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幻] 貓膩 -【擇天記】《連載中》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九章 一次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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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公公的臉色慘白，身上淌著鮮血，卻遮不住密密的劍傷，看著異常狼狽悽慘。
9 b" [( b0 `) G, N# l6 w; ]- y
  x" K8 _# w  t$ b7 z　　這時候的他哪裡還有先前在國教學院外的高人模樣，就像一個老乞丐，令人睹之生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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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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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t+ W4 e8 _- X& t　　他的聲音顫抖的很厲害，眼裡儘是不可思議與震驚的情緒，然後有些失神。

　　到現在為止，他都不明白這場戰鬥開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為何那顆黑色的石子擁有如此恐怖的重量，或者是來自神杖？但真正讓他震驚、無法接受的是其後發生的事情，當陳長生出劍之後，他竟然沒有找到任何還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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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6 r' @2 u6 z) Y; A　　在那片刻時光裡，劍光照亮了藏書樓，便結束了這場戰鬥——陳長生的劍太快，劍法無比犀利，劍勢無比強大，在劍道上的修為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他想不明白，就算這個年輕人從娘胎裡開始學劍，也沒可能只用了十七年便把劍道修到這種程度。

* O8 Q" o% \& A5 k& }- ~　　而且在這場戰鬥裡，陳長生還展現出來了一些別的不可思議的能力，比如他的真元數量，比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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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美星域！這怎麼可能！」林老公公看著陳長生尖聲喊道。

　　陳長生說道：「師父可能忘記了一些事情，托他的福，我的病已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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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多處淡淡的星光正在向他的院服深處隱去，隱約能夠想像得到先前，那些星辰同時亮起時，畫面該是如何美麗。

　　說著是托福，他的神情卻很平淡，沒有什麼感激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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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說的是實話，在天書陵峰頂，聖后娘娘替他逆天改命，治好了他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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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D+ z; l( |5 F$ A* i( i# G　　在寒山的時候，他本就已經聚星成功，而且凝結出了完美的星域，現在他的病好了，真元流動自如，自然成為完美的聚星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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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體裡的經脈無比通暢，那些如山脈般的阻塞已經盡數化為平坦而野曠的草原，那些蜿蜒難以前行的小溪早已變成了大江大河。數年時間裡，那些從夜空裡落下的星輝穿透藏書樓進入他的身體，變成極厚的雪原，現在那些雪原可以放肆地燃燒，盡情地流淌。

" q" m% ?7 k" t$ t　　前兩年，他經脈不通，便能憑著自己的劍法與道法，連續完成破境殺，前些天，重傷未癒的時候，便能憑著層出不窮的法器與手段，蘇離的劍以及周獨夫的刀，險些殺死周通這等級數的大強者，更不要說現在。

! c6 v# a0 ?! l! z+ L　　可以很肯定地說，現在的陳長生，終於擁有了短時間裡與真正強者對抗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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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1 H7 H! ?* r  a+ }1 r# V　　他已經不是那個從西寧鎮往京都來求醫改命的少年病人，而是一個通讀道藏、見聞極廣，連遇明師，天賦極高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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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_; y' l5 q* C8 p　　他或者還看不清自己的命運前方有什麼在等待著，但至少已經沒有了那片陰影，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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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 L# X$ D　　現在想要殺死他，已經是件很難的事情，只要是神聖領域之下的對手，他即便不敵，至少也能支撐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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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L; Z+ J. z0 R$ Y. k+ a. @　　還沒有想到這一點的人，比如像林老公公，都會受到深刻的教訓。

　　林老公公輕敵了，任由他先出手，於是現在渾身是血，箕坐於地，震驚到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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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提著劍向藏書樓門口走去，星光漸漸隱於衣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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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公公臉色蒼白靠在半缺的門檻上，張嘴欲呼，卻發現有道無形的屏障，把藏書樓與外界隔絕了開來。

2 [- G, \( E# d4 H' ?7 x8 V　　國教學院才重新招生一年，還遠不及當年的風光，更無法找回曾經的底蘊與實力，但作為院長，陳長生總能控制幾處陣法。

　　「你在害怕。」陳長生走到他身前，看著他的眼睛，有些不解說道：「原來，你也怕死啊。」

　　林老公公羞怒至極，喝道：「要殺便殺，休得辱我。」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你誤會了，我是真以為你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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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K* V0 E3 L, ^4 c　　林老公公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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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看著他認真說道：「我在書上看過很多故事，像你們這樣的名士、忠臣，不是都覺得有大義在手，不惜一死嗎？」

　　就像他所說的，這是誤會，他並不是刻意羞辱對方，但這種平淡的語氣，卻讓林老公公覺得極其憤怒，咳著血厲聲說道：「不惜死不代表不怕死，只要是人都會怕死，因為總會有些放不下的人或事，比如陛下。」

　　「我不怕。」陳長生忽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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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t* D, B7 }& ]3 \3 k# s) I8 `　　林老公公怔住了，說道：「你說什麼？」

　　陳長生看著他認真說道：「我不怕死。」

　　藏書樓裡再次安靜下來，只有秋風從破爛的門窗向裡湧著，拂起書頁，散發出經年的灰塵味道，就像他的這句話般——這是一種很容易讓人覺得難過的味道，充滿了無望，而無所期望的人生就像書架上無人翻動的書，內容再如何豐富，都是無意義的。

　　如果說人們都會怕死是因為他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些放不下的人或事，那麼他說自己不怕死，或者就是他已經沒有放不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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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 `0 @( W# |# Y) F* G　　林老公公看著陳長生，沒有在他的臉上找到任何情緒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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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 N$ V8 ?  d( H& e　　他十七歲，正青春，卻安靜地彷彿老井、秋水、落葉，枯木，沉沉。

. H4 I9 k7 }2 @$ k% M　　林老公公忽然對他生出些憐憫與同情，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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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卻說了一句話出乎意料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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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6 i" z6 L+ w8 {, H  Z　　「走吧，我不會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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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A0 l2 Q; ^& N5 e) G7 ~$ \　　林老公公眼瞳微縮，看著他寒聲說道：「要殺我，這是最好的機會，甚至是你最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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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 K$ ^" M; [9 l3 x& s( o0 \+ n6 s9 i　　陳長生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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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o" ]. A5 f/ }  z　　林老公公是聚星巔峰、甚至近乎神聖的真正強者，如果不是因為輕敵，又被他用那顆黑色石子突然襲擊，絕不至於落到如此下場。

8 _7 N$ t& r! @* s2 I　　如果他這時候放過對方，將來再次相遇，林老公公絕對不會如此，二人之間的實力境界差距，會讓他沒有任何機會。

) r3 A7 e* y; r: i6 G　　「以後……可能我們也很難再遇到了。」他看著林老公公說道：「請您好好照顧我師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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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公公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看來你很清楚今天會發生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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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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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公公說道：「商院長去了離宮，今天之後，你將不再是教宗的繼承人，沒有人會幫助你，你將直面整個世界的壓力，因為你的位置，這三年京都發生的事情，會讓很多人不舒服，而那些人，都是今次的勝利者。」

　　是的，無論是陳家的那些王爺還是天海家還是那些朝臣，都不會願意在京都繼續看到陳長生。

　　因為利益分配的問題，因為位置的問題，還有一個沒有人宣諸於口的問題。

　　看到陳長生，人們很容易想起聖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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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書樓很安靜。

% v! Q; Q5 o* d+ u. `　　林老公公的身影漸漸消失，陳長生始終沒有再說話。

　　這場沒有觀眾、也沒有記錄的戰鬥，在日後很少有人會想起，更不要說提起，自然也沒能被記載在史書上，但事實上，這場戰鬥很重要，是陳長生來到京都後，發揮最完美的一場戰鬥，也是他成為真正強者的奠基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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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贏了，可以殺死對方，但沒有，因為這個老人對師兄是忠誠的，因為他只是想要戰勝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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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A$ h5 T2 A" r　　他只是想贏一次，想感受一次，沒有病的自己，是什麼樣的，這樣不用想著死亡而活著的感受，是什麼樣的。

# a1 f& s/ \8 S2 H; R1 j　　至於別的事情，真的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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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1 f8 D3 ?; _, z　　那些人要聖后的遺體，他不會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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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c! {, _2 @( i' X" `# v4 ]　　那些人知道他不會給，所以想藉此事問罪，最好直接殺死，他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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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a4 C4 g/ n　　就這樣吧。

- i3 ]. H: A( Z* n　　他望向國教學院上方的天空，隱約看到了數隻紅鷹飛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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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教學院外面響起沉重的蹄聲，如暴雨，如密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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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甲重騎開始衝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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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N& [  k1 _. Y( y' h　　南溪齋的劍陣自然無法敵住。

　　更不要說，國教學院的秋林裡，還傳來了那麼多道肅殺陰寒的氣息，只是不知道那是清吏司還是軍部的殺手刺客。

) E# _: G% ]5 E5 Y　　下一刻，便會有無數的人湧入國教學院，把這裡的樹林、湖水、大榕樹、樓閣盡數毀滅。

　　陳長生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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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d, b: H, N7 L. y) g: j) ?　　他從懷裡取出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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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b5 R5 M) N) C  \% g# ~　　撕開這封信後，會死很多人，然後，他大概也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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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4 ?; B, Z* R  a　　但他很平靜，很沉穩，握著信封的手沒有任何顫抖，顯得對這一切都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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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十章 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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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撕開信封，把死亡贈予他人，然後迎來自己的死亡，對此，陳長生真的不在意。

　　就像先前他對林老公公所言，他現在真的不怕死，因為已經沒有放不下的事。

( _3 K; S) c4 U: q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與事，對他來說都是無所謂的，因為三天前，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存在，原來本身就沒有任何意義。

3 p1 y" Z! c; m4 f+ k" e8 P　　他站在藏書樓殘破的門檻處，拿著那封信，安靜地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秋風在湖面上繚繞，大榕樹在天光下伸展著腰肢，依然有很多青意，與草地上的金黃落葉，形成鮮明的對照。

  y7 m9 u& E' q' E& L3 C( {　　時間緩慢地流失，國教學院依然一片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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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A& L4 R0 \4 E　　陳長生抬頭望向院門處，眉緩緩地挑起，就像剛剛被風捲起來的那片落葉。

