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五章 牧羊女4 ?% e9 c4 q2 \4 Z( j
3 O ]) p" V& W5 g7 J2 @1 E
今天夜裡發生的這些事情,劉西瓜在這家小店單獨等待著齊家的幾人找過來,那麼,假如說齊家的幾人有一個消息來源,懷疑這家小店的老闆,其實是一個相對靠譜的推測。4 `7 O: ~: D& z c7 u& S
+ _ R: c4 V9 \* u' [: n" z 齊家的殺手來得凌厲匆促,婁靜之等人固然再難分出心思來掌控全局,但寧毅卻是在人心上花過一輩子功夫的人,會在這時候仍舊保留警惕心,並不是什麼難事。那想法只是在心頭掠過,他也只是對那老闆保持著一兩分的警惕心,更多的心思還是花在了前方的打鬥上,但齊新勇的大喝太過驚人,他下意識地準備出槍,身側人影暴起,這槍口就遞到了對方的頭上。
/ V3 q& j+ ~5 \% E O# J, n5 K
! ^+ p( O0 l: ] I7 `- U$ X' s 再是武林高手,這等情況下想殺劉西瓜,也是全力一搏,又怎麼可能當得起火槍的一擊。這邊虎頭蛇尾,眾人嚇了一跳,齊家幾人也是勇決,見勢不妙拔腿就跑,長街之上,頓時也就冷了下來。
) O5 K5 W, ]0 S. o$ r$ b; d9 C: X
3 V$ g* R! l" I 剛剛才開始的自我介紹,人家沒聽完就跑了,實在有點不禮貌,不過橫豎最近也沒什麼人真將他的血手人屠當成過一回事,反響冷啊冷啊的,也就習慣了。另一邊,適逢其會的婁靜之一行人傷亡是最為慘重的,不過人家來得快,去得也快,幾人驚魂甫定,婁靜之持劍的手都在顫抖,神情之中,猶有些不知所措。只有劉西瓜,在片刻之後收了那個擺出來甚至頗具觀賞性的出拳姿態,與這邊同樣安靜地站了一會兒之後,目光流轉間,竟輕聲地笑了出來。% x* X0 P* A0 `* ^" @' N$ u0 ^
; S9 E$ ? P' o: S W% G/ {0 K “呵呵……哈哈哈哈啊哈哈哈……”9 `4 f- Q4 l4 M8 M; S2 d; H ^
# O8 \1 v: t) U' @! h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追擊齊家人的想法,此時手背輕貼著雙唇,望著寧毅笑不可抑,之後又將目光轉開,大抵是寧毅最後的那個“血手人屠”逗樂了她。笑聲不斷,倒並不顯得粗魯,如山花如銀鈴。在這昏暗安謐的長街上傳開了。. P1 F0 |5 U8 u6 t, Y. l9 Y
6 G% o- o2 w/ U: d* f7 p7 M 寧毅捂著額頭,隨後也是搖搖頭笑了出來:“呵呵……呵……”! p) f& v1 }- ^
2 ]- w9 i3 u. i7 _& U9 q$ V
那邊婁靜之看著這在笑的一男一女,臉色稍稍變得有些難看。家衛過來詢問他接下來改如何時,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對面的少女笑得微微俯下了身子,再抬起頭時,在臉上蒙起了厚厚的紗巾。片刻之後,她說了一句:“走吧。”去向側對面的牆壁,雙手拔出巨刃,拖著到了損壞的店舖前,抓起一截氈布將那霸刀裹起來。背在背後。整個過程裡,少女沒有再看那婁靜之一眼,寧毅與她一道往回走去,遠遠的,得到信息的兵丁已經朝這邊過來了。
5 @4 E) `8 r/ r8 }- s9 B 5 r/ A% }5 P2 K
火光從街口掠過,人聲嘈雜,不一會兒,便又暗了下去。寧毅與劉西瓜所行走的街道偏僻。兩人行走不快。少女沉默一陣,才又開口說話,聲音道此時便有些沉了。
