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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1月23

史蒂芬.金 -【手機】《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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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3-4-22 17:10:15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3-4-22 19:0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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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親愛的?”湯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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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剛才那個男人追我的時候,我就躲起來了,”她低聲說。“就是那個穿黃T恤的。就在我看見你們之前。我躲在一條小巷裡,就躲在那種叫什麼來着的大垃圾箱後面。我很害怕,因為如果他追進來抓我,這裡可能沒有什麼退路了,但我只想到這一招。我看見他站在巷口,到處張望,走來走去——踱着步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這是我奶奶的說法——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在戲弄我,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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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Z, [- M8 g; z4 @% W/ [  因為他肯定看到我跑進巷子了,我只在他前面幾步……只有幾英呎……差一點他就抓住我了……“愛麗絲開始渾身發抖。”可是我一旦躲起來了,就好像……我不知道……““看不到也就想不到,”湯姆說。“可是如果他離你那麼近,你又為什麼要停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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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E+ {' K4 q% a  “因為我跑不動了,”愛麗絲說。“我真的跑不動了。我的腿已經癱軟,感覺好像自己要虛脫了。可結果是我居然不用跑就甩掉了他。他在那裡轉了幾圈,嘴裡不停地說著瘋話,然後就走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還以為他使詐騙我出來……可是同時我也明白了這樣的瘋子不可能這麼聰明。”她瞟了克雷一眼,然後還是把視線拉回到自己手上。“可是後來我又撞上了他。第一次碰見你們我就應該和你們待在一起。有時候我真是傻得沒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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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 S- n! |0 @* Y0 U+ ^4 [; ~  “你太害——”克雷的話音未落,迄今為止最大的爆炸聲從東邊傳來了,震耳欲聾的一聲“卡哇嘣”讓大家全都縮起來摀住耳朵,大堂裡的窗戶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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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裡卡迪先生驚魂未定。他那光頭下眼睛瞪得像銅鈴,看起來很像漫畫《孤兒安妮》裡安妮的恩人華百克老爹。“那可能是殻牌石油在尼蘭德新建的超級加油站,所有的出租車和觀光鴨船都在那裡加油,就是那個方向。”6 c2 v5 s1 U!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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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也不清楚裡卡迪說的對不對,他聞不到汽油燃燒的味道(至少目前還沒有),但是他那擅長形象思維的大腦勾勒出了這樣一幅畫面:一座三角形城市混凝土建築在暮色沉沉中如丙烷火炬一樣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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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代都市燒得起來嗎?”他問湯姆。“基本上都是混凝土、金屬和玻璃材質?能像芝加哥那次那樣嗎?歐利里夫人的奶牛一腳踢翻了油燈,整個城市成了火海。【註1】”, x/ {  k2 q4 v$ l$ v" g

8 a9 O: k* R% F3 n【註1】1871年10月8日晚芝加哥發生大火,持續了30小時,無數人無家可歸。那時的建築大多為木結構,據說肇事者就是一頭奶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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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奶牛踢翻油燈的說法只不過是坊間傳言而已,”愛麗絲邊說邊揉脖子後面,好像頭疼得厲害。“我們美國歷史老師邁爾斯女士說的。”" \( E7 `4 Q3 M6 ~*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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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有可能燒起來,”湯姆說。“紐約的世界貿易中心不就是被飛機撞了以後就燒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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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J# i4 j# y  “那可是加滿燃油的飛機啊,”裡卡迪先生很尖鋭地指出。& U& ^5 r4 f9 ~( ?8 D

+ {* j4 V- m  z7 j6 Y5 ~+ f  好像是這禿頭接待員裡卡迪吐了個魔咒,那燃燒的汽油味道開始撲面而來,從破碎的大堂窗戶裡飄進來,如同厄運一樣從門縫裡溜進裡間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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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你剛才說到殻牌加油站還真說中了,”湯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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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卡迪先生走到他辦公室的門和大堂之間,開鎖再把門打開。克雷眼前的大堂空蕩、陰沉還有點和周圍的環境脫節。能聽到裡卡迪先生使勁用鼻子吸了幾下,再關上門並鎖上。“已經淡了一些,”他說道。' l" {- k& o, K$ w0 V

# f/ j8 p: h  E  “自欺欺人吧,”克雷說。“要麼就是你的鼻子已經習慣了那種‘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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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5 U9 r3 J9 D  G  “我想裡卡迪可能是對的,”湯姆發話了。“外面颳起了很大的西風——也就是說空氣都往海洋方向移動了——如果剛才那聲響來自於尼蘭德和華盛頓交會處那個新修的加油站,就在新英格蘭醫療中心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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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 o/ A6 s, A  E8 D1 f* O/ T# _9 z7 m  “就是那個,沒錯,”裡卡迪先生說。他的臉上帶著陰鬱的滿意神情。“噢,當時很多人反抗示威,最後被那些老奸巨猾的投資者給搞定了,相信你——”$ j# O) I1 h5 O  o* e- x) r6 G* ]

# X) C& k5 ?% \9 {  湯姆打斷了他。“——那現在那個醫院也着火了吧……還有那些留在裡面的人,當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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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z. }' n1 |2 X6 r  “不,”愛麗絲叫起來,一隻手摀住了嘴。/ M5 {) y- d* _% _; H

+ N$ n$ J2 k7 U* ]  “我認為是這樣。接下來就是王安中心。天黑了,風到處吹。如果王安中心沒事,那麼麻省高速公路以東的所有一切到晚上十點以前都會成為烤乳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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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正好在西邊,”裡卡迪先生馬上指出來。7 A( p8 K/ M" i2 B: D. q

/ @: l' _- p% `3 W  “那麼我們就安全了,”克雷說。“至少不會受那加油站的影響。”他走到裡卡迪辦公室的小窗跟前,踮起腳尖朝外觀望埃塞克斯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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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到了什麼?”愛麗絲問。“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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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有了。一個男人,在街對面。”4 @6 u2 e! A8 K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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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種瘋子嗎?”她接着問。: z$ I/ L/ t5 v2 C! s/ K. J

0 `4 g( k  h( P/ ^8 ?1 x5 h  “看不出來。”但克雷想他應該是瘋子,看他跑步的樣子,還有如同痙攣一樣不斷回頭向後望的動作。還有,他剛剛走到街角拐到林肯大街的時候,差點撞倒了一家雜貨店門口的水果攤。儘管克雷聽不到他說什麼,但他能看到那人的嘴唇在動。“他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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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別人了嗎?”湯姆問。1 Y. d* ^; R' j7 v6 `& O& S" J

: C- t5 ?# l+ O& A# x  “至少現在沒有了,但那裡在冒煙。”克雷頓了一下。“還有黑煙和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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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N  b1 C. ]  說不出有多少,風把煙吹得到處都是。““好了,我相信了,”湯姆說。“我一向學起東西來比較慢,但絶不是學不進去的那種。整座城市都要燒起來了,除了那些瘋子,沒人能倖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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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認為你說得對,”克雷說。而且他認為目前這個狀況並不只侷限於波士頓,可是現在他也只能將心思集中於波士頓。只有等他知道兒子約翰尼是否安全的時候,他才有可能考慮波士頓以外的局勢。也可以說,克雷可能從來就不善於認清事情的全局,畢竟他是靠畫一幅幅小小的圖畫為生的。可是,除開這一切,他心底裡那始終堅守崗位的自私的小人給了他一條清晰的思路,這個想法似乎是彩色的,藍中帶著閃耀的暗金色。為什麼這一切偏偏要在今天發生?為什麼正好是我最終取得了成功的時候?0 N5 B2 q3 z- X5 B2 W3 b6 k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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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們要走的話,能帶上我嗎?”愛麗絲問。1 I# V6 w/ A( k; k9 b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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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了,”克雷回答。他抬頭看了看接待員。“你也跟我們一起吧,裡卡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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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a2 b8 L  F5 B9 D" t  “我還是堅守我的崗位,”裡卡迪先生說,語調顯得崇高而傲慢,但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快,看了克雷一眼就飛快地躲開了。' s' e4 }! {9 ~% d" w$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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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你鎖上大門然後離開旅館,到時候也不可能讓你和管理層來分攤損失吧,”湯姆柔和地說道。克雷開始喜歡這種語調了。8 s: D# v8 T) L8 {& A2 y, g

7 x2 s0 s7 h  M  “我還是堅守我的崗位,”他又重複了一遍。“日班經理多內利先生下午出去到銀行存錢時把這裡交給我負責。如果他回來,可能……”8 j& N, b5 _3 q5 @/ g# a) k5 N, a

# Y1 h* d+ V* g8 P  “拜託,裡卡迪先生,”愛麗絲開口了。“待在這裡沒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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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裡卡迪先生又一次將雙臂合抱在他瘦弱的胸前,什麼都不說,只是搖頭拒絶。: u2 G, C0 O# g0 ?4 O6 o5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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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把一隻仿伊麗莎白式高背椅挪到一邊,裡卡迪先生幫他們把前門的鎖打開。克雷向外張望,不論哪個方向都沒有人影,但他也不能完全確定,因為現在空氣裡都是黑灰,就像黑色的雪花在微風中舞動。" f7 j' j8 y8 ~# w. m. p) P9 q

5 \$ k# Q( S9 y2 [  “跟着,”他說。他們開始的第一步只是想先到隔壁去,到大都會咖啡館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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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把門重新鎖起來,再用椅子抵上,”裡卡迪先生說,“但我會注意聽著動靜。如果你們碰到麻煩了——如果街上那種……人……比你們想像的要多,比如說躲在隔壁的有很多——你們必須往回撤,記住大聲喊我的名字,‘裡卡迪先生,裡卡迪先生,我們需要你幫忙!’這樣我就知道開門是安全的了。明白嗎?”2 T: S) T! l9 H

( M3 L) J( w4 I+ ^/ w. A# t' }  “明白,”克雷說著,緊緊擁抱了一下里卡迪先生那瘦弱的肩膀。裡卡迪後退了一步,然後站穩(儘管對於如此的敬意他仍沒有表示出愉悅)。“你真好。! h1 t% W* N1 b& ?4 r- ]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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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想到你有這麼好,看來我錯了。““我希望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這個禿頭僵硬地說。“一定要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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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c" I, ^+ n5 ?7 G5 ?  “我們會記住的,”湯姆說。“我們大概十分鐘就到那邊了,如果你這裡有什麼危險情況,你就大喊一聲。”- Y: m5 F$ F  A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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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但克雷並不相信他會這麼做,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想。一個人身陷麻煩之中卻不會大叫一聲尋求別人的幫助來擺脫危險,其實說不過去,但克雷就這麼想。0 s5 O- H  S+ R%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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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麗絲說:“請別那麼固執,裡卡迪先生。波士頓並不安全,你到現在應該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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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卡迪先生仍舊雙眼看著別處。克雷忍不住好奇:這大概就是當人們衡量到底是死亡更危險還是變化更危險的典型表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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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克雷說。“我們趁着還有電,趕快做點三明治。”0 C9 }' K-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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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忘了還要些瓶裝水,”湯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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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們在大都會咖啡館那鋪滿白色瓷磚的整潔的小廚房裡打包最後一塊三明治時,突然斷電了。在這之前,克雷試着給緬因州的家裡打了三次電話:一次打給他的老房子,一次打給莎朗執教的肯特塘小學,最後一次打給約翰尼就讀的約書亞·張伯齡中學。可是都沒有接通,每次一撥到緬因的區號207,電話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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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都市咖啡館裡的燈剎那間全滅了,克雷覺得眼前頓時伸手不見五指,只聽到愛麗絲驚叫了一聲。不一會兒,緊急照明燈亮了。可愛麗絲還是覺得不安,一隻手緊緊抓住湯姆,另一隻手正揮舞着剛才切三明治用的麵包刀,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卻毫無光彩。' \6 U5 }1 s  L1 R  u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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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麗絲,把刀放下,”克雷說,語氣比自己預想的要更嚴厲。“當心傷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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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_3 l. v( a" x  “當心傷到自己,”湯姆還是以那種溫和舒緩的語氣說著。在那刺眼的緊急照明燈光下,眼鏡片也閃爍着光芒。, b6 T  U7 }3 Z, ^

