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江南 -【永夜君王】《連載中》

1月23 · 發表於 2015-4-27 01:42:34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章五十九遠古精華

晶體摸著十分燙手，表麵灰濛蒙的，用手一捻卻能擦掉，就像是火場餘燼。

千夜看了看周圍環境，判斷這塊晶體應該是天鬼分身留下的唯一東西。別的不說，單憑它能夠在火流中留存下來，就可見不凡。他小心拭去表面的灰燼，意外發現這塊晶體竟然是軟的，試著輕輕一捏，晶體邊緣居然又是鋒利無比，一下就劃開了他的皮膚。

此刻千夜的身體強度非同小可，想要割開他的肌膚，比劃開鐵皮容易不了多少。可是這塊熾熱而又柔軟的晶體就如此輕易地切開了千夜手心，隨後化為一道火流，一下子鑽了進去。

千夜大驚，同時前所未有的劇痛從掌心直衝心臟，頓時讓他眼前一黑，當場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千夜又在劇痛中醒來，忍不住蜷成一團，不住顫抖。他勉力睜開眼睛，視野完全是模糊的，好像有大團大團的光影色塊在飄來移去，而其它感覺則完全消失，千夜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躺在地面上，又或是漂浮在空中。

千夜十分疑惑，努力想要看清楚，結果那些光影色斑就不斷拆分，成為更小，變化也更多的色塊，而且這一過程速度極快。只看了片刻，千夜就有些頭暈眼花，他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再睜開眼睛時，終於慢慢能夠看清周圍的景物。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可是給千夜的感覺卻截然不同。雙眼所見的萬事萬物，似乎都變得有些虛幻，好像只要稍加一把力，就可以撕去它們的外衣，顯露出內在的本質。可是無論千夜如何努力,也只能到此為止，想要再進一步，卻無可能。

千夜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看到的是什麼，眼前景物和真實視野有些相似，也就是能夠看到原力流向的視野，只不過這一次在他眼前展開的不僅僅是平常的那個世界。

與此同時，千夜的意識中多了許多陌生的記憶畫面，一幅一幅，晃來晃去，那是屬於天鬼的記憶片段，大都是虛空中的景象。

在天鬼的記憶中，虛空和人族日常認知有所不同，並非抬頭望去的一片虛無，而是充斥著虛空原力的亂流。這些肉眼看不見的亂流，事實上很少一些才會互相對沖、碰撞、爆炸，大部分看似雜亂無章卻自有運動軌跡，若藉此穿行，就是一條獨特的安全軌道。天鬼能夠在虛空中瞬息萬里，就在於此。

當千夜剛想通這一層時，又發現這些畫面並不僅僅是視覺，竟然還帶有一點觸覺，有著太玄兵伐決基礎的他驀然意識到那是對虛空原力的感知。雖然只是極少的一點，但就像一把鑰匙，為千夜打開了一扇通向虛空世界的大門。

千夜所有的感知慢慢開始恢復正常，他抓住東嶽的劍柄，克服四肢的痠軟無力，站了起來。

看來那塊奇異的炙熱晶體是天鬼分身湮滅後留下的餘燼，由於它本就是天鬼的一部分，所以可藉此窺得那個強大存在的一些秘密，這是類似於遠古精華的東西。

雖然天鬼明顯不如遠古虛空巨獸強大，可對於生來就侷限於黑暗或黎明一側的強者們來說，它所代表的力量層次，對世界的理解和記憶，都是極為珍貴的知識。難怪那些後來增援的侯爵級強者們如此有默契，均把天鬼分身列為首要目標，原來與這樣的異物戰鬥還有如此好處。

而實際上兩大陣營都把這個機密控制在一定層次範圍內，就是怕那些力量不夠的年輕強者去找天鬼分身送死。千夜這次絕對是誤打誤撞了，要不是他的原初之槍對付天鬼分身有克制效果，這次能不能安全逃掉都很難說。

不過融合了晶體後，千夜忽然想到，他的真實視野和天鬼的視界很有些相似。若是效果能夠再提升幾個等級，說不定就能夠看到，甚至是感知天鬼記憶中那個層次的世界。

如此說來，無論真視之瞳，抑或原初之翼，都是為掌控虛空世界打造的利器。直到此刻，千夜才意識到安度亞傳承的真正價值，黑翼君王遺留的寶藏原本是為公爵以上強者準備的。

千夜向周圍看了看，快速離開了這片區域。剛才原初之槍和天鬼自燃的動靜太大，肯定已經驚動了不少人，不知道他們會做如何反應。千夜一直擔心原初之翼的氣息被黑暗種族尤其是血族認出來，現在看來只要不遇到公爵級別的強者應該還算安全。

就在不遠處，白凹凸只是向這個方向望了一眼，就不再多看，全速向前。在她前方，一團黑霧狀的天鬼分身正在飛速逃逸。它明顯比千夜遇到的這只顏色要淡得多，顯然已受重創。

趙君度坐在一頭如小山般的凶獸頭頂，懷抱著碧色蒼穹，手裡一塊人頭大小的晶體散發著氤氳霧氣，正在逐漸變小，而他的氣息則變得更加深邃莫測。

愛德華一臉鐵青，在彷彿無窮無盡的溶洞通道中疾行，無論遇到什麼，只要是活物，都會隨手斬殺，哪怕是永夜陣營的也照殺不誤。

在一處通道的陰影中，許浪悄悄浮現。他看著更黑暗的深處，臉上浮現痛苦的掙扎之色。那裡已經傳來陣陣召喚感，顯然遠古精華已經不遠。對任何一個進入這個奇異世界的強者來說，遠古精華都是無法抵抗的誘惑。

可是現在明顯兩大陣營強者全都在向中心地帶靠攏，遠古精華前必有一場大戰。而許浪很清楚，在有侯爵們存在的如雲般強者中，自己實力只處於中游，勝算著實不大。

況且他雖然響應徵召第一批就進入過巨獸之眠，卻是有很多原因的。許浪現在已經觸摸到帝國軍界高層的邊緣，雖然還只處於外圍，可高層就是高層，他在短短時間裡，看到了本質完全不同的權勢、財富和地位表現，可以說從踏入那個圈子的一刻起，他的生活已經進入全新的境界。

若是死了，這一切就全都沒了。

面對這一切，許浪終於猶豫了，若為沒有多少希望的機會，而賭上自己尚是大好的前途和生命，究竟值是不值？反覆權衡之後，他選擇了繼續在陰影中潛伏。

就算不出面，他還是有一線機會的，那些最終奪得遠古精華的強者，也多半會身受重傷，到時候未見得就沒有可趁之機。

像許浪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兩大陣營都有。只少數人從不猶豫，步履如前地直接進入溶洞的最深處。

千夜走著走著，忽然間心中一動，抬頭望向遠方。眼前雖然是沒有縫隙的洞壁，但能夠清晰感覺到在那個方向上傳來一陣極強烈的波動，竟然在千夜身體中某個地方引起共鳴，隨即一陣濃烈悲哀浮上心頭。

那是已經存在了悠長時間的某些東西終究消散的憂傷，而這種情緒也散發出一種神秘波動，遠遠傳遞開去，引發了三處不同方位的相似共鳴。

這一情緒並不屬於千夜，而是來自天鬼分身殘留的一點意志。很顯然，在那幾個方向上，同樣有天鬼分身被幹掉了。這時千夜有種玄妙感覺，忽然就知道了七個天鬼分身已經有五個消散了。

千夜若有所思。如果天鬼分身還有意志殘留，並且像自己一樣，與得到它們餘燼的人融合，那豈不是說，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只要動用從天鬼分身感悟到的力量，各人之間都會有所感應？

不過這也未見得是壞事，能夠斬殺天鬼分身，無論用的什麼手段，都是各自陣營的真正天才。就算沒有獨一無二的天賦，也有無敵運氣。

這樣的人，必然會追求所能達到的最高力量層次，那是一條遠比今天要漫長得多的道路。他們的真正戰場是在今後，那麼若能互相知曉身份，不到必要，彼此之間反而不會死鬥。只看千夜感覺到的幾個方位都在各自遠離，就可見大家的想法應該都差不多。

千夜邊走邊想，在沒有任何異常感覺的情況下，踏入一個天然的巨大洞窟。他很突然地發現眼前一亮，如陽光般明亮溫暖的光華自天而降，照得眼睛幾乎睜不開。

千夜一愕，若非沒有危機感覺，差點直接退出去。他微眯雙眼，抬頭仰望上方。

在洞窟穹頂中央嵌著一塊不規模的晶體，正是它在不斷散發出如陽光般的溫暖光輝。光輝灑落在身上，千夜感覺思維速度似乎都快了不少，還有縷縷虛空原力，不斷順著光輝進入體內，說不出的舒服。

“遠古精華！”千夜沒想到居然毫無預兆地遇到了一塊遠古精華。在附近完全沒有任何感應，就好像千夜的到來才把它激活。

千夜一躍而起，伸手抓向遠古精華。

他此刻全身上下的戒備卻是提到了最高程度，實際上，千夜這一跳只是一個試探，有過吸收天鬼分身餘燼的經驗，他已經知道這類精華並不是那麼好收取的。

它們本身蘊含的力量就極為龐大，還伴隨著來自本體意志的強烈衝擊，若是實力差些，非但得不到其中精華，還會被反過來吞噬。即使實力夠強，如果不小心直接就地融合，那等於在一段時間裡完全失去自保能力，在這處處都是敵人的地下世界，實在是危險不過。

還沒等千夜摸到遠古精華碎片的力量走向，耳中忽然聽到嗒的一聲輕響，同時感覺到周圍原力有些許紊亂，這是有人襲擊的徵兆。千夜心中一凜，原力運轉，身體突然停止了上升，在半空中一個停頓。

一顆原力彈帶著血色光芒，幾乎貼著千夜頭頂掠過，轟在遠古精華旁邊的穹頂上，原力爆炸的光芒讓陽光般的輝耀都明滅了一下，可見其威力不凡。

千夜在空中轉身，穩穩落地，面向來人。

不遠處站著一名血族，已經有些年紀，面容陰鷙，留著精心修剪的鬍子。領口上那枚紫色曼陀羅花的徽章，在遠古精華的滿室光輝下一閃一閃地反射著光芒。他平端著一柄短槍，雙臂血氣繚繞，那種濃郁程度應該是一名伯爵。

門羅的伯爵首先開口：“你走吧，帝國的小子。你還年輕，以後機會有的是，這片遠古精華不是你應得的。”

1月23 · 發表於 2015-4-28 00:09:25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　章六十　這糟糕的愛

　　千夜並不答話，提起東嶽，擺出起手式，然後就沉靜地站在那裡。他沐浴在遠古精華光輝下，又能吸收其中的虛空原力，正可藉此恢復體力，對峙時間長了，血族伯爵一定比他更沉不住氣。

　　果然，伯爵臉色一沉，冷道：「你找死！」

　　他以肉眼無法分辨的速度出槍，一顆原力彈剎那間就到了千夜的面前。

　　千夜的真實視野中清晰出現彈道軌跡，這名血伯爵在用槍上並沒什麼特別之處，千夜只是側了側身就避過子彈。然而血伯爵真正出眾的是劍技，槍彈之後接踵而來的是一股極為凌厲的血氣，夾雜著鋒刃閃動的寒光。千夜還未站直劍鋒已到眼前！

　　千夜只覺得小臂上掃過淡淡涼意，隨即泛起一絲極細微的痛感。這是劍氣！他瞬間後退十米，東嶽借勢揚起，一勢斜揮，擋掉了血伯爵接下來的十幾劍，十幾聲劍擊聲連在一起，化為一聲。

　　「好劍法！」血伯爵臉色更加陰鷙了，他忽然動了動鼻子，望向手中劍鋒。

　　血伯爵那全力一擊的劍氣切開了千夜的肌膚，此刻劍尖上掛著一滴血珠。正是這滴鮮紅得如欲要活過來的鮮血，正散發著奇異香氣，引得他全身血氣都在燥動。

　　血伯爵將長劍放到嘴邊，伸出長長的猩紅舌頭，慢慢將血珠舔乾淨，雙眼瞬間變得血紅，讚道：「好味道！」

　　千夜不由皺了皺眉，門羅氏族雖然是始祖派但並不是最強硬的那批，可眼前這個血伯爵的嗜血表現，和他曾見過將要開啟血宴的血族已經沒什麼區別了。

　　血伯爵將長劍插在地上，自懷中拔出一把精巧的吸血刃，紅銅製成的蝠翼護手已經磨得閃閃發亮，稜角都已經圓了，顯然已經有悠久歷史，說不定還是上代傳下來的。

　　血伯爵慢慢伸出吸血獠牙，說：「小子，本來應該將你變成後裔的，可惜你的味道太好了。我實在不想放過這道大餐！」

　　他用手指慢慢抹過吸血刃的刀鋒，一片片原力花紋浮現，血伯爵完全變成深紅色的瞳孔中滿溢著興奮，很享受人類在行將變成食物前的驚慌恐懼。可是千夜卻異常平靜，絲毫沒有受驚感覺，這讓他進餐的心情被破壞了不少。