& N5 `/ J; Z4 o  d+ W　　如暴雨如狂雷的蹄聲，在某個時間停止了，遠處的那些煙塵漸漸低到院牆下方，再沒有什麼動靜。

　　院門依然緊閉，石牆完好無損，重新落到湖裡的那片落葉，惹來幾隻魚兒的追逐。

　　始終安靜，沒有人衝進國教學院。

# s3 W( Z& Y) |8 ]" K, f7 u* x　　無論是玄甲重騎，還是大周軍方及清吏司埋伏在院牆外、樹林裡的那些強者殺手，都沒有出現。

/ ^+ N$ e& p' \- W3 k8 T3 w　　蘇墨虞以及那些堅守著的國教學院師生，在更近的地方看著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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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2 }  q# {  ~- y　　他們看到林老公公悽慘的模樣，隱約猜到藏書樓裡發生了什麼事情，震驚於陳長生的隱藏實力，也明白了陳長生的選擇。

! x( ~% X& @6 n2 L8 T& @' H6 ]　　國教學院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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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t& c/ y& r0 K　　在林公公離開後，國教學院的院門再次緊閉，有些意外的是，門外的世界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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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2 \# P. m7 c0 P　　他們很緊張，並沒有因為此刻的安靜而放鬆下來，只覺得很詭異。

　　先前門外那些如雷般的蹄聲是真實的，進入了他們所有人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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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h% @$ R3 y0 R8 ?4 R7 y3 b5 n　　那些凜冽的殺意也是真實的，寒徹了他們所有人的院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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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 v& E0 o* q* B+ c0 P- Z- Y　　劍光如水，映出一抹秋意。

) ~5 D7 t, y. R1 k+ y　　南溪齋劍陣再變，葉小漣自陣中飄掠而前，來到最前方，望向蘇墨虞道：「究竟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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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2 u! e- }/ ]* z　　蘇墨虞臉上露出一抹堅毅的神情，直接走上前去，然後雙手向前推開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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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院門的開啟，一道身影出現在國教學院師生們的眼中。

5 w0 {) Q5 I+ H6 ]: N　　天光灑入庭院，還有兩道清風。

, ?( Z7 g2 J; ~& m3 _　　那是一位老者，站在國教學院門前的石階上，背對著他們，兩道廣袖隨風輕舞。

8 X/ H' T  i' T  c/ L　　蘇墨虞有些震驚，說道：「茅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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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袖清風茅秋雨，曾經的天道院院長，現在的英華殿大主教，像蘇墨虞這樣的青藤六院學生，還是習慣稱他為院長。

  h% r/ s, ~2 w/ |) k3 J　　蘇墨虞還沒能從驚愕的情緒中醒來，便被場間的其餘幾道身影再次震驚。

　　大主教令白石道人、桉琳、司源道人、凌海之王，此時都站在國教學院門前的石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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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N1 O' [5 S) {- A& Z　　國教六巨頭，有五位親至。

　　緊接著，蘇墨虞看到了更多熟悉的身影。

  z7 u/ _" n1 ?4 c; J4 W6 [　　如今的天道院院長莊之渙、宗祀所大主教、青矅十三司的不二教授、還有他曾經的老師：離宮附院院長。

. P5 m( M  ?, S　　百花巷對面的那排酒樓，先前已經被朝廷的軍隊強力碾平，此時卻又煙灰微起，可以看到如潮水般的騎兵，黑壓壓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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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教學院依然被圍著，但不是被包圍。

0 a) i3 T9 _# z; T9 i　　因為這些騎兵已經不是朝廷的玄甲重騎，而是直屬離宮的國教騎兵。

　　國教騎兵們的刀槍與神弩都對著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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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墨虞很是震驚，隱約想明白，先前那些如雷般的蹄聲，並不是玄甲重騎衝鋒的信號，而是國教騎兵來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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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h$ c% ^: z4 ?# W% k6 u! V　　他下意識裡迴首望向國教學院，只見秋林如前，安靜無聲，院牆處與林中，隱約可以看到很多教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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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V; ~# H" n; Z3 x( U+ ]6 r　　尤其在藏書樓的四周，更是隔著十餘丈距離，便站著一位境界高深的紅衣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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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o2 g; K: t' k) r& n& K4 g) h　　這等陣勢，實在是令人震撼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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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m1 H' x' U8 P　　這是離宮在毫不掩飾地、盡情地向著這個世界展示著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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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道力量之前，就算是大周朝廷，都要表現出相應的敬畏與禮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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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墨虞知道國教學院安全了，放鬆了下來，然後覺得後背有些濕冷，這才知道自己推開院門的那瞬間，竟緊張地出了一身汗。

　　南溪齋的弟子們與國教學院的師生，來到他的身後，向著院外望去，震驚之餘，紛紛生出劫後餘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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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書樓的門窗已經盡毀，秋意入室分外濃郁。

( n  r7 m2 z" }) J& b+ k　　教宗站在陳長生的身後，說道：「對修道者而言，生命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會遇到很多的困難，會生出很多的失望，也就是所謂劫數，怎樣面對這些劫數，是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苟活著，還是經過認真的思考後重新找回自己，這是最重要的分別。我給了你三天時間思考，也給了你三天時間去離宮見我，但你沒有，所以我只好親自來問，你究竟準備怎麼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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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q* d2 N' ^& I　　陳長生沒有轉身，也沒有回答的意思。

* G. S! W- y% C" ?　　教宗明白了他為何這三天時間沒有向離宮求援，說道：「你覺得我們所有人都欺騙了你？」

　　陳長生依然沉默。

9 u# o/ \  x3 ~% G) s$ h　　教宗說道：「只要我活著一天，便會護著你一天，這是我對梅裡砂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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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還是沒有說話。

　　教宗走到他的身邊，與他一道向著已經不存在的窗外望去，說道：「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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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陳長生的視線正落在湖畔草地上，那裡鋪著厚厚的落葉，有的泛著金黃色的光澤，很好看，有的死灰腐爛，死氣沉沉。

　　他終於說話了。

　　「師叔，你究竟要我說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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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望著黃紅一片的秋林還有那株有些醒目的青青大榕樹，淡然說道：「過去的已經過去，那是時間。與此相類，星辰的運動、命運的變化，都只能向前，那麼我們也只能向前看，無論曾經發生的那些事情，對你來說造成了怎樣的傷害，但至少，現在你的病好了。」

　　如果按照一般人的想法，陳長生在天書陵之變裡，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而獲得了最大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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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上眼睛就是天黑，死後自己的世界便會毀滅，當然沒有任何事情，會比活下去更重要，更值得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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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不是一般人，不會如此想，只是想通過點明這一點，讓陳長生醒過來：「梅裡砂當初應該便是算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沒有拒絕師兄的提議，他認為，與受到的欺騙、利用、悲傷、痛苦相比，你會收到足夠的回報，這是我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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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0 y+ A- ?6 g+ `# {+ B( ^　　陳長生說道：「您知道的，我不是唐棠，也不是王破，並不擅長算帳。」

　　這句話有深意，教宗微微一笑，沒有接過，繼續說道：「你的血今後也應該不再是問題，娘娘她都沒敢吃掉你，自然也沒有誰還敢對你生出貪慾，除非魔君親自出手，但現在他自顧不暇，應該無法威脅到你。」

- a$ O$ G3 P1 w3 H5 x: n　　陳長生問道：「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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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說道：「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傳回來，只知道雪老城已經封城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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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十一章 無病

　　雪老城終年風雪不斷，距離人類的世界無比遙遠，但從來都沒有斷絕過消息。

　　這座魔族都城是與京都、洛陽等觀的大城，就算十七道城門全部關閉，依然有無數方法能夠向外界傳遞消息。

- S/ A& Z. d/ r　　然而，現在雪老城已經封城三日，教宗陛下卻還不知道雪老城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 X; L& w& n/ G2 P$ h　　很明顯，這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封城，城裡一定有驚天動地的大事發生。

& |: X4 w4 I4 ]/ w- z　　天書陵的事情，也剛剛過去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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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想起那夜師父對聖后娘娘說的那番話，他說自己對魔族的事情早有準備，難道說，雪老城封城與此有關？

  M  `+ T5 ~3 ]　　他搖了搖頭，不再繼續思考這些問題，不管雪老城裡發生了什麼事，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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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看著他的側臉，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變化，說道：「有用之身，總要用來做些有用之事，無論為天下黎民，還是令道心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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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看著窗外的落葉，有些木訥說道：「我已經被用了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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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v% b( X7 q& ^- F7 x) P  Z　　這話在旁人聽來或者有些莫名，但教宗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眼神裡多出了些憐憫與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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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0 a9 E. L* N5 Y: o9 i, L　　「除了利用，總還會有些別的，比如親族，比如友朋。」

' {" M3 J& _: C　　他看著陳長生說道：「你姓陳，你是皇族中人，這裡還生活著很多你的親人。」

& p7 w' B. T3 T# {8 A　　「您是指那些王爺嗎？」陳長生說道：「他們只會恨不得我早些死去。」

　　這是很準確的判斷，無論是必將權勢熏天的相王，還是將要掌握大周軍方極大勢力的中山王，現在最忌憚的人便是陳長生。

　　因為陳長生也是皇族，是商行舟的學生，是舉世皆知的名人，更重要，他是未來的教宗。

　　無論爭奪皇位還是權勢，他都是那些陳家王爺們最不想看到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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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親情二字，對陳氏皇族來說更像是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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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過去了近千年，也沒有人會忘記百草園之變。

4 \) m7 [9 i$ }' `　　現今的這些王爺們，都是太宗的子孫，又怎麼會樂意於遺族的子孫重新獲得那麼多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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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明白陳長生的意思，說道：「就算如此，你還是有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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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的親人，自然指的是現在生活在聖光大陸的那些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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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那位曾經出現在西寧鎮舊廟溪畔的僧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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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被太宗皇帝追殺到異大陸的皇族，從血脈上來說，當然是陳長生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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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有可能，他的父母現在都還生活在那邊。

　　陳長生明白教宗陛下提到那些聖光大陸的人們，不是想要自己去做什麼，而是要說服自己，自己與這個世界是有關聯的。

. t$ J$ a( I4 Z" a  f  Y- I- [　　這種關聯，或者能夠讓他對這個世界生出一些暖意，不再那般心寒，或者說，讓他能夠找到一些喜歡這個世界的理由。