5 n, c, Z3 M, p9 V/ E: p3 b8 m9 {/ ^  她放下了那把刀,突然又把它拿起來。“我要這個,”她說。“我要隨身帶著。克雷你已經有一把了,我也要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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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克雷回答,“但是你沒有皮帶。我們現在就給你用桌布做一條,但你這樣拿着刀要小心。”* l9 c, f  t4 J$ K9 b

# u; ]1 {' Z. E' @" E4 O* O6 G  有一半三明治是烤牛肉和乳酪,剩下一半是火腿和乳酪,都由愛麗絲用保鮮膜仔細包好。在收銀機下面克雷找到了一疊袋子,一面寫着DOGGIEBAG【註2】,一面寫着PEOPLEBAG。他和湯姆取了三個,兩個塞滿三明治,第三個裡面裝了三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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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3 p* J6 G) ~" g' X: K6 ?% j+ J   【註2】餐廳為客人打包準備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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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D! q  a+ Q6 N) D9 z  咖啡館裡的桌子已經鋪設好,看上去是迎接晚餐到來的樣子,可是這晚餐永遠不會有了。除了兩三張桌子被人掀翻了以外,大多數都整齊完美地立在原地,在牆上的緊急照明燈那刺眼的燈光下,桌上的玻璃器皿和銀質餐具都在閃光。那種整齊和井然有序刺痛了克雷的心。那折好的餐巾雪白乾淨,每張桌子上還有一盞精巧的小燈。然而這所有的一切現在都湮沒在黑暗裡,克雷覺得要等到這咖啡館裡華燈重上,映亮這一切恐怕還要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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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G) }7 f: V3 r" Q* {3 l$ |  他看見愛麗絲和湯姆左顧右盼,臉上那難過的神情誰都看得出。突然一股想要讓他們開心起來的願望湧上他心頭,那願望十分迫切,近乎瘋狂。他想起自己曾經用來讓兒子開心的小伎倆。他又開始惦記着約翰尼的手機如何了,一陣恐慌像老鼠一樣撕咬着他全身。克雷多麼希望那該死的手機被約翰尼奇扔到了床底下,躺在一團團灰塵當中,電池已經用光,用光,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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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0 y& d  z1 ^- w8 h& C  “仔細看好了,”克雷說著,把裝三明治的袋子放到一邊,“請注意我的手絶不離開我的手腕。”他抓住了那垂下的桌布角。" B( W2 A3 n9 v;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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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不是你玩把戲的時候,”湯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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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看看,”愛麗絲發話了。自從遇上她,他們第一次在她臉上發現綻開的笑容,儘管那只是微微一笑,但她的確笑了。/ t- t; @5 s$ R$ ?3 V% J

3 {2 {. q; r: E7 t2 B3 n  “我們需要桌布,”克雷說,“就一秒鐘,況且這位女士想看看,”他扭頭對愛麗絲說。“但你得說出一個有魔力的詞,說‘變’就可以了。”2 c* t: |; _. i6 X/ k0 q1 O9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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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變!”她叫道,克雷迅速地用雙手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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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R! z+ E2 f' A" ?  他有兩年,可能甚至三年都沒有玩這個把戲了,所以魔術並不成功。就在那一刻,他雙手拉動的時候略有些遲疑,但正是這個錯誤給這個小把戲增添了一些吸引力。在桌布不可思議地從桌上的東西之下消失的那一剎那,桌上所有的東西並沒有紋絲不動,而是向右移動了大約四英吋。結果離克雷最近的那只玻璃杯的圓形底座一半在桌子上,一半懸在桌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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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麗絲鼓掌大笑了。克雷雙手展開鞠了個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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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吧,偉大的魔術師?”湯姆說話了,其實他也笑了起來。克雷看見他那細小的牙齒在緊急照明燈下閃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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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把這個弄好,”克雷回答。“她可以把刀掛在一邊,然後把三明治袋子掛在另一邊,這樣你就可以提水。”他把桌布對摺成三角形,然後很快地把它捲成一條帶子,再把帶子一頭從三明治袋子的提手處穿過,將桌布腰帶在愛麗絲那纖細的腰上圍起來,圍了一圈半,然後在後面打了個結,保證掛着的東西不掉下來,最後將有着尖尖鋸齒的麵包刀穩當地插在腰帶的右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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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挺會就地取材,”湯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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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就地取材就是人才,”克雷答道。突然咖啡館外面有什麼東西爆炸了,距離應該很近,震得整個屋子都在抖動。那本來只有一半立在餐桌上的玻璃杯頓時失去了平衡,摔到了地板上,粉身碎骨。他們三個看著這玻璃杯的殘骸。克雷本想告訴他們倆自己不相信預兆,但說了恐怕會更糟。說實話,他還真的相信預兆這種事。& v1 ]# I. P- p

  d6 e: H9 ]/ q: W0 z  出發之前,克雷很想先回到亞特蘭大大街旅館去。一是因為他的畫夾還在那邊的大堂裡;二是想看看能否找到什麼東西湊合著給愛麗絲當刀鞘——他想哪怕是一套剃鬚用品都可以,只要夠長;三是再給裡卡迪先生一個跟他們一起走的機會。他很驚訝地發現第三個理由比找回自己的畫夾這個理由更加具有吸引力,說明他已經對那個男人產生了一種古怪而且情不自禁的喜愛之情。; p5 n! \' |$ Q+ K3 A

: E- W; V3 _  M8 I! C7 O  他把這一切都告訴了湯姆,出乎他意料的是,湯姆居然點了點頭。“這就跟我對於匹薩上面那些鳳尾魚的感覺一樣,”湯姆說。“我告訴自己這一堆乳酪、番茄醬和死魚混在一起實在讓人噁心……可是有時候那種讓人羞恥的衝動又征服了我,讓我立即投降大飽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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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街道上和建築物之間突然颳起了漫天的黑灰和煤灰。汽車警報尖叫着,防盜警報嘶吼着,火災警報聒噪着。空氣裡似乎沒有火焰燃燒的熱氣,但克雷聽到他們的南面和東面都有火焰噼啪作響,空氣裡的焦味也更加濃重了。他們聽到有人在叫喊,但那叫聲是在後面的公共綠地方向,就是波伊斯頓大街由窄變寬的地方。5 b' A" G2 w; y"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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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來到了亞特蘭大大街旅館門口,湯姆幫克雷從玻璃破碎的空門框裡伸手進去將一把伊麗莎白式高背椅給推開。前面的大堂陰鬱沉寂,裡卡迪先生的辦公桌和沙發都成了黑影;如果克雷此前沒到過這裡,他肯定不知道這些黑影到底是什麼東西。電梯上方唯一的一盞緊急照明燈閃着點亮光,燈下那電源盒像馬蠅一樣嗡嗡叫着。" _" u0 ^; K. Q. ~) K

+ |$ g0 h  ?2 ?, y* T# _9 t) a4 ^  “裡卡迪先生?”湯姆叫着。“裡卡迪先生,我們回來看看你有沒有回心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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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愛麗絲小心地敲着大門上窗框裡還嵌着的尖尖的碎玻璃。* p* a1 K- \- O) v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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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卡迪先生!”湯姆又叫了一聲,看見還是沒有動靜,他轉身對克雷說。7 d2 f6 d" A& h! [2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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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要進去嗎?”5 ^2 g: M7 \5 }4 c0 p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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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去拿我的畫夾。我的畫都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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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P' h- t6 @! X" {  “你沒有備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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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x- m; u' Z  “那些是底稿,”克雷說,彷彿這就可以解釋一切。對於他自己來說的確如此。而且裡卡迪先生還在裡面。他可能在說,我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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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樓上那弄得砰砰響的瘋子把他抓住了怎麼辦?”湯姆問。& v( x6 d; p. Q! _1 [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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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真是那樣,我想我們早就聽到那瘋子在這裡弄得砰砰響了,”克雷說。/ r1 \% l$ w9 [. v+ p3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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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那個瘋子一聽到我們的聲音就會飛奔過來,嘴裡胡言亂語着,就像之前在公共綠地旁要拿刀砍我們的那個瘋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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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的不對,”愛麗絲說,緊緊咬住下嘴唇。“現在就認為你什麼都知道還為時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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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得當然有道理,但是他們可不能就站在外面討論這個,也沒有一點好處。" J: H2 V8 v5 X# ~0 H( \+ ]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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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小心的,”他說著,把一條腿跨過窗戶。儘管這距離很窄,但也足夠他爬過去。“我就去他的辦公室張望一下。如果他不在,我也不會像恐怖電影裡的女孩一樣,到處去找他。我去把我的畫夾拿上然後我們就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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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住不停地叫喊,”愛麗絲說。“就說‘我很好’之類的就可以了,從進去到出來都別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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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如果我不叫了,你們趕快走,千萬不要進來找我。”: H+ q/ z* D0 d$ V/ z! t) P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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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擔心,”她說著,臉上一副嚴肅的表情。“我也看過很多恐怖電影。我家能收到CINEMAX【註3】。” 【註3】CINEMAX為專門播放電影的收費電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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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好,”克雷一邊叫着,拾起自己的畫夾,把它放在接待前台上。就可以走了,他想。但還有任務沒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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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圍着檯子轉了一圈,回頭望見有一扇沒有堵上的玻璃窗在閃光,那窗戶似乎在越來越濃的陰沉黑暗中浮動着,窗上映出兩個剪影直刺入今天的最後一線亮光。“我很好,沒事,現在去看看他的辦公室,我還好,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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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0 [9 X" D4 k! ?: x  “克雷?”湯姆警覺地叫道,可就在那一刻,克雷無法回答湯姆讓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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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裡間辦公室那高高的天花板中央懸垂下來一個吊燈的固定支架上吊着裡卡迪先生,繞着他脖子的似乎是一條窗簾繩,他的頭上罩着一隻白色的袋子。克雷想那袋子恐怕就是旅館給客人放換洗衣服和乾洗衣物的袋子吧。“克雷,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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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愛麗絲尖聲叫着,幾乎要歇斯底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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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b9 L! W4 k  U5 G5 q. _  “還好,”克雷聽到自己回答了一聲。他的嘴巴似乎在自發行動不受大腦控制。“我還在裡面。”他的腦海裡回想起裡卡迪先生當時說我要堅守我的崗位時臉上的表情。這句話十分高尚,但他那時的眼睛裡滿是恐懼,略帶點謙卑,就像是一隻被兇猛憤怒的大狗逼到車庫牆角的小浣熊的眼神。“我馬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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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7 ]3 N* c: i  克雷還是往回走了,他轉身的那一剎那似乎裡卡迪先生會收起那用窗簾繩自製的絞索然後跟着他走一樣。那一刻,他不止為莎朗和約翰尼擔憂;他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思鄉之情,讓他想起自己第一天上學,看著母親在操場門口和他告別,而其他的父母都會送自己的孩子進去。但母親對他說,你自己進去吧,克雷頓,就是第一間屋子,沒事的,男孩子應該自己走進去。在他自己走進學校之前,他目送着母親遠去折回了雪松大街。她的藍色外套還很醒目。現在,他一個人站在黑暗裡,再一次回味着這樣一個道理:這一次他的思鄉之情是有原因可尋。: b% O) h! U* y-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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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和愛麗絲都是好人,但他只想要自己所愛的人。' q: ?( f0 p8 f" e0 c/ o$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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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走回到接待前台,面對街道橫穿過大堂。他離那長長的破窗戶越來越近,能夠看到他新結交的兩位朋友那嚇得煞白的臉,突然想起自己又忘了該死的畫夾,然後再折返過去,伸手去取畫夾。他感覺裡卡迪先生的手肯定會從櫃檯後面那一片漆黑中悄悄地伸出來靠近他的手。這當然並沒有發生,可是從他頭頂又傳來一聲前面聽到的那種乓的巨響。還有東西在上面,在上面的黑暗裡跌跌撞撞地亂闖。, {6 T0 g! }% a  E, X) X

  p6 w% L, h% V! [8 \  在今天下午三點以前,那個東西曾經是人類。- w- }2 f. {6 E' w" J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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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離大門還有一半路程的時候,大堂裡唯一的一盞電池驅動的緊急照明燈忽閃了一下然後熄滅了。有人破壞了防火規範,克雷想。我應該去舉報。8 h0 x4 K$ R) E; ?