　　血伯爵一聲低吼，速度驟增，閃電般撲向千夜。千夜再次退步出劍，東嶽間不容髮之際已經攔在他必經之路上。

　　可是這次血伯爵沒有任何閃避迂迴的意思，只是一揮手就拍在東嶽上，強行將重劍盪開。儘管他手上因此被劍血割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可是手中吸血刃也刺入千夜小腹！

　　感覺到滾燙的精血順著吸血刃湧入體內，血伯爵瞬間進入沸血狀態，為那無上的愉悅發出不由自主的呻吟。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噗的一聲，千夜手中也多了一把吸血刃，直插入血伯爵胸膛，刺穿了他的血核。血伯爵愕然低頭，看著胸口已經沒柄而入的吸血刃，怎麼都想不通自己的防禦和身軀怎會如此脆弱，竟被一個低級的人類戰將一刀洞穿。

　　從傷口中湧出的血是黑的，腥臭難聞，如同腐壞多日。

　　「你…你的血……」血伯爵終於明白過來，可是已經遲了。所有力量如流水般洩出，他的身體失去了支撐，逐漸軟倒在地。

　　千夜鬆了手，並沒有從吸血刃中汲取精血。他握住血伯爵插進自己小腹的吸血刃，慢慢將它拔出來，拋在地上，然後脫去外衣和已經破損不堪的內甲，用布條將腹部傷口緊緊纏住。

　　做完這一切，千夜才抬頭望向一處，「出來吧。」

　　夜瞳自黑暗中走出，她向倒在地上的屍體看了一眼，說：「我又一個族人死在你的手裡。」

　　千夜淡淡地道：「我們本來就是敵對的，我殺血族，妳殺帝國戰士，不是我們上戰場的目的嗎？」

　　夜瞳顯得有些茫然，「也對。我殺了不少趙閥的人，對吧，趙千夜？」

　　「我的名字是千夜，姓沒有意義。」

　　夜瞳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注視著千夜，眼神漸漸變得堅毅，「不管姓氏有沒有意義，你都是帝國人。讓你活著，將來不知道還有多少我的族人會死在你手裡！」

　　千夜隨意地笑笑，道：「所以？」

　　夜瞳一字一句地說：「所以，我要在這裡殺了你！你用聖血之裔鮮血染成的榮耀，都將在這裡終結！」

　　千夜笑容中多了些無奈，像在回憶什麼，「這麼快就要不死不休了嗎？那個晚上剛剛過去不久。」

　　夜瞳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平靜地說：「那個晚上沒有任何意義。任何成年生命都要交配，只是本能而已。而且我記得說過，以後不要在戰場上相見。」

　　「是啊，我也說過。」千夜十分感慨，接下來就聽到另外一句格外耳熟的話。

　　夜瞳道：「永夜和黎明是永遠的敵人，沒有其它可能！」

　　千夜輕嘆一聲，望向夜瞳，卻在她雙瞳中看到了自己清晰身影。千夜體內猛地傳來一陣劇痛，眼前頓時一黑。

　　千夜不假思索，同樣望向夜瞳，瞳術掌控瞬間發動，只見她臉上立刻微現蒼白，雙瞳中的清晰身影一陣扭曲居然就此散了。千夜這記反擊威力遠不如夜瞳，但出其不意，直接打斷了她的瞳術。

　　千夜一個翻滾，瞬間閃到一根石柱之後。身影剛剛沒去，一顆原力彈就轟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炸開一個深坑。

　　千夜肩膀抵著冰涼的洞壁，望向子彈落地的地方。從硝煙中，他又聞到了黑鈦的味道。雖然這顆不是黑鈦湮滅彈，但就像黑暗種族慣常使用的高級原力子彈那樣，同樣添加了黑鈦成份，以提升對人族的殺傷力。

　　一陣劇痛從胸口處傳來，千夜用力按住血核所在部位，抵抗瞳術毀滅的代價巨大，他幾乎調動了體內殘存的所有血氣，而血核上的創傷也被那強烈的衝擊震動，重新撕開了少許。

　　夜瞳則靜靜站在原地，全身沒有一點氣息外洩，若非眼睛直接看見，僅憑感知根本無法鎖定她的方位。她忽然身影閃現，穿過未散的硝煙，衝到千夜藏身的石柱後，雙槍平舉。

　　然而石柱後空無一人，在千夜原本藏身的地方，有幾滴新鮮的血跡，還有一顆銀色圓桶手雷在飛速旋轉。

　　黎明閃光彈！

　　對於這種堪稱血族殺手的武器，夜瞳再熟悉不過。可是現在想要閃避已經來不及了。

　　一團耀目欲盲的光芒在大廳中炸開，一時間什麼都看不清，只有茫茫白光。

　　當白光散去時，夜瞳半蹲在地，雙臂交叉護住頭臉，也擋住了強光的衝擊。她並未睜眼，忽然右手反揮，連續轟出三槍。不遠處悄悄接近的一個身影頓時應聲搖晃，隨後轟然斷成數截。

　　夜瞳一怔躍起，睜眼望去，才發現自己轟中的只是一塊長條形鐘乳石。而千夜本人也是氣息全無，不知藏在什麼地方。

　　她眼中泛起濃鬱血色，冰冷眼光掃視著整個大廳，目光所至，槍口就會指向那裡。

　　然而突然嗒的一聲，在那堆被她轟碎落地的石子中央，又亮起一團耀眼光芒！千夜居然在那塊長石後也藏了一顆黎明閃彈。

　　這下閃光突如其來，夜瞳閉眼也慢了一瞬，頓時一聲輕哼，不由自主地伸出右臂遮住了眼睛。但她左手槍閃電般甩向側後方，又是連開三槍。

　　這次在槍聲中，她終於聽到了千夜的一聲悶哼。

　　再次甦醒後，夜瞳的瞳術和感知都有提升。千夜的氣息全部收斂難以捕捉，可是剛剛戰鬥過的東嶽卻沒有完全平復，夜瞳就是捕捉到了在它上面殘留的一星半點原力，從而判斷出了千夜的位置。

　　千夜貼著洞壁疾行，速度如電，奔行中他突然用幻之蔓殊沙華連轟數槍。夜瞳緊閉雙眼，不斷閃移，身影快得已經顯得有些模糊。

　　儘管如此，每顆原力彈幾乎都是貼著她衣角飛過，顯然千夜射擊術也已達到大師境界。這樣的追逐只是剎那，夜瞳眼睛受到閃光刺激，感知難免有偏差，一步跨得稍慢了點，小腿上頓時泛起一片血花，已是中了一槍。

　　傷口並不大，也不深，但是痛苦卻不知比普通槍傷大了多少倍。就連夜瞳這樣堅強的個性，也忍不住慘叫一聲。這是幻之蔓殊沙華的特殊能力，通過放大痛苦或者構造幻覺來削弱對手。

　　夜瞳果斷拋出一顆手雷，擲在兩人的中間地帶，爆炸時的硝煙和強烈原力衝擊瞬間擾亂了所有感知，讓他們都失去了彼此的方位。

　　這一輪交火十分凶險，無論從使用武器，還是戰技來看，兩人都已經激發出了戰鬥極限狀態，稍有差池就會身受重傷。

　　千夜躲在洞頂一處天然裂縫裡，終於有餘瑕出了口長氣。這口氣吐出去，周圍立刻瀰漫一縷馨香，和夜瞳血核受創時散發出的香氣十分類似，只是味道更加深沉。

　　不用看，千夜也知道血核上的傷口又擴大了一點。他身上的槍傷也多了兩處，絲絲酥癢麻木順著傷口不斷延伸，那是黑鈦在擴散，雖然比起湮滅彈來說這點份量很細微，可是現在千夜也沒有了燃金之血，於是其效果就像中了慢性毒藥。

　　千夜不斷深呼吸，心中默默倒數，從十數到一之後，猛地從藏身地躍出，高速移動中連擲數顆手雷。

1月23 · 發表於 2015-4-28 00:10:40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　章六十一這不變的愛（一百七十層加更）

閃光和爆炸瞬間充斥了整個溶洞，在刺目的光芒下整個世界變成了白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聽見連綿不斷的爆炸聲和槍聲。千夜和夜瞳在這地獄般的環境中都在高速移動，可是彼此的原力彈卻如長了眼睛，穿透硝煙烈火，不斷飛來。

此刻雙方都憑本能在戰鬥，若是任何一方稍微弱點，瞬間就會被對手狂暴的攻擊撕碎。

激戰轉眼結束，兩人各自尋了藏身地，背靠石壁休息，等待下一次戰機。

當連綿不斷的爆炸稍歇，千夜和夜瞳同時發現了對方的存在。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塊巨石，他們各自靠在巨石的一邊。

不約而同的，溶洞中響起卡卡嚓嚓的金屬碰撞聲，兩人如有默契，同時開始更換裝備。戰至此刻，在巨獸意志無所不在的壓制下，他們剩餘的力量只能支持最後一次決戰。

片刻之後，溶洞中忽然安靜，所有的聲音都已消失。只有洞穹頂上的遠古精華，默默將蘊含著虛空之秘的光暉灑下，同時照在兩人身上。

這一刻，似乎心有靈犀，千夜和夜瞳同時躍出，也同時看到了對方。

兩人之間，還不到十米。這塊巨石的厚度，也還不到十米。

但這短短的距離，卻有著陣營和血仇，恍若深不見底的陸緣鴻溝，彷彿永難跨越。

千夜看著她，她也在看著千夜，兩人眼中都有彼此，亦都平靜深沉，好像沒有波瀾的大湖。只有彼此身影，不斷倒映，形成深邃通道，無有盡頭。

千夜赤著上身，腹間纏繞的繃帶上有一灘殷紅血漬，正不斷擴大。他手中只有東嶽，但是激戰至今，這把凡鐵般的重劍才是真正甦醒，劍鋒上光芒吞吐不定，只是看著它，都會感覺到那如山巒般沉重的壓力。

而夜瞳則拋下了雙槍和佩劍，手中是那把一直背在身後的狙擊槍。這把長度驚人的狙擊槍並不是近戰利器，但在這種距離上，只要打得出去，只要能夠命中，其威力就是驚天動地，已經不需要第二槍了。

相隔數米，千夜也能感覺到肌膚上傳來絲絲針刺般的感覺。那是黑鈦獨有的強大輻射，顯然夜瞳在狙擊槍中裝填的，又是一顆加強版的黑鈦湮滅彈。

千夜閉上雙眼，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死亡氣息，再張開眼睛時，瞳孔中已沒有了任何情感，只有死寂冰冷的深藍。藍色中雖然有夜瞳的身影，但那只是個影子，黑與白構成的剪影。

「來吧，最後一次，生或者死。」千夜簡單地說。

「死的只會是你。」夜瞳慢慢平端狙擊槍，槍口指向千夜的眉心。

千夜眉心處的肌膚不斷跳動，那是被強大殺機所激而致。千夜的真實視野中無數線條在跳動著，最後都匯聚成一把直指眉心的死亡之鋒，就像看到了趙君度「必中」的感覺。

顯然夜瞳已經發動某種秘法，這一槍轟出，有自行校準的效果，也就是說無論千夜如何閃避，子彈的落點都是他的眉心。惟有以超越子彈威力的力量防禦，方有一線生機。

可是此時此刻，千夜最不想做的，就是防禦。

他手腕一振，東嶽清吟，騰上半空，在千夜頭頂驟然凝停，劍鋒絲毫不動。氣勢徐徐提升，身周隱現大海波濤之音。

千夜只覺自己意識不間斷提升，甚至有種衝破世界壁壘，飛入虛空的感覺。屬於天鬼的記憶片段，在這生死關頭的刺激下，終於與千夜真正融為一體，成為他感悟的一部分。

隨著對虛空原力的領悟漸漸加深，千夜的氣勢漸漸變得更大寬廣深遠，大海波濤湧動越來越響，漸成潮汐之音。

千夜左手緩緩抬起，也已握上了劍柄，雙手持劍，凝立不動，甚至閉上了眼睛。

但此劍若出，必有山海之威！

溶洞中一片寂靜，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在兩人對峙的強大氣機下，任何生命都必蟄伏，不敢燥動。就連環境中的原力也停止了流動。