! y' Y, ~ \( i* A, l; L/ n 8 \* _, @4 n" E" I# v
“……我家與齊叔叔,原本是世交,雖然不如與方伯伯那邊走得親近,但江湖相交。總是心照不宣的情誼。我本以為這交情會世世代代傳下去,想不到會變成這樣的收場。本來都是些江湖人。鬥啊斗的,到頭來。都只會說自己身不由己……”
c' J: A; a: m 6 G5 g# R0 m. M* w
夜已經深了,少女的臉遮在紗巾之後,看不見表情,不過她的話語低沉,本身也是自言自語的性質多過談心。寧毅走在一旁沒有答話,前方是一座小小石橋,橋邊草叢花樹都沉默在黑暗中,河對面的一個小院子裡,照出微微的光芒來,烏篷船在橋下輕輕搖晃著。( n' l) I4 t$ @1 s
5 T" F ^, n& e, h' b% I 兩人如今的關係性質,賓主其實還是多過朋友,少女說過這段之後,大概覺得不該這樣說太多,就沒了後文。過得片刻,她輕輕地“唔”了一下,陡然舉手摀住嘴,寧毅偏過頭:“怎麼了?”
: N, h2 c. m' w* R2 `2 v) Q4 o ! L' N# Z% m5 N- l1 V2 K
她沒有說話,只是朝寧毅揮了揮手以後,快步朝著前方跑過去,在那石橋的欄杆邊站住,上半身微微俯了出去,看來是要吐,但隨後只是輕咳兩聲。寧毅看見那身影搖晃幾下,隨後便朝橋下前傾過去。
$ n* V" a: P: i* A6 p' c5 K " Q$ g5 ?( H$ `- n6 w
少女此時背了一把重刀,俯身下去,止不住去勢,卻也是慢慢地前傾,她手已經垂落下去,隨後雙腳也陡然離了地,小腹壓在欄杆上,蹺蹺板也似,遠遠看來倒是有趣。寧毅倒是看出她已經開始暈厥,恐怕還保留著一絲意識,雙手揮舞了一下,但終於頭重腳輕,朝著橋下的河水掉下去。6 `" P8 D" A3 |9 w+ Q a! R, l
B% U# f7 `6 |8 q5 X# T 少女才掉出欄杆,寧毅也已經衝到,伸手抓住了綁繫著巨刃的布條,少女的身體就在下方吊著。這樣搖晃了幾下,那布條看來也不是很結實,眼見便要斷掉,下方的少女微微動了動,隨後,一股大力帶起了這一人一刀,寧毅手上一鬆,少女的身體在半空中猛地翻飛起來。
+ ?/ ^- h! Q# N
7 B+ z% y: K u6 a% J4 B. H4 b3 @, s7 t2 J 嘩、轟兩聲,少女的身影在水面上翻飛了好幾圈,一腳踢在了脫離束縛的巨刃之上,自己的身體朝著岸邊投了過去。那巨刃掉落水中,濺起高高的水花,小河那邊的堤岸邊還有一小片草地,少女的身體掉在草地上,滾了兩下撞上河堤。她迷迷糊糊地晃了幾下,單手將自己身體撐起來,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x* W$ |' [ Z
( V) e: Z) l: C( s4 @/ I2 a 這血吐過之後,少女似乎就開始清醒了,半躺了一會兒,撕掉沾血的紗巾,朝後方挪了挪,靠著河堤坐了下來,深吸幾口氣,方才屈起雙腿伸手環抱起來,蜷縮在橋邊的黑暗裡。
( b) ^0 ?# X( N; o$ z% Z4 F 8 ~6 K+ I6 J8 Y+ F/ n
她的武藝再高,終究還是有限。有關齊元康的事情寧毅並不清楚,但想來眼前的少女惦記著往日的情誼,又覺得不得不出手將事情擺平,率兵進去殺齊元康,恐怕還是本著江湖規矩儘量單打獨鬥,送了對方上路,之後又輾轉對上齊家方才的這輪殺手。她憋了一口氣以全自己心中的江湖規矩,到得此時,內傷還是壓不住了。
