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法停止的永恒哀傷
- t! U- U) @& U$ N3 r! @ [......你國小真的有畢業嗎?!]沈寂已久的中興新村傳出麒麟的怒吼,[感情,把感情放進去!媽的,我是叫你寫奏章不是寫訃文!你要不要結語來個嗚呼哀哉尚鄉?還是臨表涕泣不知所雲?重寫!] 滿頭大汗的明峰兩眼滿是血絲,他已經熬了一整夜,還寫不出讓麒麟滿意的奏章。[......我擅長畫符不擅長寫文章!]他氣急敗壞,[不然你寫!] [我可以寫會叫你寫嗎?]麒麟越看越氣,[難怪你到現在沒交到任何女朋友,羅紗真是太善良了,才會接受你這肚子沒半點墨水的文癡!當做寫情書啊!你不要跟我說你沒寫過情書?活該你一生打光棍!] [......喂!幹嘛人身攻擊啊?]明峰也火了,[我這麽正直的人怎麽會寫騙人的情書?誰像你啊?] [有膽你再說一次!] [說就說,怕你啊?] 看他們越吵離題越遠,送牛奶進來的蕙娘啞口片刻,[......主子,小明峰大概是對悲傷夫人很陌生,所以才寫不出來,要寫情書......我是說,要寫奏章,也得讓他了解悲傷夫人是怎樣的古聖神哪......] [我當然知道悲傷夫人是誰啊。]明峰很嘴硬。[她是吞食人類悲傷的古聖神。] 麒麟和蕙娘靜下來聽他對悲傷夫人的了解,但久久等不到下文。 [......然後呢?]蕙娘問了。 [呃,她比天帝還偉大。] [......然後呢?]蕙娘有些冒汗,而麒麟的臉都黑了。 麒麟臉孔已經比北港媽祖還烏黑亮麗了。[......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 反射性的,明峰回答,[論語爲政篇。] [......誰跟你考出處啊?!]麒麟撲上去一陣痛打。 好不容易將他們師徒勸解開來,蕙娘感到一陣陣無力,這樣的戲碼演了幾十年也不會膩,這架似乎永遠打不完。 [悲傷夫人,可是連自己眼睛都奉獻出去,好得到修改劇本權力的古聖神喔。] 蕙娘舉起纖白的食指,[她對人類極爲偏袒,只是她能力實在太強,會造成世界的失衡,所以只能觀看而已。] 距離創世,已經不知道多少歲月了,現任天帝雙華之前,前任天帝名爲炎山,再之前還有三代天帝,但任期不長,頂多一兩千年。 但初代天帝誕生時,創世者已經留下未來之書,不知所蹤了。古聖神們紛紛進入沈眠,等待創世者回歸,或是結局來臨。 只有悲傷夫人默默居住在列姑射島,代管天地。在炎山帝之前,已經發動了幾次末日危機,但靠著純血人類彌賽亞的犧牲,投身地維,都沒有發生太大的異變,當時的天地還是平衡的、完整而年輕的。 所以,悲傷夫人還可以居住在列姑射島,關愛著人類和衆生。天界與人間雖然各有所棲,但相處融洽。礙于規則,天人不能在人間久住,但偶爾平訪的天人非常喜愛這個文明溫和的人間。 當時的天柱在此,龍鳳麒麟等靈獸也在此生息。當人類的第一個都市環繞著天柱建立起來,這個深受靈氣影響的城市成了魔性天女,也選出了第一代管理者,後人稱爲[初代]。 這個人間的樂園,是個非常廣大的島嶼,比當今的馬達加斯加島還大些,這裏是人類初民文明光輝燦爛的開始,也是許多衆生始祖的出生地,創世者離去,約束妖界與人間的規則松馳下來,許多妖族通過繞道與水影,來拜訪人類,或住下來。 衆生與人類相處和諧,相互通婚,讓人類的血統更爲複雜與包容。在慈愛的島主管轄下,有了一段被稱爲[黃金時代]的美好時光。 當時的各方天界各有所轄,各方天帝常常相聚歡宴,但有一天,不知道爲什麽,各方天帝突然對死亡有了嚴重的恐懼,他們將各自體內的[無]抽離出來,獲得很大的成功,壽命大大的延長。 天帝們將這種奇特的法術加在自己最信賴、最喜愛的親人或部屬身上,同樣畏懼死亡的其他人深感不滿,爲了獲得長生不老的方法,戰火因此而起。 