只有遠古精華依舊在靜靜地拋灑著光、熱和虛空原力。它忽然波動了一下，發出噼啪輕響，好像篝火堆中打了小小的火花。

這個聲音打破了寂靜，也牽動了兩人之間的氣機。

夜瞳雙瞳中光芒一熾，用力扣下扳機。而千夜則是一記聲震九宵的斷喝，一步跨到夜瞳面前，東嶽挾無邊威勢，當頭斬下！

這一劍甚至說不上快，然而卻重到了無從閃避，無可抵擋。夜瞳手中的狙擊槍槍口甚至快要觸到千夜的眉心。

槍機終於走到了盡頭

世界忽然再次寂靜，東嶽也凝停於半途，惟有嗒的一聲輕響，在空曠溶洞中迴蕩。那是槍機空撞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千夜始終沒有等來那聲槍響。

當他緩緩張開雙眼的時候，看到夜瞳正怔怔地看著他。

「開槍啊！為什麼不開槍！」千夜怒吼。

夜瞳托著槍身的手在顫抖，五指一一張開，一顆通體幽黑的子彈從手心中滑出，落在地上。

這就是那顆子彈，讓千夜真切感受到死亡威脅的子彈。她將這顆子彈握在手裡，槍膛中卻是空的。

千夜忽然感覺一陣眩暈，身上驟然無力，差點握不住東嶽。原本凝停在半空的東嶽轟然落下，深深插進地面。

一種說不出的怒氣和後怕湧上心頭，千夜一把抓住夜瞳的衣領，把她提到自己面前，用盡全力吼道：「你在幹什麼？找死嗎？」

夜瞳聲音依然平靜，「你不也一樣？」

千夜剛想說什麼，夜瞳忽然撲進他的懷裡，用自己的唇封住了他的嘴。

這一刻，兩個人的心都是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才稍稍分開，像上了岸的魚一樣大口喘著氣。可是他們的目光卻在四處游移，就是不敢看對方，只有四臂緊緊糾纏環抱在一起，緊得幾乎窒息。

最後還是夜瞳先開口：「你那一劍為什麼不落下？」

「你不也沒有把子彈裝進槍膛嗎？」

到了這裡，已經不必再說什麼了，生死剎那的抉擇，讓他們都明了了彼此的心意。

夜瞳忽然啊了一聲，用力從千夜懷裡掙脫出來。千夜一怔，有些蠻橫地伸手一摟，就要把她再抱回懷裡。

夜瞳狠狠瞪了千夜一眼，道：「別鬧！正事還沒辦完呢！」

她站了起來，躍上穹頂，伸手把遠古精華碎片抓了下來，又落回到千夜身邊。

「把它吸收了，現在！」

下意識地接過遠古精華碎片，千夜卻沒有動，而是望向夜瞳。

還不等他說什麼，夜瞳即道：「不用看我，我的狀態比你看到的還要好得多。這東西已經對我沒有用了。」

千夜想了想，倒確實是如此。給夜瞳治療的時候，千夜就知道了她的血氣品階極高。而且血族中王女封銜的給予有著嚴格的規定，惟有望晉階親王的後裔才能夠使用這個稱呼。

夜瞳本身血脈就足夠強大，傷勢又被千夜的兩滴源血治好，也就是說，她將來肯定能夠達到公爵的位階，那麼這塊遠古精華碎片對她的用處就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千夜猶豫了一下，說：「我也不是很需要這個，不過我的兄弟應該能夠用得上」

可是夜瞳伸手掩住了千夜的口，不容他再說下去。她直視著千夜的眼睛，很是認真地說：「這塊遠古精華碎片是我拿到的，也就是我的。你會跟我爭嗎？」

千夜搖了搖頭。

夜瞳當即道：「那好！它就是我的了，怎麼用由我說了算。你把它吸收掉，現在！立刻！」

認真起來的夜瞳，不光很有壓迫感，甚至又開始展露殺氣。

千夜挪開她的手，有些無奈地說：「我真是覺得，用在我身上，可能發揮不出這塊遠古精華全部的效用。」

太玄兵伐決和天鬼分身餘燼都給他帶來了虛空原力的知識，而宋氏古卷更是博大晦澀，能夠突破普通修煉途中的瓶頸。那晚在宋子寧的提醒下，千夜又看到了新的篇章，很可能是玄曜兩篇之後的道路，這些東西他都來不及修煉和融匯貫通，再加上遠古精華碎片確實意義不大。

然而夜瞳卻不肯讓步，她看著千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千夜，我是個女人，眼中就只有你，管不了你的什麼兄弟朋友。既然這塊遠古精華碎片是我的，那我只給你用。你若是不用，我立刻就毀了它！」

話已至此，千夜也惟有舉手投降：「好，我用，這總可以了吧？」

夜瞳毫不放鬆，把遠古精華碎片塞到千夜手裡，說：「現在就用，我給你守著。」

夜瞳起身，取回原本拋下的武器，重新裝備整齊，然後把狙擊槍提在手中。這一次，她把那顆幽黑的子彈壓進了槍膛。

千夜雙手捧著遠古精華碎片，感受著它的波動，隨之慢慢調整身體狀態。有了吸收天鬼分身餘燼的經驗後，他已經知道要儘量保持清醒才能在接受強大力量衝擊的時候，不至於迷失。

1月23 · 發表於 2015-4-29 20:55:52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　章六十二　併肩

　　這時忽然響起一聲驚呼：「遠古精華！」

　　千夜和夜瞳都是微微一驚，轉頭望去，卻看到陰影中走出一個人，許浪出現在溶洞的入口。

　　看著千夜手中的遠古精華碎片，許浪的目光一時之間難以挪動分毫，再也無法掩飾眼中的渴望和貪婪。

　　千夜和夜瞳誰都沒有動，只有夜瞳手中狙擊槍的槍口不經意地偏了偏，現在所指方向是千夜。

　　許浪終於艱難地收回目光，掃了眼溶洞內的形勢。洞窟中一片狼藉，明顯剛剛進行過一場大戰，有幾處地方還餘燼未熄。再看看千夜身上的傷勢，兩處創口中有黑鈦氣息，腹部草草包紮的布條中更是一直在滲出血水。

　　許浪拔出戰刀，沉聲說：「你就是趙閥的趙千夜？從現在起，你歸我指揮，把遠古精華碎片拿過來，然後配合我一起殺掉門羅的王女，回去後我會向帝國上報你的功績。」

　　千夜也在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穿著帝國軍服的年輕人，對方這種神色他見過太多，從暗血城的街頭幫派，到把持血戰軍功兌換點的世家，在莫大利益前，貪慾吞噬了他們的理智和底限，無論什麼不可理喻的手段都會嘗試一下。

　　他不由笑了笑，道：「這位長官的命令，怎麼和我下來之前聽到的軍部指令不同呢？」

　　許浪臉色登時一沉，陰冷地道：「我身為帝國將軍自然有臨戰指揮權。怎麼，你打算抗命嗎？」

　　千夜根本不相信遠古精華碎片落到許浪手裡還能進入帝國國庫，這實在是個拙劣不過的藉口。他緩緩站起，一手托著遠古精華碎片，另一隻手握住東嶽，淡淡道：「這個地方強者為王，東西就在我手裡，想要就自己來拿。」

　　許浪微微眯起眼睛，沉聲道：「趙千夜，你想要背叛帝國！」

　　千夜失笑，「帝國？你這話敢到外面去說？這次鐵幕血戰想搶趙閥東西的人不少，看來你也是其中之一，很好，我記住你了。」

　　許浪臉色更加陰沉，氣勢不斷攀升，向千夜走去，「這麼說，就更不能讓你活著出去了，雖然我本來也不打算放過你。」

　　「你是誰？」千夜向許浪身上的紅蠍標誌看了一眼，多少有點好奇。

　　「快死的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許浪回答。走到半途，他忽然向夜瞳看了一眼，說：「門羅的王女，妳也傷得不輕吧？現在走還來得及，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是妳。」

　　夜瞳目光閃爍，她腿上的傷口散發出新鮮的鮮血味道，好像自癒速度很緩慢，這時向千夜看了一眼，又打量了一下許浪身上濃郁有若實質的原力，然後緩緩向一側退去。

　　許浪一聲大笑，大步走向千夜，手中短刀不斷震顫，發出令人心悸的鳴叫。可他下一步還未落地，忽然間心口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差點一頭栽在地上。

　　許浪應變也不慢，全身原力爆發，同時刀尖點地，這才堪堪站穩，但是嘴裡已經泛起了血腥味道。他駭然轉頭，看到夜瞳一雙冰冷的眼睛，還有狙擊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在尋找著他的眉心。

　　許浪不假思索，多年形成的戰鬥本能讓他騰空而起，以閃避接下來的攻擊。然而在發力騰空的瞬間，他心臟莫名地痙攣了一下。這下造成的疼痛不如剛才厲害，可是也讓他動作略微走形，發力不足。

　　呼的一聲，溶洞中響起異樣的呼嘯，千夜發動了瞳術之後，踏步向前，同時東嶽橫掃，直斬許浪腰際。

　　許浪大叫一聲，揮刀格擋。可是他人在空中，無處發力，短刀頓時崩開了一個口子，人則被掃得橫飛出去。

　　千夜雖然和夜瞳激戰之後，已沒有多少原力可以動用，可是僅憑身體力量和東嶽的底子，這一擊也不是普通人能夠硬抗的。

　　許浪在空中挺身，身體突然急墜，站到了地上。然而他回頭一看，卻是亡魂大冒。千夜和夜瞳各自手持雙槍，槍口光芒閃動，正向這邊猛烈射擊！

　　閃避子彈是每個帝國戰將的必修技能，許浪剎那間判斷了彈道，橫跨一步，準備硬吃一槍，以避過其餘原力彈。但就在他跨步的瞬間，心區那奇異的疼痛再度出現，即使許浪已經歷過一次，仍是沒能徹底控制住身體反應，腳下不由自主地滯了一滯。

　　就是這細微區別，讓許浪多吃了一槍。而且空中一顆泛著淡淡黑氣的原力彈彈道突然彎曲，同樣轟在許浪身上。這可是摻了黑鈦的原力彈！

　　事實上，許浪現身時的判斷沒錯，千夜和夜瞳兩人都是強弩之末，他們打出的原力彈威力普通。可許浪瞬間連中三槍，仍被直接粉碎了原力防禦，尤其是那枚摻了黑鈦的原力彈，更是讓他遍體生寒。他當機立斷，縱身衝入一條溶洞通道，就欲逃走。

　　槍聲持續轟鳴，千夜和夜瞳併肩站立，第二波彈雨轟入通道，在通道盡頭處，傳來許浪的一聲痛吼，顯然又中了一槍。

　　「趙千夜！你勾結血族，帝國不會放過你的！」許浪含恨大叫，聲音迅速遠去。

　　夜瞳轉頭望向千夜，問：「要緊嗎？」

　　千夜將雙生花歸鞘，說：「沒事。回去帝國之後，誰找誰的麻煩還不一定呢。」

　　兩人互望一眼，方才併肩戰鬥的那種默契感覺，著實迷人。

　　千夜也發現了自己和夜瞳之間瞳術的差異。夜瞳的瞳術殺傷力極大，能夠穿透原力防禦，但是成功穿透後威力仍然會有所損耗，而且發動起來消耗也更大，需要一定的時間間隔。

　　而千夜的瞳術掌控論攻擊力要小得多，但原力穿透能力還在夜瞳之上，並且消耗小，發動快。和許浪的戰鬥只有短短數秒，千夜已經連續發動兩次瞳術，均在關鍵時刻影響了許浪的行動，最終令他速敗。

　　或許這才是瞳術掌控的真正用法。

　　經此一事，千夜不再耽擱，在夜瞳保護下開始吸收遠古精華碎片。有過吸收天鬼分身殘留晶體的經驗，此次過程十分順利，來自遠古巨獸的意志衝擊也被天鬼記憶抵銷了不少。

　　等千夜從冥想中醒來，發現身上的內外傷勢基本痊癒，就連血核創傷也好了大半。原本的傷口處新生出一塊手指大小的晶體，將傷口封住。

　　這顆晶體和血核生長在一起，但性質又和血核內那些細小晶粒不同，倒和遠古精華碎片有些類似。千夜看了半天也弄不清這顆新晶體究竟算不算血核的一部分。

　　血族只有到了親王級別時，血核才會徹底晶化，轉為血琥珀。千夜雖然沒見過血琥珀，但就他從血之長河中得來的一些知識，好像血琥珀也不是這個樣子。

　　千夜將這件事先放下，開始查看體內的原力狀況。遠古精華碎片蘊含了浩瀚的虛空原力，它入體之後，即刻一分為二，同時補充他的黎明原力和血氣。

　　一塊碎片所附帶的能量極為龐大，只一個周天的冥想就令千夜的原力和血氣都恢復到了巔峰，多餘的能量則被黑之書悉數吸收。這本神秘莫測的黑之書如無底深淵，似乎不管有多少能量都能容納。當遠古精華碎片被徹底吸收完畢後，它封面上的遠古符文再次浮現。

