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老蒼河》第七一〇章 凜鋒(四)/ h' V: e8 R+ V8 B" _+ p6 u
* D5 ~# I+ V& x, F6 ^ 宣家坳是位於慶州北面,與保安軍交界的一個莊子,如今已近廢棄了。, u8 l, f, ?, r
4 {' j _1 y3 a* }$ L2 W 羅業等人抵達時,時間已近黃昏,秋雨未歇。灰黑色天幕下的廢棄村莊看來儼如無人的鬼蜮。事實上,這一路過來未曾再與女真軍隊撞上,他們心中便有些準備了。失散的黑旗軍大部隊不曾往這邊來,很可能是往西南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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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c* @% U' t4 k3 A/ c 他們撲了個空。6 l+ H. h' g' k. S f3 e6 P
R8 H- g5 }/ B 這一天的雨淋下來,眾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幾匹俘獲的女真戰馬看來更是懨懨的,開始拉稀,已經無力奔走。接下來便只能在附近找地方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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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謹慎考慮,一行人隱匿了行跡,先派出斥候往前方宣家坳的廢村裡過去探查情況,隨後發現,此時的宣家坳,還是有幾戶人家居住的。! n% O4 R; m9 n' A9 U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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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看起來經過了不少混亂局勢而荒廢的村莊裡,此時居住的是六七戶人家,十幾口人,皆是老邁貧弱之輩。黑旗軍的二十餘人在村口出現時,首先看見他們的一位老人還轉身想跑,但顫巍巍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目光驚恐而迷惑地望著他們。羅業首先上前:「老丈不要怕,我們是華夏軍的人,華夏軍,竹記知不知道,應該有那種大車子過來,賣東西的。沒有人通知你們女真人來了的事情嗎?我們為抵抗女真人而來,是來保護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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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過之後,又讓本地的士兵過去複述,破爛的村莊裡又有人出來,看見他們,引起了小小的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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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2 F" G# m! a. m 這場小騷亂不久之後總算還是平息了,村莊中的十幾名老弱之人在這裡過的是極難的生活,看來家中已無後人。也沒有能力再遷去其它地方,因此待在這裡艱難度日,說是苟延殘喘也不為過。見到羅業等人的第一反應他們本是想要逃跑,但這樣的距離下,逃跑也已無用,他們這才選出一名看來見過些許世面的乾瘦老人前來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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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業表達了善意。大致說明狀況之後,二十餘人找了幾間還能遮雨的房子,在其中點起火來。他們在屋外殺了兩匹戰馬,又將另外兩匹已經不好行動的戰馬分給村中人,再搭了些許乾糧。村中的老人誠惶誠恐地收下,其後倒也變得友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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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瘦的老人對他們說清了這裡的情況,其實他就算不說,羅業、渠慶等人多少也能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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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去年年初開始,南侵的西夏人對這片地方展開了大肆的屠殺。先是大規模的,後來變成小股小股的殺戮和摩擦,以十萬計的人在這段時間裡死去了。自黑旗軍打敗西夏大軍之後,非聚居區域持續了一段時間的混亂,逃亡的西夏潰兵帶來了第一波的兵禍,然後是匪患,接著是饑荒,饑荒之中。又是更加激烈的匪患。這樣的一年時間過去,種家軍統治時在這片土地上維持了數十年的生機和秩序。已經完全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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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6 |" K0 l' g 宣家坳距離城市太遠,原本聚居於此的人,死的死走的走,這片地方已經不太適合居住了。十餘人因為年紀老邁,僥倖倖存後也很難選擇離開,他們在附近原本還種了些田地、麥子。前不久秋收,卻又有山匪幾次三番的過來,將糧食搶得差不多了,如果沒有糧,這個冬天。他們只能以野菜樹皮為實,又或者活生生地被凍餓而死。+ k! y/ D2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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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業等人分給他們的戰馬和乾糧,多少能令他們填飽一段時間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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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d1 w8 Y# `0 b1 I 那老人面黃肌瘦,口齒不清地說到最後,只是千恩萬謝。