　　這讓他有些感動。

　　但他感動的是教宗陛下說這些話，並不是那些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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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0 c, P% o) N) }3 A　　因為，他對生活在聖光大陸的那些「親人」沒有任何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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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I! D2 [/ S& y' L　　「那些也不是我的親人，他們都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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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說道：「在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不，甚至有可能還是個胎兒的時候，他們就對我做了這麼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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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5 @% b: Y% m　　什麼事情？為了讓天海聖后相信他就是昭明太子，聖光大陸的人們在他還是嬰兒甚至是胎兒的時候，就用外力強行毀了他的先天日輪，斷了他的經脈，灌注了無數看似充滿生命氣息、實則無比險怖的聖光能量。

* ]3 c- W& D/ Z+ d1 |　　在佈置這個局的時候，無論他的師父還是聖光大陸的那些親人，都肯定沒有想過，天海聖后最終會替他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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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就意味著，在這個局的最終，他或者被天海聖后吃掉，或者被無視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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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1 S7 k6 d5 O* d+ u) m　　這也就意味著，從出生開始，那個嬰兒注定無法活過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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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0 _/ a; e* q3 `( g1 L　　這是很殘忍的事情。

　　所以，那些人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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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q8 {4 N# z; Y/ U; A- w1 n　　「我醫術很好，我生活很規律，我從來不吃重油重鹽的東西，更不要說醃製品，我健康地生活，認真地修行，我從西寧來京都，說是退婚，其實就是想要治病、救己、想要逆天、改命，我所做的一切的指向，我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活下來。」

　　望著湖面上起起浮浮的那幾片落葉，陳長生的神情變得有些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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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我的病好了，我可以繼續活下去，可以活過二十歲，二百歲，甚至千歲，可是我忽然發現自己只是一個替身、一個工具、一個果子，我的存在，原來沒有任何意義，那麼繼續存在的意義又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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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2 {+ D# h  {: e. c1 c  c　　教宗欲言又止。

6 [, o6 O/ i* W: I2 C& k　　「師叔，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可是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他停頓了會兒，繼續說道：「我連病都沒有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沒有任何顫抖，顯得很平靜。

　　但即便是飽經滄桑，閲遍世情的教宗，都傷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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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什麼都沒有了，連病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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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2 a% I( G' K$ n4 M$ `- J4 I　　這句平靜的話裡，隱藏著多少難過與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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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M, E5 }  F, p( w8 M  b　　教宗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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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g' i$ {) h. c$ A% p0 _　　他今天來國教學院，就是想讓陳長生重新振作起來，至少要找回生活的意義，陳長生卻對他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沒有意義的。他想說服陳長生，這個世界對他還是有善意的，可事實上，從出生之前，這個世界對陳長生就只有滿滿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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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3 m( c0 i# M  U　　他本可以繼續勸陳長生幾句，比如餘人，比如徐有容，比如唐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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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看著如此平靜而悲傷的十七歲的年輕人，他不忍再說什麼。

　　「其實，我本來以為在國教學院裡會看不到你，或者會看到你正在收拾行李，但既然沒有，說明你還在猶豫。這個世界對你殊無善意，你便更要對自己好些，做一個對自己最好的選擇，慢慢來，不要著急，我還能活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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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國教學院。

　　陳長生沒有轉身，依然看著窗外的秋色，所以沒有發現，教宗陛下離去時的背影很是蕭索。

　　教宗陛下離開了國教學院，茅秋雨等國教巨頭也隨之離開，數十名紅衣主教與國教騎兵也先後撤走。

+ D6 ]5 m* J" J. H7 l( C　　大周朝廷的騎兵與那些高手們，沒有再次出現，因為離宮已經展現了自己的力量，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陳長生，依然是下一任教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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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教學院重新恢復了平靜，院門重新開啟，迎進濃濃的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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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4 A; n" |0 A　　有些師生趁著混亂離開了，他們的名字被蘇墨虞記在了某個小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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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M" c: F' t" [" |! v　　更多的師生沒有離開，開始打掃清潔、整理藏書樓四周的石屑，同時準備明天的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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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去了隔壁的百草園。

& B/ K& f- P) @　　這裡的樹林，要比國教學院裡的林子和煮時林都要茂密，此時的顏色被秋意塗染的很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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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l: M/ V% g5 _( E; x) Z　　秋林裡有張石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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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沒有茶壺，也沒有茶杯。

5 H5 v3 `  C0 o+ p; t8 V　　他坐在桌旁，只是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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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十二章 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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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十座民宅被盡數碾平，只有那座茶樓還留存著，煙塵初斂的百花深處，迎來了數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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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教學院門前沒有人，很安靜，實際上在暗處有無數雙目光一直注視著這裡。

/ _9 n& e  N0 N) h% b8 E5 s1 ?　　陳留王從車上走了下來。

　　這位大周皇族最年輕的郡王，依然像以前那般神情溫和，給人如沐春風般的感覺，只是身上散發出來的貴氣要濃郁了很多，或者那是因為他比以往更加從容，眉眼間的神采更加明亮，面容也彷彿清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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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位陳姓王爺入京，相王為首。大朝會上已有提案，相王將會兼任國相。他是相王的兒子，也是這十餘年裡陳氏留在京都的唯一血脈——這讓他被很多王爺以至兄弟忌憚，但也代表著功勞，如果沒有他，陳家的王爺們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穩定住京都的局面。

　　陳留王走到國教學院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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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Y! l- D+ D( Q1 f　　沒有人來迎他，也沒有人阻止他，只有數道凌厲而清淡的劍意，從院牆裡面探出來，彷彿寒梅一般。

　　數位眼神深遠、明顯境界非凡的修道高手，來到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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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u- p! I' q# r　　陳留王擺手，示意這些王府高手不要擅動，留在原地，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0 X  c; S3 X1 ^! ], W, h　　哪怕走進了國教學院，依然沒有人來迎他，或者阻止他，只有秋光水色還有湖畔那棵青青的大榕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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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y) `9 F8 ~4 y( n　　陳留王向藏書樓走去，這兩年，他與陳長生閒敘，不是在澄湖樓，就是在這裡。

: h2 Q- H/ I. W　　數十名少女在湖畔的草地上，或坐或立，輕聲說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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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這畫面，陳留王神情微異，心想聖女已經南歸，這些南溪齋的弟子們為何還要留在這裡？

0 o& x  |( k7 f- n6 V6 ?$ c　　藏書樓四周，國教學院的師生在清理，蘇墨虞在安排重修事宜，直到被身旁的一名教士提醒，才發現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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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3 l. l6 r. x3 G% z. c- q　　他知道陳留王的來意，直接說道：「院長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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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王心想，如果換作是自己，大概也不想見陳氏皇族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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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等等。」他對蘇墨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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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墨虞說道：「現在朝堂大事，多有倚重王爺之處，王爺有事，留言便是，何必把時間耗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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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王聽出蘇墨虞這句話裡隱藏的意味，有些苦澀地笑了笑，說道：「就當是為我自己求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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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王性情高潔，一諾千金，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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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等那便是真等，拿著一杯清茶，坐在湖畔樹下，以微笑回應南溪齋少女們好奇的目光，直到暮色降臨，終於等到陳長生回來。

: M) A7 U0 B) j' z; V( N0 D　　南溪齋少女們和國教學院師生知道二人肯定有話要說，很自覺地離開。

　　陳留王端著茶杯，看著腳下的草地與那些落葉，沉默了很長時間後說道：「我能不能去娘娘墓前祭拜一下？」

$ W$ D+ _0 V: a! r! ^* F6 i　　陳長生沒有想到他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有些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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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理那些恩怨是非，娘娘對我不錯。」陳留王抬起頭來，說道：「我被她養到十幾歲才出宮。」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那十幾年時間，你過的很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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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王微微一怔，然後苦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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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a' J2 m6 t' f　　不愧是陳長生，不需要刻意地做什麼，只需要往最真實的深處去看，便能用最簡單的一句話，揭露所有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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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6 Y5 @. I6 s+ u) }, k7 a　　「不錯……那些年，娘娘對我很不錯，宮裡的人對我也很尊敬，但我確實過的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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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王躬身把茶杯擱到草地上，繼續說道：「因為我姓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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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v$ p+ c! v3 d% ^8 Z- P. s　　陳長生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所以無論她怎麼對你，你還是想她死？」

6 ?3 d$ H% d+ |" u9 t! k　　陳留王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段時間，然後回答道：「可能是因為我一直都不理解，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我很畏懼她。」

　　陳長生想了想，對此表示贊同：「我也不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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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王看著他認真說道：「但到了現在，你卻站在了她的那邊……你知道，我說的是精神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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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U( q: o& o; j1 k) |　　陳長生沒有解釋，問道：「王爺你來尋我做什麼？」

　　陳留王說道：「我想拜祭一下她。」

　　陳長生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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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2 d- H  i7 P1 R　　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他把天海聖后葬在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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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陳留王是被聖后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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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h% L6 Y  r+ D　　「平國被接回天海家了。」陳留王忽然說道。

　　這是陳長生不關心的事情，但他知道陳留王既然提及此事，必然有後話。

　　「除了皇位，整個世界並沒有太多改變，有醜陋的一面，但也有溫情脈脈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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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王看著他說道：「或者這個世界對不起你，但我不希望，你就此對這個世界失去所有希望。」

　　不久前，教宗陛下在藏書樓裡表達過類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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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G" G/ @4 h# y4 i　　陳長生說道：「王爺究竟想說什麼？」

　　陳留王說道：「你還記得梅裡砂大主教臨死前對我們說過的那句話嗎？」

　　陳長生的思緒回到了那個擺滿了梅花的房間裡，想起了那個滿臉皺紋的老人，沉默了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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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4 s; d: f0 V+ L& x/ X　　「大主教對我說，要我記住你付出了些什麼。」

　　陳留王說道：「當時我們都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而現在，我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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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7 u- @5 j' o　　成熟，果子，犧牲，很多以前梅裡砂提過的晦澀難懂的話，天書陵之變後都已經有了答案。為了推翻天海聖后的統治，人們利用了陳長生，他為之付出了很多東西，一些言語難以描述的最重要的東西。如果一定要用文字進行解釋，大概便是：信任、希望、存在感、情感。

　　「我不知道商院長怎麼想，父親怎麼想，叔父們、兄弟怎麼想，但陳家欠你的，我會替他們還給你。」

# G' i4 j# M" r, h* W. {4 ^" ]　　陳留王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我會窮盡一切，保證你的安全和利益。」

　　陳長生說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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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7 X& ~8 `5 {! h　　他很平靜，甚至有些木訥，但身體裡終究還是生出了一絲暖意。