然而天界的交戰實在太遙遠,人間渾然不覺,等人間驚覺的時候,戰火已經延燒到家門口。但在悲傷夫人的管轄下,列姑射島依舊沒有受到波及。 她命令天人退兵,並用天柱的力量迫使天人服從。 天柱的力量讓天人畏懼,進而貪婪。他們盲目的相信自己操控[無]的能力,想要奪取天柱。 但悲慘的是,他們得到的是天柱的碎片——天柱崩塌斷裂,因爲這個禁忌的大法而斷裂了,同時整個列姑射島解構陸沈,只剩下幾個小石頭似的殘留。 這個時候,一個彌賽亞上天爲帝,炎山帝女煉石補天,修補地維,另一個帝女生下天柱化身,悲傷夫人無法停留在千創百孔的人間,卻爲了這個幾乎毀滅的世界獻出自己的眼睛。 [你說......]明峰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的看著麒麟,[你說悲傷夫人拿自己的眼睛......當祭品?] 一個能力超然一切的古聖神,爲了這汙濁的人間獻出眼睛? [是啊。]麒麟眼神飄忽,[當時子麟奶奶還是個少女,她是悲傷夫人的侍女之一。] 良久,明峰沒說一句話,他瞪著空白的宣紙,突然下筆如飛。 麒麟端詳著明峰一揮即就的奏章,感到非常滿意。這小子,說不會寫情書,結果還不是寫得這麽感人肺腑,隨便哪個鐵石心腸的女子都可以拐著跑。 [又不是不會,]麒麟抱怨了,[你瞧瞧,這不挺好?不過徒兒,你這喜歡傷痛系女性的個性要改改,不少個眼睛毀個容你就不能動心,這什麽奇怪的癖好......] [你、你管我!]明峰滿臉通紅,惱羞成怒起來,[我哪有喜歡什麽傷痛系女性?神經病!剛好靈感來了啊,吵、吵什麽吵?!] 你明明有!麒麟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規規矩矩的設鏡盆映月,在月影下化了奏章。 明月當空,將窗欄清清楚楚的映在地板上,像是另一個世界的門戶。 雖然說,跟麒麟住在一起這樣久了,明峰還是瞪目看著月影下的窗,悄悄開啓。 他擡頭瞪著緊閉的窗戶,又瞧著月影凝聚卻開啓的窗。 麒麟聳聳肩,想要跨進去,卻發現她被擋在外面,哎啊......夫人不喜歡她......或說,不承認她的血緣。 但明峰已經跨進大門了。 [夫人,別這樣。]麒麟喃喃著,[我也曾經是人類——現在依舊是。] 她開始默歌。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 Cause it’s my life. (我只想趁活著的時候認真的生活) (因爲這是我的人生) Better stand tall when they’re calling you out. Don’t bend , don’t break, baby, don’t back down. (當別人找你麻煩,挺直身子) (不要屈服,不要放棄,寶貝,不要畏縮) 麒麟笑笑。[It’s my life.] 沈默了片刻,月影之窗不再抗拒,甚至連蕙娘都獲准進入。 果然是最接近人類的古聖神,麒麟對著自己笑笑,她開始喜歡這個頑固的悲傷夫人了。 明峰進入月影之窗後,帶著一種強烈的敬畏看著這片雪白的世界,遠遠近近,都有著柔軟雪白的絲狀物滿盈,無葉的雪白樹木伸著枝丫向天,像是無言的祈求。 蜿蜒到地平線那端的道路銀白,泛著微微的光。 身爲禁咒師的得意門生,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的明峰,卻在此刻感到接近恐懼的崇敬。他早已克服了畏神的天性,就算是滯留人間的惡神也可輕易制服,但是他在這個無名的世界卻湧起那股強烈的本能。 麒麟沒有來,他連動都不敢動。 直到麒麟也穿過門限,他才暗暗的松了口氣,那股窒息的敬畏才稍微褪去。 