　　千夜睜開眼睛，看到夜瞳靜靜抱膝坐在自己不遠處，神色平靜中透著放鬆和隱約的喜悅。他終於問出一個早就在心中徘徊已久的問題：「開始的時候，妳為什麼想要尋死？是和帕斯氏族有關？」

　　「那你呢，你為什麼也不下手？」夜瞳反問。

　　千夜跪坐起來，伸手扳過夜瞳的身體，讓她面對著自己，兩人四目相對，再不能逃避，然後說：「我為什麼那麼做，妳心裡清楚的。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夜瞳終是嘆息一聲，說：「是和帕斯氏族有關。」

　　接下來，夜瞳將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聽到聖子愛德華以種種手段逼迫夜瞳，千夜眼中亮起凌厲殺機，摟住夜瞳肩膀的手收緊。

　　夜瞳嘆了口氣，撫著千夜的臉，說：「別衝動，現在無論你還是我，都不是愛德華的對手，何況他身後還有帕斯氏族，還有……至尊的莉莉絲陛下。」

　　千夜點了點頭，問：「門羅呢，他們總不會放任此事不管吧？」

　　「門羅若是黑翼君王還在，自然不會發生這種事。可是現在卻不一樣，大家都知道，莉莉絲陛下對安度亞陛下格外痛恨。現在她從長眠中甦醒，整個血族都要臣服在她的意志之下，門羅也不例外。而過去數千年中，敢於違抗她的也僅有黑翼君王一人而已。」

　　「所以門羅會把妳交出去？」

　　夜瞳默默地點了點頭。

　　「妳現在如何打算？」

　　聽到這個問題，夜瞳臉上浮現茫然，「我，不知道，父親也……回家是不可能了，也許會去中立之地吧？」

　　千夜回想著夜瞳說過的話，忽然捕捉到一個關鍵：「如果妳把遠古精華碎片交給永夜議會，就會有轉機吧？」

　　在千夜明亮目光注視下，夜瞳終於抵擋不住，說：「算是吧，如果我把遠古精華碎片拿回去，莉莉絲陛下承諾會歸還我的自由。」

　　「那妳為什麼還要把它給我！」千夜懊惱不已。

　　「你還不明白嗎？只是莉莉絲陛下不干涉而已，愛德華想要做什麼，她是不會管的。」說到這裡，夜瞳眼中泛起苦澀，說：「就算門羅還能夠庇護我，我也不打算回去了。何況除了父親之外，沒有人真正關心我。我的那些親族，他們想要的，只是藉助我的身份，為自己謀取利益權勢而已。」

　　千夜慢慢將夜瞳抱進懷裡，撫著她柔軟的黑髮，許久才說：「跟我走！」

1月23 · 發表於 2015-5-1 22:14:08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　章六十三　返回

　　「帝國嗎？不可能！我是聖血之裔。」夜瞳愕然睜大眼睛。

　　千夜已經想清楚了，緩緩說：「永夜並非帝國國土，我們不去人族佔領區的核心地帶，只在邊境生活。這裡很多混血，還有擁有黑暗原力的人族，妳只要隱藏好血氣，不全力出手的話，應該沒有人能夠看出妳是血族。」

　　「不戰鬥？那我天天幹什麼？」

　　千夜看著夜瞳的眼睛，微笑說：「我去戰鬥，妳在家裡，等我回來就可以了。」

　　「可是……」夜瞳想要爭辯，但是看到千夜的目光，聽著這樣的話，卻有種要融化的感覺，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她把臉埋在千夜胸口，輕聲說：「世界上沒有永遠的秘密，你想過沒有，總有一天我的身份會被人發現，那時候會連累到你。」

　　「如果被發現，我就帶妳走得更遠，世界這麼大，二十七塊大陸，總有我們能夠生活的地方。」

　　夜瞳有一會兒沒說話，片刻後輕輕地帶著憧憬說：「什麼樣的生活呢？」

　　千夜笑問：「妳會做飯和洗衣服嗎？」

　　夜瞳認真地想了想，不確定地說：「我們大部分食物的口味還是差不多的吧？」

　　千夜笑起來，夜瞳回過神來，狠狠戳了千夜一記。

　　千夜收緊雙臂，低頭輕吻她的額頭，一字一句地說：「我一定能保護妳。」

　　「嗯，我相信你。」

　　兩人再相擁片刻，然後一前一後，尋路向上，準備離開這個地下的溶洞世界。

　　腳下更深處的地方不時傳來劇烈原力波動，有時候甚至整個溶洞通道都晃動不已，顯然是有真正強者在傾力戰鬥。那些發生激戰的地方都有一個共同之處，好像有某種龐大晦澀的意志在發出召喚。千夜曾親眼看到天鬼大戰中遠古精華破裂，很清楚地知道這就是精華碎片的氣息。

　　此刻他才捏了一把冷汗，意識到剛才自己和夜瞳的運氣實在夠好。

　　他們遇到的那片遠古精華碎片不知為什麼並沒有一直處於激活狀態，氣息傳遞得不遠，因此除了應該恰好在近邊的許浪，就沒有再驚動其他人。否則看此刻在溶洞深處進行的那些戰鬥聲勢，即使兩人處於全盛狀態，聯手而戰，得手的機會也不大。

　　千夜和夜瞳都有血脈潛伏的能力，一路上收斂氣息，有驚無險地穿過幾頭凶獸的領地。即使偶遇了幾個永夜和帝國的強者，對方急於進入深處參加戰鬥，又感覺不到他們身上攜帶了什麼特別的東西，終於雙方相安無事地擦肩而過。

　　他們返回的速度比來時快得多，直到接近地面，才在外圍通道遇見一些漏網的土著和凶獸，這對於千夜和夜瞳來說，清理得不費吹灰之力，最終他們在一個可以看見月亮的晚上離開了遠古虛空巨獸骸骨化成的山脈。

　　那片怪異的森林看上去依舊寂靜，地面上的紫黑基質也和來時沒什麼不同，踩上去有些柔軟，但也就這樣，沒有什麼其它的異常反應。

　　不過千夜和夜瞳都知道這只是假象，在紫色基質下，不知道多少屍骨化為養分，融合成紫色基質的一部分。

　　千夜和夜瞳彼此保持百米距離，不斷交替前進。在這個距離上，兩人可以保證互相在對方視野中，而且能夠在林間濃霧的壓制下提前發現敵人。而對手多半只能夠看到他們中的一個，這樣另一人就可以從側方發動致命一擊。

　　千夜走在前面，他忽然抬頭，望向遠處的一棵巨樹。球形樹冠上有處處破損，部分已經長好，但還有許多蜂巢仍然開著口，裡面孕育的東西已經不知去向。

　　他回頭和夜瞳對望一眼，都想到了半途中突然從後方湧來的土著和凶獸潮。再看看這座森林，就憑空多了許多詭異和陰森。

　　不過雖然迷霧森林的氣氛壓抑，路途卻十分平靜，沒再遇到凶狠的土著，偶爾有幾隊永夜和帝國的搜索小隊，也都等級相對較低，以千夜和夜瞳的視野距離全都平安無事地繞了開去。千夜還認出兩個曾打過交道附庸趙閥的小世家子弟，從他們那裡得到了一些兩大陣營的最新動向。

　　數天後，他們就穿越了森林，再走出石林。千夜登上高處，向四方遙望，視野中立刻出現了三面旗幟。其中兩面是永夜議會的旗幟，一面是帝國國旗。每面旗幟下，都相應建有一座基地，雖然千夜已得知這個消息，看到眼前短時間內出現的綿延工事仍是吃了一驚。

　　原來永夜大陸上的巨獸之眠深處確實存在虛空通道，可由於這方天地本身是虛空中一塊飛陸，那虛空通道等於是單向的，除天王和大君外，其他強者都不可能憑個體力量返回。

　　所以兩大陣營在摸清了空間特性後，就以巨獸骸骨山脈為中心，開始修建基地。現在雙方的建設工作仍在如火如荼進行，而永夜一方一直保持著兩倍於帝國的規模優勢。

　　千夜看過周圍環境後，找了一個隱蔽之處，從安度亞空間中拿出衣物，讓夜瞳換了裝束。夜瞳穿上一身高門世家隨從常見的武士服，連同佩劍短槍全部換成帝國製式武器，外面罩上一件連帽斗篷。

　　她的手臂和大腿綁著隱約可以看出血跡的繃帶，臉上也包紮了兩處，再拉下防塵的面罩，就只露出黑髮和黑眸，而這在帝國中是最普通的髮色和眸色。

　　已建好並且升起旗幟的那個基地和旁邊正在大興土木的工事比起來，顯得有些冷清，大門前數十名帝國戰士在列隊守衛，後方的起降場上停留著數艘高速浮空戰艦。

　　當千夜和夜瞳走近時，基地門口處原本有些懶散的戰士一下警覺起來，槍口對準兩人，基地大門兩側炮塔上的多管機炮也轉了過來。

　　「站住！什麼人？」衛兵遠遠叫道。

　　千夜拿出臨行前軍部發放的身份識別牌，又指了指自己肩上的燕雲鐵騎徽記，道：「趙閥，千夜。」

　　這些天，帝國基地建成後，已陸續收攏了不少散落在石林和迷霧森林的強者，有的是受傷無法再參戰，有的是實力不夠，進入地下溶洞後，沒走多遠就自行退出。

　　因此衛兵們看到兩人也不奇怪，一邊接過千夜的識別牌和趙閥徽記查驗，一邊順口問：「千夜公子是打算直接返回，還是等你們趙閥的戰隊全部收攏後再走？」

　　千夜說：「任務完成了，又受了傷，所以準備提前返回。」

　　聽到任務完成，衛兵們臉色都是一變，但是沒有人多嘴再問什麼。那句「任務完成」可不是能夠隨口說說的，對於千夜他們這些接受帝國徵召進入巨獸之眠的強者來說，所謂任務完成，一是指得到了遠古精華碎片，另一個則是幹掉了天鬼分身。無論哪個都是莫大軍功，頂級機密。

　　他們在此守衛，當然也得到過最嚴厲的命令，於是那名衛兵迅速驗過牌子和徽章後，即道：「胡將軍專門負責此事，您可以直接去見他。」說著，衛兵看看千夜身後的夜瞳，問：「這位是您的隨從？」

　　千夜點頭，說：「是。」他不動聲色地道：「趙閥還有人已經出來了嗎？」

　　衛兵回答：「前些天基地剛建成的時候，趙大公子帶了幾名隨從來做過補給，然後就又進去了。」

　　趙大公子就是趙氏四兄弟的老大趙君毅，千夜來之前就聽幽國公提過，他和趙君度一起下了巨獸之眠。看來趙君毅沒有深入溶洞世界，或者根本就沒有進去，而是留在外面斷後。

　　千夜心裡略鬆了口氣，顯然趙閥的人也不是一味爭強好勝，行事頗有策略。雖然他一路上都沒有趙君度的消息，但此刻得知趙閥如此分工安排，那趙君度應該沒事。

　　衛兵把千夜的身份識別牌雙手奉還，還分出一人帶他和夜瞳去見基地主管。

　　那是一名帝國主力軍團的胡姓少將，說話行事相當客氣，各項手續辦理速度也很快。他當然知道如千夜這樣在徵召名單上的人物都是一時俊傑，既然活著出來了，今後必然前途無限，自然不想留下任何不好印象。

　　一小時後，一艘高速浮空艦就作好了升空準備。少將主官直把千夜和夜瞳送上浮空艦。

　　浮空艦騰空而起，沖進天空中一處巨大雲團漩渦，消失在漩渦渦心。那就是直接通向永夜巨獸之眠的虛空通道。

　　一陣眩暈後，千夜的感知又恢復了正常，浮空艦沖出巨獸之眠，在峽谷邊緣落下，將千夜和夜瞳放下，就掉頭返回。

　　等浮空艦在峽谷中消失，千夜方對夜瞳說：「記住地方了嗎？」

　　夜瞳點了點頭，他們約定在黑流城外的一處僻靜山谷匯合。

　　「好，在那裡等我。我會安排好一切。」說罷，千夜重重抱了下夜瞳，才放她遠去，一直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荒野，這才向帝國大營的方向走去。

　　千夜望著前方恍若沒有邊際的戰線，不由吃了一驚。他進入巨獸之眠時，帝國大軍尚未集結完畢，雖然從當時趙閥前進基地擴建規模看，已可知這場戰事之宏大，但現在親眼所見，才深刻感受到帝國動員的決心。