6 j1 w8 f0 Z1 C  T7 O　　陳留王接著說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希望你能夠儘快振作起來。今日教宗陛下給了你如此大的支持，如果你放棄，或者離開，讓教宗陛下如何以對千萬信徒？國教學院裡的這些師生，他們又該怎麼辦？陛下又該怎麼辦？」

　　陳長生想著白天的時候林老公公說過的那些話，覺得有些疲憊，說道：「我以為這不是我需要思考的問題。」

　　陳留王說道：「如果傳言確實，你與陛下真的情同兄弟，那麼這就是你必須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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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十三章 新元

　　從三天前開始，大周的陛下便不再是天海聖后娘娘，而變成了一個叫做陳餘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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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先帝與聖后唯一的兒子，也是二十年前離奇失蹤的昭明太子。

! ~. }' Z# @" Y　　他是國教一代道尊商行舟悉心培養二十年的學生，是十四位陳家王爺與天海家都宣誓支持的君王，他能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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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 |* C' A0 G* ?! \　　陳長生知道皇宮裡有問題，但如果這時候對話的對象是唐三十六，他或者會說，否則，他會保持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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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王誤解了他的沈默，想著大朝會上，那個靜靜坐在皇椅裡、臉上無悲亦無喜的年輕男子，覺得胸口有些微悶，聲音不自覺地變得有些強硬起來，對陳長生說道：「你應該很清楚，他的殘障，會成為很多人野心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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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h7 G4 z  z. }7 z$ }　　陳長生低著頭說道：「有師父在，有林老公公在，無論你的父親還是中山王，都不敢毀諾，而且天海家一定會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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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 F, e: E: X5 Q. p4 T　　沒有對朝堂上的局勢發表過任何意見，不代表著思考過，不代表沒有這方面的眼光。

/ k! F4 v+ F1 b* _4 A; Y　　做為陛下的舅家，天海家一定會扮演好這個角色，否則那夜冷漠地註視著她的死去，便會變成一場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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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王盯著陳長生的眼睛說道：「你不是陛下，你無法體會到他此時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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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J% S# A& \" W  _# N　　陳長生說道：「師兄不是喜歡做皇帝的人，他的壓力不是來自於那些野心家，而是來自於皇位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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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王心想世間哪有不想做皇帝的人，陳長生即便經歷了天書陵之變，依然還是有些天真，不夠成熟，忍不住嘆了口氣。交談到了這個程度已經算是相當深入，陳長生始終不肯接話，他也沒有辦法，伸手拍了拍陳長生的肩頭以示安慰，便離開了國教學院。

  O) A3 E8 V. T4 S4 W5 ]　　那天夜裡皇宮死了很多人，接下來的兩天裡，還有很多人不停地死去，無論是那個陳長生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太監首領，還是秋芳宮裡那些本來就沒有名字的小宮女，都變成了一縷幽魂，然後像被擦拭乾凈的血漬一樣，漸漸被所有人忘記。

* m6 @: o: P* c　　但即便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死了這麼多人，皇宮也沒有亂，因為謀劃多年的商行舟，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請回了很多皇宮裡的老人，那些老人或者是前皇宮的隨侍，或者是像林老公公這樣的先帝舊人，曾經迫於天海聖后的威嚴退出京都，現在都回來了。

　　太傅白英也回來了。

　　秋風從殿外灌入，拂動他的白髮，卻拂不動蒼老面容上的一根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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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在看卷宗上的那些批閱，都是硃紅色的字跡，字體有些秀氣，但不失風骨，隱見堅韌，至於書寫的意見，往往只有簡單數句，卻極有見地，並且極為老練，為朝堂與部官以至州郡當地官員都留下了足夠的空間行事。

　　一封卷宗如此，十餘封卷宗皆是如此，白英再也無法保持平靜與威嚴，擡起頭來，望向旁邊的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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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的西寧鎮年輕道士，已經變成現在的大周朝年輕皇帝，身份地位的變化，並沒有讓他與以前有什麼太大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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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 _+ @+ ?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案後，安安靜靜地翻著書，看著書，偶爾拿起硃筆，在上面寫些什麼。

$ Z% D8 v3 k4 w3 S  h9 P4 |  M　　彷彿還在西寧鎮舊廟，讀著道藏，寫著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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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看的是大周朝的歷年卷宗，他要做的事情像以前的帝王一樣分析判斷決定，他這是在跟隨太傅學習如何統治一個國家。

- J; ]4 B6 W9 d$ ~  h　　太傅眼睛微濕，生出無限感慨，心想先帝與娘娘的親生兒子，果然不凡，乃是天生的英主，只可惜……他的視線落在年輕皇帝的腿上，左袖上，還有那絡黑髮上，沈默片刻後，嘆息想著，世間哪有完美的事情呢？

　　暮色已至，今天的功課結束，太傅起身告退。

5 Y. w1 C. x/ v　　年輕的皇帝在太監的攙扶下，有些困難地起身，很端正地行了弟子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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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r9 i. ]9 B) \7 z　　太傅退出殿去，太監低聲問了幾句什麼，年輕的皇帝搖了搖頭，說了幾句，神情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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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是那名太監還是在週遭服侍的宮女，再次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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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w/ d4 W6 b! t* {* n! p! H0 ^6 o　　這幾天皇宮死了太多人，流了太多血，當他們看到新登基的陛下竟然瞎了一隻眼、斷了一隻手臂，行路一瘸一拐的時候，真的絕望了——他們見過太多畸余之人，知道這種人往往性情暴戾恐怖，自己近身服侍這樣一位陛下，只怕稍不如意，便會被重懲，他們甚至已經做好了同伴和自己被杖斃的心理準備，哪裡想到，陛下這兩天不要說動怒，就連一句重話都沒有。他們從來看見過出現過這樣溫和的主子，就連當初被養在皇宮裡的少年陳留王，也偶爾會發些小脾氣。那些在心裡唸著聖後娘娘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大周迎來這樣一位君王……至少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事情。

　　年輕的皇帝陛下開始用餐，菜很多，他只擇著清淡的吃，油膩的只吃了幾筷，湯只喝了小半碗。

　　飯畢，小太監呈上濃釅的紅茶，助以消食，皇帝搖了搖頭，示意喝些清水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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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監依命送上清水，然後退下，站在殿外的廊下，心想陛下這究竟是像誰呢？先帝還是聖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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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皇帝陛下的飲食、養生，只與一個人很像，那個人叫陳長生。

　　準確來說，應該是陳長生和他很像。

　　在西寧鎮舊廟，十四年間，都是他在做飯，他按照陳長生的喜好與需要在做飯。
' |. s/ _3 O, L/ k
& t8 P5 a" R& X, R% `　　陳長生的性格，陳長生的喜好，陳長生喜歡的菜，都是隨他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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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a! j- i# i( P6 Z, G- g4 U* d* E　　陳長生本就是他養大的。
  e* X1 F1 k2 |/ z& {0 r7 M
' u, H; Y6 x% V, J% ^　　他走出殿外，站在石階上，望向暮色下的宮墻那邊。

　　他知道陳長生就在那處，相隔其實並不遙遠，不過數百丈距離。
$ U: e, P& _, @0 @! w3 I
, b7 y, P/ g& [8 T2 @5 Q/ o　　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因為無法相見，之所以無法相見，自然有道理。

　　暮色如血，商行舟的身影彷彿被鍍上了一層異色，他站在殿側某處窗外，不知道站了多長時間，一直靜靜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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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的皇帝陛下看著國教學院的方向，沈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轉身，對著那處木窗行禮。

8 _, x! \% [6 B( O; k　　商行舟很認真地回禮。

' \' c7 Y$ ^  v2 \　　師生之間隔著窗，窗間沒有任何事物，是一片虛，但並不意味著真的什麼都沒有。

　　他們是師生，亦是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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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7 e! E! L. a/ @4 k: B
, U6 Z. T5 V/ t' J　　甘露臺上秋風四散，隨著夜色漸濃，臺邊的夜明珠也越來越明亮。商行舟負手站在臺畔，看著京都裡的街巷，看著這個已經很久未見、但絕不陌生的世界，面無表情說道：「中山王昨夜對崔尚書說，他也是太宗皇帝的嫡孫。」

& o- f( U/ D; C6 z, K  C/ b　　到了今天，世人皆知，他是太宗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他所做的這一切事情，都是為了完成太宗皇帝的遺志。

" _: {: O6 a) t/ K3 Z　　中山王的這句話看似有些含混，實際上非常清楚。

　　既然他也是太宗皇帝的嫡孫，那麼商行舟完全可以支持他，不見得一定要支持那位年輕的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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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n! q* c) |9 {/ p/ v　　「嫡這個字不能亂用。」甘露臺後方傳來一道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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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O, s2 ^# [* `8 o' V4 c! X　　商行舟轉身望過去，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3 }9 r) f$ r) x" D  b　　那個人沈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如果說沒有想法，那自然不確，但我很清楚，這不是我現在應該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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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5 s5 {- ^! p# H: c' [; w& }　　商行舟神情不變，眼神裡卻多了很多滿意的意味。

　　那個人很年輕，一身青衫，腰間繫著根明黃的帶，容顏清俊，竟是陳留王。

　　商行舟說道：「那你想要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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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O* P+ K4 @　　陳留王平靜說道：「陳長生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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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C; k+ i5 @1 ^　　教宗去國教學院的時候，也以為陳長生已經離開，或者正在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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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沒有這樣做，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沒有離開的想法。

　　商行舟沈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我不會讓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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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B. z: b' g  Z　　陳留王說道：「您非要把他留在京都，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商行舟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說道：「我這一生有兩件必須要做到的事情，第一條已經完成了。」

1 w; C9 {- O6 y$ A: t- @* S+ l& ~& A　　如果是教宗在場，便會知道，他說的第一條是推翻天海聖后的統治，第二條則是徹底戰勝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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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王不知道，所以更不知道，為何他會在這時忽然提到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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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f( t: k. P3 r　　便在這時，暮色濃極的天空裡，忽然出現數道極其清楚的裂痕，緊接著，數道淒厲的鳥鳴響徹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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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隻紅雁以及四隻紅鷹自遙遠的北方雪原歸來，能夠回到京都的，只有三隻紅雁與兩隻紅鷹。