麒麟示意他跟著,他隨著麒麟蕙娘同行,擡頭著,將幕似的天色,回旋著深紫的彩霞,啜泣似的風輕吟,嘩然的小溪縱橫這片雪白的大地,像是無數的歌唱。 這個寂靜的世界,就是一首唱也唱不完的,憂傷的歌曲。不知道爲什麽,明峰湧起這樣的感慨。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來到一個美麗的湖泊。但明峰怔住了。這湖泊、這股靈氣......這不是...... [春之泉?]他脫口而出。 一個莊嚴而優美的聲音在他腦中爆起,震耳欲聾,[哦?這任的彌賽亞和尤尼肯們一起住過麽?靠近點,孩子,讓我看看你。] 他不由自主的向前兩步,看著這傳說都極爲稀少的古聖神。 她的寶座在湖心,由銀白樹木自然生成。她有著人類一般的外表,或許高些,但秾織合度的比例,使得她的身高顯得優雅而不突兀。雙眼蒙著白布,絕麗的臉孔充滿不露的春威,極度的聖潔感。 宛如雪白的雷霆,或是怒燃的金黃火焰。 但她在流淚。 淚濕了蒙眼的白布,一滴滴的落下來,成了這片大地的湖泊、小溪,一切的源頭,蔓延整個大地的銀白絲狀物,竟然是她的頭發。 失明的古聖神,沒有眼珠依舊淚流不止。 麒麟說,明峰就是喜歡傷痛系的女性,他現在不得不承認有幾分道理,唯有苦痛,可以激發出最深沈的本性。唯有從痛苦中洗煉過的女人,才能散發出生命真正的光芒。 羅紗如此,殃如此,悲傷夫人,也是如此。她們的哀痛這樣深刻的刺傷他、感染他,但她們的堅韌也這樣深刻的感動他、吸引他。 涉過不深的湖水,他單膝跪下,親吻夫人的裙裾,來不及阻止他的麒麟臉孔整個煞白。 悲傷夫人喜怒無常,更不要提她是當今最高的神祗,甚至是比天人崇高幾百萬倍的真正神明。明峰這樣渎神的行爲......恐怕會引起她的震怒。 但夫人卻淡淡的笑了。聲音有著不掩飾的寵溺,[孩子,親吻我的裙裾爲何故?] [對于獻出眼睛的慈悲女士,我願爲您效勞。]明峰孺慕的望著她美麗的臉龐。 她的笑容凝固,漸漸的顯露出哀戚,[......彌賽亞,親愛的彌賽亞。爲什麽你們每一任都有著完美的心和殘酷的宿命?] [夫人,你若覺得殘酷,讓我們一起終結這種宿命如何?]麒麟淡淡的插嘴。 夫人打量著麒麟,雖然說,她失去了視力,但她的心眼清明,足以透徹一切。 “你是子麟的孩子?用人類的歌取得通行權,很聰明呀!” “我是子麟奶奶留在人間的子嗣。”麒麟屈下一膝,“因爲某種緣故,我在人間成爲慈獸。” “哦。但你的血緣不像只有靈獸一系。” “是!子麟奶奶下凡嫁給大聖爺的子嗣。”麒麟恭恭敬敬的回答。 “那小猴兒的子嗣?”夫人彎了彎嘴角,“人類和妖仙的孩子?難怪我會有股親切感。子麟向來是個識時務的小姑娘,懂得要選邊站,兼顧種族延續和自己的良心。連人間的子嗣都成了她的棋子了。” 明峰沒聽懂,但麒麟卻了然于心。 家園被毀,子麟卻願意幫助罪魁禍首的東方天界重建世界,臣服于天帝,當然有她的理由。她本可跟西行的遠親一樣,另尋家園,永不原諒東方諸神。 但那有什麽好處? 經過這場大戰,三界幾乎毀于一旦,東方諸神罪孽深重,但神族畢竟是創始者最爲寵愛的種族,能力最卓越;在人類幾乎毀滅殆盡的此刻,幫助神族彌補千瘡百孔的三界才是首要之急。 再說,列姑射島陸沈,靈泉被毀,她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建立新的靈泉,好繁衍生息受創極深的麒麟族,她是新任族長,必須爲全族做出最好的打算。 東方諸神對她們深深歉疚,也不敢得罪她——畢竟她曾是夫人的侍女。此外,最受夫人青睐的彌賽亞雙華,也決定上東方天界爲帝。 所以,子麟帶著麒麟族歸順神族,成爲四麟之長當中的一個。而這個深謀遠慮的女族長,甚至下嫁給大聖爺的孩子,取得另一重關系和優勢。 她是人類的妻子,也是大聖爺的媳婦兒。 