# G2 x& F$ z9 z9 o% a" y
" `+ U9 f- O! e& k3 D 內家功夫修的便是一口氣,這時候內傷積累吐出血來,就說明傷勢已經很嚴重。寧毅繞了橋頭走過去,跳下河堤,少女看了他一眼,輕笑道:“血手人屠寧立恆?在下霸刀劉大彪……請多指教了。”
$ u- [8 z: ]( w9 B( Y
; d) W7 @' c1 g6 W7 F% ]- I “好說好說。”寧毅說了一句,靠在旁邊坐下,隨後低聲補充道,“久仰久仰。”* f5 y0 A4 S6 h( i- B. I
: Q, t# H* Q- @ “呵,是該久仰……那是我爹爹……我是霸刀劉西瓜……”她輕聲說著。想了想,“要是被人聽人霸刀切西瓜怎麼辦,別人聽了會笑的……以後會有人說成西瓜刀劉大彪、西瓜刀劉西瓜。也許還有西瓜刀劉冬瓜,小時候我叫西瓜,有人跟我作對,就偏要叫劉冬瓜。劉冬瓜啊劉冬瓜……”
5 \2 \# G9 ?$ A0 M( U7 o $ P6 I' M* Y: ^
大概是鬆了一口氣,也暫時地將肩上的壓力放下,少女聲音輕柔,回憶過往,調侃著自己。寧毅看著眼前流過的河水。道:“還有劉南瓜……如果叫劉北瓜,大家就得想想到底北瓜是什麼東西了。不過只要斬的人多了,不過叫什麼刀什麼瓜,人家都是笑不出來的。我雖然叫血手人屠,但沒什麼武藝,就算名字再響,大家也不見得就會怕了。”6 s& k* e1 K. s' K( b7 S, I
6 x0 Q7 Q7 ^& t1 @: P& _9 [# \7 ?
“血手人屠那也沒什麼響亮的。”少女笑起來,隨後看了看他。“不過。說你沒什麼武藝的,恐怕也是看走眼了。雖然你叫了個這麼難聽的外號,但我大名鼎鼎的霸刀劉西瓜覺得,總有一天,你會名滿江湖的。”
. X7 v! E+ D- L7 A - y! _( o% Y2 j( D. n4 X$ @
“承西瓜吉言了。”& J( B+ L" @( D, l7 Q5 f6 E
# s6 P I' a' @! W W
“嗯……西瓜吉言……”她點了點頭,隨後重複著寧毅的這句話。漸漸笑了起來,壓抑著聲音。甚至還笑得用拳頭在草地上錘了兩下,好半晌。忍不住咳嗽起來,才調整了呼吸:“其實呢,今晚本來想要找厲天祐麻煩的,不過先受了傷,後來還有架要打,那事情就沒辦法去做了。如今你也殺了他們一個人,這件事情,便就此作罷吧,好嗎?”, J4 ~7 s1 h. z* n) g" q
& b! z. C8 L' H+ c8 E5 I" r, W! ? “嗯,原本也沒想過要怎麼樣了,總不好咄咄逼人。”
% X7 W6 R& h9 X% ^$ y5 w" Z& V + C* j) n6 p0 l+ _
“咄咄逼人……呵。”劉西瓜笑了笑,“沒什麼咄咄逼人的,當初方伯伯與爹爹他們策謀起事,與百花姑姑、七伯伯這些人,也都是時常過來,我當時每日練武,幫著爹爹處理莊中事物,指手畫腳,他們問我,將來有什麼大志向,我便說,將來要當個女皇帝,管很多很多人,那時候大家便說定了,若起事真能成功,便封我一個女皇帝當,只要是我看見的事物,都可以管。”
3 b2 a3 g; C% ^% U! N9 y: ~! a
! R, y" R3 V; N 少女平日待人接物,雖然也有故作豪邁的時候,但內裡偏執冷漠,有些近似於後世所謂三無少女的形象的,寧毅想著她十一二歲時便對莊內各種事物指手畫腳的情景,倒也不由得好笑。至於女皇帝什麼的,倒也好理解,以她如今在方臘面前的地位,若起事這能成功,霸刀營統御一郡一縣,讓她當個女皇帝什麼的,也不是什麼大事。
, ]4 ^7 P, k3 W1 o" B3 s