　　只不過對於虛空巨獸遠古精華碎片的爭奪已近尾聲，幽國公當日所說「國運之戰」卻不知究竟是什麼？

　　帝國大營依綿延丘陵而立，層層展開，前方鋒線處更是壁壘、炮塔、瞭望樓、裝甲牆一應俱全，儼然已是一座要塞城市。千夜在營門處交驗身份證明，就被專人引領，前往趙閥營區。

　　趙閥此次出動了大批私軍，又由幽國公趙玄極親自座鎮，實力強橫和地位尊崇俱全，因此營區位置緊挨著張伯謙的中軍大營，位置顯赫。

1月23 · 發表於 2015-5-2 01:47:46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　章六十四　後話

　　千夜走進趙閥營區後，就聞到了濃濃硝煙的味道。處處可見操練或是換防的戰士，露天停放著的各種戰車軍械都有剛經歷過戰火的痕跡，無數工匠技師在爬上爬下忙碌工作。

　　不過千夜突然發現了一個細節，眼前大營中居然有一半是帶薄裝甲的移動營房，而且工兵隊還在不斷把剩下的野戰軍帳更換成移動營房。他轉頭向附近幾個其他世族私軍的駐地望去，情況也都差不多。

　　打仗本就是在燒錢，半永久工事比臨時工事的花費可要貴多了。這架勢不但是要打持久戰，而且戰爭結束後，可能還要駐軍一段時間，也就是說帝國這次有可能改變了以往不在永夜駐正規軍的戰略。

　　千夜滿心疑問，跟著帶路的趙閥戰士走進營區核心地帶，前面一圈營帳即是幽國公趙玄極和趙閥高級將領的辦公居所，從外表上看樸實無華，與普通戰士營房沒有什麼區別。

　　千夜叩門進入時，幽國公正在批閱公文，他右手邊放著高高一疊已經批閱好的文書，而左手邊卻還有整整兩疊待閱的文件。

　　趙玄極放下手中的筆，看了一眼千夜，眼中閃過欣悅之色，起身道：「平安回來就好，看來你此行還算順利。」

　　千夜施禮道：「確實有些收穫，僥倖完成了任務，但也因此受了傷。我那時已經彈盡糧絕，又一直不曾遇到大公子和四公子他們，只能先行返回……」

　　趙玄極從書案後走出，擺擺手讓千夜坐下，聞言愕然，「完成了任務？」

　　「擊殺了一個天鬼分身。」這是千夜早就想好的答案。

　　饒是幽國公一生見慣無數風浪，也不由怔住。

　　帝國招募強者進入巨獸之眠，最根本的目的還是在於探索地形，殺傷永夜陣營的強者，只要他們帶回相關情報就有保底的軍功，因此幽國公見千夜安然回返已經很高興。至於那兩個任務，奪取遠古精華碎片還能碰碰運氣，對付天鬼分身則本該是最後進去的那批侯爵級強者的事。

　　趙玄極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確認？」

　　千夜淡定道：「這種大事，我怎麼會說謊？」

　　趙玄極臉色一鬆，點頭道：「我倒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擊殺天鬼分身對你而言實在有些勉強，我才多問了一句。你可有辦法證明？」

　　「天鬼分身死後留下一枚炙熱晶體，我當時不知是何物，不小心給吸收了。」

　　趙玄極雙眉一揚，關切地問：「吸收了？感覺如何，是否有何不妥？」

　　「吸收過程中感覺有些不適，過後就對虛空原力的感知敏銳了許多，另外看到一些記憶畫面，應該和天鬼有關。」關於這方面，千夜俱都如實說了。

　　以趙玄極城府之深，聞言也是動容，道：「竟能獲得天鬼分身記憶？這，這是完美吸收啊！好，好！」

　　千夜沉心凝神，搜尋體內還殘留的天鬼分身意志，隨即一道神秘波動從他身上散發開來，悠遠蒼茫中還帶著彷彿走到了漫長歲月盡頭的悲涼。

　　趙玄極忽然揮手，五指指尖各射出一道尖銳原力，直刺千夜全身各處要害。五道原力屬性各不相同，其中三道是純正黎明原力，又有一道紫黑之氣，卻已是位於中間地帶的原力。而最後一道，則是真正的虛空原力，無形無相，威力卻是最大，遠超其餘四道原力之和。

　　這五道原力飛射如電，趙玄極出手時毫無先兆，等銳氣及身，千夜方才驚覺不對。他幾乎是本能地反應，沉肘迎擊虛空原力，至於其餘四道原力，只能靠身體硬抗。

　　房間中響起悶雷般的郁響，千夜連人帶沙發向後撞去，臉上湧起一片潮紅。他身上戰衣破開四個大洞，露出肌膚，肌膚上各有一塊紅斑。

　　千夜看上去狼狽，可是真正有致命威脅的虛空原力已經被他正面破去，而趙玄極雖然出手有所保留，但這四道指力居然沒能劃破他的肌膚，說出去足以令人震驚。

　　趙玄極面有喜色，不住點頭，讚道：「不錯，真的不錯！能夠看穿本公真正發力的一指，說明你對虛空原力感知確是非常敏銳。僅憑這份感知，將來跨越神將時就會事倍功半。你先前模擬的那道氣息就是來自天鬼分身吧？」

　　千夜點頭。

　　「那就沒有問題了。巨獸之眠中完成任務的人都需要去面見張伯謙大帥，得到最後確認。張帥曾參與天鬼大戰，就憑這縷氣息即可證明。」

　　要面見張伯謙？千夜心中一跳，努力保持面上鎮定。他那血脈潛伏能否瞞過天王之眼？況且此刻千夜已經不止身懷血氣，更是凝結了血核，這可完全沒有辦法用夾雜了黑暗原力來解釋。

　　千夜心有所思之際，又聽到趙玄極說：「其實你是獨立滅殺天鬼，又或只是恰好遇到重傷的天鬼分身，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從戰鬥中得到的領悟，以及對天鬼分身精華的完美吸收，這是平時參加百場戰事都得不到的機遇。」

　　千夜沉默不語，知道趙玄極還有下文。

　　果然，趙玄極正色道：「千夜，你既然有此機緣，那我趙閥也絕不吝於栽培。只要你一心為家族效力，那麼至神將之前，一切資源但有所需，皆可供應！」

　　千夜看了幽國公一眼，沉聲道：「我會盡力。」

　　這並不是趙玄極期待的答案，他禁不住嘆一口氣，說：「千夜，我知道你對當年之事或許還是心有芥蒂。這本是魏煌的家事，我也不方便多嘴。不過你無論心性天資都是上上之選，本公也就多說一句。千夜，無論何時，總是血濃於水，這血緣上的聯繫是斷不了的。而且當年魏煌也並沒有錯。」

　　千夜默然，幽國公那是大多數人都會有的想法，只是他自己知道並非如此。從趙魏煌那裡得知原力掠奪的緣由後，他已經徹底放下了那份不平。而在他短暫而艱難的生命中，已經有了更多比血親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生死與共的愛人、兄弟和戰友。

　　千夜並不想多做解釋，只道：「國公，道理是如此，但總需要些時間。不管怎麼說，今後我都會盡力的，這點還請國公爺放心。」

　　趙玄極欣慰笑道：「確實是這個道理。你也無須著急，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哦，對了，魏煌這人有些粗心，一打起仗來往往什麼都扔到腦後。如果你以後有什麼事，來不及找他，也可以來找本公。一些小事，本公還是辦得了的。」

　　聽了此話，千夜心中嘆息，唯有道一聲：「多謝國公。」

　　趙玄極擺手：「不必謝我，這可是你自己浴血搏命換來的。」

　　趙玄極也不多留，吩咐人帶千夜去休息。

　　千夜被安排在軍官駐地，得到一間單獨的營房，他要了些食物和紙筆，準備寫戰地報告。那方受到巨獸意志壓制的天地，地形分佈、土著物種、天象氣候，乃至對外來者的影響，林林總總都是帝國所需的情報。

　　寫了兩、三頁紙後，千夜一直有些心神不寧，想到明天要去面見張伯謙大帥，就忍不住感到心虛。此刻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夜瞳，她孤身在黑流城外等候，如果久等不至，又會如何想，如何做？

　　但是千夜又不可能讓其他人給夜瞳傳訊，就算能夠傳遞信息，又說些什麼呢？他根本無法預見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

　　千夜正心煩意亂之際，忽然聽門外衛兵高聲叫道：「千夜公子，宋子寧將軍求見！」

　　「子寧？！」千夜一下站了起來。他想到李狂瀾在溶洞世界中所說的話，難道宋子寧真的來巨獸之眠參加地面戰爭了？只是他什麼時候變成將軍了？

　　千夜拉開房門，面前站著的果然是宋子寧，一身黑金兩色將軍服，給俊秀的面容平添了幾分英武，肩上的軍銜竟然是少將。在他身後，還站著兩名美豔過人的女軍官，都是少校，個個身材傲人。

　　七少就是七少，哪怕到了帝國大營，身邊也少不了美女。

　　千夜看著宋子寧，忽然一怔，說：「你這是帝國軍部的軍服啊！」

　　宋子寧微笑道：「我如今暫時在軍部掛職，當然要穿他們的軍服。」

　　「可是你什麼時候進入帝國軍部了？」

　　宋子寧哈哈一笑，道：「暫時掛職而已，我只是跟著伯謙大帥打打雜，有個身份才好辦事，大帥就給了我這身衣服穿穿。」

　　隨意要個身份就能穿軍部少將參謀的制服？千夜對此只能無言。

　　千夜向宋子寧身後的兩名美女軍官看了一眼，說：「子寧，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找你。」

　　宋子寧微笑道：「我也有事要和你說。」他在兩名女軍官屁股上各拍一記，說：「妳們先找地方休息，我和我兄弟說說話。」

　　兩名女軍官向宋子寧白了一眼，又用火辣目光狠狠盯了千夜一眼，看那架勢恨不得把千夜給當場吞了，然後才不情不願地跟著帶路的趙閥戰士離開。

　　千夜對她們豪放作派很是無語，又有些不解，望向宋子寧。就算宋子寧一向風流，但也不是不識大局的人，這可是真正的戰場，還是張伯謙治下的大軍，怎會出現這等人物。

　　見千夜望來，宋子寧聳聳肩，澄清道：「這事可和我無關，她們本來就在軍中，我來之後才認識的。其實這兩人都是出身世家，且母系背景不俗，來到軍中真正目的是為了結識年輕俊傑，好解決終身大事。怎麼樣，你有興趣沒有？若有想法，我今晚就把她們約出來。」

1月23 · 發表於 2015-5-2 23:55:53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　章六十五擔當

千夜無力地擺擺手，對於宋子寧每時每地都能把話題轉到詭異的方向，他已經懶得反駁了，只問：「伯謙大帥怎麼會讓她們入營的？」

宋子寧哈哈一笑，道：「伯謙大帥也是人啊，還是第一門閥青陽張氏四支主家之一的掌舵者。讓她們入營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卻能夠換取她們背後世家的支持，何樂而不為呢？」

千夜微微一怔。

宋子寧知道千夜在想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別被傳言騙了，伯謙大帥向來橫衝直撞，不喜謀略只以力破局，那是因為他的力量之強足以破局，所以無須用謀。同時代萬千強者，惟他成就今天的天王之路，豈會是一介莽夫？你明天就要去見他，千萬不要自作聰明，做什麼小動作。」

千夜有點明白了，宋子寧應該是得知自己要去面見張伯謙，擔心他身體秘密暴露，這才匆匆趕來。但是在天王級強者面前，又有什麼妥當方法能夠守住秘密呢？千夜苦笑道：「就算做什麼，也沒有用處吧？」

宋子寧眉間陰霾，少有的神色沉重，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本想過來看看能不能只交信物，本人報個重傷什麼的，現在一聽情況，幽國公已先見過千夜了，這條路顯然行不通。

千夜緩緩道：「其實只要血核不暴露，我現在體內黎明和黑暗原力各半，黎明原力還要多些，就算伯謙大帥看到了，也不能就這麼給我定罪吧。」

話雖這麼說，兩人卻都知道哪有這麼簡單，宋子寧是當面見過張伯謙的，很清楚那彷彿面對煌煌天地的壓力，然而讓他最擔心的是另外一個人，「千夜，你可知道，伯謙大帥上次召見我的時候，我見到了誰？」

當千夜聽到宋子寧說出林熙棠的名字，臉色頓時變了，一時間思緒猶如亂麻。他聽宋子寧講完整個過程，怔了半天，才道：「那我這次也會見到他嗎?」

宋子寧搖搖頭，「說不準他會不會露面。帝國對外一直宣稱林帥在帝都養傷，他來永夜的消息是最高機密，就連幽國公這個位置的人都不知道。」

千夜此刻反而平靜下來，把事情前後想了想，「子寧，召見你的是張帥，卻見到了林帥。也就是說，他已經懷疑我沒有死在紅蠍那次行動中，想從你那裡確定我的身份。」

說到這裡，千夜輕輕吐出一口氣，有些沉重地道：「其實，這算不了什麼秘密，你本不用這樣冒險。」宋子寧在林熙棠面前沒有說謊，卻取了巧，他的回答沒有給出明確因果邏輯，在林熙棠這樣的人物面前，這種做法是極度危險的，雙方的力量和地位差距太大，就必然不存在公平的對話。

