免有失公允！」
0 L0 A2 @; X9 p6 H: C4 Q0 y
　　「朕看你手傷成這樣，暫時也不用做什麼了。好在朕手藝高超，且早早準備了成品在那兒，才不至被你給掃了興。」
5 [  m3 Y; t* r8 W% O2 K
8 H/ O$ N: @8 Y7 L; S2 Z  P6 Y　　葉薇沒理會他話裡的嘲諷，感興趣道：「您準備了成品？什麼啊？」
# t5 `) r) F0 D$ o! P# a& h7 y) V8 W6 P
4 V, Q; s/ @! v+ h　　皇帝拿過一個盒子給她，「自己打開看。」
- Q3 C# ]' _" l$ X
  ?- p1 ^  L$ m' a6 V4 N　　依然是黑色的玉盒，不過這次是條形的，打開之後也沒有白氣湧出，顏色純粹的玉石上放著管七孔橫笛，卻是晶瑩剔透、一眼便可望穿。

- f  ~& c1 ?1 Z! r! g4 t　　「這是，冰做的笛子？」

　　她驚喜地把它取出，拿在手裡怎麼把玩也不夠，「做得真漂亮，跟真的似的。是您親手做的？」

' X* q6 C* C. c　　「不然呢？」他反問。葉薇於是抿唇一笑，到底是女孩子，看到漂亮的東西都是滿心歡喜，一時間連剛才那點複雜的想法都忘記了，只顧欣賞手中的冰笛，甚至作勢要放到唇邊。

　　「您這麼厲害，這笛子一定有什麼巧妙的機關吧，能吹出響麼？不然，我這就給您奏一曲《蕭史弄玉》？」

( ]/ Z: v0 a1 X　　「你若是不怕嘴唇被冰凍住，就吹吧。」
- Y3 d# D% j; B
; n8 c4 D" o* Q# M& S　　葉薇輕哼一聲，坐回到杌子上。他走到她身後，就著這個姿勢拿起刻刀，附耳道：「還想學麼？想學的話，我這就教你一招。」

: g, [0 y# O% ?7 T3 e　　口中呼出的熱氣鬧得她有點癢，聲音也略微發顫，「學……什麼？」
+ f0 R3 v; Q3 k2 Z- r( A$ S, _
　　他把刻刀放到她手中，再握住她沒有受傷的右手，很慢很慢地將刀尖落到了冰笛上，「阿薇以為，朕為何送你這個東西？」
; u% f) a+ p8 F% r" R
　　她眨眨眼睛，「因為，臣妾之前送過您一管竹笛？」

　　「然也。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朕知道阿薇為了那笛子很是費了番心血，所以也想有所表示。」將她摟得更緊，「你仔細看看，這笛子上是不是還缺了樣東西？」

　　這回不待她回答，他已握著她的手開始在冰笛尾端刻字。這是極細緻的活兒，一個不慎便可能把整個冰雕都毀了。葉薇被弄得緊張不已，等到終於刻完，已經腰背痠痛，嚇出了一身的汗。

8 b9 v" k& P1 P. b0 v4 ^) v　　「阿薇，子孟。」他輕聲念道，繼而一笑，「你名字筆畫太多了，要是換個簡單的會更好看。」

　　簡單的……若水可以嗎？

: Z. \/ i: r: S6 E　　搖搖頭趕走這奇怪的念頭，她扭頭朝他看去，卻見君王唇畔含笑、神情怡然。週遭的冰塊都冒著絲絲寒氣，而他身著玄色大氅，只露出英俊堅毅的面龐，越發顯得郎君豐神如玉、出塵若仙。
6 h8 k0 w/ c& S- H7 `" V" P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轉而與她對視。點漆的眸子裡情意蘊藏，若陳年的老酒，啟封的那刻便有醉人的香氣充盈於室，任是誰也阻擋不住。