羅業等人聽得辛酸,問起他們日後的打算,隨後跟他們說起女真人來了的事情,又說起小蒼河,說起延州、慶州等地或有粥飯可領,老人卻又是一片茫然——他們在這片地方太久了,畏懼於外面的世界,也並不知道換個地方還能如何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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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v! ^% q; Q7 F( {& ~ 這番交涉之後,那老人回去,隨後又帶了一人過來,給羅業等人送來些乾柴、可以煮熱水的一隻鍋,一些野菜。隨老人過來的乃是一名女子,乾乾瘦瘦的,長得並不好看,是啞巴沒法說話,腳也有些跛。這是老人的女兒,名叫宣滿娘,是這村中唯一的年輕人了。! h! a* f. }7 x1 A
5 h; y! q+ f2 b: a! b 他讓這啞女替眾人做些粗活,目光望向眾人時,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沒有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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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殺了馬,將肉煮熟,吃過以後,二十餘人在這裡歇了一晚。卓永青已淋了兩三天的雨,他在小蒼河受過高強度的訓練,平日裡或許沒什麼,此時由於胸口傷勢,第二天起來時終於覺得有些頭暈。他強撐著起來,聽渠慶等人商量著再要往東南方向再追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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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窗外的雨終於停了。眾人才要啟程,陡然聽得有慘叫聲從村子的那頭傳來,仔細一聽,便知有人來了,而且已經進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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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渠慶、羅業、侯五等人各自打了幾個手勢,二十餘人無聲地拿起兵器。卓永青咬緊牙關,扳開弩弓上弦出門,那啞巴跛女從前方跑過來了,指手畫腳地對眾人示意著什麼,羅業朝對方豎起一根手指,隨後擺了擺手,叫上一隊人往前方過去,渠慶也揮了揮手,帶上卓永青等人沿著房屋的牆角往另一邊繞行。0 C2 d! {0 z6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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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村落間聲音還顯得混亂,有人砸開了房門,有老人的慘叫,求情,有人大喊:「不認得我們了?我們乃是羅豐山的義士,此次出山抗金,快將吃食拿出來!」! T4 W+ |% H, B1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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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喊:「糧在哪!都出來,你們將糧藏在哪裡了?」" J) t& w6 {3 H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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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爛他們的窩,人都趕出來!」6 F4 r1 G- F. k6 S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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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東西……」* ?$ A% ~. l" ]
1 i/ v3 i# I0 N- ` 山匪們自北面而來,羅業等人順著牆角一路前行,與渠慶、侯五等人在那些破舊土房的空隙間打了些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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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O% ?: D$ N5 U) @$ |6 Y: W# h P. z0 b ——大概六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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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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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0 H2 j7 [, F0 A/ M$ k1 z. j 外面的喊聲還在繼續:「都給我出來!」3 o8 D, \. O8 f2 _1 g. u- D
& U" P- J* I, x( d$ J 「這是什麼東西——」4 Q& M" i6 P' C! u;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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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匹馬,你們怎會有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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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N( |, t8 K) A ——動手,殺了他們。4 ^1 m. J# c; q5 P9 Y7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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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後的黑旗士兵擡起弩弓,卓永青擦了擦鼻子,毛一山抖了抖手腳,有人扣動機簧。+ C: j' Z; ~* k4 D& y& V