宋子寧只是笑笑，他就知道千夜能夠明白，千夜為人純淨直率卻不笨，真遇到事情觸覺十分敏銳，往往能夠切中要害。「事實上，我不太明白，他為什麼不直接找你。」

千夜用力抓了一把頭髮，突然道：「子寧，你說……當年，他知不知道我是趙家的孩子。」

屋裡頓時靜下來。這個問題背後有著太多種可能性，令人稍稍深入一想就不寒而慄。

還是千夜先打破沉默，「該來的總要來的，反正明天就能知道。另外還有件事，我在巨獸之眠下面遇到了李狂瀾，他特別提到你們曾經在戰場上見過。這人給我的感覺，怎麼說呢，說不清是敵是友。不過他的劍道確實厲害，我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這個李狂瀾真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來的，這麼厲害，怎麼此前一點都沒有聽說過？對了，你們上次相見時，他有沒有對你不利？」

「李狂瀾？你是說遇到了他？究竟怎麼回事，仔細跟我說說！」

見宋子寧一臉鄭重，千夜就把和李狂瀾相遇的前前後後詳細說了一遍，就連鏡水浮生之事也沒有漏過。

宋子寧皺起眉，聽千夜說完後，倒是眉頭舒展開了些，最後變成不懷好意的笑，一搭千夜肩膀道：「你行啊，『鏡水浮生』可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你竟然敢收人家姑娘這麼貴重的禮物，以後打算怎麼還這個人情？以身相許？」

姑娘？千夜愕然，瞪大眼睛看著宋子寧，他完全沒看出來李狂瀾從頭到腳有哪個地方像姑娘。

宋子寧晃了晃手指，笑吟吟地說：「這事知道的人很少，但李狂瀾確實是當今國丈最小的女兒，和最大的那個差了近二十歲吧。」

千夜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宋子寧自顧自說得眉飛色舞，「算算年紀，她比你大了些，不過沒關係，正妻嘛，大點壓得住陣腳。放心吧，我和敬唐李氏沒啥生死大仇，那次商隊的事情可能他們另有圖謀，我只是被殃及的池魚。這點小小不快，絕對不妨礙你還人家『人情』！」

千夜再聽不下去了，一巴掌按住宋子寧聒噪的嘴，頭痛無比地道：「為啥什麼事都能讓你鬼扯到那上面去，而且……我有女人了。」他猶豫一下，還是把夜瞳的事大略說了。

宋子寧臉色大變，騰地跳起來，驚道：「什麼？你說她叫夜瞳？不會是那個門羅氏族的王女吧？」

千夜點頭道：「就是她。」

宋子寧頓時倒吸一口冷氣：「你想把門羅的王女帶回來？你瘋了嗎？」

千夜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說：「帝國內其實也生活著不少黑暗種族，特別是血族。」

宋子寧臉色已經變得前所未有的陰沉，他站了起來，不斷在房間裡踱步，顯得十分煩燥不安：「那些要麼是奴隸，要麼是些隨時可以犧牲的小人物，所以帝國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門羅的王女怎麼一樣？一旦讓人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動心爭奪。你有沒有想過，若此事被發現，你要怎麼辦？」

「實在沒辦法的話，我會帶她去中立之地。」

宋子寧猛然停在千夜面前，緊盯著他的眼睛，「你還記得，當初我們曾經約定過，假如有一天你變成血族的奴隸，我就會親手殺掉你。」

千夜坦然面對宋子寧格外陰鶩凌厲的眼神，說：「當然記得。但我現在很清醒，我沒有被黑暗之血控制，也沒有受任何人擺佈！」

兩人默默對視了一會。宋子寧罕見地爆了句粗口，「他奶奶的，你沒被血氣控制，腦子也沒壞掉，居然還想這麼幹。這要不是瘋了，又是什麼？」

他忽然一把抓住千夜的衣領，咬牙切齒地道：「該死的，你別告訴我這是真愛！」

千夜認真地想了想，說：「好像是的。」

宋子寧頓時一臉抓狂表情，死揪著千夜的衣領用力搖晃，幾乎是對著他的臉吼道：「你天天出去跟那些黑暗雜種戰鬥，然後回來告訴我和一個血族是真愛？！你和門羅的王女，十三始祖之一黑翼君王安度亞的原生種是真愛？！這，這讓我他媽的怎麼說你呢？這實在，實在他媽的太酷了！這不本來應該是我幹的事情嗎？」

「哦，哦，嗯啊？？」本來千夜情緒有些低落，這種事情如果不是發生他自己身上，也確實很難接受。可是聽到最後兩句，饒是千夜已經習慣了宋子寧不按常理出牌的脾氣，也不禁呆住了。

千夜猛然想起屋外就是趙閥的兵營，宋子寧剛才那可怕的聲浪幾乎震耳欲聾，怕是全駐地的人都能聽得見，那簡直是非同小可！

宋子寧這時一臉自得，打了個響指，只見隱隱綽綽琉璃寶幢般的光壁在周圍明滅閃動，而數片飄葉從虛空中乍現，繞著飛到他手指上盤旋一週，又各自飛向屋子四角，消失不見。

「本少早就佈下領域，這座大營中能夠偷聽到本少說話的，絕不超過五個！」

「那不還是有五個嗎？」千夜哭笑不得。

宋子寧眼睛一瞪，道：「那些大人物要關注的事情多了，哪有心思來偷聽我們？」

他忽然神色一正，放開千夜被扯得一團亂的衣領，「你確定要為了個女人，就算她是個血族，要放棄帝國這些兄弟朋友？」

千夜意圖分辯，「我並沒要放棄兄弟朋友。你當初不也說過，我們兄弟在中立之地，也能打下一個大大的國度嗎？」

宋子寧怒道：「我說這話的時候，意思可不是讓你跟個女人私奔！」

不等千夜回答，宋子寧突然換上一臉笑容，一把勾住千夜脖子，把他拉近，笑道：「不過若是門羅的王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別說去中立之地，就是在暮光大陸上打下片國度也值得。這事辦得漂亮！不愧是我七少看中的兄弟！」

千夜被宋子寧忽冷忽熱的態度弄得哭笑不得，還想解釋一番自己也是形勢所迫，身不由已，不這樣做夜瞳就無路可去。可是他話還沒出口，又被宋子寧堵了回去。

「千夜，我們怎麼說都是兄弟，好處不能都光讓你得了。門羅這位王女有什麼出眾的姐姐妹妹沒有？讓我也認識一下？」

千夜再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他有點暈頭轉向的感覺，本能地回答：「倒確實有個，應該是妹妹吧？叫暮色，血脈天賦也不錯，現在就已經是伯爵了」

宋子寧手中摺扇刷地張開，疾扇幾下，笑道：「這個我喜歡！」

千夜按著額頭，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又和宋子寧把話題扯到奇怪的地方，無奈地道：「你聽我說完，那個暮色性情狡詐，手段陰狠，上次鐵幕血戰的時候還想給趙君度挖陷阱。」

對此，七少顯得毫不在意，道：「若要比拚下限低，我又怕過誰來？」

千夜徹底無語，只覺一口氣橫在胸口，說不出的難受。

1月23 · 發表於 2015-5-3 20:18:07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　章六十六　面見

　　宋子寧見了，浮滑笑容一收，問：「你決定了？」

　　千夜心中嘆息，堅定地點了點頭。

　　宋子寧也沉靜下來，思索片刻後，意義不明地看了千夜一會兒，忽然笑道：「千夜，你長大了。」

　　不等千夜說什麼，宋子寧像是已經想好了一應後續事宜，說：「夜瞳作為門羅王女在帝國這邊有基本資料，包括畫像，就算永夜大部分人都沒權限接觸到這類情報，但現在情況特殊，永夜有太多帝國強者，她不能就這樣直接出現。」

　　宋子寧邊用摺扇輕擊掌心，邊道：「我大約需要三四天左右時間做點安排。這裡剛剛結束了一次會戰，下一場還要過段時間才能打得起來，正好有個空檔，我可以請幾天假回黑流城一趟，你什麼時候過去？」

　　千夜有些猶豫，「子寧，你把相關聯繫人告訴我吧，這事太過危險，你不要直接參與。」他雖然本就打算向宋子寧問問看有什麼辦法把夜瞳帶入人族聚居地長住，可這畢竟是禁忌之事，卻沒想過要宋子寧直接沾手。

　　宋子寧冷笑，「你還知道危險？」他頓了頓，淡淡道：「帝國雖然律法森嚴，卻不連坐，放心，如果出了事，我會把自己摘乾淨的。」

　　千夜被宋子寧衝了一句後，也不說話了。他對宋子寧太過熟悉，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語氣是動了真怒。

　　宋子寧看著千夜帶著隱約痛苦和迷茫的神色，面容恢復了平靜，道：「你明天還有伯謙大帥那一關要過，那可沒有任何人幫得了你。若一切順利，我五天後在黑流城等你。」

　　千夜緩緩點了點頭。

　　宋子寧道：「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先走，還得去請個假。」在出門之前，宋子寧忽然回頭，說：「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兄弟，真若有事，自然一起擔著。」

　　說罷，也不等千夜回答，宋子寧就推門而去。

　　千夜呆坐了很久，屋子裡一直沒有點燈，夜色爬滿每個角落。窗外則從喧雜到寂靜，最後只剩下夜風的聲音。千夜就沉浸在這樣的黑暗中，不知什麼時候心神全都寧定了下來，莫名進入修煉所需的冥想狀態。

　　他也不刻意而為，任憑玄曜兩篇緩緩交替運轉。到此時千夜才發現其中神奧，這兩篇皆能煉化體內虛空巨獸遠古精華碎片的殘餘能量，玄篇煉出來就是黑暗原力，而曜篇所煉即得黎明原力。

　　至於明天，只能隨緣。

　　一夜修煉，轉眼就已到黎明時分。永夜大陸此刻依舊夜幕高懸，但帝國大營中已是喧囂四起，戰士們紛紛起床出操。

　　當千夜洗漱完畢，走出房門時，兩名趙玄極的親衛等候在門外。千夜隨他們出門登車，向著丘陵頂端張伯謙的中軍大營駛去。

　　車輛剛剛通過中軍營門，千夜忽然感到身上微微一沉，似乎冥冥中有一道鐵幕垂落，將中軍大營與外面世界隔絕。他心中一驚，這種領域的感覺與天鬼鐵幕有幾分類似，雖然範圍未及覆蓋千萬里，但若論密不透風，卻猶有過之。

　　千夜試著放出感知與那道無形之幕一觸，立被彈回，全無還手餘地。此時他有種錯覺，如同進入籠中的鳥，就連意識都飛不出去，這感覺讓他極不舒服，身上承受的壓力也漸漸沉重，從起初的微不可察，到後來的重如巨石。

　　千夜駭然望向中軍中央的主帳，如果這一切的源頭都是來自張伯謙的話，那麼這位帝國傳奇人物，威能就真的是深如淵海。僅僅是身在領域之中，而且只是隔絕意念掃瞄的領域，就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這時車身一震，停了下來，千夜隨眾人下車，看到面前是一重門戶，這裡明顯比大營其它區域安靜得多，就連守衛都很少，來往的幾乎沒有普通戰士，軍官們行色匆匆，沒有人駐足停留交談。

　　千夜又看看身邊，發現同車幾人都渾然無事，好像對那強大的威壓全無所覺。

　　帶他們這批人進來辦理軍務的是一名帝國軍部參謀處的上校，他注意到千夜臉色蒼白，額頭不斷滲出冷汗，不禁關切問道：「千夜公子，你是不是傷勢還沒有全好？等下見過大帥後，我帶你去軍醫處吧，這次軍部運了整個實驗室過來，醫療條件應該比各大世家都要好。」

　　千夜擺擺手，虛弱地說：「我沒事。只是第一次見到伯謙大帥，難免有些緊張。」

　　「這是當然！話說我從軍十幾年，也只能遠遠看上一眼大帥，根本沒有資格當面覲見啊！」說到這裡，那名上校已是滿臉嚮往。而同車進來的人中惟有千夜是要面見張伯謙的，其餘眾人望向他也全是羨慕之色。