% X' j1 V9 e7 q8 W　　葉薇卻在這樣的目光中生出了不安。

$ K; T1 p) B% c; X8 c3 H  C4 p9 a& Z　　算起來，他們也在一起這麼久了。她一開始是為了活命，後來是為了復仇，再加上前世被他連累至死的遷怒，導致她從來都是毫無負擔地利用他的感情。她以為帝王本無情，整個後宮都在變著花樣地爭奪他的寵愛，那麼她跟著做也沒什麼。可是在經過謝懷的事情之後，她忽然就覺得心虛。
8 w* W2 p- U3 S& N+ T0 A0 F% U
　　他如果只當她是個普通的妃子，那麼她騙他也沒什麼，可如果他對她也動了如謝懷那樣的心思，事情就複雜了。

　　自己背負一樁情債就夠了，難道還要添第二樁？
" X3 W0 R. \2 }3 `( T" N# _
3 h9 [. h; J2 e! _# O8 T! P6 V! a　　她這廂天人交戰，他還非要加一把火，扶著她的腰就把人壓了下去。背抵上柔軟的絨毯，指尖卻伸到了外面，一觸到寒冰立刻一個瑟縮。眼前是他放大的面龐，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啞，卻更顯蠱惑。
* a, A, X$ }, w3 b6 B
　　他湊到她的耳邊，輕輕道：「阿薇，給我生個孩子，好嗎？」
5 z$ J/ g' m  R6 ]$ Y* w* F
　　葉薇的身子猛地僵住。
; K1 b9 O" Q% J
　　他的身子是涼的，呼吸一開始混雜著寒氣，之後卻越來越熱。滾燙的唇印上脖頸處薄薄的肌膚，隱約能看見下面青色的血管，一路蜿蜒，留下曖昧的紅色。她在他的掌控下顫抖，火一般的熱情最終將雕塑也融化，她慌亂地掙扎，終於將他從迷亂中喚醒。

7 s: X3 X3 S( b% h1 @: R0 `　　「別，別在這裡……」

' m. b: L. j* ~; D　　他抬起頭，眼睛已經赤紅，呼吸更是亂作一團，「怎麼？」

　　視線一掃旁邊巍峨高山般的冰垛，她咬唇，「太冷了……」
- ]* l7 w! r/ F' {9 Y1 }; M) _  Z
0 ^( v: Z% D6 i7 Y" I2 p8 @　　他擰著眉頭，似乎極不情願，但殘存的理智告訴他這裡確實不是個好地方。可興致已經起來，要強行壓下去也著實不易，片刻後重新埋首，卻只是將唇貼上她的脖子，久久不曾動一下。

2 D+ N2 d& ^/ C, z2 P  t5 y+ v　　葉薇以為他不肯放過自己，試探著往後縮，卻被惡狠狠地制住，「別亂動！」
+ s5 w7 N( N& z  h2 o$ l
　　距離很近，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體某處的咄咄逼人，立刻嚇得不敢動彈。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冰窖內恢復安靜，只聽到他的喘息聲從急促到和緩，最後終於消匿無蹤。他抬起頭，眼神裡有隱約的倦怠，還有執拗的期盼。
3 ]$ o6 V; T( R# d! J0 j/ D- z% B
　　「你還沒回答我，咱們生個孩子，好不好？」
2 X! T4 p. l6 C8 d- j* {
9 a% Q+ \3 c) {　　葉薇不敢與他對視，勉強一笑，「能為陛下孕育子嗣，是臣妾的福分，又豈能不好？只是臣妾福薄，入宮一載有餘卻毫無動靜，實在愧對陛下。」

　　他溫柔地撫過她的鬢髮，在眼睛上落下一吻，「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願意，就什麼都好辦。」牽著她的手撫上小腹，那裡還是平坦一片，「朕實在是期待，不知道阿薇和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不過無論像誰，都一定是很好看的，對嗎？」
3 I- O2 Q) v; {$ r+ }
1 p5 _" g# \- {  h  B) H5 {- U0 b　　她笑著點頭，「自然，咱們的孩子，必定是最好看的。」
, O2 y. Z% Z3 y  U7 F( w
　　.