; u$ z2 D1 ~& b2 `( s( E  他將畫夾遞給湯姆,湯姆接了過去。! M0 W4 N- f" x! X' \& Y# K

2 U. D8 X' c2 B  “他在哪兒?”愛麗絲問。“難道他不在裡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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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克雷回答。本來他想過要撒謊,但他並不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 h: S  |/ b%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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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見的情景實在太令他震驚。一個人怎麼可以懸樑自盡?他認為這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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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殺。”" Q: t& H" n# j( U3 F

. @( c$ s  P0 m- v  O2 A  愛麗絲哭了起來,克雷想起來她還不知道如果不是裡卡迪先生那時打開了門,她可能早就命歸西天了。想到這裡,克雷自己的鼻子也開始有點發酸了。裡卡迪先生救人於危難之中,如果有機會,大多數人可能都會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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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西面是一條黑沉沉的街道,通往公共綠地,那裡突然傳來一陣嘶叫,聲音之慘烈似乎不像是發自人類的肺腑。在克雷聽來就像是一頭大象在吼叫。聲音裡沒有痛苦也沒有歡樂,只有瘋狂。愛麗絲連忙靠攏克雷,他伸出一隻胳膊把她摟住,感覺自己懷抱裡的這具軀體就像是通上了強電流的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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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們要離開這裡的話,馬上行動吧,”湯姆說。“如果不撞上什麼麻煩事的話,我們應該能夠往北趕到馬爾頓市,然後在我家裡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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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d. Z! w+ y. i" o  “這主意太棒了,”克雷說。' w# c. D% _* [7 v6 X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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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謹慎小心地笑了笑。“你真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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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5 g- O+ j# ?0 g: D: D  g4 M' p  “是的。誰知道呢,可能阿什蘭德警官已經到那兒了。”0 k5 K% V9 \. K%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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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什蘭德警官是誰?”愛麗絲問。1 f! T2 y. j$ r2 k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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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剛才在公共綠地碰到的警察,”湯姆回答。“他……你知道,幫了我們的忙。”這時他們三個正朝着東面的亞特蘭大大街走去,天空還有黑灰紛紛落下,四周到處是警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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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b4 c/ b/ M/ D7 w% [  “我們看不到那位警官的,克雷剛才只是想幽默一把而已。”8 B  k. M, n7 E%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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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愛麗絲說。“很高興還有人想幽默一把。”人行道上有一個外殼已經破碎的藍色手機躺在垃圾桶旁。愛麗絲順勢一腳把它踢進了陰溝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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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克雷讚許道。; P( a+ z7 U6 R- J* f! n$ ^1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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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麗絲聳了聳肩。“我踢了五年的足球,”她回應着,正好這個時候街燈全都亮了,就像是一個承諾:還有希望在前方。3 y* n3 O6 Y& R2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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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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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_. Z) K1 ?2 z) E   成千上萬的人站在神秘河大橋上,看著從聯邦大街到波士頓港之間所有的一切被大火吞噬。從西面吹來的風仍然略帶涼意但溫暖可人,儘管太陽已經落山,整個城市裡火焰肆虐如同熔爐,黑煙遮蔽了天上的星星。圓圓的月亮爬了上來,面孔猙獰,偶爾還被黑煙籠罩。但大多數時候,滿月像毒龍那突出的眼睛,自如地游移着俯瞰大地,發出朦朧的橙色柔光。克雷想:這就是恐怖漫畫故事裡的月亮,但他沒說出來。/ R& I8 Z6 r6 p6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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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無話可說。橋上的人們也只是看著他們剛剛離開的城市,看著那火焰又撲向臨港口的高級公寓樓,再大口大口地將它吞沒。岸上各種警報聲此起彼伏交錯在一起——有火警和汽車防盜警,還時常有警車的汽笛喘息着增添點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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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x" V2 N  不一會,擴音喇叭響了,告訴市民們趕快離開街道,接着另一隻擴音喇叭也響了,建議人們步行離開城市,沿主幹道向西和北方向疏散。接下來的幾分鐘裡,這兩個互相矛盾的聲音彼此競爭着,然後趕快離開街道這個聲音停止了。大約五分鐘後,步行離開城市也終止了。剩下只有乾渴的火焰在風的助長下咆哮着,還有警報聲和爆炸的悶響,克雷想那一定是玻璃遇到強熱爆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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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v/ F( [. J" E  他還在想到底有多少人被困在這裡,在火和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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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r4 w2 G1 S, h9 Z  “不要忘了想想看現代都市會不會燒起來?”湯姆·麥康特說。在火光的映襯下,他那小小而機靈的臉龐看上去滿是疲憊,他一邊臉頰上還粘着一團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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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R, d& n1 u1 q1 Y" ]4 ]  “還記得我們討論過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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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Q7 Z; F: _* r9 e  o  “好了,閉嘴吧,”愛麗絲說,很明顯她心情煩躁,但和湯姆一樣,她說話的聲音很低沉。好像我們在圖書館裡一樣,克雷心裡想著。接着他又轉了個念頭:不——好像在參加葬禮。“我們繼續走好不好?這一幕真讓我受不了。”3 K9 _: A& U$ B: t: V* x9 S

4 G1 {! s  k/ o/ Q0 l) Z; f  “好吧,”克雷說。“當然了。湯姆,到你家還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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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1 B6 B9 L0 w( I* T  “還有兩英里不到,”湯姆回答。“但恕我冒昧,我們並沒有完全脫離危險。”他們現在正朝北走,湯姆指了指右前方。那裡越來越亮的火光簡直就像是多雲的夜晚裡點亮的橙色弧光路燈,只不過今天晚上天空很明朗,街燈也早已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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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不管怎麼樣,路燈是不會釋放出直騰天空的濃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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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麗絲痛苦地呻吟着,然後用手掩住了嘴,好像她害怕那悶聲不響的目睹波士頓身陷一片火海的看客中會有一個出來責怪她發出噪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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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0 F1 D8 s3 G; h* B5 m5 v9 W  “別怕,”湯姆的語調出奇的平靜。“我們去馬爾頓,那裡就像裡維爾【註1】一樣,連風都是一樣地吹,馬爾頓應該還比較安全。”【註1】裡維爾為馬薩諸塞州波士頓附近的一個海濱城市。3 {; K5 |* Y- H/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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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1 |: x& Z1 O$ k2 _7 h# l  別說了,克雷靜靜地敦促他閉嘴,可是湯姆並沒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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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應該還安全,”湯姆補充道。  \# i$ @4 u7 x+ f, _3 a& M

% N9 b# J( Q9 e) _* h7 k  底層橋面上有幾十輛空車被棄置在那裡,還有一輛救火車,鰐梨綠色的車身上寫着東波士頓這幾個字,這一側被一輛水泥車擦邊撞上了(兩輛車都空無一人)。除了這些車,這層橋面主要都被行人所佔據。只是現在得稱他們為難民,克雷想,接着他意識到其實不應該是他們。應該是我們。稱我們為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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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還是不怎麼說話。大多數人只是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城市燃燒。就是那些正在走動的人行動也很緩慢,時不時回頭看看。當他們三個走近橋的另一頭(他看到一艘老勇敢者號——他認為那是寫着老勇敢者——拋錨停泊在港口,還沒有着火),克雷發現一件奇怪的事:人群中有很多人都盯着愛麗絲看。起先他想偏了:大概這些人認為他和湯姆綁架了這個女孩,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把她誘拐走。可後來他不得不提醒自己,神秘河大橋上的這些行尸走肉都是深受刺激的人,他們比卡特里娜颶風後新奧爾良的難民們還要慘——那些災民至少之前還接到了些警告——他們恐怕不可能有如此複雜的想法。這裡大多數人都是如此恍惚,來不及做道德判斷吧。這時,月亮又升高了點,更加咄咄逼人,突然間克雷明白了:她是這裡唯一的年輕人。和這些難民相比,即使克雷也算是年輕的。那些呆望着一片火海的波士頓的或者是拖着沉重的步子緩緩向馬爾頓和丹弗斯走去的大多是四十多歲的人,其中有很多看上去可以拿到鄧尼連鎖餐廳的老年人優惠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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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 t7 H3 D+ ]# t) W3 W  雖然他也看見有幾對夫婦帶著小孩子,還有手推車裡的幾個嬰兒,但他們應該算是嬰幼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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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過多久,克雷又發現了一件事:路上到處都是丟棄的手機,走幾步就能看見一個,但沒有一個是完整的,不是被碾壓過就是被踩踏過,只剩下些電線和塑料碎片,像是被搗死的危險的毒蛇,再也不能傷人。- b% N* t2 B2 l- t