　　千夜勉強笑笑，並沒有接話。

　　這重門戶的守衛全是張伯謙的嫡系部隊「鐵衣軍團」，上校與衛兵交接手續後，就只能止步於此，裡面自有人出來把眾人分別帶進去。

　　千夜注意到，前來給自己帶路的兩人竟全都是戰將，軍服上果然有他以往只耳聞不曾眼見的雲圖滾邊，那是帝國近衛軍的雷騎衛。

　　越往深處走，越是安靜，最後千夜在一組大帳前停下時，四顧已經看不到人走動。帶路的雷騎衛也沒有說話，只對著他做了個手勢。

　　千夜深吸一口氣，邁進右側門戶大敞的營帳，一眼看去竟有種空曠的感覺。

　　這是帝國野戰軍團常用作指揮室的穹頂帳，能同時容納四、五百人，此刻中央只擺著一張書案，一人據案而坐，其後豎著一桿高燈。在永夜上午九點的室內還需要照明，因此燈盞中燃著熊熊原力火焰，將書案周圍照得通明，也映得那人面容忽明忽暗。

　　案後之人雖然坐著，卻仍能看出身量偉岸。

　　他長發解開，隨意披散，姿態肆意得不像在軍中，可那股撲面而來的戎馬氣息甚至隱隱帶著血腥的味道。那人手中端著金盃，凝望杯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千夜看到他第一眼腦海中就跳出一個名字，張伯謙！

　　帶千夜進來的雷騎衛並沒有為他通報，逕自走到營帳邊，與自己的同僚們站到一起，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千夜怔了怔，就舉步走到距離張伯謙還有十米處站定，微微垂首。

　　張伯謙恍若根本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動靜，只是凝望著杯中物，動都不動。千夜也就只能站著，保持沉默。

　　可是站著站著，千夜就覺身上壓力越來越沉重，原力流轉都漸漸變得遲滯。此刻他就像一個落水的人，正慢慢沒入水面，卻無力掙扎，只能絕望地墜向黑暗的海底。

　　千夜終於動了一下，轉頭望向角落裡侍立的幾名雷騎衛，可他們都筆挺站立，一點異常都沒有。而千夜此刻甚至連呼吸都開始感到困難，身上壓力重得讓他幾乎聽到了骨節處的喀喀呻吟。

　　難道這些雷騎衛的戰將們實力已經高絕到了這種程度，可以對青陽王的領域重壓視若無睹？然而千夜知道這絕無可能。

　　千夜呼吸越來越急促，全身汗如雨下。額頭豆大汗珠順著面頰滑落，終於有一滴落在地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帳內的寂靜就此被打破。

　　張伯謙終於抬頭，目光落在千夜身上，緩緩地說：「他們沒有事，是因為根本感知不到本王的領域之力。而你能夠感知本王領域，且能支持到現在，已算難得。」

　　隨著張伯謙開口，千夜身上壓力突然一空。他頓時如魚入水，忍不住長出一口氣。

　　張伯謙望著千夜，雙目深遠無盡，完全看不出任何波動。在這雙眼眸前，千夜忽然感覺自己什麼都隱瞞不住，整個人就如透明一般，所有秘密全在光天化日之下攤開。

　　千夜惟有默然肅立，聽候命運宣判。

　　張伯謙將手中金盃放下，又陷入沉思，片刻之後方道：「確實是你斬殺了天鬼分身，是個可造之才。來人！」

　　一名雷騎衛快步走到近旁，問：「大帥有何吩咐？」

　　「看看他應得什麼封賞。」

　　這名雷騎衛軍務嫻熟，當下想也不想，即道：「斬殺天鬼分身，可得定製七級槍械一支，相關彈藥一套；或可得六級名兵一件，由大師手制；或可得六級戰甲一付，由帝室工坊出品」

　　可供挑選的清單還有很長，千夜卻插言道：「可否將此次軍功暫時記下，待日後再行使用？」

　　那名雷騎衛一怔，忍不住說：「這次軍功封賞不同以往，清單中有不少精品，有些甚至是帝國近衛軍的配置，這在平時可是根本見不著的。」

　　千夜點點頭，道：「多謝這位大人好意。不過我仍然希望將軍功暫記。」

　　這時張伯謙淡淡地道：「那就這樣。你下去吧。」

　　既然張伯謙這麼說了，那名雷騎衛立刻行禮退回自己的位置，仍由帶千夜進來的兩名雷騎衛把他原路送回。

　　當千夜見到在重重門戶外等候的那名軍部上校時，猶然不敢相信，居然就這樣出來了？千夜感覺，張伯謙那一眼明顯已經看透了他身上所有秘密，卻什麼都沒有說，還讓他平安離開。

　　這其中有何陰謀？隨即千夜自己就否定了這個荒謬想法。張伯謙何許人也，還用得著和他玩什麼陰謀。以張伯謙的脾性，從不迂迴曲折，向來是看得順眼就提拔，不順眼直接拍死了事，怎會在他一人身上破例。

　　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張伯謙明顯對千夜十分在意，否則也不會在他身上浪費這麼長的時間。

　　離開時千夜的疑惑反而比來時更多了，他甚至有些懷疑張伯謙是否真的看穿了一切。而他心底還有個小小的結，這次沒有見到那個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

1月23 · 發表於 2015-5-5 02:54:19

卷六　邂逅不訴離別殤　章六十七巨獸之眠的尾聲

當千夜乘坐的越野車駛出最外圍大營門樓的時候，張伯謙忽然站了起來，走進一側小門。外面是條單邊敞開的過道，林熙棠正靠在一根鐵鑄的外舉架上，彷彿沒有什麼焦點地看著地面。

張伯謙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那些銀色髮絲下越發明顯的灰色上，緩緩問：“不想見他嗎？”

“到此為止就很好，這樣的結果還算不錯。”

“你當年為什麼會去永夜的垃圾場？”

“偶然路過。”

“那麼後來呢？”

林熙棠微微一怔，抬起頭。

張伯謙的臉色仍淡淡，眼神卻固執堅決，顯然這次非要一個答案，否則必不會罷休。

林熙棠不由笑了笑，“後來當然不全是偶然了，這世上哪來那麼多偶然。”

張伯謙已有幾分怒意，沉聲道：“林熙棠，什麼事能沾，什麼事不能沾，你該比我清楚。那幾家之間的鳥事，又與你何干？！不要以為你那套天機推衍之術能夠算盡天下人，上次沾上夜之女王的教訓難道還不夠？你，你插手這些事，是嫌自己樹敵不夠多嗎？”

林熙棠默然片刻，輕輕說：“這件事此前我確實有錯，不過現在已經結束了。”

張伯謙看著他，忽然怒意盡去，“原來你也是會有私心的。”

林熙棠無奈地笑笑不語。

這時周圍的光影突然跳躍了一下，走廊裡原力燈次第熄滅，從中庭灑落下來的天光掃除了部分暗沉的角落，又投射出另外一部分陰影。

永夜大陸的天亮了。

回到趙閥營地時，千夜已經感覺極為疲憊，只想痛快地大睡一場。見張伯謙一面，前後加在一起也沒說幾句話，卻比與強敵死戰一場還要累，簡直就和射了一發原初之槍差不多。

不過接下來還有太多事情要做，千夜只是回房用冷水洗了把臉，就起身去找趙玄極。

趙玄極案頭依舊疊著高高的公文，似乎永遠也披閲不完。這段時間裡，千夜也聽到了不少關於幽國公的傳聞，對於他事必躬親，一絲不苟的風格有所瞭解。

千夜簡單地說了說面見張伯謙的過程。趙玄極聽了倒是頗為高興，張伯謙不會做那種讓人站著乾等的無聊事情，肯在千夜身上花這麼長的時間，顯然已經把他看在了眼裡，這對千夜今後發展很有好處，當下就好生勉勵了千夜幾句。

千夜惟有心中苦笑，好不容易等趙玄極說完，就急忙道：“國公，如果近期無大事的話，我準備回一次黑流城。”

趙玄極皺了皺眉，問：“現在就回去？你的傷怎麼樣了？”

“已經不礙事了。”千夜道：“聽說因為戰事浮空艇不能私航，我從地面走也是一樣。”

趙玄極雙眉略為舒展，又問道：“對了，為何把這次軍功暫記？此次封賞中著實有不少精品，比如說定製的七級槍，就比我趙閥所出的七級槍還要出色，幾乎不比君度的碧色蒼穹差多少了。”

對這個問題，千夜早就想好了答案，道：“我已經有趁手兵器了。而且近期我原力提升飛速，早晚會用到八級武器，沒必要現在就在兵器上投入太多軍功，倒不如積攢一起，將來一口氣換把八級的精品。”

趙玄極聞言點頭，道：“年輕人心大些，也不是壞事。好，你去吧，不過記得十日後無論如何要回來。”

千夜點頭應了，到外面找趙閥軍需官要了一輛越野車，就出了帝國大營，一路向黑流城的方向駛去。

當千夜在一望無際的荒野上奔馳的時候，巨獸之眠內那個溶洞世界裡的激戰已經到了尾聲。

白凹凸踏過一名蛛魔侯爵的屍體，從洞壁上摘下遠古精華碎片，扔進一個特製的口袋。在口袋另一側的夾層中，還放著一塊天鬼分身留下的晶體，不斷散發出足以點燃黑石的熱力。不過她這個口袋材質特殊，絲毫不受熱力影響，還能隔絕外部原力探查。

此刻周圍已無敵人，白凹凸轉身沿著原路返回。在感知範圍邊緣，還有數道強橫氣息，他們也都發現了白凹凸，不過她的強大也令人忌憚，於是彼此相安無事。

等眾人都走得遠了，其中一道強橫氣息忽然快速衰弱。在一個溶洞中，艾登滿身是汗，靠在洞壁上，慢慢坐下，一時連站立的力量都已失去。

在他對面，白空照正捧著一塊遠古精華碎片，聚精會神地看著。碎片散發出柔和光芒，無論艾登還是白空照，沐浴在光芒下都感到十分舒服。

艾登平復了呼吸，問：“你從哪裡找來的藥，居然能夠讓我冒充侯爵的氣息？就是太霸道了點。”

“這種藥通過透支身體和生命來激發潛力，因為你是伯爵，它才能模擬出侯爵氣息。這種東西在貧民區裡很常見，是被當作救命的藥來用的。”

“救命？”艾登一怔，怎麼都想不出這種藥性猛烈，但副作用也極大的藥怎麼能夠用來救命。

白空照抬頭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救命用的。貧民區裡的人沒有好的武器裝備，也沒有血脈力量和修煉功法，關鍵時候只能靠拚命。所以在我們眼中，這種藥就是拿來救命用的。至於副作用，再大也是以後的事。”

艾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默然片刻後問：“你所說的貧民區，是哪裡？”

白空照隨口說了幾個地名，艾登只對其中一個有印象，那是永夜的一處地下交易集市，但在黑暗國度的領地上，生活在那裡的貧民應該都是黑暗種族，還有少量混血的人類。

“你就是在那種地方長大的？”

“不，我長大的地方比那裡更糟，但是”她並沒有把後半句說出來。

艾登有著魔裔名門起碼的修養和禮貌，說：“好吧，我不問了。現在東西已經到手，你準備怎麼做？我還是那句話，要我命的話下手痛快些。”

白空照看著艾登，目光焦點卻不在他身上，而是落向遠方，不知何處。過了許久，她才回過神來，說：“我要你家族的秘法。”

“不可能。”艾登一口回絕。

白空照站了起來，走向艾登。不過艾登並沒有等來預想中的殺戮，而是半片遠古精華碎片。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居然把手中的遠古精華碎片一分為二，扔給艾登的比她手上那塊還大些。

艾登接住遠古精華，卻疑惑地看著白空照，說：“這不像你啊？”

白空照揚了揚手中的遠古精華碎片，“我只需要這麼多。”

她將碎片塞進背包，就拋下艾登，向通往山外的溶洞通道走去。

艾登衝著白空照的背影叫道：“喂！我們只能說是兩清，別想我欠你一個人情！”

白空照頭也不回，舉起的右手比出一個中指，“婆婆媽媽，不像男人。”

“你！”艾登為之氣結。

白空照或許真的不需要更多的遠古精華，但這半塊碎片對艾登來說卻是異常重要。有了這塊碎片，和愛德華一戰中所受重創可以全部恢復，甚至血脈根基還能更進一步。

艾登看著白空照背影消失的地方，又想起她那個裝滿魔裔風格武器的大背包，心情變得異常複雜。

在另一片區域，愛德華滿臉鐵青，手裡握著兩塊天鬼分身殘留的晶體，猛地一拳轟在對面石壁上。這泄憤一擊，頓時在石壁上留下一個深達數十米的巨洞，幾乎生生開闢了一條新的通道出來。

不過他心中清楚，再如何憤怒也沒有用，此刻夜瞳想必已經逃得遠了，甚至有可能離開了巨獸之眠。而遠古精華碎片也一塊都沒有找到，天鬼分身倒是遇見兩次。可是天鬼分身留下的晶體，對愛德華而言沒有絲毫用處，唯一能派的用場就是賞給手下。