: ]& n+ o7 }0 I' b4 ~ 刷刷幾下。村莊的不同地方,有人倒下來,羅業持刀舉盾,陡然衝出,吶喊聲起,慘叫聲、碰撞聲更為劇烈。村莊的不同地方都有人衝出來,三五人的陣勢,凶悍地殺入了山匪的陣型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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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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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 S# `8 M0 R9 Z/ Z% M
; u, C- I/ j. B, _% X7 p w" ^ 「小心……」; `: F, r' b7 Z. Q% r5 o: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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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死——」& s' G! X!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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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業的盾牌將人撞得飛了出去,戰刀揮起、劈下,將披著木甲的山匪胸口一刀劈開,無數甲片飛散,後方長矛推上來,將幾名山匪刺得後退,長矛拔出時。在他們的胸口上帶出鮮血,然後又猛地刺進去、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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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什麼人,我乃羅豐山義士,你們——」, [! ?; K3 l4 ^ _2 y4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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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永青奮起全力,將一名高聲呼喊的看來還有些武藝的山匪頭目以長刀劈得連連後退。那頭目只是抵擋了卓永青的劈砍片刻,旁邊毛一山已經料理了幾名山匪,持著染血的長刀一步步走過去,那頭目目光中狠勁一發:「你莫以為老子怕你們——」刀勢一轉。長刀揮舞如潑風,毛一山盾牌擡起。行走間只聽砰砰砰的被那頭目砍了好幾刀,毛一山卻是越走越快,逼近間一刀捅進對方的肚子裡,盾牌格開對方一刀後又是一刀捅過去,一連捅了三刀,將那人撞飛在血泊裡。/ E; O2 A&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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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戰鬥很快便結束了。進村的山匪在倉皇中逃掉了二十餘人。其餘的大多被黑旗軍人砍翻在血泊之中,一部分還未死去,村中被對方砍殺了一名老者,黑旗軍一方則基本沒有傷亡,唯有卓永青。羅業、渠慶開始吩咐打掃戰場的時候,他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乾嘔起來,片刻之後,他暈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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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永青並未在這場戰鬥中受傷,只是胸口的骨傷撐了兩天,加上風寒的影響,在戰鬥後脫力的此時,身上的傷勢終於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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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裡迷迷糊糊的,殘留的意識當中,班長毛一山跟他說了一些話,大抵是前方還在戰鬥,眾人無法再帶上他了,希望他在這邊好好養傷。意識再清醒過來時,那樣貌難看的跛腿啞女正在床邊餵他喝草藥,草藥極苦,但喝完之後,胸口中微微的暖起來,時間已是下午了。# V5 E3 A1 l, L7 r9 Q+ l3 r
7 Q) X4 X( Q0 S* K* L4 ?( a$ T 卓永青的精神稍稍的放鬆下來,雖然作為延州本地人,也曾知道什麼叫做民風彪悍,但這畢竟是他第一次的上戰場。隨著同伴的連番輾轉廝殺,看見那樣多的人的死,對於他的衝擊還是極大的,只是無人對此表現異常,他也只能將複雜的情緒在心底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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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R4 n0 d5 Q7 l6 |- G 反倒是此時放鬆了,閉上眼睛,就能看見血淋淋的情景,有許多與他一同訓練了一年多的同伴,在第一個照面裡,死在了敵人的刀下。這些同伴、朋友此後數十年的可能性,凝在了一瞬間,陡然結束了。他心中隱隱的竟害怕起來,自己這一生可能還要經過很多事情,但在戰場上,這些事情,也隨時會在一瞬間消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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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 n9 W5 b# u8 u5 X+ ^ 這種情緒伴隨著他。房間裡,那跛腿的啞女也坐在門邊陪著他,到了傍晚時分,又去熬了藥過來餵他喝,然後又餵他喝了一碗粥。! X6 m# l7 ?" x! J1 `; j8 R