7 i+ W2 P- K  k( y" F　　葉薇覺得，男人在許多時候的執著毫不輸給女人，冰窖裡沒能繼續下去的事情，皇帝陪著她回了披香殿後，終於堅定不移地做成了。
' @- e: X( Z+ A* d$ ^
6 y) d& v1 F9 L- B　　亥時三刻，皇帝從披香殿離開，順道帶走了一大批隨侍的御前宮人。妙蕊等到御駕消失才入到內殿，卻見重重羅帳內，自家小姐鬢髮散亂、兩靨暈紅，身上僅著了秋香綠的褻衣，裸|露在外的肌膚皓白如雪，星星點點佈滿了曖昧的痕跡。

　　室內不曾通風，那馥郁的香氣也就沒有散去，而美得如畫中人的女子就這樣渾身酥軟地伏在榻上，似乎疲憊不堪。
6 d  ?( m2 m% @  u
% ]" M" k  C  N: x3 R. @　　妙蕊久不見此等靡麗場景，一時間面紅耳赤，躊躇了片刻才走到腳踏邊跪好。葉薇見她進來了，懶懶地點了下頭，「讓他們準備熱湯，我等會兒要沐浴。」
- I$ H) j. A9 r# K% t2 \  j5 _' T
　　這種事情大家早有經驗，哪裡需要她吩咐，妙蕊點頭道：「小姐放心，都備好了。」頓了頓又道，「今夜陛下臨幸，彤書女史不曾記檔，會不會……」

　　「他考慮得倒是周到。」葉薇輕笑，「畢竟上皇還在病中，此時和主君床笫歡|好，他不會怎樣，我卻得扣上個狐媚惑主的罪名。也罷，左不過是這兩日的事情，回頭有什麼意外，往後一推便是，還怕周全不了？」

: Z* }1 ]  ]6 x' q4 ^& t* |　　「小姐說的意外……是什麼？」
0 d( P! z0 }: n( h0 Y8 `
　　葉薇沒好氣地眄妙蕊一眼，適才情|事的餘韻還殘留在臉上，越發顯得活色生香、魅惑人心。

4 ]! [# L4 j0 e, s　　「還能是什麼？若我此次有了身孕，不得翻看彤史，查查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嗎？」

　　上皇的齋醮再有幾日便能結束，到時候皇帝自然不用陪著清心寡慾，臨幸嬪妃再正常不過。他沒讓彤書女史把今夜記檔，定是打著若真有了身孕，就把時間往後推幾天的打算。反正彤管怎麼寫還不是他說了算，七八天的誤差誰能看出來？

　　妙蕊心狂跳，喜形於色，「小姐有了身孕？真的嗎？」

4 H* d$ V8 n0 _% J2 @　　葉薇無語，妙蕊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理解錯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奴婢就是太盼著這件事了，所以才有些激動過度。」湊近一點，「其實奴婢和憫枝私下討論過了，陛下春秋鼎盛，後宮中也妃妾眾多，怎麼會至今都沒有一星半點的血脈？韻妃娘娘的女兒夭折了，姚昭容的孩子又胎死腹中，別的娘娘更是連點動靜都沒有，別是有什麼隱情吧？」

　　「隱情？當然有隱情。」葉薇嘆口氣，「韻妃的女兒大抵是個意外，至於姚昭容，到底什麼情況恐怕就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7 ]: Q& d- Y) |, b7 ]3 }0 Z　　「小姐……何意？」
1 I5 y4 T6 s4 l1 [, F+ o, j
: l6 R. W* d; Q" d; [* v" s　　有些懷疑在很早以前便慢慢滋生。這九重宮闕裡到處都是秘密，在這裡待久了，一些從前無法想像事情也變得容易接受。

4 ^2 _& B& @# U. U0 t( H　　皇帝年方廿五，放在皇家早該是兒女滿堂的歲數，到他這兒卻子嗣艱難至斯。如果沒有韻妃那個女兒，群臣恐怕得認為他和太上皇一樣，是生不出來的。好在那位公主雖然來去匆匆，卻至少為皇帝證明了他身體不存在問題，那麼之後一直沒有孩子，就只能是老天不肯恩賜了。
; [) x* x' [9 n! v# x  i" J8 C
8 ~, C5 ]( p$ C2 _4 k& `9 K1 l　　可事實上，究竟是天意為之，還是人力使然？