0 `) U7 w2 P9 G; v. b  “親愛的,你叫什麼名字?”一位胖胖的婦人從高速公路另一邊追過來問愛麗絲。這時他們已經離開大橋走了五分鐘。湯姆說再走十五分鐘就是塞勒姆街出口,從那裡出去再過四條馬路就到他家了。他說他的貓看見他肯定會異常高興,說得愛麗絲的臉上浮起淡淡的一笑。克雷想,微微一笑總好過什麼也沒有。% f  t, P9 n, j- [0 N* Q*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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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愛麗絲帶著一種不自覺的不信任感看著那個胖婦人,她剛從靜默的人群和男人女人組成的隊伍中衝了出來。那群人跟鬼影沒有什麼區別,真的,有些拎着箱子,有些提着購物袋或者背着背包。他們越過了神秘河,朝北面的一號公路走去,遠離南面那熊熊的大火,也十分小心地躲着裡維爾騰起的新的大火,朝東北方向去了。% r0 [( \. `  G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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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胖婦人也饒有興緻地看著愛麗絲。她那花白的頭發明顯是在髮廊裡做過精緻的小卷,戴着一副貓兒眼的眼鏡,穿著克雷母親稱為“貓皮外套”的衣服。她一手提着一個購物袋,另一隻手拿着一本書。看上去她一點也不危險。她肯定不是那些手機瘋子——自從他們帶著食物離開亞特蘭大大街旅館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那種瘋子了——但克雷覺得自己還是有點不安。這位女士過來和他們攀談,彷彿是參加一場茶話會,而不是逃離一個燃燒的城市,這有點不合常理。但在這種情況下,什麼又是正常的呢?他可能有點放鬆警惕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湯姆好像也是。他也正看著那眼神撲朔迷離,又如母親般和藹的胖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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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M  \+ Z. j1 Z  正當克雷認為這女孩根本不會開口的時候,愛麗絲終於回答了:“愛麗絲,有什麼事嗎?”她聽上去就像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很害怕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回答某個惡作劇一般讓她受不了的問題。“我叫愛麗絲·馬克斯韋爾,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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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麗絲,”那個胖婦人重複了一遍,像母親一樣抿着嘴唇笑,如同她臉上的興緻一樣讓人覺得甜蜜。這樣的笑容沒理由讓克雷已經繃緊的神經更加緊張,可是事實恰恰相反。“多麼可愛的名字啊。意思是‘上帝庇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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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x6 }% @2 u  “實際上,夫人,那名字的意思是‘王室成員’或者‘王室血統’,”湯姆說。“那麼現在我們可以繼續上路嗎?這女孩今天剛剛失去母親,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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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每個人今天都失去了親友,不是嗎,愛麗絲?”胖婦人看都沒看湯姆一眼。她跟着愛麗絲的腳步,頭上那髮廊裡做出的小卷跟着步子跳躍着。愛麗絲看著她,有點不安也有點着迷。他們周圍的人要麼踱着慢步,有時候趕幾步,基本上是拖着步子向前走,頭低垂着,眼睛看著地面,在這古怪的黑夜裡像極了幽靈。除了幾個嬰兒、幾名幼童和愛麗絲,克雷還是沒有發現任何年輕人。沒有年輕人的原因恐怕是大多數年輕人都有手機,就像前面富豪樂冰淇淋車旁的金髮小仙子。還有他兒子,約翰尼的紅色手機是Nextel牌,鈴聲來自於動畫片《妖怪俱樂部》,現在他可能在一位有孩子的女老師的陪伴下,或者可能——別想了。把那只上躥下跳的老鼠從你腦袋裏放出去。那老鼠什麼都不會做,只會亂跑亂咬然後追着自己的尾巴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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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那胖婦人不停地點頭,髮捲也跟着跳動。“是啊,我們都失去了親友,因為這是苦難考驗的時候。《聖經》裡都寫了,就在《啟示錄》裡。”她揚起了手裡一直拿着的書,那就是《聖經》。這下克雷覺得他看清楚了那婦人戴着的貓兒眼眼鏡後面兩眼放光,那不是和善的光芒,那是瘋狂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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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的,每個人都脫離苦海,”湯姆說。在他的聲音裡克雷能感覺到厭惡(他大概是厭惡他自己讓那婦人過來搭話)和沮喪的情緒。- U8 B2 b2 G  E0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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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那胖婦人並不理睬;她一直盯着愛麗絲,誰敢把她拉開呢?就算這裡有警察,他們已經忙得團團轉了。這裡只有那些受驚嚇過度躑躅而行的難民,他們才不會管這個手持《聖經》、燙着頭髮、上了年紀的瘋癲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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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o9 ]# T. r* p, i  “那瓶裡盛滿的是癲狂,傾注進邪惡者的腦中,那罪惡之城燃起了熊熊火焰,滌淨一切的火把就在耶—和—華的手裡!”那胖婦人叫喊着。她的嘴唇塗著鮮紅的唇膏,牙齒排列得太整齊,看上去像老式假牙。“現在你看那些不知悔改者四處逃竄,是啊,就是如此,如同蛆蟲逃離那爆裂的肚皮——”" s5 n! u7 _* p+ f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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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麗絲用手摀住耳朵。“叫她停下!”她大喊着,身邊那些城市原居民們仍舊如鬼魅般列隊前行,只有幾個人投過來沉悶而呆滯的目光,很快又收回視線,投入到沉沉的黑暗之中,再前方就是新罕布希爾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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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4 c2 w8 N& q- _" V8 H" D/ A  那胖婦人又開始起勁了,她高舉《聖經》,兩眼炯炯放光,髮廊裡做好的髮捲上下左右搖晃着。“把你的手放開,孩子,聆聽上帝的箴言,不要讓那些男人將你帶入歧途,在通往地獄的大道上行那污穢之事!‘我見那星辰在空中閃耀,名喚作茵陳。那些隨它而去的都步入魔鬼的後塵,那些步入魔鬼後塵的都在踏入煉獄的熔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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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一拳揮了過去,在最後一瞬間他稍微收了收手,可拳頭還是狠狠地擊中了那婦人的下頦,克雷感覺到從手到肩膀都震得發痛。那胖婦人的眼鏡從她的獅子鼻上滑下但很快又還原了。鏡片後面的兩隻眼睛失去了那炯炯的神氣,在眼眶裡打着轉。她的雙膝打着亂顫,很快就彎了下去,《聖經》也從她緊握的拳頭裡落了下來。愛麗絲仍舊是驚恐萬分地呆立在那裡,只是飛快地放下摀住耳朵的雙手去接住那本《聖經》。湯姆也趕緊抓住了那婦人的胳膊。所有動作配合得如此默契,就像是事先排演過的一樣。4 Y% U4 E, M  v: w" d4 M2 W& r" \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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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間克雷覺得無比放鬆,自從一切都亂套以來他從來沒有如此放鬆過。面前這個和穿喉吸血的少女、揮舞尖刀的商人、頭上戴套懸樑自盡的裡卡迪先生相比更為可怕嗎?他不知道,但事實的確如此。他踢過那揮舞尖刀的商人,湯姆也踢過,可是那揮舞尖刀的是另外一種瘋狂,而眼前這位燙着細緻捲髮的老婦人則是……“老天,”克雷叫起來。“她就是個瘋子,我把她給打暈了。”他不禁開始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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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剛才在恐嚇一個今天剛剛失去母親的女孩子,”湯姆說。克雷意識到這個小個子的聲音裡充滿的不是冷靜而是出奇的冷硬。“你做了件非常正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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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 D7 i: T8 S4 y  還有,這人像老火車一樣壯,你這一拳可別指望放倒她很久。她就要恢復知覺了,快幫我把她抬到路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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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3-4-22 17:34:35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3-4-22 19:0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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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j2 o7 v* f) }7 `; n第12章 7 b- a% l) q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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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到達了一號公路——也叫“奇蹟之路”,或者“惡俗小路”——本來設有準入限制的高速公路兩邊卻雜立着烈酒市場、劣質服裝店、運動服裝店和起着可笑名字的小餐館。這裡的六條車道上到處是車輛,差點把整條路給堵死。這些車要麼如疊羅漢一般撞在一起,要麼就是在主人驚慌失措時打了手機然後發狂,把車棄置在路上。那些難民在車輛的殘骸間默默穿行,讓克雷·裡德爾想起一群從“山”上疏散的螞蟻,這小“山”被某個穿平底靴的粗心路人給一腳踏平了。+ I" ~6 F" K1 h" o1 Y  ?# W3 {

; ]; M% o3 [2 w5 ^! _& g: |. C0 N  前面一幢低矮的已經被人破門而入過的粉紅色建築物邊上有一塊綠色反光路標,寫着馬爾頓市塞勒姆街出口前方1/4英里處;路標正對著一塊破碎的鋸齒狀玻璃襯底,電池驅動的防盜警報還在苟延殘喘地響着。克雷只看了房頂上這破招牌一眼就知道為什麼這個地方成為今天這場災難中瘋子們的攻擊目標,招牌上赫然幾個大字:老大超級平價烈酒賣場。, _6 t7 i0 W- t0 [9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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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拽着那胖婦人的一隻胳膊,湯姆抓住另一隻,愛麗絲幫忙抬起她的頭,她嘴裡還在咕噥着什麼。他們讓她靠着出口路標的一條支架坐起來。剛剛坐好,這胖婦人就睜開了眼睛,暈乎乎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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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在她眼前飛快地打了兩下響指。她眨了眨眼,再看著克雷說:“你……打我。”她伸出手指摸了摸下巴上突然腫起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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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X$ ]) m' I# f* X- R  “是啊,我很抱——”克雷話還沒說完。; U9 c7 s9 F# _8 u0 a8 U7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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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能感覺歉疚,可我沒有,”湯姆插話了,他的口氣裡還是那麼冰冷和決絶。“你在恐嚇我們的保護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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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P# s  F# X+ l- Z  那胖婦人輕聲笑了,但眼裡還含着淚。“保護對象!我聽過很多這類的詞了,這個還是頭一次聽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樣的男人對這樣的女孩有着非分之想,特別是在這種時候。‘他們對自己的污穢之事毫無悔意,對自己的變態之舉毫無悔意,對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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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r8 o, f" x- E2 k% R  “閉嘴,”湯姆說,“不然我也要打你了。我可不像我的朋友,我想他很幸運沒有在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虔誠女信徒們中長大,他也認不清你們的真面目。' b) s! I/ @5 z" _; S/ v  c

2 C1 }; u( {  L7 X; _5 C5 X  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你敢再說一個字,我嚴正警告你。”他在她眼前揮舞着拳頭,儘管克雷早就認定湯姆是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溫和有禮,在一般情況下絶不會動手打人,這時他看見湯姆那小小的緊握的拳頭,不禁感覺有點鬱悶,似乎他看到了未來新時代的某個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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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胖婦人看著他什麼也沒說。一滴碩大的淚珠滾下她紅紅的臉頰。# c1 E% i1 @7 q( ]+ ~9 m6 _

* q. X" N  Z( a  “好了,湯姆,我沒事,”愛麗絲說。; K- x& t)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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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將胖婦人隨身的購物袋扔在她膝蓋上。克雷都沒想到湯姆一直幫她拎着購物袋。然後湯姆從愛麗絲手裡拿過《聖經》,抓起胖婦人那環抱著的一隻手,書脊向內地把書塞了過去。他走開了接着又轉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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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夠了,我們走,”克雷說。1 ~# e9 {- X5 g0 }2 _% ]4 q

& a. Z; r$ V, A& l, p  湯姆毫不理會,在靠着路標支撐坐著的老婦人面前彎下了腰。他的手放在膝蓋上,在克雷看來這兩個人——胖胖的戴眼鏡的婦人往上看,矮小的戴眼鏡的男人雙手扶膝彎下腰——就像是某個瘋子對查爾斯·狄更斯小說裡早期插圖的戲仿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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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你點建議,修女,”湯姆說。“你和你那些自以為是、滿口仁義道德的朋友們向生育規劃中心或者沃爾瑟姆市的艾米麗·卡斯卡特診所進發時,警察可不會像平時那樣保護你們了——”  k6 n% A' H; O& k4 y8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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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個墮胎工廠!”老婦人吐了口唾沫,揚起她手裡的《聖經》,似乎要擋住迎面一擊。/ Y5 w$ ]: k% w) C" F& @) s

4 q1 c8 u0 P4 T, p1 @( a# b8 \  湯姆沒有打她,只是冷酷地笑着。“我可不知道什麼‘瓶中盛滿了瘋狂’,但我知道有很多很多瘋子今晚到處轉來轉去。我的意思清楚吧?野獸被放出了囚籠,你最好明白它們最先吃掉的就是那聒噪不停的基督徒。從今天下午三點鐘開始,你就被剝奪了言論自由。這些話只說給聰明人聽。”他看看愛麗絲再看看克雷,克雷看到他小鬍子下面的上嘴唇在微微顫抖。“我們走吧?”; M4 q+ `' j% H3 p

4 Q* }) k1 M. E) T  “好的,”克雷說。! R9 C! x9 K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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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愛麗絲驚嘆一聲。當他們正朝塞勒姆街匝道走去時,老大超級平價烈酒賣場的招牌落在他們身後摔得粉碎。“你在這樣的人當中長大?”3 \7 T: J0 v! p

) I6 n# `$ z0 P/ D) h* ]1 j. C  “我媽媽和她兩個姐妹都是這樣,”湯姆回答。“聖公會基督救贖堂東北第一分會。她們把基督當成自己個人的拯救者,教會則把她們當成自己的笨鴿。”7 J0 X7 O; U4 `+ }4 l/ Y/ D

, H: ]0 X  L6 }' L  k. T! K  “你母親現在在哪兒?”克雷問。/ E. ~: u' e/ j+ `% p5 V" f

. d9 N" r- ~7 H5 ^) ]: C5 l  湯姆看了他一眼。“天堂裡。除非他們連教徒死後上天堂都是欺騙她的。我非常相信那幫狗娘養的真有那麼壞。”) Y% v& m4 y: T4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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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匝道的出口處有一塊“停止”指示牌,那兒有兩個男人為一小桶啤酒打得不可開交。如果非要猜一把的話,克雷想那啤酒一定是從老大超級平價烈酒賣場裡給弄出來的。啤酒桶現在正靠在護欄邊上,外殼凹陷進去,不停地往外冒着泡沫,而那兩個男人都身強力壯,渾身是血,還用拳頭猛擊對方。愛麗絲又往克雷這裡退縮着,克雷用手臂抱住了她。這兩個鬥毆者看上去雖可怕卻十分可靠,看得出來他們很憤怒——被激怒了——卻一點也不瘋狂。不像他們在城裡遇到的那些瘋子。3 D+ Y( c6 C* ~5 E+ J$ |# |6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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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個男人是禿頂,穿著一件凱爾特人隊【註1】的夾克,他一記漂亮的過肩弧線拳打傷了對手的嘴唇,再把他放倒在地上。正當他走向倒地的那位準備乘勝追擊的時候,地上的那個拚命爬動着,掙扎着起來,往後退卻,吐了一口血:“拿去吧,操你媽!”他操着很重的波士頓口音,帶著哭腔。“你喝吧,噎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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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J4 E6 J9 ?$ I- F【註1】波士頓市的NBA球隊。" o. Y2 `$ w; @  H$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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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  P8 _/ }2 g- r  穿凱爾特人隊夾克的禿子做了個假動作似乎要向他衝過去,那人趕快跑上匝道,朝一號公路奔去。那禿子這才彎腰去拿他的戰利品,他注意到了克雷、愛麗絲和湯姆,馬上直起腰板。這可是三打一啊,他的眼睛是黑色的,有鮮血從他的臉側流下來,原來是耳垂被撕破了。可是克雷在這張臉上並沒有看到恐懼,儘管光線很暗淡,那是裡維爾那邊傳來的火光。他想他祖父看到這個人會說這小子的愛爾蘭血性衝上來了,當然了,這和他那夾克背後大大的綠色三葉草圖案正好搭配【註2】。7 ]+ o! Q: ?%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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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2】三葉草是愛爾蘭國花,愛爾蘭人的祖先即為凱爾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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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他媽的看什麼看?”他問。$ {7 Q, d6 Z& O3 i* Y9 _