) U* H+ e4 S* I" C2 a5 F “厲天祐仗著他兄長的威風,就以為我說的話是假的,老是伸手試探。他總以為跟那些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可以拿到我面前來,他總以為我也跟其他人一樣。若不是有齊叔叔的事情,今晚他身邊的人就要死光,不過說到底……厲天閏在,我終究還是沒辦法殺掉他,所以……便這樣算了吧……”
0 L- u5 W$ g( p9 [" U& q" Z+ L- b( W
$ J+ f) M5 a/ ^$ ^7 |) }& p2 i ` 她說到最後,話語裡終究還是有一絲諷刺。厲天祐各種試探尋釁,以為今夜的事情還在分寸之中,卻不知道其實已經超出眼前少女的容忍程度了,但即便少女在許多事情上可以蠻不講理,她終究還是這江湖中的一員了,許多事情,是沒辦法從心所欲的,大概是想到了這裡,她才說出這有些意興闌珊的話來。. E5 i: B1 e5 U+ m' `0 l
# s; D: ]$ P5 Y
“其實我也沒什麼區別,人在江湖,勾心鬥角……不過,我覺得我是很厲害的,我很會管身邊的事情,霸刀營的人,日子過得比他們好,過好日子的人,比其他地方多。上下五百年,換了很多皇帝,其實差別就只是好一點點和壞一點點,你們讀書人整天說的什麼千秋、什麼大統,沒一點用……寧立恆,你說是吧?”
; c9 K% ?- n4 _3 K9 m7 J * o* a' s3 J( _0 X _; z
寧毅點了點頭:“嗯,就是好一點點、差一點點、再好一點點、更差一點點的區別。”9 E2 Q7 s- G3 q S
$ N* d0 c4 o5 y V* |' N/ M3 s( f 見他點頭,劉西瓜自得地笑了起來:“再好的皇帝,也只能管在世的百年,聽說那些皇帝都想著自家幾百年的基業,其實如果兒子太傻,世道就又壞得不得了。我看見身邊的人過得好,我就開心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個牧羊女呀,羊圈裡的羊肥肥的,我就很高興,它要是生了病,我就會急得哭出來。我小時候養過的。至於我死了以後,那是他們的事情,想要過得好。得自己給自己掙命,我只是看不過去他們過得太苦,所以才養著玩的呢,才不是真為了他們。只是看不過去而已……”
" @/ P9 r0 N2 k* U2 T% `+ Q
! d, j- f/ p! n7 h( O' O1 e1 w 寧毅聽著這話:“這就是大英雄了。”他其實一早就知道,少女格局並不大,她整日裡研究勾心鬥角的法子,探究人心人性,與寧毅討論如何管理一個寨子。為著用一些饅頭米糧激起旁人的反抗心理而沾沾自喜,但她所真正在意的,也不過是這個寨子,與自家寨子周圍的情況而已。看不過去別人過得太差,太不像人,所以才站出來做事,至少在寧毅看來,這種心情反而更顯得真誠。" `) t* [* N4 Z* V
5 P0 b9 D3 S0 b. U9 E; [- q
“我不是大英雄。身邊沒人哭。我就過得心安了。”少女搖搖頭,沉默了半晌,“原本大家都是為了過得更好,讓世道更加公道,所以才起事造反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到了現在,大家都變得不一樣了。以前那些當官的搶他們的東西。現在他們不光搶當官的,也搶所有人的東西。自己打來打去,就算方叔叔真的能成事,永樂朝跟武朝,又有什麼區別呢?我以前就吃得上飯,這起事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百年之後,總還會有人造反的……不過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方叔叔起事了,我就能當我的女皇帝,管著我的寨子,寨子周圍的人,也都能過得好些,千百年來,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吧……寧立恆,你是讀書的,千百年來都一樣,不會有更好的結果了,對吧?”& p$ f- M6 V" M- }