8 x: j& [8 x: l# k8 c7 q1 D  ~　　寒冷的冰窖裡，他聲音溫柔而低沉，帶著萬事盡在掌握的篤定。他說：「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願意，就什麼都好辦。」
* Z4 _, E( f( u1 S2 l1 t0 A
　　她原本以為宮嬪沒有孩子是皇后抑或別人動了手腳，可如今看來，其實是他對嗎？

　　他出於某種原因不想要孩子，所以佈置了這一切。她從前還偶爾好奇，對於至今無嗣的情況，皇帝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如今方知，人家壓根兒就不盼著這個。

/ C3 |7 q% T5 [- h　　只是既然都堅持了這麼多年，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改口？不想要別人的子嗣，卻想要她給他生孩子。她和旁人比起來，又有哪裡不同了？
  [. A6 {% g# N
　　若換了從前，葉薇肯定想不明白，可是在經歷這麼多衝擊之後，再想不明白她就真的是傻瓜了。
  [2 v# E9 S, G' Q# z$ f5 X
　　是片刻前的煙羅錦帳，雲收雨歇之後，他猶自不肯放開，攬著她趴在自己胸口，沙啞的嗓音格外蠱惑，「今晚不能留宿，永乾殿還有事要處理。可是怎麼辦，朕現在真是不想動，不然阿薇你給我想個轍？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讓朕不用去看那些惱人的奏章？」
! l5 E4 }# e/ j- n. b
　　她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掌，「臣妾可沒辦法，陛下還是快些起身吧。不然若耽誤了朝事被群臣責罵，可別把責任推到臣妾身上。」

0 J7 C: p/ e2 {. G+ K" C$ R3 r　　他喟嘆，「這麼心狠，朕開始擔心咱們未來的孩子了。攤上你這麼個母親，日子一定過得很辛苦。」

) u. |( c2 d% A3 T" k, }+ A. o. Z! h( v) f7 K　　攤上她這麼個情人，才真的是件倒霉的事情吧……

# ]0 W  ]0 w  l5 b　　妙蕊被遣出去準備寢衣，而葉薇慢慢從榻上下來，打開了妝台右邊的第二個抽屜。裡面放著個白玉藥瓶，在這裡已經有些時日了。拔出瓶塞往掌心扣了扣，有烏黑的藥丸滾了出來，在粉白掌心的映襯下顯得顏色越發深沉。

　　她凝視著藥丸許久，黑眸中暗影重重。各種念頭在腦海中彼此衝撞，讓她有一瞬間幾乎想要放棄。可是最終，還是張嘴把它嚥了下去。
8 I$ U% D% O9 r( ^5 G

g520

第89章 坦白
: I3 l" @! x( ]9 {+ M7 c- Y
& o) e/ ^2 M. O0 f- C6 s' E　　兩日後的紫微殿門口，葉薇再次見到了左相宋演。
& j1 Z$ l! x- [+ R& a) m7 i
　　日光和煦，她和璟昭媛一起來到建章宮，接替睦妃和沈蘊初為上皇侍疾。宦官周兆笑著給她們行了個禮，道：「勞二位娘娘稍候片刻，左相大人正在殿內給太上問安，得等他出來了你們才好進去。」
7 M0 o# F9 F# l6 ?  x- H0 z
6 I; E! K+ Z- w; ]: Z; }　　葉薇一愣，「左相來了？」
9 f" F# }' s6 R" s
　　「是，馬上就是齋醮，太上有些事要交代給左相。」

) a* g0 S  u4 s5 o4 y5 \& V　　和齋醮有關的事情……看來，上皇還是打算讓這位從前的寵臣來寫青詞了。
4 V6 ^$ S2 H) k& c4 q5 U) ]
　　「多謝周大人提醒，那本宮與昭儀娘娘就在此等候。」璟昭媛朝周兆點點頭，笑著看向葉薇，「娘娘，請吧。」

　　葉薇看璟昭媛滿臉的嘲諷，心中輕哼一聲。這女人和睦妃一樣，父親都是左相的擁躉，如今宋楚怡垮台，她們倆定然看她不順眼。唯一的不同便是睦妃才學好、涵養佳，關鍵是腦子也聰明，不像這個璟昭媛，刻薄都寫在了臉上，盼著人上來找麻煩似的。