　　它們帶來了一個人們困惑已久也是期待已久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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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老城依然封城。

/ r) d: ?9 x$ ^; I5 j　　魔族軍師黑袍與魔帥聯手叛亂。

  i' ~& T  L  R+ i　　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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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雪成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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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N- y( \! B　　七位魔將身死。

3 c  K) L) A; S" F　　南客逃亡，遁入風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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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君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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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十四章 莫名

' B/ Q9 @6 C9 [  ~: ]　　皇城諸門緊閉，在京的神將、諸部的朝臣、王爺們已經來到了宮裡，茅秋雨與白石道人也從離宮趕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從雪原抵達南方的情報越來越多，那個震驚整個大陸，可能會帶來無數動亂的消息，漸漸有了更多的細節，更多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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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前，也就是京都天書陵之變的當夜，雪老城裡也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事。魔帥忽然打起叛旗，帶領大軍強攻魔宮，魔君遭到魔族軍師黑袍與一名元老會的隱藏強者偷襲，身受重傷，墜入幽泉之中，斷無幸理。

8 w. @, r& J, O) M! p  H　　魔族公主南客動用暴血秘法，強行打破魔宮屏障，化身孔雀向東南飛去，借漫天風雪成功逃脫，七名忠於魔君的魔將與數萬名魔騎在這次叛亂裡被殺死或者被處死，雪老城的街巷裡到處都是血色，如碧波一般，令人睹之生畏，其後，黑袍與魔帥奉魔君最小的兒子登基為帝，連頒數道魔旨，要求魔族諸野的部落以及軍隊宣誓忠誠，同時下達了對南客的必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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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K3 p& Z" _, w) s/ |　　這是怎麼回事？殿內的大周諸公面面相覷，哪怕已經從多個不同途徑證實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可是人們依然難以相信……一千年來人族最大的敵人、那個曾經像陰影一樣籠罩在北方的魔鬼、就連太宗皇帝陛下都沒能殺死的他……居然就這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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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千年之前，魔君敗於周獨夫之手，身受重傷，今年在寒山裡為了破掉天機老人的陣法，也消耗了很多精血，很少人還知道，魔君在回歸雪老城的路途上，還曾經遇到過白帝，想必那場驚天動地的戰鬥，也必然讓他傷勢加重，可是他怎麼就死了呢？

- B. L$ u  L/ Z8 V0 A　　最令人無法理解的是，他怎麼可能死在一場叛亂中？

　　要在魔族內部找到某個勢力推翻魔君，絕對不會是元老會，也不可能是那些已經被殺破了膽的部族，只可能是掌握相當多魔族軍隊、自身實力也異常恐怖的魔帥，以及那位神秘莫測、暗底裡不知道培植了多少勢力的黑袍，而且，還必須是他們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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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題就在於，就連想像力最誇張的那些說書人，也不敢往這個方面去想。

　　舉世皆知，魔族軍師黑袍與魔帥勢成水火，如果不是魔君親自鎮壓，多番調停，雙方根本不可能共存。

　　這不可能是假的，因為這種局勢已經維持了數百年時間。那麼究竟是誰，能夠讓黑袍與魔族摒棄前嫌，冒著如此大的風險，給予對方如此大的信任，聯手向魔君發出了如此陰險而又可怕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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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N6 H- U" b　　人們的視線下意識裡望向某處——那裡是大殿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很是幽靜，沒有太監宮女站在那裡，只有一排珠簾，隨著秋風輕拂，珠簾擺盪無聲，隱約可以看到後面的畫面，簾後沒有座椅，而是一條長廊。

　　那條長廊通往殿後一個很普通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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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前，淩煙閣裡那些畫像上的傳奇名臣們，都習慣在那個房間裡喝茶、下棋、罵娘，打發著上朝之前的那些無聊時光。

7 e7 E& T" D: p, p7 o( ?* ~$ z/ [　　現在，太宗陛下早已魂歸星海，那些傳奇的名臣也早隨之而去，再沒有誰敢在皇宮裡如此放鬆，也沒有誰會刻意那般寬宏，甚至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忘記了那個普通的房間裡曾經發生過的那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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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個人沒有忘記，因為他就是那個年代的人。

　　他沒有登上淩煙閣，他沒有那些傳奇名臣的名氣，但事實上，在那個年代裡他比淩煙閣上的絕大多數人都更加重要，因為那些傳奇名臣臨死之前，被吳道子畫上紙面之前，都曾經被他親眼看過，換個角度來說，那些傳奇名臣都是被他送上淩煙閣的。

　　他現在就在那個普通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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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在追憶那些曾經的戰友，還是在向太宗皇帝陛下稟報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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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書陵之變時，天海聖后曾經問過，誰來解決魔族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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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_4 m! w+ C3 ?$ E　　商行舟說，他能夠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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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青相信他能夠解決，所以才會擲出霜余神槍，完成那記秋殺。

　　三天時間過去了，魔君果然死了，雪老城大亂，商行舟證明了自己的話。

　　汗青這個時候，或者正在往雪老城趕去，曾經的魔族太子，會看著自己的幼弟登上魔君之位嗎？

" u7 [% B  M- n, \5 y; A　　殿裡的大人物們，看著那排無聲擺動的珠簾，震撼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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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k8 K, G8 l  L. J1 L* T　　他們看不到商行舟的身影，但眼神裡依然充滿了敬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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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w5 X) H& g/ b" b. K$ ?　　有雲的時候，京都的燈火會被折回一些，於是夜色無法太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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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 j% j* E& t9 M　　沒雲的時候，滿天的星辰會照耀人間，夜色依然無法太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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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 T( ]2 w9 A- }0 r　　總之，在京都這樣的繁華地，總是很難看到極濃的夜色，更不要說伸手不見五指，除非暴雨催著人們熄了自家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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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光被飛舞的紅雁與數輛極為珍貴的巡天輦撞散，陳長生站在大榕樹上，有些莫名其妙地開始懷念三天前那場暴雨。

　　或者是因為三天前，很多事情都還沒有發生，那時候他還有機會，假裝自己的人生是寧靜美好的。

, v0 L8 y; G. ^/ R, |. U7 A; k　　就像三年前，落落和他兩個人在國教學院的那段時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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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一年前，唐三十六便在這棵大榕樹上對他說過，他的老師有問題，很多人都有問題，你要好好想一想這些問題。

! {) j, n8 ?( g  S5 I; G! j( Q　　陳長生想過那些問題，只不過他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與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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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三十六走了，被唐家的人強行帶回了汶水，不知道可還會有回來的那一天。

　　徐有容走了，被天海聖后派莫雨強行送回了聖女峰，不知道她再次回到京都的時候，這座城會掀起多大的風雨。

　　折袖走了，就像一隻真正的孤狼消失在京都的夜色與燈火裡，但他一定還在京都，只是不知道在準備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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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h# B* t) L( d' {/ z　　真正令陳長生感到有些落寞，或者說難過的是：周通還活著。

　　他已經知道了天書陵之變那夜的全貌。

! f. V; d; o: M　　那座種著海棠樹的小院毀了，周通卻活得很好，而且……他還毒死了薛醒川。

　　京都局勢的轉變，由皇輦圖失效那刻開始，可以說，周通在其間起了最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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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3 h- m/ ?% Q' q　　他背叛了天海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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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可以接受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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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折袖是狼，周通是狗，狼行千里吃肉，狗是吃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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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徐世績也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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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Q6 l$ Y' I) k　　就連，天海家也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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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x3 P4 C% e( C+ j5 h　　這些讓陳長生難以接受。

, u5 F$ M: t7 w: E$ K5 z" B　　和立場陣營無關，只是難以接受。

　　這樣的世界實在是太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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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A& [& v, L9 x　　他實在沒辦法喜歡上這樣莫名其妙的世界。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十五章 死事

4 d4 L% g" H1 W# t- S　　那個莫名其妙的世界，有自己的運行規則，死板、單調，重複，哪怕偶爾出現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情節。可如果往深裡望去，依然還是那些陳年舊事的翻版，無論陽光底還是星空下，都沒有新鮮事，陰謀與背叛裡儘是令人作嘔的腐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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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k9 y3 b1 Z; m; R. h; m　　對這個世界依然充滿期待、希望，依然有勇氣在陽光裡直視黑暗，在星空裡仰望道德的年輕人，對這樣的世界自然無法生出任何好感，比如唐三十六，但在汶水唐家那位喜歡無聲而笑的二爺眼裡，在天海家那些老人的眼裡，在周通的眼裡，年輕人的想法總是那樣的幼稚可笑。

9 i. a/ v! h! _) N" H5 r- h　　人生不能是一場扮家家酒——陳長生甚至能夠想到，從京都被押回汶水的旅途上，唐三十六會聽到多少句類似的話。他也能夠想像得到，這時候在東禦神將府，滿臉肅容、一身正氣的徐世績，在滿桌菜餚撤下後，會對著夫人振振有辭地說，自己這個父親做任何事情都是為了女兒，如果不是我當機立斷、力挽狂瀾，聖后娘娘死後，你以為她還能在聖女的位置上安穩地坐下去？

　　星光微散，夜色漸濃，國教學院門前忽然有些騷動，然後蘇墨虞匆匆來到湖畔，把那個消息告訴了他。

　　雪老城的消息確實很令人震驚，陳長生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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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君死了，對他來說這是極好的事情，在周園裡，他和徐有容數次險些被南客殺死，他對那個眼距有些開闊的魔族小公主沒有任何好感，只是想著曾經你死我活的對手，在這場波瀾壯闊的大變裡，就像水花一樣消失，難免還是會有些微惘。

　　「離開京都吧，這是最好的選擇。」蘇墨虞對他說道。

　　陳長生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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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4 w6 U4 I" a　　魔君的死亡，魔族的內亂，讓佈置這一切的商行舟，登上了神壇，在人類的記憶還沒有徹底淡去之前，沒有人還會有勇氣反抗他。

　　今天教宗陛下以極其強硬的姿態，保護了他和國教學院，也只能維持一個均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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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正如教宗陛下所言，他已經老了，快要死了，如果那天真的來臨，陳長生該如何面對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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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人將會成為整個大陸的神明，而且是他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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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i3 B7 F/ ]' i5 a7 V% U2 E　　陳長生再次沉默了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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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確實想要離開京都，在藏書樓裡枯坐的這段時間裡，曾經數次想要收拾行李，最終卻放棄了。