5 | u# u+ O4 U- N7 e( w% ^ 寧毅點頭:“其實已經很好了。”
# U _/ d1 e% n% A# e, O
3 Q1 |1 q, u+ e1 x& i* V2 {$ ?* i 劉西瓜笑起來:“已經很好了,那就是說不夠好,那你把話說清楚。”
- H4 ]. A5 z2 W4 Q: ]
$ e# d) u5 w5 Z; e+ i, S2 S' S 星光寥落,河水嗚咽,兩人坐在這小河邊,從方才的閒聊說到這裡,寧毅覺得有些好笑,搖了搖頭:“已經……差不多最好了,能當個牧羊人,也是挺好的。”
1 G% s1 V1 e' n$ x6 I1 `/ D
! [+ n+ ~2 P! i) T. C! E6 r1 D “你們讀書人,說天地大同,整天想啊想,你就當閒聊,說一下啊……”( m( X3 A( t, V7 \9 a% u
% y' r4 V5 A. P0 s ?
“天地大同。”寧毅笑起來,“哪有這樣的事情,就跟你說的一樣,是好一點和差一點的區別而已,幾千年前,一百個人中間,有九十個人是奴隷,十個人享福,一路過來,八十九個人當農民,十一個人享福,這世界的進步,就是這個樣子。所謂大同,是一百個人都享福,不過,就算在最壞的時候,也會有十個人享福,那麼就算是最好的時候,肯定也會有十個人受苦的……”
* T5 a9 T1 f C. L' J# v2 f9 \+ s2 T
6 U W, K0 p1 x" J( t! X “那我們現在呢?”
1 {$ A% V6 x( c: Q/ C ' ?7 @+ P- z* k6 w* k1 D
“打個比方,就是外面三十個人享福,霸刀營四十個人享福。外面能讓四十個人享福的,就是好皇帝,只讓三十個人享福的,就是昏君。從這裡說起來,百分之三十的公平和百分之四十的公平,就是區別了。”
- `3 o$ h' j. w2 o0 x- N ) t8 X! t! o7 R$ A! r2 m0 x1 l; ^
少女笑道:“五十步笑百步。”6 I2 u# z) r( T, F" n
- @% T. L2 c% }3 u/ F, j1 w
“這世上的事情,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啊,能好一點點就是好的,那些說你做的事情不能讓天地大同所以什麼事都不做的人……”寧毅嘆了口氣,“都是蟊蟲。”8 g: }5 W8 A! |. h
% x& `# B7 S `4 y' P# l& p* V 少女沉默了許久:“寧立恆,你心裡有想法是嗎?”隨後,笑了起來,“你是書生,書生都在想天地大同,你也想過,是吧。”
! K6 t" | K& C* M# A2 V6 n8 F( S
; C1 P' s% ?# a' w4 C; S' P “沒有,不過,確實有一個可能……”- Y( c* }9 y* f) R' W. q
; ?- @5 M5 b% Q, I' C
“什麼啊?”$ N- m: I/ o; S# U. t3 c7 Q( T
' q: v' \3 i4 T/ C
“霸刀營裡,有兩個劉大彪會怎麼樣?”