7 }) W+ K0 q; O8 Q8 T( [! H0 X5 T　　甩了下袖子，她走到殿門的右側站好。周兆既然沒讓她們去別的地方休息，也就是說左相用不了多久就會出來，倒是不用著急。

　　果然，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聽到裡面傳來腳步聲。周兆迎上去行了個禮，葉薇和璟昭媛則同時福了福身子，「左相大人。」
- X* v) T6 _, n& ^% i
& [. G) _3 V4 X　　宋演轉頭，只見兩華衣美人立在不遠處，俱是頷首低眉。左邊的璟昭媛很熟悉，至於另一個……
7 z  E; c7 c1 I! |8 j8 u5 N; n
　　「微臣見過慧昭儀娘娘，見過璟昭媛娘娘。」他微笑道，「不知二位娘娘前來，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2 T! D0 x  K3 @2 Y: x6 O% K
　　後宮品秩與前朝平行，他是正一品大員，她們倆不過從二品，哪裡受得起他這聲拜？好在他也只是說說而已，並沒有真的矮下身子，不然葉薇和璟昭媛可都得被斥為輕狂。

0 t. b( D# Q5 V　　「西涯公言重了，讓我等如何受得起？」璟昭媛轉頭看葉薇，「昭儀娘娘，您說是吧？」

　　她有意拿左相來壓壓這個寵冠六宮的女人，看她當著這位貴人的面是否依然能從容鎮定。要知道，宋皇后如今雖然被廢，可一年前曾因為慧昭儀見罪於陛下，這筆賬左相大概還記在心裡。哪怕不算這個，她這麼受寵，就是礙了左相的眼。如果真做出什麼激怒了他，讓左相出手收拾了這賤人，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 K/ t( f9 F5 z  J　　葉薇抿唇，兩息後慢慢抬眼，很平靜地看向那氣度威嚴的男人。宋楚惜和宋楚怡的長相都隨了他，鳳目自帶一段風流，卻又精光內斂，讓人一見便不能忘記。

　　也正是這雙眼睛，曾經冷漠地看著她，淡淡道：「既然是楚惜不祥，克到了楚怡，就讓她在湖邊跣足長跪，為楚怡祈福吧。」
3 K. P$ W8 u& o# I3 ]
　　她忽地一笑，語聲輕柔，「璟昭媛說的是，左相大人如此言語，本宮承受不起。況且這裡是上皇的紫微殿，並非大人的相府，您來迎我們，其實也沒個名目，到底失了體統。」
4 n/ ?% N4 ~5 _
# w" b+ i. t0 V% l7 w$ n: p　　璟昭媛目瞪口呆。這個葉氏是瘋了嗎？居然敢出言諷刺左相！還是她真以為有陛下寵著，便什麼都不用害怕？！

6 v& G9 C0 @2 W1 R5 v' i; B+ ~9 r　　宋演的眸光陡然銳利起來。
4 T* \; v  Y3 s" _6 u' l% M
　　這位慧昭儀娘娘這一年來給他添了不少亂子，早被他記掛在了心上。據說她行事高調，但凡得罪了她的人下場都很淒慘。他對此雖頗為不屑，可對方是深宮婦人，他到底不好出手。偏偏楚怡又不爭氣，把自己折騰到了陽東宮，才會任由這女子囂張至今。

+ O, A8 M5 G) i: v( \　　無論之後是重新送宋氏女入宮，還是設法助楚怡復位，甚至轉而扶持他親信下屬的女公子為後，這個慧昭儀都是巨大的絆腳石，早晚得處置乾淨。已經將她看作一個死人，他也就不怎麼在意，卻不料她居然敢這般放肆，一時間不曾生氣，倒覺得荒謬。
( ^; W, a1 Q% N( e+ O) _
2 o7 n! a- V/ O/ b7 w% Y. }　　「娘娘說的是，方才是微臣失言，您不要見怪。」他淡淡道。這種後宮的女人，在他看來連對手都算不上，給她點臉面就給她點臉面，反正回頭便要收拾了。