但在愛德華心中，所有手下加在一起，也沒有半個自己重要。所以拿到兩塊天鬼分身晶體和全無收穫沒什麼分別。

“艾登！！”愛德華從牙縫中擠出這個名字。要不是艾登，他早就逼迫夜瞳就範，哪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愛德華越想就是越怒，同時心中漸漸泛起寒意。別人或許不知，但愛德華自己卻很清楚，當莉莉絲聽到是議會賜予他聖子稱號時，目光中那縷冰寒幾乎將他靈魂凍僵。

李狂瀾手中寒月籠沙遙指對面的兩名狼人和一個蛛魔，左手托著一塊遠古精華碎片，意態瀟灑，道：“你們幾個，想搶東西就上來動手，彆扭扭捏捏的！”

與李狂瀾對峙的都是伯爵，明面上實力也就與李狂瀾在伯仲之間，可是他們都隱隱心生懼意，竟是不敢上前。

在地下溶洞世界的最後那段路上，李狂瀾和他手中這把寒月籠沙已經殺出了偌大名氣，死在這把水晶劍下的都是各自種族有名的強者。這三個黑暗伯爵雖然佔據數量上的絕對優勢，但是心中卻絲毫沒有把握。

李狂瀾卻不準備等待，逕自向他們走去，身周寒意大盛。

蛛魔伯爵終於又惱又懼地吼了一聲，帶著兩名狼人退後，隨即消失在迷宮般的通道中。

李狂瀾一聲長笑，說不出的狂傲，就這麼托著遠古精華，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在另一條通向地面的通道中，趙君度背著碧色蒼穹，不疾不徐地走著。這次巨獸之眠戰役中，他並未與趙閥戰隊一起行動，而一路走來，永夜和帝國兩大陣營也似乎沒什麼人遇到過他。

此刻趙君度如冰雪般昳麗的面容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彷彿世間萬物都和他再無關係，戰鬥就只是戰鬥而已。無人知道他的實際戰績，唯一的證明就只有背囊中的一塊天鬼分身晶體。

永夜議會戰線中央的那座宏偉城堡中，無光君王梅丹佐忽然重重地哼了一聲，臉有怒色。隨著他的震怒，遼闊營地內的黑暗戰士們全都覺得體內氣血翻湧，原力亂竄，說不出的難受。弱小些的戰士和炮灰們更是成片倒下，有的就再也爬不起來。

1月23 · 發表於 2015-5-5 12:11:14

卷六邂逅不訴別離殤章六十八冒險

　　這時廳門被推開，洛克薩走了進來。他微眯雙眼，盯著梅丹佐那高大背影，冷笑道：「此次戰事不力，我倒要看看你準備如何向議會解釋。」

　　梅丹佐重重哼了一聲，寒聲道：「我還需要向議會那群廢物解釋？別忘了，這裡的指揮你也有份。」

　　洛克薩呵呵一聲陰笑，道：「可是名義上你才是最高指揮，畢竟夜之女王的尊嚴不容冒犯。但是這個戰績，恐怕莉莉絲陛下的顏面也不會好看吧？我若是你，說不定會去和對面的張伯謙較量一下，看看人族那個新晉天王究竟有多大本事。」

　　梅丹佐面沉如水，不予作答。洛克薩的挑撥他如何會看不出來，但是卻難以反擊。若沒洛克薩在旁邊虎視眈眈，他說不定真會去和張伯謙大戰一場。然而現在如果梅丹佐就這樣去和張伯謙決戰，一旦身受重傷，洛克薩絕不會介意順手把他送去血池長眠。

　　如他們這種活了上千年的頂級強者，所謂大局絕非什麼勢力平衡，豪雄角逐，在黑暗大君們的眼中，只要自己活著，那就是大局，一旦有機會立刻會毫不猶豫地置對手於死地。

　　自巨獸之眠開戰以來，梅丹佐和洛克薩之間明裡暗裡的交鋒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彼此還是奈何不了對方。

　　在帝國中軍大營中，靠在榻上假寐的張伯謙忽然張開雙眼，自語道：「小傢伙們這次幹得不錯！」他起身披衣，一步就消失在靜室門外。

　　主帳營區的中庭與宋子寧當初來時有了些不同，樹冠本就濃密的榕樹在短短十多天裡彷彿又茂盛了許多，並且與永夜大陸的乾燥天氣格格不入，掛下了許多氣根，遠望有若垂簾，把後面數頂大帳遮得只能看見圓頂上的天窗。

　　然而如果有人一步跨入，會發現眼前景物完全變了個樣子。那百多平米空地竟然是一汪漣漣碧水，乳白色的霧氣裊裊蒸騰，期間生長著各種不知名的水生植物，景色說不出的清幽雅緻。這片區域明顯比外面溫暖濕潤，黎明原力的氣息十分濃郁，顯然是一個大範圍的原力法陣。

　　水中央有個僅能容納一桌四凳的小涼亭，林熙棠端坐一側，長發半銀半灰，隨意披在身後，手捻一顆棋子，正自沉思。

　　在他對面，則是一個方頭大耳，面容和善，年過五旬的男人，身材很有些發福，只看外表，更像帝國內陸的富商而非軍人。顧拓海比林熙棠年長兩歲，不過眉梢眼角的歲月痕跡卻要深刻得多。

　　人影一閃，張伯謙已然出現在亭中。他向棋局掃了一眼，顧拓海手邊的棋盒裡忽然自行跳出一顆黑子，啪地一聲砸在棋盤上白方所圍的一片遼闊區域內。此子一落，無論林熙棠如何應對，都必是硝煙四起，短兵相接的慘烈廝殺局面。

　　林熙棠嘆一口氣，將手中白子扔回棋盒，道：「又是這樣，你對局又不是我對手，卻總是來攪局，往往還不顧規矩。就算讓你搶先了一子，又能如何，還不是個輸？」

　　張伯謙淡道：「搶一子贏不了，就搶兩子、三子，總有贏的時候。你佈局固然精妙，可不是什麼人都肯陪著你按你的規矩來玩的。現在你倒是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又把主意打到莉莉絲頭上去，是嫌命長了嗎？」

　　張伯謙雖是對著林熙棠在說話，但是對面顧拓海卻是滿臉尷尬，咳嗽一聲，道：「青陽王，這個......我也是苦勸過的，可是熙棠怎麼肯聽我的？」

　　張伯謙終於向顧拓海望了一眼，「顧先生，陛下這麼興師動眾地讓你把整座『蒹葭』法陣搬過來，是想治好他的傷，不是想治死他的吧？病人就該靜養，別插手其它事情，你是醫生，這點常識難道還用我多說？」

　　顧拓海臉脹得通紅，卻沒有出聲。張伯謙語氣很平淡，但已經帶上了殺氣。這位青陽王絕非講道理的人，和他辯駁等同於找死，而且死了還是白死。顧拓海再有風骨，卻也不願白死，況且他心裡也不怎麼贊同林熙棠的冒險之舉。

　　林熙棠嘆一口氣，道：「伯謙，那個方案是我提議，自然由我去執行。此戰事關國運，誰多做點又有什麼關係。」

　　張伯謙冰冷地道：「帝國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天衍術，既然事關國運，更該讓那些要和你分權的傢伙也到前線來，難道你想一個人把所有的戰功都立了？」

　　張伯謙話語中極盡反諷之意，林熙棠也只能苦笑，轉開話題道：「你此時過來，應該有其他事情要說吧？」

　　提到正事，張伯謙臉色終於稍稍和緩，說：「這次小傢伙們幹得不錯。」

　　林熙棠微笑起身，道：「這可是個好消息！都有哪些可造之才？」

　　「白凹凸應已鋪平跨越神將之路，後面只是時間問題，趙君度的確不負盛名，我那穆年侄兒雖然比他們兩個還差上一線，卻也沒有折墮家名。」張伯謙又點了幾個世家子的名字後，突然說道：「此外，李狂瀾也給了我不少驚喜。」

　　林熙棠神情有些複雜，說：「這個人啊，是不錯。宋子寧呢？他在你麾下也打過幾場硬仗了。」

　　張伯謙淡淡地道：「他足夠聰明，但心思太多，總想借人成事，就像你一樣，將來登頂之時會有莫大障礙。」

　　「這你恐怕看錯了，宋子寧和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林熙棠搖了搖頭，「伯謙，你總是小看推衍天機之術，早晚要在這上面吃虧。」

　　張伯謙冷笑道：「至多讓我吃個小虧罷了，那時我的反擊，就是對方取死之道！」

　　兩人在此事上的爭論從來沒有結果，林熙棠不再多說，而是道：「既然小傢伙們幹得比我預料的還要好，那件事就會容易得多。發動的時機就在眼前，我去做些準備，還要麻煩拓海兄送我回帝都。」

　　「沒有問題。」顧拓海看著林熙棠那頭已經過半失去光澤的銀髮應道，卻終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林熙棠不以為意，和兩人打過招呼就逕自回房去了。顧拓海也要離開，剛邁出一步，忽然全身僵硬，被無形大力束縛住，一步也動不得。

　　張伯謙眼望霧氣裊裊的碧水，淡淡地問：「帝都還有什麼我應該知道的變故嗎？」

　　顧拓海臉色微變，忍不住抬頭去看林熙棠離開的方向，他甚至都不知道張伯謙是怎麼猜出林熙棠瞞了些消息。顧拓海猶豫了一下，說：「熙棠留在帝都的替身死了第三個了。」

　　張伯謙出乎意料地平靜，只問：「陛下不管管嗎？」

　　顧拓海苦笑，「熙棠認準要做的事情，誰說都沒用，陛下哪次拗得過他？」

　　張伯謙冷冷地哼了一聲，又道：「他的傷勢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火之冠冕的黑暗原火就真的找不到任何恢復之法？」

　　「黑暗原火在發作時會讓人冷入骨髓，但事實上，有它存在也一直在抵沖部分逆行天演術的反噬。」

　　「逆行？！」張伯謙顯然聽懂了顧拓海的言外之意，臉色一寒，「還有什麼補救辦法嗎？」

　　顧拓海這次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小聲說：「有是有的，但那都是些禁忌之術。」

　　張伯謙負手而立，默然片刻，方道：「所謂禁忌，也不過是人定的規則而已。別人能定的規矩，我一樣能定！」

　　顧拓海隨之沉默，許久才道：「青陽王三思。」

　　張伯謙抬了抬手，顧拓海身上束縛盡去，他臉色蒼白地轉身就走，邁出兩步，卻還是回頭道：「熙棠不會願意的。」

　　張伯謙口氣平靜得令人不寒而慄，「此事未必由得他。」

　　荒野上，千夜駕車疾駛，一路向著黑流城而去。路途上十分平靜，經常半天也看不到一個人影。偶爾有獵人或黑暗種族的遊騎兵出沒，遠遠看到越野車上帝國主力軍團標識，都會悄悄退避。

　　此刻帝國和永夜議會大軍對峙，強者如雲，戰將似雨。即使是再貪婪狠毒的角色，也不敢對兩大陣營的正規軍下手。

　　如是日夜不停，數日後千夜就到和夜瞳約定的地點。那是一座荒僻山谷，地形複雜，有數個通道出口，十分適宜隱藏。

　　千夜將越野車停在谷口，徒步走進山谷。山谷中央有道小河，曲曲彎彎流出數十公里外，然後匯入一條大河。

　　夜瞳正坐在河邊，用自製的釣具在釣魚。可是她的心思明顯不在釣魚上，好幾次大魚咬鉤，她都動也不動，任由那些大魚掙脫魚鉤，重獲自由。

　　千夜在她身邊坐下，問：「在想什麼？」

　　「這裡和我小時候住的地方很相似。那時候父親城堡旁邊就有一個這樣的山谷，我小時候總喜歡跑到那裡玩。後來長大些了，許多戰技訓練也都是在那個山谷進行的。」

　　夜瞳說得很平靜。

　　千夜伸手將她攬進懷裡，柔聲說：「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接下來該是新的生活。不久的將來，我一定會讓那個所謂的聖子付出代價！」

　　夜瞳點了點頭，不過看她的表情，並不如何相信。千夜也不再多說，這種事情，等戰力到了的時候去做就好，現在說再多狠話也沒有實際意義。

　　夜瞳把頭靠在千夜懷裡，閉上了眼睛，說：「你說，我能夠在你們的帝國生活下去嗎？」

　　「一定可以的。」

　　「好，那我試試。可是……你天天看著我，會不會煩？」

　　「怎麼會？」千夜微笑道。

　　夜瞳不再說話，山谷河畔再度寂靜。

　　許久許久，千夜輕輕拍拍夜瞳，說：「該走了，有個朋友在等著我們呢！那是我最好的兄弟，今後我不在的時候，有什麼事你可以找他。」

　　夜瞳微微一笑，說：「以後跟了你，我還能有什麼事呢？」

　　兩人出了山谷，千夜駕車開了半日，來到黑流城外的一座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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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大陸] 煙雨江南 -【永夜君王】《連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