$ `/ @ J% c5 E: X- F. d! d 天光將盡時,啞女的父親,那乾瘦的老人也來了,過來問候了幾句。他比先前總算從容了些,但言語吞吞吐吐的,也總有些話似乎不太好說。卓永青心中隱隱知道對方的想法,並不說破。在這樣的地方,這些老人可能已經沒有希望了,他的女兒是啞巴,跛了腿又不好看,也沒辦法離開,老人可能是希望卓永青能帶著女兒離開——這在許多貧苦的地方都並不出奇。- W" D7 x4 Z% f
8 T; [6 a: A4 J2 o 老人沒開口,卓永青當然也並不接話,他雖然只是延州平民,但家中生活尚可,尤其入了華夏軍之後,小蒼河河谷裡吃穿不愁,若要娶親,此時足可以配得上西北一些大戶人家的女兒。卓永青的家中已經在張羅這些,他對於未來的妻子雖然並無太多幻想,但對眼前的跛腿啞女,自然也不會產生多少的喜愛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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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N! [7 v/ o9 _9 s 他的身體素質是不錯的,但骨傷伴隨風寒,第二日也還只能躺在那床上靜養。第三天。他的身上還是沒有多少力氣,但感覺上,傷勢還是快要好了。大概中午時分,他在床上陡然聽得外頭傳來呼聲,隨後慘叫聲便越來越多,卓永青從床上下來。努力站起來想要拿刀時,身上還是無力。2 t, m0 N) k$ c0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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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啞女從門外衝進來了。( N! M! Q) d6 M' A H2 [" P
* A1 M8 v5 r( r4 b. P 她沒有打手勢,口中「阿巴阿巴」地說了幾聲,便過來扶著卓永青要走,卓永青掙扎著要拿自己的刀盾衣甲,那啞女拚命搖頭,但終於過去將這些東西抱起來,又來扶卓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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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3 G" ^2 t- I6 c1 J4 W 此時卓永青全身無力,半個身子也壓在了對方身上。好在那啞女雖然身材瘦小,但極為堅韌,竟能扛得住他。兩人跌跌撞撞地出了門,卓永青心中一沉,不遠處傳來的喊殺聲中,隱約有女真話的聲音。4 k9 R3 W( i' h& Q
" H" L3 s2 _$ c- n; y0 |! [ 兩人穿過幾間破屋,往不遠處的村子的破舊祠堂方向過去,跌跌撞撞地進了祠堂旁邊的一個小房間。啞女放開他,努力推開牆角的一塊石頭。卻見下方竟是一個黑黑的洞窖。啞女才要過來扶他,一道身影遮蔽了房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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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永青下意識的要抓刀,他還沒能抓得起來,有人將他一腳踢飛。他此時穿著一身單衣,未著甲冑,因此對方才未有在第一時間殺死他。卓永青的腦袋砰的牆角撞了一下。嗡嗡作響,他努力翻過身子,啞女也已經被打翻在地,門口的女真士兵已經大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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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E9 I9 b1 |- g3 N$ N* w) q" P 有其它的女真士兵也過來了,有人看到了他的兵器和甲冑。卓永青胸口又被踢了一腳,他被抓起來,再被打翻在地,然後有人抓住了他的頭髮,將他一路拖著出去,卓永青試圖反抗,然後是更多的毆打。' Y7 Q1 o2 u! T. B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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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中央,老人被一個個抓了出來,卓永青被一路踢打到這邊的時候,臉上已經打扮全是鮮血了。這是大約十餘人組成的女真小隊,可能也是與大隊走散了的,他們大聲地說話,有人將黑旗軍留在這裡的女真戰馬牽了出來,女真人大怒,將一名老人砍殺在地,有人有過來,一拳打在勉強站住的卓永青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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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Y. b4 A! q( C# [- z$ Q" A! W, _ 他砰的摔倒在地,牙齒掉了。但些許的痛楚對卓永青來說已經不算什麼,說也奇怪,他先前想起戰場,還是恐懼的,但這一刻,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反倒不那麼恐懼了。卓永青掙扎著爬向被女真人放在一邊的兵器,女真人看了,又踢了他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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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永青繼續爬,附近,那啞女「阿巴阿巴」地竟在掙扎,似乎是想要給卓永青求情。卓永青只是眼角的餘光看著這些,他仍舊在往兵器那邊伸手,一名女真人說了些什麼,然後從身上拔出一把細長的刀來,猛地往地上紮了下去,卓永青痛呼起來,那把刀從他的左手手背扎進去,扎進地裡,將卓永青的左手釘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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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f; [1 \' G 卓永青的叫喊中,周圍的女真人笑了起來。