* r# b' A: ?5 O  P　　葉薇的神情如深秋的湖面，無波無紋，「無事，反正左相大人做錯的事也不止這一樁。」

8 \5 c6 R' i. A8 u  A" {　　繼二連三的挑釁終於讓宋演抬眸，卻在看到她眼睛的瞬間愣住，心頭瀰漫的是自己也搞不懂的奇怪感受。
+ X9 L0 s6 U7 p% y! W0 ]
! ]1 k9 ]* Z8 _/ }. b1 `& f  @　　從沒有哪個宮嬪用這種眼神看過他，彷彿怨恨，彷彿冷漠，又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矛盾到了極處。他忽然想起了二十幾年前的惠州老家，他翻身上馬，而他的結髮妻子帶著僕人立在家門口，沉默不語地目送他離開。

; ~, r! G" J. g8 F) F　　天氣明明還很暖和，他卻打了個寒噤，再不願繼續待下去，「微臣還有朝事要處理，這便告退。」

) U+ e7 k. @4 v/ r2 K$ n　　「西涯公慢走。」璟昭媛再次福了福身子。葉薇勾起了唇角，拖長聲音道：「大人慢走。」

　　陰陽怪氣！
6 E. e: D' ~, V
' K, H: O7 a) q% R& M/ k- N, L　　直到左相的身影消失，璟昭媛才匪夷所思地看向葉薇。適才的一切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受到的衝擊不言而喻。哪怕是從前寵冠六宮的姚氏，也不曾在左相面前這般張狂，心頭再怎麼仇恨彼此，面上的功夫也得做好，這是後宮生存最簡單的法則。葉氏和廢后關係再惡劣，也沒必要上趕著刺激左相，生怕別人放過她嗎？

) I$ o6 |, b& i4 M! E% u　　他們倆還能有什麼過節了不成？

　　葉薇沒理她，只是整了整衣襟，沖沉默不語的周兆道：「煩請大人引路。」
% H+ k0 o9 x$ c/ l
. n  V3 ~' S  M6 H* v　　那個男人的容貌還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英武俊朗、氣勢凜然，在歷經歲月的打磨後更是如溫潤的玉石般，咄咄逼人的風采也變得收斂。

　　便是這樣的容止，才會打動母親的芳心，讓她將一生都賠上吧？

　　她甘心留在後宮，除了想找宋楚怡報仇，跟這個冷血的父親算賬也是重要目的。換做以前，她肯定不會這麼衝動，明目張膽地開罪宋演對她沒好處，得徐徐圖之。
' t2 L* A6 S2 h$ c
　　可是如今看來，她恐怕等不到找他報仇的那天了。
8 R- o2 x8 }+ b+ D5 \0 d
4 k( t( R% F$ S　　.
+ n) |( Q( A, _1 h" r
1 H' g! e( ]* c$ Z　　建章宮內一處隱蔽的小徑上。

0 c" d# h6 }: w7 Q+ ^" f5 s　　謝懷甫一來到便瞧見那熟悉的背影，唇邊忍不住溢出絲笑，「楚惜。」

　　葉薇轉過身，卻是滿臉嚴肅，「不要那麼叫我。」
- D7 a; }( k0 T
1 a. |6 r* r% L& e  P, z8 }" c$ l　　謝懷笑意不變，「哦？」

　　葉薇口氣冷漠如鐵石，「謝道長，天一道長，請您聽好了。本宮是陛下的慧昭儀，是侯阜葉氏的嫡女葉薇，不是你的什麼楚惜。那晚三清殿內的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但是請你以後見到我謹守本分，不要忘了彼此的身份！」
" A9 p5 u5 ^+ l! |' `5 f
　　微風吹過、花香杳杳，兩人隔著三步的距離對視。片刻後葉薇別開眼，淡淡道：「我今日約見你，原本是打算這麼說的。」

- T, t3 ]3 t7 I) r5 ?. `6 e/ e　　謝懷眉頭微蹙，神情終於有了點波動，「什麼意思？」原本打算這麼說，現在改主意了？
% g2 t- m% I1 D: ?, g  P7 b
　　「其實我真不明白，『借屍還魂』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你是怎麼猜出來的，還對此深信不疑。那晚我被你套出話來，事後回想也覺得無奈。不過我也並不是非認不可，只要一口咬定當時神智不正常，你也拿我沒辦法。」
- Q" f7 Q; Q. C7 T6 l1 {: H$ ^
　　謝懷苦笑。他原本確實以為她會這麼做，所以適才聽到她不准他叫楚惜才會那麼平靜。