5 E/ q3 G( i1 E2 @3 r( ~  “沒什麼——只是路過,沒問題吧,”湯姆溫和地回答。“我住在塞勒姆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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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懶得管你去塞勒姆街還是下地獄呢,”穿凱爾特人隊外套的禿子說。7 B$ u5 f' B, Q% c+ @/ C

, D7 L' A# `8 M" x) F  “這兒還是個自由國家,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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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晚上?”克雷說。“太自由了吧。”/ E# `4 v; Y+ A9 a

2 c5 m8 W8 ^" H- K5 N% N* `  那禿子想了一下,大笑起來,毫無幽默感地哈哈了兩聲。“他媽的發生了什麼事?你們誰知道?”' p( I' k3 n( \# |7 k: X" E

0 C; |4 s) E) q$ q; Q$ {: `' `5 ^  愛麗絲說:“都是手機搞的,把人們都變成了瘋子。”4 ^# @! J* U: Y) Y

5 q6 D2 s) Y/ N1 [% T* l. R  那禿子拿起啤酒桶,很輕鬆的樣子,讓它歪過來就不會往外漏了。“操他媽的這些東西,”他說。“從來就沒想過要買手機,看時間的?這鬼東西就派這用場?”, a7 Y& S, P# a  q, p

3 K+ K( L) @9 q  Z  克雷不知道。湯姆可能——他有過一個手機,可能他清楚——但湯姆什麼也沒說。可能不想和那禿子沒完沒了地討論這個問題吧。這樣做大概是對的,因為克雷覺得這個禿子有點像一枚隨時都會爆炸的手榴彈。2 b, _2 S& t; w3 O6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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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裡燒起來了?”禿子問。“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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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7 ^# `* ?' V7 M  “是的,”克雷回答。“我想凱爾特人隊今年沒法在艦隊中心球場打比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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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u4 Y& l+ ~) k  “他們不賴,不管怎麼說,”禿子說。“道格·裡弗斯【註3】沒法執教一支愛爾蘭人的隊伍。”他站在那裡看著他們三個,啤酒桶扛在肩上,鮮血還在從他臉側流下。但現在他看上去安靜多了,幾乎處於平靜狀態。“繼續上路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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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 o6 a2 [     【註3】凱爾特人隊主教練。: O) C0 B" k' F1 U# Z2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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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才不會一直待在城市裡呢。情況好轉之前不知道會變得多麼糟糕。就說火災吧,整座城市就要變成火海。你想想看,那些往北方逃命的人走之前會記得把煤氣關上?我他媽真懷疑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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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三個又上路了,突然愛麗絲停下了腳步。她指着啤酒桶。“那是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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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禿頭男人很通情達理地看著她。“在這種時候,沒有什麼是不是的,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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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v! \1 v. H. B  本來就沒剩下多少。我們只管現在,還不知道能不能捱到明天。現在這個就是我的,如果還有明天的話,剩下的都是我的。走你的路吧,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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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能再見,”克雷說著揮起了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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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_& ^; s/ Y  “才不想再見呢,”禿子回答道,一臉嚴肅,但他也舉起一隻手作為回應。% J+ A, |4 B*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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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走過了“停止”指示牌開始向街道另一邊走去,克雷想這大概就是塞勒姆街了吧。這時那禿頭男人在他們身後喊着:“嘿,帥哥!”5 g; A; C! R: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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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3-4-22 17:35:16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3-4-22 19:0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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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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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和湯姆都回過頭去看,然後他們對望了一眼,都笑了起來。那肩扛啤酒桶的禿子現在已經成了匝道頂上的一個黑影;好像一個扛着根大棒的洞穴原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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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瘋子都跑哪兒去了?”禿子問道。“你不會告訴我他們都死了吧,我才不會相信呢。”' y4 ^/ e% w1 L6 r,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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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問得好,”克雷說。( j1 S  ?5 {. Z9 `5 h& o; h& E

/ Y! ?" h: b0 q2 Y2 A9 c  “當然了,你他媽說得對。當心你身邊的那個小甜心。”還沒等他們回答,禿子就扛着戰利品轉身走了,消失在重重夜幕之中。* H  j$ b' _$ F2 F: ^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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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到了,”又走了還不到十分鐘,湯姆說。這時月亮正好從雲層和煙霧裡冒了出來,前面大約有一個小時左右月亮都被遮蔽着,現在就好像是這個戴眼鏡的小鬍子給了“天頂照明導演”一個提示,月亮馬上就出現了。這裡沒有那張牙舞爪而又可怕的橙色,只見月光銀白,照亮了一幢有點深藍帶綠又略帶灰色的房子。如果街燈不亮,還沒法說清它的顏色。克雷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這房子整潔漂亮,可能不如第一眼看上去那麼大。月光照耀下房子顯得大點,其實關鍵還是從湯姆家修剪整齊的草地上升起的階梯,另一頭接在靠街那獨一無二的帶柱門廊前,提升了房子的規模。左側是大卵石煙囪,門廊頂上有一扇老虎天窗俯瞰着街道。4 s: a3 i9 c- F# c: h6 X0 ~7 O

; P8 I, }! f+ o) a  M' @9 {  “哦!湯姆,太漂亮了!”愛麗絲的語調興奮到了極點。克雷看來她簡直就要筋疲力盡,接近歇斯底里的邊緣了。他本人倒不覺得房子如何漂亮,但它看上去的確像是擁有手機的人住的房子,還有那些其他的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化鈴鐺和哨子。整條塞勒姆街上其他的房子看上去也是如此,克雷不禁懷疑是否這街上的居民都如同湯姆一樣走運現在還活着。他緊張地四周看了看。所有的房子都是黑的——看來停電了——這些房子恐怕已經被遺棄了,但他又隱約感覺到有眼睛審視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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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瘋子的眼睛嗎?手機瘋子?他回想起套裝女士和金髮小仙子;那穿著灰色褲子繫著破領帶的瘋子;還有那一口咬下小狗右耳朵的西裝男人。他還回想起那揮舞着汽車天線裸奔的男人。不,審視才不是瘋子們的拿手好戲,瘋子只會撲向別人。可是如果這些房子裡真的還有正常人留守——不管怎樣還有幾個吧——那些手機瘋子都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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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s* J9 o3 D0 B. Y6 C  克雷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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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5 n  {1 @6 {4 W8 L) i0 \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會用‘漂亮’這個詞,”湯姆說,“可是它完好無損,這就足夠了。我在路上的時候就在想,等我們到了這裡可能什麼也沒有,只有地上一個冒煙的大坑。”他把手伸進荷包裡拿出一小串鑰匙。“進來吧,請包涵我陋室寒酸。”2 |1 ?: x' X  l$ P!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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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走上台階,還沒走幾步,突然聽見愛麗絲大叫一聲:“慢着!”5 B7 T& D$ g$ o4 u: Z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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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轉過身,感覺自己筋疲力盡同時又神經緊繃。他想自己總算開始明白戰鬥疲勞症是怎麼一回事了,現在連他的腎上腺素都開始疲勞了【註1】。可是身後一個人也沒有——沒有手機瘋子,沒有耳朵撕壞了流着血的禿頭男人,連那個嘴裡不停唱着末日藍調的老婦人都沒有。只有愛麗絲一個人單膝跪在第一級台階上。" d- J) l( F. r& x

! `$ r+ v$ f3 C8 ^! Q* ^+ O, T- M; V7 \【註1】腎上腺素使人體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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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親愛的?”湯姆問。" f( c* h/ Z1 x  Y# X$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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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了起來,克雷看見她手裡拿着一隻很小的運動鞋。“這是耐克嬰兒鞋,”她說。“你有——”/ |, ?0 O; B4 \

3 D7 X% J) a! h, D  湯姆搖搖頭。“我一個人住。還有雷弗,它自認為是國王,可它只是隻貓而已。”$ x2 e7 O: o" y2 m, |/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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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這是誰落下的呢?”她的眼光從湯姆移到了克雷,滿眼疲憊和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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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搖搖頭。“不知道,愛麗絲。可能是扔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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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克雷知道她不會就此罷休;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把人弄得失去了方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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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裡仍然拿着鞋叉着腰走到湯姆身後。湯姆站在台階上,慢慢地就着微弱的光線尋找開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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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終於聽到貓的聲音了,克雷想。雷弗。就是它,它救了湯姆·麥康特。% t3 W/ n% {* Q9 c2 [- H0 B! B

9 [1 n  }! O+ I6 \  貓在門內喵嗚叫着,歡迎他們到來。# e3 d' {. N7 {;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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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彎下腰,雷弗或者雷夫——都是拉斐爾的暱稱——跳進了他的懷抱,發出響亮的咕嚕咕嚕聲,伸長了脖子去嗅湯姆那精心修剪的小鬍子。+ k' o( |& X: l7 `" U

2 I% e' i" W3 d! ]  “哦!我也想你,”湯姆說。“做的一切壞事都不追究了,相信我。”他抱著雷弗穿過封閉的門廊,一邊撫摩着貓的頭。愛麗絲跟在後面,克雷在最後,關上大門,把門把手扭了一下鎖上,這才跟上他倆。9 }7 [2 N: B' o7 z

$ j5 ^) @1 ^# i4 G. w8 S  湯姆說:“跟我到廚房來吧。”他們這才置身於一幢真正的住宅裡。室內飄着傢俱上光劑的迷人味道,克雷想,那是皮革的味道,他總是把這種味道和某種男人聯繫起來:他們過着平靜的生活,卻並不一定有女人相伴左右。“右手邊第二扇門。跟上我。走道很寬,地板上什麼都沒有,但兩邊都有桌子,這裡和你的帽子一樣黑。我想你們大概能看見路吧。”' s2 C# V& k1 ]; H2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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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這麼說,”克雷回答。) s5 I6 A  ]6 _- `; {* J* B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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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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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手電筒嗎?”克雷問。- O: }$ S$ n9 h+ y4 b4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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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電筒和科爾曼提燈都有,可我們還是先到廚房來吧。”+ N7 U  f  v4 q# c: K7 U

( s! u( G- ~6 o+ \  他們跟着他穿過走道,愛麗絲走在兩個男人之間。克雷能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小心謹慎地不要讓陌生的環境嚇着她,可是這很難。該死!這對於他這個男人來說都很難。毫無方向感只能摸索。這裡哪怕只有一點點光也好啊,可是——他的腿撞到了湯姆剛才提到的桌子,有什麼東西就要碎了,象牙齒打冷顫一樣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克雷做好了心理準備聽到碎裂的聲音和愛麗絲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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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愛麗絲會尖叫只是一種假設。不管那個要碎裂的東西是什麼,花瓶也好,小擺設也好,它似乎決定再活得長一點,又復歸原樣。這條路感覺可真長啊,然後湯姆說話了:“這裡,注意了,正右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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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6 V+ x( E! s1 I5 F  廚房和客廳一樣伸手不見五指,克雷想像了一下他看不見的那些東西,湯姆看不見的東西更多【註2】。微波爐上有只數碼定時器,冰箱在發出嗡嗡聲,可能隔壁鄰居家有微光從窗戶照了進來,投在廚房水槽上,映亮了水龍頭。% [0 t: r( n' }: ]1 ^6 m+ X8 j

& f$ j8 O; @% p8 g: G: w9 p【註2】意思是湯姆熟悉自己的廚房,裡面的東西他瞭如指掌,而克雷只能憑聲音推斷廚房裡有什麼。* U1 V' s- \6 ?. w+ D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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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T4 k5 @! v. u  Q1 A  “這裡有張桌子,”湯姆說。“愛麗絲,我來抓住你的手,這裡有把椅子,過來?不好意思,聽起來好像我們在玩捉迷藏遊戲。”" K# f  u3 c  r! [* W& b0 A2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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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關——,”她話音未落就尖叫了一聲,嚇得克雷差點跳起來。他的手就扶在腰間的刀柄上(現在他認為這刀已經屬於他自己了),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想著拔刀護身。/ L: D( u6 n* o3 M( d+ \

* c2 j, L0 @3 D& X% R  “怎麼了?”湯姆急切地問。“怎麼了?”; Y0 n% N; _6 ~;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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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她說。“其實……沒事。是貓。它的尾巴掃到了我腿上。”; U# `  q; L1 ~8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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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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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 o- Y, G: @+ Q6 ^  “沒關係。我太笨,”她自嘲地補充了一句,克雷在黑暗裡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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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_6 H8 f0 ~: T! E- g" ~6 f$ H  “不,”他說。“別這麼苛責自己,愛麗絲。今天可謂多災多難。”- H& P2 r' @" j# P

7 Q7 W0 F+ X% L; n4 P/ I. U9 U0 k. Y  “多災多難!”愛麗絲重複了一遍,笑得讓克雷十分難受。這讓他想起剛才她稱讚湯姆的房子很漂亮時的那種語氣。他想,她就要失去理智了,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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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c! |0 p% x/ [  電影裡那些歇斯底里的女孩子被打了一耳光後就會恢復正常,可是電影裡你還看得清那女孩的位置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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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3-4-22 17:37:10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3-4-22 19: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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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Y$ x, E0 ^, T. Z2 o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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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並不用甩她一耳光,可能應該先試試搖晃她或者抱著她。她也感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不對勁,也許她會抓住那股歇斯底里的情緒,把它摔倒在地;先清清喉嚨,再喘口氣,一切就又恢復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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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 |6 x4 s" F- G* f  “坐下,”湯姆說。“你一定是累了。你也是,克雷。我去弄照明燈。”1 w$ L& d6 E8 G) [' c7 a/ t

0 v. K( g8 z. n% Q- Y7 ~  克雷摸索着找到把椅子,在他看不見的桌子邊坐了下來,儘管他的眼睛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黑暗。在他的褲腿上有什麼東西在蹭他,還小聲地叫了一下就跑開了。一聲低沉的喵嗚聲,是雷弗。/ n3 N+ {; x: R- b! ?