) C' I. V& a$ \
& n/ P5 f! ]# i! I) Q' c' W) o7 c “嗯?”/ l& u) }+ L6 ~2 ]+ w* o( n
( _) ^3 b0 @! k! X/ g# q: ~- ~# N “你們兩個人,誰讓寨子裡的人過得更開心,誰讓寨子裡的人過得更好,就能當寨主,讓大家來選。”
6 s, X R2 Y h' T 5 n* A7 z6 q2 ^; J5 }! e C
“……我會拉攏分化,然後殺了她的……”
) b6 E; Y+ m% A: I$ j5 l 8 g6 |+ q; l6 B" Y
“如果每個人都可以當劉大彪呢?如果說我想當寨主,我就出來說,我可以比你做得好,我現在也做了一些事情了,大家都開始信我。接下來,天南總管也要出來當寨主,他也做了很多事……我們三個人,就讓寨子裡的人來選……”
4 u; n# _2 m: T6 D' D- r
/ ^1 M) J( M6 f/ D s& U “寨子是祖宗的基業,哪有讓你們這樣選的,如果這樣做,就是要糾集人殺掉我了,我也會叫人幹掉你們的。當初跟著爹爹的一幫老人都在,立恆你想當寨主也當不上。”' j; Q3 {; }3 X7 J) |
, ^+ @- G4 R5 m 作為一個命題想過之後,少女仰了仰下巴,回答得頗為自得。
+ F4 x% f& M! [& m% G7 F
" A, A; \* ^" Q% w/ L “可是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大家都一樣是人,憑什麼你當寨主。我不能當?”" {2 S1 N, K8 Z+ Y" ^3 {# B7 q
3 t R$ N: a! ^# |" y
“寨子是我爹爹掙下的,大家都一樣,這也是我家的東西啊。你總不能說無有高下。我家比較富就要搶我家的。”0 U' ~9 e# i" {: h7 |& A5 @( `
& W$ o, n, k. r- \$ E, q5 { “……”寧毅有點無語。
2 h9 R0 B' G; o% R( t 1 [6 S# X o" k+ I2 x2 q
“你沒話說了。”
6 \8 X' N* h4 @8 m) m( N
! u M9 F4 Y' Q; ^/ L* P$ N “無有高下,是人都一樣,現在寨子是你家的,寨子裡的人不是啊。他們聚在一起,都是為了過得更好一點,他們創造的價值……呃,生產關係上的東西有些複雜……”原本是信口一說,寧毅現在覺得有點頭疼。接下來得扯一晚上資本論了,“可……說簡單一點,把你家的寨子折現,你是大富翁,接下來,就只剩下大家在一起做事,一起平分賺來的錢。你是寨主,可以多分點。現在你是顆好西瓜。有良心,寨子裡的人就有百分之四十的公道,你要是顆壞西瓜,你只知道貪墨,寨子裡就只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公道了。”
, Z$ F) A3 n$ e! K
* ]- k! _6 Y# W. A% N2 B, V* k 劉西瓜抿著嘴笑。
. p) I- I3 |; E. p; z! o* T& I 4 S$ D9 O% U* j6 O7 \
“你要百分之五十的公道,那就得讓大家都能說話。今年東西賣到哪裡去,錢怎麼分。不能你一個人說了算,有人監督你。到頭來大家都覺得錢分得公道,那就是真的公道了,如果大家覺得不公道,明年你就不是寨主了。”
+ U+ k, {6 ?. ]9 \% e
: _6 L; I! G% @* l# N0 s “沒用的啊。”少女說道,“現在我是壞西瓜,我當了寨主,說寨子以前選來選去不好,寨子是我家的,都我說了算,誰不服的,全都趕走、殺掉,以後就都一樣了。如果我是好西瓜,當了幾年,下台了,只有幾年的四十,壞西瓜一上台,就幾十年都是三十了。”4 J: x/ d8 U9 X
2 }- ~7 d: ^5 k