此時卓永青的身上無力,他伸出右手去搆那刀柄,然而根本無力拔出,一眾女真人看著他,有人揮起鞭子,往他背後抽了一鞭。那啞女也被打翻在地,女真人踩住啞女,朝著卓永青說了一些什麼,似乎認為這啞女是卓永青的什麼人,有人嘩的撕開了啞女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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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O3 n, ^1 g4 F# Y! @ 後方老人之中,啞女的父親衝了出來,跑出兩步,跪在了地上,才要求情,一名女真人一刀劈了過去,那老人倒在了地上。卓永青「啊——」的喊了一聲,附近的女真人將那啞女的上衣撕掉了,露出的是乾巴巴的瘦骨嶙峋的上身,女真人議論了幾句,頗為嫌棄,他們將啞女拖到卓永青身前,踩住啞女的女真人雙手握住長刀,朝著啞女的背心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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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J8 m. Z' D0 b) V8 H 「阿……巴……阿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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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d. N \# ]: F* o* E 卓永青看著鮮血從那啞女的口中湧出來,她眼中的細微光芒慢慢的也消失了。卓永青用力地想要將釘住左手的刀拔出來,但還是沒有力量。女真人笑著,開始殺其他的人,有人又往卓永青的身上踢了一腳,然後他又挨了一鞭,血腥的氣息瀰漫著,卓永青聽到奇異的「撲」的一聲。1 S5 ~! b7 w, V# v9 g. N6 J
6 ~0 Q' U( N1 E& |0 } 有女真人倒下。% Q2 \/ d;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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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混亂的聲音,有人衝過來了,兵刃陡然交擊。卓永青只是執著地拔刀,不知什麼時候,有人衝了過來。刷的將那柄刀拔起來,在周圍乒乒乓乓的兵刃交擊中,將刀鋒刺進了一名女真士兵的胸膛。: X7 @. _2 v- Z* D. W.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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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永青、卓永青……」" |0 F$ V1 e% W/ @* j8 U
3 @" W/ U9 I! m+ F 那是隱約的喊聲,卓永青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附近的視野中,村子裡的老人們都已經倒下了。女真人也逐漸的倒下。回來的是渠慶、羅業、侯五、毛一山等人的隊伍,他們在廝殺中將這批女真人砍殺殆盡,卓永青的右手抓起一把長刀想要去砍,然而已經沒有他可以砍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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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2 a' _7 t4 w! F 他在地上坐下來,前方是那半身屈辱死去的啞女的屍體。羅業等人搜索了整個村子又回來,毛一山來給卓永青做了包紮,口中說了些事情,外面的大戰已經完全混亂起來,他們往南走。又看到了女真人的前鋒,急匆匆地往北過來,在他們離隊的這段時間裡,黑旗軍的主力與婁室又有過一次大的火拚,據說傷亡不少。+ j2 a4 Q5 ~6 }! D) e$ a
5 A% }8 \6 {2 K 不久之後,女真人就有可能會來到這邊——他們當初覺得宣家坳方向可能是女真人轉移的選擇,到此時方才實現。! H, I0 Y; ^% |$ I$ S* r
8 T0 f- N. j4 T; |4 { 小股的力量難以對抗女真大軍,羅業等人商議著趕快轉移。或者在某個地方等著加入大隊——他們在途中繞開女真人其實就能加入大隊了,但羅業與渠慶等人極為主動。他們覺得趕在女真人前頭總是有好處的。此時商議了一會兒,可能還是得儘量往北轉,議論之中,一旁綁滿繃帶看來已經奄奄一息的卓永青陡然開了口,語氣沙啞地說道:「有個……有個地方……」% ]! a; t7 W6 r: V! J
4 A0 p$ b; |# B4 ~1 o% x2 x' a 不久之後,卓永青帶著他們。去到了祠堂邊的小破房裡,看到了那個黑黑的洞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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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2 p4 n2 T5 p& R$ ? 這是宣家坳村子裡的老人們偷偷藏食物的地方,被發現之後,女真人其實已經進去將東西搬了出來,只有可憐的幾個袋子的糧食。下面的地方不算小。入口也極為隱蔽,不久之後,一群人就都聚集過來了,看著這黑黑的窖口,難以想清楚,這裡可以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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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D& a5 Q6 C1 @% G+ C Z/ { 傍晚時分,二十餘人就都進到了那個洞窖裡,羅業等人在外面偽裝了一下現場,將廢村裡儘量做成廝殺結束,倖存者全都離開了的樣子,還讓一些人「死」在了往北去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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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會不會有用,能不能摸到魚,就看運氣了。如果有女真的小隊伍經過,自己等人在混亂中打個伏擊,也算是給大隊添了一股力量。他們本想讓人將卓永青帶走,到附近荒山上養傷,但最終因為卓永青的拒絕,他們還是將人帶了進來。' P; b; \1 w$ f0 ~. d