( ^9 Z/ G% ?: u: @9 o  “嘿,你猜怎麼了?”他對著那女孩的黑影說,湯姆的腳步正遠去。“雷弗也跳到我的腿上了。”其實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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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C/ C* o" _  f3 H  “我們得原諒它,”她說。“要不是這隻貓,湯姆就會和其他人一樣變成瘋子,那就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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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9 y  ]8 D5 k; d) T, s  “是啊。”" u7 Q3 w$ A1 u* \6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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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害怕,”她說。“你認為明天會好點嗎,白天裡?還是擔驚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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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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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i- w( _. y7 x  “你肯定為你的妻子、兒子擔心得不得了吧。”' A7 R. C5 ?8 o9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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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嘆了口氣,摸了把臉。“最難辦的就是在絶望中掙扎。我們分居了,你知道,而且——”他停下來,搖搖頭。如果不是她握住了他的手,他是不會繼續說下去的。她的手指冰涼而結實。“我們是春天分居的,但還住在同一個小鎮上,我母親會把這稱為草婚。我妻子在小學教書。”! |% v  D$ _5 q7 Y4 h6 S! G! \6 c- ^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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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朝前傾了一點,想在黑暗中看清她的臉。4 c( v: Z. }+ I2 F! k

8 w, z. g2 U0 y* [+ a6 P  “你想知道這整件事嗎?如果這一切發生在一年前,約翰尼現在應該和她在一起。可是今年九月他開始去五英里以外上中學了。我一路都在想這一切瘋狂的事情發生以前他有沒有到家。他和小朋友們乘公車。我想他應該已經到家了。我想他是和他媽媽在一起。”3 M5 t( M/ [1 T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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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麼就是從書包裡拿出他的手機打電話給媽媽!那恐慌又如老鼠般給他一個暗示,然後歡樂地撕咬起來。克雷覺得自己在握緊愛麗絲的手,便趕快鬆開。可是他無法阻止冷汗從臉和胳膊上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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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並不知道,”她說。, k7 ]7 _- f4 k)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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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8 A$ [  _( c, w* d, z4 p2 G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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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爸在紐頓開了一家製版印刷廠,”她說。“我想他肯定還好,他非常獨立,可是他肯定在為我擔心。我和我——我——你知道。”7 m3 a+ b( h6 W" R)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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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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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G6 ]0 P1 _, Q$ y3 |# E  “我一直在想他晚餐吃的什麼,”她接著說。“我知道這有點傻,可是他真的對做飯一竅不通。”4 M3 n1 n% N8 H# ?; A

8 a( N. k* h0 T4 X  克雷想到要問問她爸爸是否也用手機,但有什麼東西阻止他問出口。所以他換了個問題:“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吧?”, M9 Y/ ]! m1 {

% `- V  ^: }2 {* E! @3 V  |# J- K  “是的,”她說著聳了聳肩。“要發生什麼事也就發生了,我改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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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真希望你不要這麼說。' m3 P  v6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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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兒子有手機,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在他自己聽來,他的聲音就像是烏鴉叫那麼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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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7 {4 X0 v" E4 ]4 g% n! P3 {5 H0 N  “你說過,就在我們過橋之前。”$ B6 S0 Z6 i( m

, H- D* w# \* o: q  “哦,對了。”他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想讓自己閉嘴。“可他並不總是給手機充電。可能這個我也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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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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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V1 M2 N. n  “我沒有辦法知道答案。”那恐慌就像被放出囚籠的老鼠,開始到處亂竄,肆意撕咬。9 P% S# v8 U4 N7 ~& p0 N6 b

+ g2 h; A- ~( T- F9 S$ @  現在她的兩隻手完全握住了他的雙手。他一點也不想就這樣讓她來安慰——很難完全失去自控任由她來安慰——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還想著她可能會付出比他索取的還要多。他們就這樣雙手緊握,手邊就是湯姆·麥康特廚房裡那小桌子上盛胡椒和鹽的錫瓶。這時湯姆從地窖裡出來了,拿着四支手電筒和一個還裝在盒子裡的科爾曼提燈。* w6 @. H; S+ O+ D& i

5 t9 h* E4 Q# `: `6 O4 H& D5 ]4 u  科爾曼提燈很亮,讓手電筒顯得無用武之地。那燈光白得晃眼,可是克雷不喜歡這種光線,它把每一塊陰影都從藏身之處趕了出來,除了他們和那隻貓的影子——貓的影子奇妙地躍到了牆上,就像萬聖節時用黑色縐紗紙剪出的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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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 Q- X7 S& |" Q- M  “我想你應該把窗簾拉下來,”愛麗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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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j9 J% v; `- T) k  Z( ?  湯姆正忙着打開他們從大都會咖啡館裡帶出來的塑料袋,就是那個一面印着DOGGYBAG,一面印着PEOPLEBAG的袋子。他停下來,好奇地看著她。“為什麼?”. O. L' m1 f5 {% n,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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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聳了聳肩,笑了笑。克雷想這是他在一個少女臉上看到過的最古怪的笑了。) Q0 A5 _$ P: g8 y( l6 t

4 c; L" b8 Q3 i. {4 |- O/ Y  她早就清理乾淨了自己鼻子和下巴上的血跡,但是她的眼睛卻被疲倦的黑眼圈所籠罩,那盞提燈把她大半張臉都照得像殭屍那樣煞白,而她這一笑,在顫抖的雙唇間微微露出了牙齒,反射着光亮,翻出來的嘴唇上看得出口紅的分界線,那種成年人的虛偽讓人感覺困惑。克雷覺得,愛麗絲看起來就像四十年代晚期的電影演員,出演一位處於崩潰邊緣的社交名媛。她把那只小小的運動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用一隻手指撥弄旋轉着。每次她讓那鞋子轉起來,鞋帶便蹦跳着噼啪作響。& Y6 u$ Q- A; w7 C- R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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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真的希望她馬上精神崩潰。她越是堅持得久,崩潰起來就越糟糕。她必須得釋放出心裡的什麼東西,可這還不夠。現在看來只有他能引導她慢慢釋放心裡的負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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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不應該讓外面的人看見我們在這裡,就這麼簡單,”她說著,又彈了一下那只小鞋子,她把它叫做耐克嬰兒鞋。那鞋又開始在湯姆那精心打光的餐桌上旋轉,鞋帶蹦跳着噼啪作響。“我想這樣可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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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2 C) e0 u* v% X% I- U. f2 d8 g  湯姆看著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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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得有道理,”克雷說。“我才不想讓我們的房子成為整個街區裡唯一亮着燈的,即使這燈光是從背後的廚房發出來的。”% I% x* L: i: d- _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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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站起來,一言不發地將水槽上方的窗簾給合上。廚房裡還有兩扇窗戶,他也去把窗簾給拉上了。做完這些他準備回到桌子跟前,但又改變了路線,過去把廚房通往走道的門給關上。愛麗絲還在對著桌子轉着耐克嬰兒鞋。在提燈那刺眼而無情的燈光下,克雷發現那扇門是只有孩子才會喜歡的粉紅和紫紅色。小鞋還在打轉,鞋帶飛起來作響。湯姆看著它皺起了眉頭,然後坐了下來。克雷想:, C  s! n1 v9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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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訴她讓她把鞋從桌子上拿開。告訴她不知道這鞋曾經踩過哪裡,你也不會願意讓人放在你的餐桌上。這些足以讓她停下來,接着我們就能夠避免矛盾。告訴她。4 W: W; h7 z: X+ C4 X0 e) x3 P

9 x$ {0 V5 ]! {3 v  我想她很想讓你告訴她,我想這就是她這麼做的原因。% r; q% r& H1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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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湯姆只是把三明治從袋子裡拿了出來——烤牛肉和乳酪、火腿和乳酪——分發給他們。他從冰箱裡拿出一紮冰爽茶(他說:“還夠涼”),然後再把一袋吃剩下的生的碎牛肉喂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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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j. L4 ^" [9 r  “應該犒勞犒勞他,”他有點自我辯解地說。“再說沒有電,肉放在冰箱裡也會壞掉。”, S8 {: [; l9 R! c# T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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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牆上掛着一個電話。克雷試着拿起來,可是這次連撥號音都沒有,電話成了擺設。和……下午公共綠地的套裝女士一樣死氣沉沉。他又坐了回去,吃他的三明治,雖然肚子餓了,卻沒什麼胃口。. {: Q( h$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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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麗絲只咬了三口就把三明治給擱下了。“我吃不下,”她說。“現在吃不下。我想是太累了,想睡覺。我想換件衣服,我又不能洗澡——太糟糕了——但是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把這條裙子給扔得遠遠的。它滿是汗臭和血腥味。”她又開始撥弄那只鞋。鞋就在揉皺的包裝紙旁邊飛快地旋轉,紙上就是她幾乎沒有碰過的三明治。“我都能聞出我媽媽的味道,她的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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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J$ k" H& i+ s( [  有那麼一會兒沒有人說話。克雷如墮雲霧之中。他腦子裡勾勒出一幅畫面,愛麗絲除去了裙子,只穿著白色的文胸和短褲,眼神空洞地凝視着他,看上去像個紙娃娃。他那藝術家的想像力總是隨興而至又機靈敏捷,在這個娃娃的肩頭和小腿上還吊著標籤。這個形象十分令人震撼,絶不是因為它很性感,正是由於它一點也不性感。突然從遠處——很微弱地——傳來低沉的轟鳴,什麼東西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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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J% v' K, u" H3 T. l- n  湯姆打破了沉默,克雷對此感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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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 `% u0 J% _4 ~  “我打賭我有條牛仔褲你肯定能穿,把褲腿往上卷卷就可以了。”他站了起來。“你知道嗎,我想你穿上那條褲子還會很好看,就像女子學校排演的《大河》裡面的哈克貝里·芬。上樓來吧,我要理出幾件衣服給你白天穿,晚上你可以歇在客房裡。我有很多睡衣,氾濫成災。你需要提燈嗎?”0 G  D$ p% U+ C% t5 S# z3 \1 O9 ^

. P# j& e5 {& K- N  “只要……我想只要手電筒就可以了。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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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他說。他自己拿了一個手電筒再遞給她一個。當她拿起桌上那只小鞋的時候,他似乎準備說什麼,後來大概準備再想想看,就換了另外一句。“你還可以洗洗。可能水不太多了,但就算是停電,水龍頭裡也應該有些水,接一臉盆水我看沒問題。”他越過愛麗絲的頭頂看著克雷。“我總是在地窖裡備着一箱瓶裝飲用水,所以我們不缺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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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3-4-22 17:37:50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3-4-22 19:0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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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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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1 j+ I, z5 `: q5 r* R0 D! W& d   克雷點了點頭。“睡個好覺,愛麗絲,”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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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是,”她含糊地說,接下來更含糊了。“很高興遇見你。”+ |" y; F% F3 U, S: |6 J+ n- c! n/ }% q

7 ]. B6 t6 v+ O6 I, d  湯姆為她打開廚房門。他們的手電筒的光搖晃着,門又關上了。克雷聽到他們上樓的腳步聲,慢慢到了樓上。他聽到自來水流淌的聲音,期待着水管裡空氣的軋軋聲,可是還沒等到空氣的聲音,水流聲就停止了。一臉盆水,湯姆剛說過,她只有那麼點了。克雷身上也滿是灰塵還有血漬,他也想洗個乾淨——估計湯姆肯定也這麼想——他猜一樓應該也有洗手間,如果湯姆的衛生習慣就如同他本人一樣乾淨整潔的話,那麼馬桶裡的水肯定比較乾淨。此外,馬桶水箱裡也應該有水。, I6 e' {5 i" _& M) I/ _# Y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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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弗跳上了湯姆的椅子,在科爾曼提燈的白色亮光下開始舔爪子。提燈發出平穩而低沉的嘶嘶聲,克雷還能聽到貓在咕嚕咕嚕地發出歡快的喉音。在雷弗看來,生活仍舊是那麼愜意。/ Q' `, x7 b$ p; F# d& a

: Y, s0 l$ F0 ]+ a  他又想到愛麗絲撥弄那只小鞋飛轉的樣子,百無聊賴地思考一個問題: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到底有沒有可能精神崩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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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傻了,”他對著貓說。“當然有可能了。這種事多了。這種題材的電影可以放上一週。”  e2 L  Z) u' c6 S% ?