“所以要有監督,三權分立,讓寨主的權力不至於那麼大,監督的機制,不能只有單獨的一兩層……最重要的,是要跟寨子裡的人宣傳,不宣傳別的,就宣傳是法平等、無有高下,讓每個人都打心眼裡去信,為什麼是法平等,為什麼無有高下,要有很多人研究,寫一本一本的書,要讓這些理念可以一代一代的傳,就跟現在的儒家想法一樣……公平公道不是說讓所有的人都選,選了就什麼都不管,當甩手掌櫃……這五十步,不止是把權力從上往下分,同樣分下來的,還有責任,如果人看到的只有權力,沒有責任,五十步也是到不了的……”
3 {' T! o( L: Z 5 C3 y: c$ a" E9 J. c" G( v5 ~. O
“……走到這百分之五十的公道,就有一個好處了,如果我想要造反,我能拉起來很多很多人,我首先想的,不是造反,而是可以讓大家選我當皇帝了。這樣一來,就算過一千年,也不會再有人造反……”
, R, ?- L% n. g, c 7 D2 g' P7 _& i; x
嗡嗡嗚嗚的如耳邊絮語,夜已經深了,不知什麼時候,書生背起了少女,踏著黑暗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口中偶爾說起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寧毅講的倒並不晦澀,民主自由這些,在後世滿大街都可以看得到,他只是簡單地勾勒一遍。當然也有些東西是他自己能看到的,想到的,後世在許多人歌頌嚮往這果實的甜美的時候,很少有人去說,從奴隷制到封建制到資本主義制度,從金字塔上層分下來的,固然有下層不斷能夠分潤到的權力,它最需要的,還是下層能夠扛起更多更多的責任。這個扛起公民責任的自覺,需要一整套完善的理論去支撐,讓人真心去信國家是自己的,也讓人真心去維護這些東西,後世西方的制度,是建立在一整套有關民主自由的理論上的,建立在他們的電影、小說、書本甚至於每一個人的眼神裡的。文化與精神,才是一切的根源。9 [, k2 H6 r4 W( w: s" ~9 z& _
& x6 V: i, L+ S `' r) V3 r# p
這些話語說到後來,少女就只是趴在他背上聽著了,她的內傷並不致命,但也足以帶來巨大的疲勞。寧毅此時身上也綁了繃帶,沾了鮮血,兩人一樣的狼狽,此時看來,倒像是一對相濡以沫的江湖俠侶。寧毅的聲音不大,安安靜靜的,他畢竟也是隨口而說,只是細柳街在望時,劉西瓜抬起了頭,輕聲說道:“寧立恆,你想殺皇帝。”
6 U+ i; i) U& n) Z/ M
9 a {! h( _, Y" ~0 m. `& b0 W 寧毅沉默了一下,少女說道:“你想殺……武朝的皇帝,想殺永樂朝的皇帝,想要殺霸刀營的皇帝……你想殺所有的皇帝……”
, i& A7 e, j. p$ z' ]: b
) W4 B! n, B% j) X. c% Z9 K “只是信口一說。”
9 [, p) B3 E# w0 B : q: e/ Y0 c; H" \
劉西瓜趴了下去,隨後便不說話了,到了霸刀營大門時,她趴在寧毅背上,竟然沉沉地睡了過去。他背了少女一路進去,看到的霸刀營士兵都有些驚疑不定,不一會兒,劉天南也帶著人出來了。一行人一路到了劉西瓜的睡房,寧毅將她放在床上,此時大夫也已經過來,寧毅想要離開時,少女抓住了他的手。
. Z. }! @( L0 z. D- h5 [ : l9 Q; z6 T, }" u! C2 Z5 N
她睜開了眼睛,看著床頂,目光之中,有奇異的光彩,平靜而又堅定。
, O& E0 o A+ D* I/ Q + k9 J6 D, |8 [2 L. p) \! |
“寧立恆,我們明天就開始做吧。”4 A/ ?1 o8 y) E+ B; m
# M5 C. [5 J" ]9 @ 這話有些曖昧,但其中蘊含的堅決打消了大家可能往這方面想的念頭。少女躺在床上,沒有再說其他的話。由於醫館的老大夫過來,不一會兒小嬋也來了,看見寧毅的狀態,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p, U) w- _) g
( ~, B3 g, R9 u8 B: ? 不過寧毅終究沒什麼大礙,他們在外面的院子裡等了一會兒,待確定劉西瓜傷情穩定後,寧毅才帶著小嬋離開。出了那院子的院門後,寧毅回頭看了看,目光有些鋭利,也有些……悲憫。. ?4 U. g5 l' G( ~# |