　　他知道自己無法離開，因為那個人不會允許他離開自己的視線，除非他死去。

　　餘人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在皇宮裡靜靜地做著自己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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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在國教學院默默地等待著時間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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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商行舟的人，甚至比教宗陛下還要更加瞭解。

　　雖然以前他們心目裡的老師只是一個普通的道人，現在卻是一位道尊。

6 ^3 |0 @4 g& S# D　　但無論是普通道人還是至高無上的道尊，都是他們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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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M8 P1 ?$ `6 F# E　　天書陵之變後第四天，又有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從寒山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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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7 Q. Q0 `- e. Q　　天機老人在天池畔的一間小屋裡安然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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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八方風雨之首，與教宗、商行舟同年代的老人，終究還是沒能敵過時間以及傷痛，神魂回歸了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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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w1 i) v0 }2 y8 h! n/ l( z0 @　　被這個消息震動片刻後，京都再次進入有序的混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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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p, G* ?9 W1 I" q4 ]9 d& B　　之所以說混亂，是因為到處都在死人，都在抄家，之所以說有序，是因為這一切都是在朝廷的強力控制下進行的，無論波及範圍，還是烈度，都在一個大多數人都能夠承受、也不至於引發民眾太多惡感的程度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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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6 a% B8 {) Z7 I3 G& R　　天海朝的大臣死了一些，被抓進大獄裡的，絕大部分都已經放出來了，只有幾位死硬派還在苦撐，或者能夠撐到秋後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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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是因為陳觀松被天海聖后用天鳳真火活活燒死、汗青真實身份被揭露外離開京都，大周朝找不到一個有足夠資歷的名將壓陣，諸州郡軍府裡不時有激烈的戰鬥發生，於是軍方的清洗也要來得相應更加冷酷暴烈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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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老城叛亂讓七名魔將身死，大周朝方面則已經有八位神將死去，還有數名神將心灰意冷，解甲歸田。最令人感到寒冷的是，依照宮裡傳出的旨意，薛醒川神將以及羽林軍裡那些忠於天海聖后的將軍的屍身，至今依然棄在城外的官道旁示眾，不准入土。

　　舉世皆知，薛醒川神將與天槌神將是天海聖后的左膀右臂，最忠誠的部屬。

　　天槌神將的遺體，已經化作青煙，隨天海聖后一道歸天。薛醒川卻無法得到相同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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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 Q* {8 h# \　　不說薛醒川當年在北方軍府力抗魔族大軍，曾經為大周朝立下極大功勛，即便他只是一名普通將軍，何至於死後還要承受這樣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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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都覺得這不對，但不敢反對，因為這是皇宮裡傳出的旨意，而且人們知道，這是某些大人物對京都某個傳聞的強硬回應。

　　在那個傳聞裡，薛醒川死在周通的陰謀之下。

' a# c0 h& h% j( Q　　周通背叛了天海聖后，還背叛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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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對周通的痛恨以及不恥，隨著傳聞的播散，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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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宮裡那道旨意出來了，薛醒川與那些羽林軍將領被曝屍。

: b( m) D2 H& j& |　　那些大人物就是要通過如此冷酷的展示，告訴所有世人，只要願意與天海聖后切割開來的人，都會得到他們的寬仁以及最強硬的回護，他們甚至不惜用這種羞辱死者的方式，來表明自己的意志，來替周通撐腰。

  N  [' j% D5 x) H　　大陸一直流傳著一句話，如果周通死了，來替他收屍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人叫就是薛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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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L& I2 j1 R* o* p' J　　現在薛醒川死了，死在周通的手裡，卻還要因為周通的緣故，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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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很令人齒冷，很多人開始憤怒，可是整座京都依然鴉雀無聲。

- l* O/ l5 Q& [3 l　　可能是因為天機老人的死訊，讓世人聯想到天書陵之變那夜教宗陛下的話，他也已經老了，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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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教宗陛下都死了，那麼誰能承受得住那位道尊的怒火？

' X2 p' E4 v; s7 z　　有人可以承受得住，或者說她根本都沒有想過，能否承受的問題，因為她是薛醒川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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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時分，薛夫人第四次走出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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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A3 S7 \; Q. y; j5 X" _7 f　　她來到官道上，望向道旁那些被隨意擱在地上的死者遺體，依然沒能分辯出來哪具是自己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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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U8 C4 f) |$ _, Z7 S+ i　　然後她望向負責看守的刑部主事，說道：「大人您好，我想替先夫……」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神情疲憊，雙唇乾枯，但神情依然平靜，自有一股凜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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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Y( I4 b) A1 N2 r' [) _. J　　那名刑部主事沒有讓她把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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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v$ o. M2 ^2 B3 Q7 j　　啪的一聲清脆鞭響！

　　薛夫人的裙襬被抽破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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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因為被薛夫人的平靜與凜然之意震懾住了，從而覺得有些羞惱，刑部主事的聲音有些尖銳，難聽到了極點。

! {+ d4 G1 q3 s( }　　「薛醒川追隨妖后逆行倒施，以謀反論罪，曝屍十日，然後餵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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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十六章 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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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O; m+ _# l* @1 i" f5 q' X　　薛夫人沒有被嚇到地上，也沒有動怒，看著那名刑部主事輕聲說道：「大周律裡沒有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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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刑部主事見她不肯退去，還如此平靜，不由更加憤怒，示意部屬上前驅趕，罵道：「你這老賊婆，若再不滾，繼續阻礙本官執行公務，休怪本官對你不客氣，到時候你可不要怕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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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薛夫人性情再如何堅毅，也無法越過那些兵士手裡的長槍，神情黯然準備離開，忽然覺得聽到的這句話有些耳熟。

8 Q9 w. D( T+ {) y  t9 U) p  U6 u　　她又看了眼那名刑部主事，發現有些眼熟，有些不確定問道：「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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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刑部主事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厲聲喝道：「把這人給我趕走！」

% y3 D, G8 A; V; I# k8 U　　城門司士兵們走上前去，準備把薛夫人逐走。

7 E% j# \: `% c6 r! p　　薛夫人忽然想了起來，看著那人神情微異道：「你是天海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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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刑部主事臉色微白，聲音變得更加尖厲，對著人群喊道：「你們這群廢物還在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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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D, V# [" ?4 l9 J/ L　　聽著這話，城門司士兵們再不敢耽擱，舉起手裡的兵器，作勢向薛夫人便要落下，想要把她嚇走。

　　薛夫人卻彷彿沒看見這些泛著寒意的刀劍，只是盯著人群外的那名刑部主事，面帶譏誚，還有一絲沉痛。

- k, @" O5 _. k  P, B　　她確實見過此人，就在自家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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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7 g; ]# e% Z) x5 n　　此人是天海家的一個旁戚，托著天海家的關係，死乞白賴地找了門路上府，對薛醒川與她無比恭敬，送上極重的禮物，便是想要謀一個差事。

　　薛醒川從來不收禮，她也如此，不過事情最終還是替此人辦了，畢竟也不是大事。

: F# W' {& A0 n/ ~. `% J　　數年時間過去，看來此人在部堂裡經營的不錯，竟是任了主事，而且沒有受到任何牽連，現在依然被朝廷予以重任。

% W1 c$ y/ m1 e. z) o1 }1 d/ [* Y　　想著當年此人的那副嘴臉，再想著今日此人的這副嘴臉，薛夫人只覺得好生諷刺。

　　數日來這場京都的清洗裡，態度最激烈，手段最兇狠的人，並不是那些反天海多年的老臣、甚至也不是那些陳家的王爺，而是天海朝那些曾經顯得最忠心耿耿的朝臣，那些曾經最囂張的天海家的屬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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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有些瘋狂，不可思議，但其實無數年來的歷史，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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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事之後，表現最瘋狂的、經常做出一些最不可思議舉動的人，就是那些背叛者，似乎只有通過這種近乎歇斯底里的表現，他們才能證明自己現在的忠誠與以前的忠誠並不相同，才能說服自己不用擔心會被新的當權者拋棄，從而獲得免於恐懼的自由。

　　這名刑部主事如此，城門司如此，宮裡的某些太監如此，天海家的屬吏如此，周通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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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那天凌晨，周通接受了聖光術的治療，重傷初癒，便立即重新召集清吏司的下屬，開始視事，替新朝保駕護航。

- [% W6 {) @1 k/ e  H; {　　想著這些傳聞，看著那名刑部主事，薛夫人笑容裡的譏諷意味變得越來越濃，越來越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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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q" Y  h5 G8 B4 J- a! `　　那名刑部主事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刺花了，惡意陡生，不再讓人把她趕走，喊道：「把她給我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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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a) {+ c8 S* ?; F' T7 h: z$ s: }! V　　離宮。

　　茅秋雨看著正在給青葉澆水的教宗陛下，說道：「宗祀所清點完畢，學生全部都已經回來，離宮附院……有兩名學生被送去了周獄，司源稍後會親自去要人，青矅那邊相對安靜，天道院所有院門已經關閉，沒有學生能夠出去，只是國教學院那邊沒有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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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盆中的青葉明明只比以前少了一片，但看上去卻像是缺少了很多，有些空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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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沒有回頭，說道：「既然這些事情處理妥了，就去替薛將軍送行吧。」

" C' ^9 l7 I5 L7 `7 Z　　茅秋雨應下，轉身向殿外走去，片刻後又折轉了回來，說道：「有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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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身體微頓，問道：「誰去了？」

  i2 e2 r" _* o, H1 z　　茅秋雨說道：「那位。」

! X- h5 A; v1 I$ P! d& J! ^  h8 k　　教宗有些不解，說道：「那孩子心有善意，但性情並不是這樣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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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秋雨搖了搖頭，說道：「據說是剛好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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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8 |. y( L, N# T' x3 F" j% |　　在藏書樓裡靜坐三天，然後便迎來了林老公公、陳留王以及教宗陛下三位訪客。

　　陳長生只知道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並不知道這些天京都裡發生的事情。

( }- |, q) R% A2 j7 }! ^　　當時，他和蘇墨虞正在京都裡閒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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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會出門閒逛，是因為京都的局勢已經漸漸平靜下來，他在藏書樓裡坐得太久，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有些凝滯，而且他很清楚，自己很難離開京都，並不意味著自己不能離開國教學院，最重要的是，他想找到折袖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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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x2 e- h" q9 D, g6 y1 H6 `　　樹葉落在洛水裡，輕輕擺盪著，他就像這些樹葉一樣，漫無目的走著。