/ {' @: N: u7 S# L  n  雷弗那睿智的綠眼睛盯着他看,然後繼續舔自己的爪子。那眼神似乎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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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 X8 v8 V& K2 a; _9 r, r  老實說吧,你在童年有沒有挨過打?你對你母親有沒有拉(那)種性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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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k7 e5 c4 V7 h2 x" Z- _# v9 e  我都能聞出我媽媽的味道,她的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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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g( B. v/ R' `+ ^1 e  愛麗絲是個紙娃娃,肩膀和腿上還吊著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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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U5 @/ F2 u. x: v: ?  雷弗的綠眼睛還在說:別沙(傻)了,拉(那)種標籤是掛在衣服上的,不是掛在拉(那)娃娃上的,你是聳(什)麼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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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業的那種藝術家,”他說。“閉嘴吧,你這隻貓!”他閉上了眼睛,可是這樣更糟糕。因為雷弗的那雙綠眼睛在他黑沉沉的視野裡如鬼魅般游移着,就像劉易斯·卡羅爾【註1】描繪的那只笑臉貓的眼睛:我們全都瘋了,親愛的愛麗絲。# `! }. p: x( `1 N0 f1 K

+ C% p9 m* f$ o* k) d- @       【註1】劉易斯·卡羅爾,英國作家,代表作為《愛麗絲漫遊奇境》。/ A- z0 m7 ^. r  _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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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燈發出平穩而低沉的嘶嘶聲,他還是能聽到貓在咕嚕咕嚕地發出歡快的喉音。5 I- h% ^' o" s$ n  P- ^&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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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走了有一刻鐘。等他回來的時候,他隨手將雷弗趕下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她睡了,”湯姆說。“換上了我的一套睡衣,我在走道外等着,然後我們把她那條裙子扔進了垃圾堆。她一挨枕頭還不到四十秒就睡着了。扔掉了裙子她就安心了,我想應該是這樣。”他停了一小會兒。“那裙子的氣味可真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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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開的那會兒,”克雷說,“我提名雷弗競選美國總統,然後它在歡呼聲中隆重當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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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i! ~1 e& G6 u  N, R  “太好了,”湯姆說。“明智的選擇。誰投的票?”8 h$ O3 k2 }' u% v0 m0 o

- L$ @3 ~! z0 I. A1 N* ?, Y  “成千上萬的人。每個人都神志清醒,投的選票可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克雷睜大了眼睛拍拍腦門。“我統計了幾……百……萬張選票。”
6 @9 E: S6 {/ J* t0 a% w& M1 U6 P1 d
, b- Q1 L( `' r- q3 Q( m  湯姆本來在咀嚼食物,這時停了下來,然後開始,但是緩緩地說:“你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這真的不是那麼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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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K: c1 g5 Z! G  克雷嘆了口氣,啜了口冰爽茶,再命令自己吃了點三明治。他告訴自己人是鐵飯是鋼,好像這句話是讓他嚥下食物的魔咒。“是啊,是不太好笑,對不起。”9 b2 b8 O6 D! N% Y5 L(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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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舉起玻璃杯向他傾斜,以示敬酒然後喝了一口。“沒關係,至少你儘力了。那麼,你的畫夾在哪裡?”) }8 ?# Z8 H7 F$ C* e$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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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在門廊那兒了。穿越湯姆·麥康特的‘死亡走道’的時候我得騰出兩手來。”" s; D4 y8 T* z1 ~! ]6 P

: N3 F$ N2 l" b% g  “那就好,聽著,克雷,我對於你的妻子孩子表示深深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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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9 z2 r& m5 W4 c8 V! H  “別急着抱歉,”克雷說,嗓音有點刺耳。“目前還沒什麼值得抱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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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0 v% T0 T# t$ i  “——可是能遇上你我真的很高興。這就是我想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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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這麼想,”克雷說。“真的很感謝你給我們這個安靜的地方過夜,我想愛麗絲肯定也這麼想。”# {! g' Y  c$ H" k" G  C6 k2 S

  r( C  b3 R/ L' d7 u2 ^/ F: Q5 `  “只要馬爾頓沒有變成亂糟糟的一片火海,我們周圍沒有變成焦黑的廢墟,我們可以一直待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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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點點頭,微笑了一下。“只要像你所說的那樣。你有沒有把那只怪異的小鞋子從她身邊拿開?”. C( O6 I. f8 S( \$ @/ _" O

; p1 Y0 M2 `$ c7 S' I6 j' j  “沒有。她抱著那只鞋睡覺,就像……我也不知道,抱著泰迪小熊。今晚如果睡個好覺,明天她就會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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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S9 U- R- W: z* _  “那你覺得她會睡個好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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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難,”湯姆說。“但是如果她半夜裡從噩夢中驚醒,我會悄悄走進她的房間陪着她過夜,如果這樣能安撫她的話。你知道我很安全不會傷害她,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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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克雷也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但他明白湯姆的意思。“明天天一亮我就往北面去探探情況,如果你和愛麗絲能跟我一起去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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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Z( {$ ?* L$ H8 x  湯姆考慮了一下,問:“她爸爸怎麼樣了?”0 h/ |' t) m' T5 h* D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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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她爸爸很,用她的原話來說就是,‘非常獨立’。她說她最擔心她爸爸的是晚飯問題,因為他不會做飯。我從她話裡聽出來的意思是她還不想知道她父親的狀況如何。當然我們要密切關注她的想法,但我寧願她和我們在一起。還有,我才不願意向西走到什麼工業化的城鎮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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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點都不願意往西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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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9 E$ X* U0 [4 ~  “是的,不願意。”克雷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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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p1 d5 e; h/ T. r5 P  他想湯姆可能會跟他爭論這個問題,可是湯姆沒有。“今晚怎麼辦?我們是不是應該熬夜值班?”6 X% y& W: |4 A7 R0 b

. n" e, p9 {; j4 Q! V! K; E  克雷一直都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說:“我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有多大用處。如果一群瘋狂的暴民拿着槍和火把衝到塞勒姆街上來了,我們又能做什麼呢?”6 r+ F$ a% Z& Q  o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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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地窖裡躲着?”5 l; r$ _1 e' }

0 h6 D) t0 D: Y8 m4 Q# {' [  克雷考慮了一會。藏身地窖對於他來說是迫不得已的最後一招了——像躲在掩體裡一樣——可是這樣一來,剛才假設的那群瘋狂暴民會以為這幢房子已經人去樓空,就不會在此逗留。躲在地窖裡也比被殺死在廚房裡好,克雷想,很有可能還會目睹愛麗絲慘遭輪姦的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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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V) c$ v, q, `4 R9 n1 }( {: q  不至於那麼嚴重,他很不安地想:你的假設有點過頭了,就是這樣。你在黑暗之中神經過於緊張了,事情不至於那麼嚴重。& G! M; O2 ?7 }8 d) ]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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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所經過的一路上,波士頓正在被大火吞噬;烈酒商店被洗劫一空;人們為一鋁桶啤酒打得頭破血流。事情都嚴重到這樣的地步了。' }0 d' q) L& G*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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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湯姆正看著他,讓他仔細思考……可能湯姆已經有了主意。雷弗跳上了他的膝蓋。湯姆放下手中的三明治,撫摩着貓的脊背。% m- {: `. }3 ?"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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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吧,”克雷開口了。“如果你能給我兩條羊毛毯裹在身上,我今天晚上就睡在你的門廊裡。那裡是封閉的,而且比街道上還黑,也就是說我能看見別人過來而人家看不見我,尤其是,如果過來的是那些手機瘋子的話。他們是不會躡手躡腳偷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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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他們不是那種悄無聲息就爬到你面前的那種。那萬一要是有人從房子背後過來怎麼辦呢?後面不遠處就是林恩大街。”( h7 ~7 O$ ~7 n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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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聳了聳肩,一言不發但意思很清楚,那就是他們不可能防範一切危險——哪怕是幾方面的危險。: J- k. P; [5 }  x/ w  k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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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湯姆咬了一口三明治,再喂雷弗吃了一小片火腿。“但是三點鐘左右我可以來接你的班,如果她那時候沒有驚醒的話,她應該可以一覺睡到天亮了。”7 U# J. W' a# ?  m" r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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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最好隨機應變,”克雷說。“聽著,我知道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可是你家裡好像沒有槍,是吧?”0 Z( D' s) u" k& D. t8 |2 K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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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湯姆說。“連一罐催淚瓦斯都沒有。”他看看自己的三明治然後放下了。當他抬頭看克雷的時候,他的雙眼異常黯淡。他低聲說著,好像在討論什麼秘密的事情。“你還記得那警察開槍打死那個瘋子之前說了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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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點點頭。喂,老兄,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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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_: q3 G+ ?0 O  G: z+ l" O( s  “我知道這和電影裡不一樣,”湯姆說,“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槍支的強大威力還有出其不意……那砰的一聲響,然後那東西……那東西從他的腦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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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3-4-22 18:02:58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3-4-22 19:01 編輯 1 V8 f8 {# h1 h! z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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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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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n1 y( R& N2 n! r8 k! [# Q
+ C/ t& D7 |0 Y) `  W' |+ ]5 h   他突然向前傾,一隻小手猛摀住嘴巴。這個動作嚇壞了雷弗,一蹬腿就跑掉了。湯姆的喉嚨裡發出三聲肌肉痙攣的低沉響聲,克雷想他一定是要嘔吐了。他只能希望自己不要也吐出來,可是好像他的腸胃也開始翻江倒海,似乎只需要一根小羽毛輕輕掃一下喉嚨,他就會大吐特吐起來,因為他知道湯姆說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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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槍聲一響,水泥地面上霎時濺滿了濕漉漉、黏糊糊的腦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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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們都沒有吐,湯姆控制住了自己,抬起頭來,眼睛裡滿是淚水。“對不起,”他說。“我不應該這樣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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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必要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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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0 P/ o1 l$ q- T" X  “我想如果我們要捱過後面的日子,我們就不能那麼敏感細膩。我想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的話……”他頓了一下。“我想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的話……”他第二次頓了頓,這才把話說完。“我想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的話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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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B0 A  c7 D; p3 G0 m# E+ ~' m  他們互相對望着,科爾曼提燈發出白色的刺眼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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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9 r2 g& n. O  “自從我們離開城市以後就沒看見過有槍的人,”克雷說。“一開始我並沒怎麼注意,後來我才開始留心。”9 Z9 ?9 t$ a9 J# C6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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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為什麼,對吧?可能除了加利福尼亞,馬薩諸塞州的槍支法案是全國最嚴厲的。”3 ~/ z; L, r. ~0 ]2 E& I0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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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記得幾年前在州界上豎起的巨大公告牌上曾經看到過句話。現在早就被另外一句標語所替換:酒後駕車入班房。5 W# v5 E7 H% y5 s: F0 L$ m8 O!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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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說:“如果警察在你車裡——比如說放牌照和保險卡的儀表板小抽屜裡——發現一支藏匿的手槍,你大概要蹲七年大牢。如果你的小貨車裡發現有上膛的來複槍,哪怕是狩獵季節,你也可能被處以一萬元罰款和兩年的社區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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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起吃剩的三明治,仔細檢查了一番,又放了回去。“你可以擁有手槍,但必須得放在家裡,以證明你不想犯罪,如果想要隨身持槍許可證,恐怕要邀請‘男孩俱樂部’的歐馬利神父【註1】和你聯名保證才行,可能這樣都有點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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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S1 J8 K, w2 T: \【註1】歐馬利神父是1944年出品的美國電影《與我同行》中的主角,一位將貧民區的野孩子們組織成唱詩班   並幫助居民解決很多實際問題的年輕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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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沒有槍,有些逃離城市的無辜生命才可能得以倖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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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完全同意,”湯姆說。“比如那兩個搶啤酒的男人,謝天謝地他們沒有點38。”( h# i9 u6 p  p4 j2 M& X4 D* C; L