2 _3 ] g5 G! w7 W5 a: @2 Q 「若是來的人多,我們被發現了,可是甕中捉鱉……」8 f) o# t1 Q; Z) _, r/ E: B: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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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外邊,關上以後還是挺隱蔽的。」' i7 `6 f! q9 w+ y2 R: ]3 c1 N+ ~& y
) p2 M! \* b; G/ Z6 @) l3 s 女真人尚未過來,眾人也就未曾關閉那窖口,但由於天光逐漸暗淡下來,整個地窖也就漆黑一片了。偶爾有人輕聲對話。卓永青坐在洞窖的角落裡,班長毛一山在附近詢問了幾句他的情況,卓永青只是虛弱地發聲,表示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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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p8 T5 U5 @: {6 k 眾人對他的期待也只有這點了,他全身是傷,沒有直接死掉已是大幸。洞窖裡的氣息沉悶中帶著些腐臭,卓永青坐在那兒,腦海中始終盤旋著村子裡人的死,那啞女的死。% j! x8 H8 D7 |! D% Q. L*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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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不漂亮,又啞又跛,她生在這樣的家中,大概這輩子都沒遇上過什麼好事。來了外人,她的父親希望外人能將她帶出去,不要在這裡等死,可最終也沒有開口。她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呢?她心裡有這個期盼嗎?這樣的一生……直到她最後在他面前被殺死時,可能也沒有遇上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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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a9 P0 N9 Z+ A4 X" i 他心中只是想著這件事。外面逐漸有女真人來了,他們悄悄地關上了地窖,腳步聲轟隆隆的過,卓永青回憶著那啞女的名字,回憶了很久,似乎叫做宣滿娘,腦中想起的還是她死時的樣子。那個時候他還一直被打,左手被刀刺穿,現在還在流血,但回想起來,竟一點痛楚都沒有。9 Z3 z/ @2 E: L8 |2 z$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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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一山坐在那黑暗中,某一刻,他聽卓永青虛弱地開口:「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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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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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 u% e8 M' p 「我想……」卓永青說道,「……我想殺人。」3 J! P/ @: }* ], X0 t: M3 ?
+ }8 p5 U6 _- j7 X 「嗯。」毛一山點頭,他並未將這句話當成多大的事,戰場上,誰不要殺人,毛一山也不是心思細膩的人,更何況卓永青傷成這樣,恐怕也只是單純的感慨罷了。2 N4 [) W)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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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什麼也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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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 B) U/ \5 z) `) ]. a/ ~4 | 在那黑暗中,卓永青坐在那裡,他全身都是傷,左手的鮮血已經浸潤了繃帶,到如今還未完全止住,他的背後被女真人的鞭子打得傷痕纍纍,皮開肉綻,眼角被打破,已經腫起來,口中的牙被打掉了幾顆,嘴唇也裂了。但就是這樣劇烈的傷勢,他坐在那兒,口中血沫盈然,唯一還好的右手,還是緊緊地握住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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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已經好起來,身體在發燙,最後的力氣都在凝聚起來,聚在手上和刀上。這是他的第一次戰鬥經歷,他在延州城下也曾殺過一個人,但直到如今,他都沒有真正的、迫切地想要取走某個人的性命——這樣的感覺,此前哪一刻都不曾有過,直到此時。) p% a l$ [6 L. p$ O4 a5 }
: z6 P) Q) K$ A6 _, E" k. W7 z" D 地窖上,女真人的動靜在響,卓永青沒有想過自己的傷勢,他只知道,如果還有最後一刻,最後一分力氣,他只想將刀朝這些人的身上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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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殺人。3 ]% t9 k4 B6 J. |& I+ U! J4 t' Z
. K' N" z8 `! K4 u/ r+ g* @, M& H 這個晚上,他們掀開了地窖的蓋子,朝著前方無數女真人的身影裡,殺了進去……' e$ l. ^7 G! n. m4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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