　　或者是因為依循著內心深處的想法，就這樣走著，他和蘇墨虞便走出了城門。

　　這也是因為京都本來就沒有什麼城牆，城門太不顯眼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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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道兩側的柳樹，在眼前蔓延成兩條筆直的青色線條，在蕭瑟的秋日裡，很是令人愉悅。

　　如果沒有那些哭喊聲、喧鬧聲，如果沒有那些血，那些腥臭的味道的話。

　　陳長生看到了官道上的血跡，還有官道外田野裡的烏蠅。

　　已經很寒冷的秋天，居然還有成群的烏蠅，真是令人厭煩，就像那些殺氣騰騰的城門司兵卒，還有那些官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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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y; y3 [- n; |( L# x2 y/ [* x　　有很多京都民眾在場。
6 U) Q  h8 |+ W: _3 H- k9 R
& s' P! [' U& S2 ?8 W! c　　通過人們帶著敬意的議論與不恥的低聲咒罵，陳長生和蘇墨虞很快便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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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K" U( O) q' o3 W; b　　他向前走去，看到了人群最前方的那名疲憊、憔悴、虛弱、卻又堅毅、從容、勇敢的婦人。

　　原來是薛醒川的夫人。

7 ^4 P$ a  N! Q# }  w　　然後，他看到了那些渾身是血、身受重傷，眼睛裡卻看不到任何悔意，只有憤怒與不甘的堅毅而勇敢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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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Q  ?5 n$ R　　原來是薛醒川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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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那刻，就在那位刑部主事命令下屬對薛夫人下毒手的時候，十餘名軍士忽然間從城門裡衝了出來。

　　這些軍士來自蔥州軍府，受嘉獎回京都秋休。

. r2 A* ]) \7 B; j) v. B　　蔥州軍府，是薛醒川當年發跡的地方，也是他與魔族對抗，立下最多軍功的地方。

　　薛醒川回京多年，自然不會認識這些普通的軍士，但這些軍士沒有忘記自己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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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K9 E- x: p* ?( ]　　他們一直在暗中等待，準備尋找機會偷走薛醒川的遺骸安葬，直到薛夫人遇到危險，他們再也沒有辦法隱藏下去。
1 n% Z# v- d. Y+ o7 c9 F% G& R
% h) j- p' O; E9 L" x( z　　混亂很快便結束，薛夫人受了些驚嚇，沒有受傷，那些來自蔥州軍府的士兵，則是死傷慘重，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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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t7 K  x4 Y. j3 l8 r0 o　　一位來自城門司的裨將，看著那些渾身是傷的蔥州軍府士兵，厲聲喝道：「薛河神將已經被擒，過些天便要被押回京都受審，你們這些昏了頭的小兵，居然敢抗旨傷人，莫不是要謀反不成？」

2 o" O; t+ a2 w& o/ Z% K, h　　薛夫人聲音微顫卻依然失禮數地說道：「將軍，我們只是要收屍，不是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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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裨將看著她，沉默片刻後說道：「夫人，誰敢替尊夫收屍，誰就是謀反。」

　　那名刑部主事看著薛夫人微諷一笑，帶著極深的惡意。

& {; O6 E4 y9 A9 ^/ R9 e　　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只不過直到此時，才有人明白的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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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海聖后死了，薛醒川死了，薛河過些天也要死了，曾經聲震大陸的大周第二神將，現在什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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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遺骸無處安葬，成為了朝廷力量的展示，以及對毒殺他的兇手的某種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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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X0 T( h" b2 Z& w6 z　　他的遺孀將會受盡羞辱，最終或者投水而死，或者懸樑而亡，或者悽苦度日，直至老死。

　　他的遺部也將不會享受到任何榮耀，留給他們的只有無法忘卻的記憶以及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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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後，我會來處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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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A  R. J4 S  J' q/ V- m　　蘇墨虞攔住陳長生，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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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醒川的悽慘遭遇，是新朝的一塊試金石，或者說是城門前的那根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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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 C7 r( _　　蘇墨虞知道陳長生既然看見了，便一定會管，但陳長生身份太過敏感，如果出手，很容易出大事，所以他決定自己來管。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很有勇氣，又相對穩妥的一種安排，但陳長生不這樣認為。

　　居然已經四天了，那怎麼能再多一天？

5 {: G' ^* J. Y) r, S" ]　　他走出人群，來到薛夫人身前，說道：「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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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十七章 道理

$ b% p' Y- b" l+ R; [2 H　　薛夫人是一位很有教養、很有禮數的婦人，哪怕此時她夫君的遺體還被扔在官道外的原野裡，她正承受著無盡悲痛與羞辱，依然沒有失了禮數，看著這名並不認識的年輕人，輕聲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陳長生走出人群，來到她的身前，自然有事，就是朝廷現在不讓人做的事：替薛醒川收屍。

! l# j, S. c2 q' }1 }: u/ l! c　　聽著他的回答，薛夫人有些吃驚，接著生出很多感動，卻搖了搖頭，帶著傷感的笑容。

- p: R4 O7 x  B* c& ?$ c　　數日來，京都看似鴉雀無聲，其實還是出現了鳴不平的聲音，只不過那些人就像此時這些來自蔥州軍府的士兵們一樣，被殘酷的鎮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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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4 P! r/ u  D) J0 a: b- b/ P1 m　　她不想這個年輕人經歷同樣的事情。

　　陳長生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便被旁邊的一道冷厲聲音打斷。

- g) z1 |, b+ \5 u) c/ C　　說話的人是刑部主事天海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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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這個年輕人無視那些鋒寒的刀劍，自人群裡走出來，聽到了隨後的對話，覺得很可笑，當然，也很憤怒。

　　他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誰，見著此人身上帶著書卷氣的院服，以為和前兩天那些被熱血沖昏了頭腦的青藤六院學生是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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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 d7 _1 I" Q% _　　「你的那些同窗，現在有的被送進了周獄，有的被打了數十道鞭子，現在都被關在各自的學院裡。」

　　他厲聲喝道：「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來鬧事，難道你瞎了眼嗎？」

2 ~+ q# c/ J: ^, X/ G　　此時的官道兩側，到處都是城門司的騎兵以及刑部的捕快，黑壓壓的一片，至少有數百人。

* {3 L% d. d: G0 l+ V　　先前那些來自蔥州軍府的士兵，若以本領論，自然不弱，但在這樣的陣勢前，根本掀不起任何風浪，便重傷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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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K+ n0 {" K# ]　　如果是一名普通的青藤六院學生，看著這樣的畫面，居然還這樣站了出來，那確實有些過於熱血，甚至可以說是魯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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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R6 ~2 ]% X3 a; D9 Y　　在天海盛這樣的官員看來，這樣的學生，自然是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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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過類似的話了，自從那年春天他進入國教學院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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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q  p- }) Z. h( z" d, |　　無論聖后娘娘還是天海家主，甚至就連寒山上遇到的魔君，或者會無視他，也不會如此輕蔑，畢竟他的身份地位已然不同。

　　他沒有反應過來，於是顯得有些木訥，在天海盛看來，則是有些倔強。

, ]' g# h, |) p& m5 ~& w0 b　　天海盛不喜歡倔強的人，因為他這輩子從來都沒有倔強過，所以他越發生氣，手腕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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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一聲脆響，他手裡的鞭子抽破秋風，向著陳長生的臉上落下。

# A, I( E$ j5 |2 A　　他帶著怒意，沒有任何留手的意思，看這力道，若落的實了，只怕陳長生的臉上會出現一道極深的血痕。

2 w4 r1 G3 t  R; v' w　　而且他不準備只抽一鞭，決定要把這個年輕的學生直接抽到哭，抽到在地上打滾求饒。

　　看著這幕畫面，人群裡響起一陣驚呼，薛夫人臉色雪白，想要把陳長生拉開，卻哪里拉得動。

　　在民眾的眼裡，陳長生被嚇傻了，只知道看著那根皮鞭，這又有能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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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清亮的鞭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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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枝不知從哪裡射來的弩箭，直接射斷了天海盛手裡的皮鞭！

) X0 e+ x/ Y' P9 r8 S　　天海盛看著手裡只剩下半截的皮鞭，震驚無言，向遠處望去。

7 ]0 t/ c* z# C* _$ l' O　　就在這時，又一枝弩箭射進了他的左眼窩裡，鮮血飆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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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痛苦的慘嚎，從他的嘴裡傳了出來。

" C2 ~* p5 }8 N/ J　　城門外的官道兩側，到處都是人群驚恐的呼喊聲，奔避的腳步聲，混亂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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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前方，天海盛捂著受傷的眼睛，痛的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手裡拿著半截皮鞭不停地揮舞，如同瘋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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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扶著薛夫人的手臂，向後退了兩步。

. a' X: a! g# x- n; p) b　　混亂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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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4 p- l8 e- Z' V- ~　　那名城門司副將厲喝數聲，命令刑部捕快冒著危險上前，把鞭子從天海盛的手裡奪了下來，準備替他治傷，同時城門司的兵士圍住了場間，無論是看熱鬧的民眾，還是那些重傷難支的蔥州軍府士兵，一個都沒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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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騎兵向四野駛去試圖在最短的時間裡找到那名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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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G: P3 q" b: L" `　　陳長生和薛夫人就站在官道上，四周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那名城門司副將騎在馬上，看著陳長生，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4 c9 X! s/ l. ]) g: n. O/ W　　陳長生看了他一眼，知道對方應該是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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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k5 ~) G* U/ w- i　　然而，剛才他只是看了天海盛的皮鞭一眼，那皮鞭便斷了，緊接著，天海盛的眼睛便被弩箭射瞎。

　　在人們的感覺裡，他就是一個魔鬼，或者說神仙。

　　城門司的士兵自然認為他是魔鬼，看他望向自家的主官，頓時變得無比緊張，不知多少刀劍出鞘，鐵槍平舉待刺。

; S) {# P( g6 [' O　　那名城門司副將臉色很難看，舉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要動。