% S: Z' f9 ~$ s* e$ M: T+ K9 } 一切都不可能實現。# {4 U* l, X9 x' P
- X$ w2 b0 ?4 x) ~5 u0 h
寧毅是相信民主的優越性的,縱然他本身是個獨裁的人,他甚至相信資本主義社會之後會有某個狀態叫做社會主義,當社會物資無比發達和充分,公平進一步得到推行,人們對於社會的參與度更高,那麼它就無愧於社會主義的稱號。8 a0 R- v- P( k) Y7 S2 a8 l- a
$ C1 Y5 z8 i) Q/ S$ k 但在現在,一切只是空談。
8 s( a2 R) E8 [5 x+ Q
" y- O3 g- O3 a9 X5 k 在儒家法則無比強大的現在,人們做慣豬牛,習慣了什麼時候都有“大人”來安排的此時,有關民主的思想就算發展,也需要上百年的洗腦才能讓人信服,就像是劉大彪說的,寨子是她家的,你憑什麼選寨主。去問此時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他們都會這樣子去想。一個制度哪怕再好,沒有文化是撐不起來的,因為人們壓根不信,他們只要好處,卻不參與。這一百年的時間,還不包括期間的利益傾軋、刀槍箭雨,特別是在東方,要跟儒家搶地位,會受到的巨大反撲,是所有人都難以想像的。2 y# k' L: M/ T: J. T; @
$ s" O! n% E& D- p" l! y 方臘沒有這樣的時間了,劉大彪也沒有,甚至於武朝都沒有。當有人無比虔誠地往這個方向去做,他們用力越大,到最後只會變成兩個字:內耗。
0 Z. @9 v3 c; T* s8 v4 c
3 U/ \ t3 \9 ^" j' H! U) h! I5 @0 Z 劉西瓜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如果可能,他希望她能有一個很好的結果,但眼下並沒有其他的辦法。方臘的造反不可能贏,按他所知的歷史,這場造反甚至不如後世李自成、天平天國那般來得厲害。沒有任何勝算的造反,當它越拖越長,只會令武朝的情況更加不堪,而在有秦嗣源、錢希文這樣人物的存在下,已經做好了北上準備的寧毅,只能選擇讓方臘儘早的倒台。" w! |0 L% M- s( g' V6 u
4 k4 ~9 v$ {& y2 v4 E& D 在方才他並不算刻意兜售和煽動這樣的思想,但長期培養的直覺還是讓他往這個方向說了下去,只是隱約覺得說這個會對自己有利,他倒是並未刻意去想會有一個多麼理想的結果,但最後還是變成了這樣。
% P7 N! d0 G5 d$ x7 H% E" I 0 F5 [6 Y8 V0 x: c' j8 _. J
他不知道這事情最後會變成怎樣,或許第二天醒來,這個聰明的女子就會放棄那不切實際的想法。但無論如何,這件事情本身倒不會給他帶來什麼好的或是壞的結果,事到如今,且做閒筆看看吧。
% a0 D% |4 m; a+ H& ~% v4 F
; b7 j5 w/ b' H R. b 星光落下,城市的動亂剛剛停歇,武景翰九年九月初七的這個夜晚,就在一片肅殺與安謐混雜的氣氛中,悄然過去了。誰也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就在這樣的夜與夢裡孕育,到最後,會變成怎樣恐怖的一個龐然大物……0 ^/ D9 e; p' [5 B4 m+ r
( ?" g- p( L/ T0 a# p
..........
. k7 M# J$ c; Z! `* Q9 @; p' W) y0 h" F5 Z$ 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