　　「有些事情我一點都不想承認，雖然我知道否認了也沒用，但至少能讓你明白我的態度。無論是宋楚惜還是葉薇，我對你都沒有踰越朋友之線的感情，所以在得知那些事後，我並沒有覺得欣喜，反而很苦惱。

　　「但既然你都跟我挑明了，咱們也就敞開心扉說幾句話吧。你入宮既然是為了我，那麼肯定是希望帶著我離開這裡吧？好，我現在回答你。

8 j# S9 ~' S1 q, C　　「我可以跟你走。」

　　前面的話因為早有準備，謝懷並不覺得多麼意外，然而最後的結論卻讓他眼睛一亮，「當真？」

　　葉薇點頭，「當真。」

　　再在這個宮裡待下去，謝懷就真沒活路了，趁著如今上皇還康健，找個機會脫身才是正經。但她知道他向來固執，若自己不肯走，他也是決計不會離開的。既然如此，她也放自己一馬吧。

　　「反正，宋楚怡如今都成了那樣，我也該見好就收……」喃喃自語，她不像在給謝懷解釋，更像在說服自己，「就算沒有我，陛下……陛下也不會放過她的。」
/ h6 m2 C  D+ S* x
' T0 n6 V* _7 b　　謝懷看著她，眼神清明通透，「你不像是會輕易放過仇敵的人，這麼做，是不希望我把命丟在這裡？」
* `. J- n3 s4 h: u, e
' E/ k5 m6 ]+ Z+ Z9 W7 x' y/ M　　葉薇咬唇，將另一個隱秘的心思強行按了下去，「是，你知道就好……不過事先得說清楚，咱們只是一起離開這裡。你助我逃出樊籠，我打心眼兒裡感激你，但出了這九重宮闕，咱們還是分道揚鑣吧。你想要的東西我不能給，如果還像從前那樣相處，我會很不自在，對你也不公平。」
/ u% n2 J" ^! z) P" Z0 Y0 W
　　她一本正經，謝懷卻輕輕笑了，「『我想要的？』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目光深深，「楚惜，你從來都不知道。」
. C. s9 d& M( {7 h$ h, Z
　　葉薇並不想去探究他的想法，只是道：「如何，答應嗎？你要是答應，這事兒就可以著手準備了；若不行，以後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誰也別再管誰。」
$ s# }. O: c- O
; t" |! c+ K6 I; ?+ Z, P　　拂塵的柄捏了這麼久還是涼涼的，他看著女子故作無情的面龐，輕聲道：「答應，當然答應。」
/ O$ d( R) w  C
　　她都願意為了他放棄復仇，再不走，豈不辜負了她這片心？況且這宮裡對他來說危險，於她又何嘗不是？虎狼之地、不宜久待，還是脫身為妙。
6 D  y# N& S6 ^  x$ [% C8 h  K
7 u% u/ l; p( u7 R　　至於出宮之後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吧。哪怕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她，至少這一次，他們都好好地活著。

　　葉薇長舒口氣，是解決一樁大事後的如釋重負。她很想沖謝懷展頤一笑，然而眨眨眼睛，卻又看到那個人低頭看她時溫柔而期待的眼睛。

- z9 a8 ^4 ?& T( {( b8 C2 K　　他說，很盼望他們的孩子。

　　好可惜，這一生都不會有那麼個孩子了。她害怕再待下去他會像謝懷那樣泥足深陷，對著個冷血的女人徒付相思，她也無法如從前那般肆無忌憚地利用他的感情，所以，她決定離開。

　　從今以後，就讓他們各過各的人生。英明聖主也好，得道高人也罷，都與她沒有關係。
( ~# c: s1 i- b& r) P8 d, x
8 t! A( R: U9 ^. e" c. X1 V! J; m3 F% o　　青山綠水、天高海闊，她總能尋到自己的逍遙。
. }, m( I: k- Y5 m( m!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