　　蘇墨虞終於自人群裡擠了出來，看著這畫面，稍微鬆了口氣，說道：「幸虧你沒有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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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城門司副將說道：「他不認識陳院長，還說陳院長瞎了眼，那就是他瞎了眼，瞎眼也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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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1 U# j& D0 [; o1 C  ?5 ?/ K　　陳長生當然是名人，但真正近距離見過他的人並不是太多，哪怕在京都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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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i/ |- R. q# o; z　　只是這位副將是徐世績的下屬，自然對陳長生和國教學院多有關注，所以才會認出來。

8 ]' p4 s$ E# h　　他對陳長生說道：「但我必須提醒您，如果您堅持要這麼做，真的會……」

　　陳長生說道：「我也會被指控謀反嗎？」

' R  f* w/ E8 `/ x8 B# u　　那名副將的臉色更加難看，心想就算是相王，也不敢對未來的教宗安上這樣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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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情卑職無法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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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司負責京都治安，很是重要，能夠在這裡做主的，自然是深受朝廷信任的、資歷極深的大人物。

　　比如曾經深受天海聖后信任、現在也很受相王器重的禦東神將徐世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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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已經被趕到遠處，知道陳長生身份後，精神一直有些恍惚的薛夫人被蘇墨虞扶到旁邊休息，官道上的人很少。

　　這是因為徐世績不想自己對陳長生的對話被太多人聽見。

- Z+ J9 @3 \! E0 Y. u　　三年時間過去，他與陳長生之間的關係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他現在無法再以世叔的身份自居，也沒有辦法以神將的威嚴去壓制對方，如果陳長生堅持的話，他甚至需要向對方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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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 x  ]2 v/ u. }　　對徐世績來說，這是他無法接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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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宮裡的旨意，就算是你，也不能違背。」

1 v& w6 d& w) i0 K' C" p　　他看著陳長生厲聲說道，然後神情微和，接著說道：「再說了，你與薛醒川很熟嗎？」

　　今天這件事情看似是件小事，實際上，這是新朝立威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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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 o5 ^, |7 _- l; x2 h$ Q2 l5 t' T; I　　徐世績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他不明白為什麼陳長生總要來找自己麻煩，難道他對當年的事情還是懷恨於心，非要讓自己顏面掃地？

　　他不想落到那種境地，所以他強行壓抑著心頭的怒意，試圖用溫和的語言勸說陳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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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V0 p' t1 W( w　　在徐世績以及很多人想來，陳長生與薛醒川並不熟悉，以前甚至各有陣營，隱隱為敵，何至於要弄這一場。

6 W  Q% O. F" d$ z8 X) N. b* J4 H  a　　「我和薛醒川不熟。」陳長生看著他說道：「但聽說您和他很熟？」

6 S4 L% C/ q6 F+ o　　徐世績的臉色非常難看。

　　薛醒川和他都是天海聖后最信任的軍方大員，前者被委以羽林軍，他則領著城門司。

9 n! H5 R7 G' d) ?: b# l1 d　　他和薛醒川當然很熟，不只是同僚，曾是同袍，更是同道，是友人。

. X! D$ y4 N; B/ j, V2 _　　如果說陳長生與薛醒川不熟，沒有替薛醒川收殮遺體的義務與責任，那麼他呢？

　　陳長生沒有想這麼多，只是依循著心裡的想法說著話，便讓徐世績無話可說。

# o5 r  L; B/ j9 J4 {: h# h　　過了很長時間，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這是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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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說道：「但沒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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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世績寒聲喝道：「旨意就是天地間最大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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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1 v; d; g! Y" p. n) y6 u7 `　　陳長生搖頭說道：「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病了要吃藥，人死了，就該被收殮，這些才是最大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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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十八章 真人

0 u! }: L. x3 T; X' Z5 U' s( }+ D　　餓了就吃，睏了就睡，病了就治，死了就埋，這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什麼是天經地義？那就是天地之間最大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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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f5 m2 A& C$ F# |+ `　　陳長生的聲音隨秋風而遠，四周的人們沉默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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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世績無話可說，因為在這樣的道理面前，他說的任何話都是沒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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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向官道旁的原野裡走去，衣服裡生出淡淡星輝，便是清麗的天光也無法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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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V. h; d% k" ]　　徐世績神情微凜，說道：「你要與我動手？」

: O9 R; g0 n' F　　這句話是威脅也不是威脅，更像是一種警告或者提醒。

　　與境界實力無關，與權勢無關，陳長生把潛臺詞聽得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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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徐有容的父親，你確定要與我動手？

　　在奈何橋那場雪戰之前，陳長生想起徐有容時，偶爾會對她生出一些同情或者說憐憫，因為她有一個徐世績這樣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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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他覺得徐世績其實也很可憐，當然，這裡的憐字意味有些不同，有些令人生厭。

0 j, t  w8 ~( i6 u, I6 Q　　他沒有理會，直接走進了原野裡。

) p9 y% F% c% X3 k- J　　蘇墨虞按照他的意思，扶著薛夫人，在官道上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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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雙視線落在了徐世績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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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司官兵握著劍與槍，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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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2 p$ q+ @# z- t　　徐世績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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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X* d7 E' h1 _; F5 U& P　　那枝把刑部主事天海盛的眼睛直接射瞎的弩箭，明顯發自神弩。雖然無論刑部的捕快還是城門司的騎兵，都沒有發現那名弩手，但他確定，國教騎兵肯定就在不遠的地方。而且在城門深處的巷口，他已經隱隱看到了數名紅衣主教的身影。

　　很快，那幾位紅衣主教便來到了場間，隨之而來的還有很多教樞處的教士。

　　教士們無視徐世績的視線與城門司、刑部眾人的神情變化，開始醫治那些受傷的蔥州軍府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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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野裡的事情，自然也有人接手。

　　陳長生回到了官道上。

　　薛夫人到了此時才確認他的身份，有些吃驚，很是感動，誠摯說道：「謝謝您的恩德。」

5 M* _! B; R% B2 ]7 `　　陳長生說道：「您不必客氣，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只是偶爾走到這裡來看到。」

. g1 V+ l. Y# n& o9 I　　薛夫人說道：「只擔心這件事情會影響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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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說道：「無妨。」

5 E& j( M, z, e: G+ ]( @　　徐世績一直在旁冷眼看著，發現他與薛夫人素不相識，才真的確認他與薛府之間沒有任何交情，愈發覺得不解。

0 W, i6 C, w7 A: `% v& Q　　為了一具屍身，對抗宮裡的旨意，與自己的老師背道而馳，這樣做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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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7 q& i) r8 z. p8 k$ I　　他看著陳長生問道：「我不相信你就是為了所謂道理。」

1 Y* M6 ?9 ~3 g4 J$ I5 n　　陳長生說道：「我不是王破，萬事取直，我選擇這樣做，自然是因為對自己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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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D# t$ g' X& ^0 x　　徐世績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心想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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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修的是順心意。」陳長生接著說道：「無論遇著何事，都要順心意而行，不然，對我的修道會有極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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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是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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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d  w, {' i& ?　　他如果看青山嫵媚，那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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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如果看青山不爽，那便要移掉。

! Y( `5 o7 Z- [7 I1 `9 i$ V/ C" ]　　如果前路平直，那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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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路有不平，自然要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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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景如果清美，那便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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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 g' K  _1 i6 B  }) U; K/ i$ i　　如果滿眼烏煙瘴氣，又如何能夠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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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墨虞讚嘆想著，如此順心意，與王破的刀道又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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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 P- N1 N- E2 _　　徐世績最後問道：「難道你真的不怕？」

　　陳長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身向著京都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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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天前，他背著天海聖后的遺體走下了天書陵，葬進了百草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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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f% C7 F/ r4 C6 Z# G　　這都做了，更何況薛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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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_3 b0 C# c3 |　　將領們的遺體被安葬了，京都郊外多了幾座墳塋，京都裡卻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要知道，朝廷的意志在過去的四天裡曾經表現的那樣強硬，以至於顯得格外酷烈，所有人都以為，國教學院和陳長生必然會迎來一番風雨，哪怕離宮方面再次毫不猶豫地表現出了自己的維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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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秋雨裡，來到國教學院的不是朝廷的軍隊，是薛夫人。

　　春天的時候，國教學院重新修復了議事樓，陳長生便在這裡與薛夫人相見。

% A& M1 n/ v5 r* V& l　　薛夫人再次表示了誠摯的謝意，陳長生再次表示不必在意。

; ~, o8 B8 W7 M7 ~" i3 \3 K) v1 z! A　　薛夫人說道：「先夫其實一直對您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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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有些不解，說道：「薛神將居然在府裡提到過我？」

　　如昨日所言，他與薛家之間沒有任何交情可言，甚至可以說是陌生人，他想不明白，薛醒川當初為何會在家裡提到自己，當然，他或者會與自己的妻子議論些朝堂上的事情，聖后娘娘的心事，但說到好奇……想來應該是更私人的領域，與昭明太子那些傳言無涉。

　　薛夫人看著他說道：「他說您是他此生僅見的第二個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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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s$ x6 Q$ U1 g3 z8 e" _　　自西寧來到京都後，世人對陳長生的評價很多，比如天才橫溢，比如沉穩早熟，比如寧靜如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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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在薛醒川之前，已經有人用真人形容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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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1 p' M; ]3 K& N: a8 k　　薛夫人說道：「先夫不解，明明是您砍掉了他親弟弟的一隻手臂，為何偶爾在宮裡或是別處，您和他相遇時，總能保持的這般平靜。」

　　陳長生明白，這說的是當初在荒原上送蘇離南歸途中，他用剛剛學會的慧劍，斷了薛河神將一臂的往事。

　　事後他與薛醒川朝面的機會不少，按道理來說，或者歉疚，或者警惕，他總應該流露出些異樣的情緒才是，但他沒有。

　　他甚至沒有與薛醒川談到過這些事情，仿彿就像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

- B8 M+ X- n+ u! X0 l　　「薛河當時曾經說過，我不殺他，他會記我的恩情。」

  O; D; J, ~5 P- ^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他們是兄弟，我不想薛神將記得這份恩情，所以不曾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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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夫人很感慨。

* k$ f& b' H2 t1 z  w8 A7 S8 v* Q! ^　　當時在荒原上，薛河說：你沒有殺我，只斷了我一臂，所以我記你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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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間最多便是爾虞我詐，一般人聽到這句話後，必然不會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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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卻當了真。

　　薛醒川想了很長時間，才想明白他的平靜與不提，應該是把這話當了真。

　　那天夜裡，他對自己的妻子感慨說道：「陳長生，真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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