許多自命清高的天人曾暗暗譏笑她,說她是心機鬼,近來還說她是“王熙鳳”,當心“機關算盡,反算了卿卿性命”。但麒麟可不這麽認爲。 沒錯,子麟奶奶的確心機深沈。但她爲了種族延續這樣的大題目,獻祭的是她的一生和靈獸珍貴的婚姻關系。天知道她嫁給短命人類對靈獸來說多大的犧牲。靈獸終身只有嫁娶一次,此生永不渝,沒什麽可以離婚的余地。 但她就是這麽做了。 既不歸功于己,也從不诿過。她就是這樣平常的去做該做的事情,既不要求別人感激,也沒試圖抓著別人去犧牲。 比起産下天柱的王母,她認爲她的子麟奶奶更偉大,更崇高。 “能夠成爲子麟奶奶的棋子,我還挺開心的。”子麟淡淡的說,“我奶奶是個了不起的人類媳婦兒,也是個了不起的慈獸。真不愧是夫人的侍女。” 夫人笑了。“你這伶牙俐齒,倒是和子麟一樣兒,不怕惹禍的性子,也和她別無二致。” “謝謝夫人誇獎了。”麒麟頭一昂。 子麟你這個小丫頭……知道我只對人類心軟,還特意去當人類的姻親。從小兒就是心思如針又特愛惹禍的個性,千萬年來,怎麽都不改呢? 夫人陷入模模糊糊的感傷,好一會兒沒有言語。 “說吧!你特別請了彌賽亞來開道,又說想終結這種殘酷的宿命。我想你有什麽惹滔天大禍的主意吧?”夫人語氣顯得溫和多了。 麒麟偏了偏頭,“夫人,斬草要除根,你我都明白,讓彌賽亞去結地維只是暫緩,末日還是在那虎視眈眈。” 夫人颦起秀氣的眉,點了點頭。 “若把"末日"的結局取消呢?”麒麟注視著夫人。 “不可能。”夫人馬上否決,“創始者將末日寫進未來之書,就注定這個結局不可更改……” “那就把末日之書燒了不就結了?”麒麟倔強的挺直背。 夫人驚呆了,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燒掉末日之書?她在動什麽亵渎的念頭……燒掉創始者的劇本?! ……但爲什麽不可以?她爲什麽沒想到這點? 她是第一個出生的古聖神,由創世之父所造,心性面容卻似創世之母。她也特別依戀母親,母親失望離去時,她哭得最哀。 當創世之父漸漸瘋狂,甚至寫下末日之書,有了最黑暗的結局時,她血泣請求父親回心轉意。 當時已經瘋狂的創世之父只冷淡的看看她,“哀,你和你母親真像,真奇怪,你不過是個無性無別的創造物,居然會這麽像那個軟弱心腸的女人。” “……父親,請你發發慈悲。”人類是她協助母親一起創造出來的,是她這沒性沒別的神祗僅有的孩子們,她受不了這個。她受不了她的孩子當中,竟需要彌賽亞血祭才能延緩毀滅,而且只能延續一點時間。 “發慈悲?那誰對我發慈悲?那女人走的時候對我發了什麽慈悲?”創世之父怒吼,摧毀了好幾座大山,怒氣才稍稍停止。“哼,哼哼哼。那女人要我發慈悲,你也要我發慈悲,可以啊……” 他的眼底擁有清醒的瘋狂,“如果你將眼睛挖出來,我就讓你改一次結局……記住,你只有一次機會。你要我發慈悲,你就先舍己爲人吧。” 按著白布,她只有空空的眼眶,苦笑著。創世之父給她改變結局的機會……等她挖出自己的眼鏡,才發現這是個精致的惡意。 折斷的天柱的確得到重生,卻是個天人的皇儲。斷裂的地維得到修補,卻依舊讓‘無’啃噬著。 即使她盡力扭轉了方向,未來之書依舊運行不墜,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們走向末日。 爲什麽不?小丫頭的女孩兒都有這種志氣,她有什麽不能舍? “我能幫你什麽?你說說看。”夫人開口了。 “我要知道,末日之書的真正面貌,還有他的一切。” 望著麒麟,夫人深思起來。這女孩兒,是個禁咒師。難道外于創始者的劇本與規則之外,尚有奇妙的巧合和軌迹,冥冥之中運作不已? “末日之書,並不真的是一本書,最少不是你概念中的那種書。”夫人開口道,“他和我相同,都是創始者的創造物,但我是模仿創始者的形態呈現的。而未來之書不是。” “我問你,‘書’的構成是什麽?” 書?麒麟轉念,紙張?裝訂?不,這些都是枝微末節。電腦呈現的網站內容也可以說是一種‘書’。 “……是文字。” 夫人贊許的點點頭,“沒錯,是文字,所以這個創造物稱爲‘未來之書’。他的一切都是由文字所構成,至于你看到的影像聲音,都是未來之書轉譯文字的結果。正因爲他是由文字所構成,所以只要是文字可以敘述的範圍,都是他的領城。” “……沒有文字不能敘述的範圍。” “所以他的領域沒有邊界。” 麒麟安靜下來,她的雙眼燃燒著怒火,“不可能存在著全知全能的人事物!” 很不錯的志氣。夫人彎了彎嘴角,這女孩做得到。 “唯有文字可以轄制文字。”看麒麟困惑的眯細眼鏡,她提點,“你是禁咒師。” 咒,乃是心苗湧現的字句。英文稱爲“power word”,和中文的“真言”不謀而合。 “一開始,所有的語言都是‘咒’。”夫人露出追憶而苦澀的笑容,“我和母親創造人類時,母親將‘文字’用‘語言’的方式教給了人類。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母親的用意……雖然父親強行用了‘禁’將人類的文字壓抑住,但人類漫長的文明卻發展出自己的‘文字’。所有的文字和語言都出于同源。而你是掌握‘禁’與‘咒’的人。” ……原來,我就是爲了這一天,成爲禁咒師的嗎?麒麟笑了起來,充滿勇氣和興味。 真很有趣。 “我必須感謝你,夫人。”麒麟行了禮。 “先不忙著謝謝,我問你,”夫人微微偏著頭,“既然你能打動我,爲什麽不求我親手毀了未來之書?” “‘唯有人類即將毀滅,我才會起身。’”麒麟說,直視著夫人光燦的臉孔,“這是您給自己下的‘咒’,您有您的理由,而燒毀未來之書是我的責任。” “我是托了個聰明人。”夫人淡淡的,轉頭“看”著明峰,卻對麒麟說,“其實,你選了一個沒人知道結果、也特別艱險的道路。一般人會選比較平順的路。” 麒麟垂下眼簾,“明峰,你告訴夫人,你想要走哪條路呢?” 聽呆了的明峰如夢初醒,“啊?呃……”他總算組織出來龍去脈,“若真的我非結地維不可,我會去的。” 他現在可以明白每一任彌賽亞、繼始者爲什麽都甘願去結地維,甘心就死。一個人活在世界上,就與世界的衆生人類都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有些親友老去,有些親友老了。但他認識了新的親友,更多更多的衆生與人類。羅紗死了,但她的倩影永遠在他心中,活生生的微笑;明熠老了,但臣雪長大了。 他想到這漫長旅途遇到的每個人,每件事。或許他在長生中感到孤寂,但只要麒麟和蕙娘還在,只要英俊還會羞怯的笑,或許孤寂就不是那麽絕對。 說不定,連艱苦的地維巡邏都不是那麽難受,在安撫大地的同時,他也安撫了自己的孤寂。付出了一點努力,他就可以改變一些些,這微小的努力累積起來,說不定可以讓這世界更和諧。 因爲他將是個禁咒師。因爲他擁有心苗自然湧現的字句,這是一種音樂,一種早于生命回響的、用文字構成的美妙音樂。 “……但在宿命來臨時,我想成爲一個禁咒師。”他燦笑,擁有一種從容的溫柔。“麒麟說,要燒掉未來之書。要燒就一起去燒吧……但若失敗了也沒關系。我會去的……真的” 夫人的臉面對著他,雖然知道她失去眼睛,明峰卻覺得被她深深凝視著。 “很好,很好。我的孩子,甚好。”夫人的聲音如此溫柔,像是響徹梢頭的凜冽春初東風。“我允你。我一定要實現你的願望。” 失明的眼睛向著天空,“彌賽亞的犧牲,將到此爲止。” 她將所有關于未來之書的一切,灌注到麒麟的心裏,抹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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