5 ?3 h- V6 D1 I4 I% h  克雷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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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靠回椅子裡,雙手交叉放在他瘦弱的胸前,四周看看。科爾曼提燈照在他的玻璃杯上,反射出環狀光圈,雖然很亮卻很小。“但是照目前的狀況來看,即使見識過街頭那一幕,有一把手槍防身絶不是壞事。我自認為是和平主義者。”, j+ R0 E0 i7 q*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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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你在這裡住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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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u+ z+ x6 o! [- G( u* ^: Z  “差不多十二年吧。很長了。眼睜睜看著馬爾頓變成了一座垃圾城。現在你還不覺得,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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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i  u% J: j. f# N0 o7 N  “好吧,那麼你想想看,你的鄰居中有哪家會有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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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脫口而出。“阿爾尼·尼科森,街對面右手第三幢。他的豐田佳美保險杠上貼著‘全國來複槍協會’的標誌——還貼著幾張黃色絲帶標誌【註2】和一張布希—切尼標語——”【註2】黃絲帶是悼念陣亡將士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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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6 C* B9 W" ^  “不言而喻——”4 }  w. i3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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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小貨車上還有兩個‘全國來複槍協會’的標誌,十一月的時候他還會加上露營帽的標誌,然後到你們緬因州那邊去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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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g: }# h8 ]9 ~8 n  “而我們緬因州很高興每年都能從他的‘跨州狩獵許可證’上賺到一筆錢,”克雷說。“明天我們就闖入他家把槍都拿到手。”1 D9 G, X7 _6 p6 v7 f2 f9 b. |

  f5 ]1 B; p' \. S& L4 m0 H  湯姆·麥康特盯着克雷,似乎他是個瘋子。“我這鄰居並不像猶他州那些狂熱的民兵那麼好戰——我是說他的確還是住在稅率較高的馬薩諸塞州——他在自家草坪上插了塊防盜報警牌,上面寫着:小混混們,你們感到幸運吧【註3】。還有,我想你也很清楚‘全國來複槍協會’曾經公開聲明過什麼時候持槍者必須將武器上繳。”【註3】和前面一句話一樣,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這個人雖然擁有武器但絶不會濫用槍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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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關用他們那冰冷而僵硬的手指扣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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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這個。”/ W6 J/ }1 Z3 g" D1 e8 C

3 ?6 x% B; S; k8 ]% o5 [6 Z. U  克雷身體向前略傾,然後開始講述他們從一號公路匝道下來以後他自己的感受:馬爾頓如今就是整個“手機氾濫合眾國”中一座典型的棄城,這個國家通訊中斷,無法對外聯絡。“非常抱歉,請您稍候再撥。”塞勒姆街如今空空如也。' v8 E2 C' Z# I% k7 |: d

. r3 y7 s4 [8 C% r! ]; ]  m$ |# I  他們剛剛到達這裡的時候,他曾經感覺到……是真的嗎?# y. S) l! Z2 |+ `7 d; g9 u4 ?

( \8 x) k/ m% X) Z# S! u$ m  不!瞎說。你感覺我們被人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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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7 ]: Q6 _9 i+ l9 H$ Z  真的?即使他真有這個感覺,這是否是那種很值得懷疑的所謂“直覺”,在經歷了這樣混亂驚險的一天後,會不會是神經過於緊張?這種想法簡直就是荒謬。( G3 `7 B: j. w5 e8 J;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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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聽著。明天我們中有一個要到那個叫納可森的人家裡去,等到天大亮了以後——”( v3 D) N9 \- M' V; W3 q# ]+ I* q1 J

3 C/ E( @4 N; G& Y9 t  ?/ b  “是尼科森,我覺得闖進人家家裡不太好,特別是斯瓦米·麥康特曾經從他客廳窗戶看到過尼科森在屋裡跪着,手裡拿着一把專為世界末日而準備的全自動來福槍。現在似乎世界末日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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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J6 c8 P- `- q9 c  “那我去,”克雷說。“如果今晚和明天早晨我們聽到尼科森家有槍聲傳來的話,那我就不去了。如果我發現這人家門口的草坪上有死屍的話,不管有沒有槍傷,我當然也不會貿然闖進去。我看過《陰陽魔界》(TwilightZone),一集不落——講的是文明最後竟然如一層薄薄的膠片那麼脆弱。”2 x! ~5 q  Z* l9 f" t" v: @# k

2 f" K* m' r5 J$ x  “如果真是那樣,”湯姆沮喪地說。“也難怪有伊迪·阿敏【註4】這樣的劊子手,野蠻殘殺仍然在繼續。”【註4】伊迪·阿敏,20世紀70年代前烏干達軍事獨裁者,外號狂人阿敏、非洲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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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高舉雙手走過去按他的門鈴,如果有人答應,我就說想找人說話。這樣又能糟糕到哪裡去呢?他會說我迷路了。”8 R* d6 i3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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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最可怕的是他能在門口的歡迎門墊上一槍把你打死,只剩下我和那個失去母親的小女孩,”湯姆着急了。“想想你所推崇的老掉牙的《陰陽魔界》吧,雖然有點跑題,別忘了今天你看到的那些人,在波士頓地鐵站鬥毆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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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那些人從醫學上來講就是瘋子。你也不會懷疑吧,湯姆?““那你說那個抱著《聖經》的老婦人呢?那兩個為一桶啤酒打得不可開交的男人呢?他們都瘋了嗎?”& R$ g4 Z4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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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他們當然神志正常,可是街對面的某幢房子裡有槍,他還是想要拿過來。如果有兩把以上,他想讓湯姆和愛麗絲人手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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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往北走一百英里左右,”克雷說。“我們也許能發動一輛車,然後開上一段,可是基本上我們得步行。你願意這一路只有小刀來防身嗎?我現在非常嚴肅地問你這個問題,因為我們總會碰上身上有槍的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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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湯姆說。他用手撓了撓精心修剪過的頭髮,有幾撮豎了起來,頗有喜劇效果。“我知道尼科森夫婦倆很可能不在家。他們就像迷戀槍桿一樣迷戀電子工具。他經常坐在那輛寬敞的道奇公羊(DodgeRam)裡用手機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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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 M5 ^! g8 }4 p' Q  “這不?你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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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i4 d$ x  e' o5 O+ k, |  湯姆嘆了口氣。“好吧,一切都取決於明天早上情況如何,好嗎?”7 p3 Q1 r, `( s) Q(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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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克雷又拿起面前的三明治,他開始有點胃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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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N' o, Q: u, g8 m, r5 [7 p  “他們都到哪裡去了?”湯姆問。“那些你所謂的‘手機瘋子’。都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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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0 I3 v7 h8 B- o; q7 y/ t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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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 ]$ z9 j3 P  “我告訴你,”湯姆說。“我認為他們都爬進太陽落山處周圍的房子裡和建築物裡,然後一命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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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懷疑地看著他。- U% Z, @( _! s4 v% x6 S, u* A7 ~9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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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性分析這件事情你就會發現我分析得對,”湯姆說。“幾乎可以完全肯定這就是恐怖襲擊,你同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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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3-4-22 18:04:35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3-4-22 18:59 編輯
+ i3 x" X2 \9 m9 O: P- O' t9 R$ {
- |9 D) K' |( y+ B2 o第17章 / A5 c. u- c4 V2 n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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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解釋看來是最有可能的,儘管我完全不懂一種信號,不論它的破壞性有多大,是怎樣被編入程序當中,然後像今天這麼威力強大。”4 j, L5 f/ M%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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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科學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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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5 \5 X0 w6 x% R; p" {0 O  “你知道我不是,我是畫家。”$ [: y5 p, ^8 w1 P' L) S1 q1 N

2 C, j% Z$ E+ g9 k& k! f& J  “所以政府告訴你,他們能夠在兩千多英里遠的航空母艦上通過無線遙控炸燬沙漠裡的碉堡,你所做的也就是看看圖片然後接受這個事實:這樣的技術的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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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 p3 G: M& Q! X  “湯姆·克蘭西【註1】會對我撒謊嗎?”克雷問,一臉嚴肅。  【註1】湯姆·克蘭西,美國著名暢銷小說家,專寫軍事政治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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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B5 l9 R( ^8 |4 v! n  “如果那種技術真的存在,為什麼不接受這一種存在的可能性呢?至少假設它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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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 e4 k; L8 D. B: A4 W! L  “好吧,這技術叫什麼名字,拼出來,麻煩簡短一點啊。”, s* @; @9 C( f" K" j2 d(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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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下午三點,某恐怖組織,或許是某流氓政權,發射了某種信號或脈衝。$ ~  T' ~1 z2 t. Y

/ v9 B1 z( Z. F. l4 {- K  到目前為止我們假設這種信號能夠借助全世界在使用中的每一部手機間傳遞。我們非常希望這種假設是不成立的,但現在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  |  A; |8 B; z' D4 R' `7 V% ~/ d

* i' f( E1 R, p; _) z8 ^* X7 W  “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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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湯姆說。“你想找部手機來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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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敢,”克雷說。“我兒子是這麼說的:‘何不敢。’”上帝啊,求求你,保佑我兒子平安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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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 S0 n* V. V/ k" c( G1 T  “但是如果這個組織能夠傳輸這個任何人聽了就會發瘋的信號,”湯姆說,“同樣有可能就是這信號裡還包含有一個指令讓接收到的人五小時後去自殺,或者是去睡覺或者停止呼吸。”2 s5 ]5 n, d& y6 f0 {6 M4 s

2 U$ k: q) W1 g3 ?0 D  “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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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認為一個手持尖刀的瘋子從四季酒店那邊穿馬路過來襲擊我也是不可能的,”湯姆說。“波士頓被大火夷為平地,那些慶幸自己沒有手機而倖存下來的居民沿著神秘河大橋和扎金(Zakim)拉索橋撤離也是不可能的。”# ^3 y( Y5 k* X0 b

6 x" r' e( V3 Z1 X+ j! B) o4 C  他身體向前傾,專注地看著克雷。克雷想,他很願意相信這個理論。別浪費太多時間讓他放棄這個想法,因為他太得意於這個主意了。" |/ p( E. H( o

5 x( ]) x8 i2 W7 O4 C( ^$ E8 z- U+ o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和政府‘自九一一’之後一直恐懼的生物恐怖主義沒什麼區別,”他說。“如今手機成了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占主流的通訊工具,利用它,你就能把散亂的大眾變成效忠於你的軍隊——這個軍隊天不怕地不怕,因為全是瘋子組成的——而且利用手機還能破壞現有的社會組織結構。今晚怎麼不見國民衛隊?”4 p2 ?% e: 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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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伊拉克吧?“克雷插嘴。”在路易斯安那州【註2】吧?“這並不是個玩笑,湯姆也沒有笑。“國民衛隊不見了。他們基本上全靠手機通訊,這個時候你怎麼能指望他們行動?至於飛機,我最後一次看到在飛行的飛機就是那架在查爾斯街和燈塔街口墜毀的那架。”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直盯着桌子對面克雷的眼睛。“他們所做的這一切……不管他們是誰。他們從自己所在的某個地方看著我們,他們也崇拜自己的神靈,他們看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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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2】指國民衛隊去該州著名城市新奧爾良救災,2005年秋天該市因卡特里娜颶風引發的洪水而受災。& N9 \+ s9 y! P%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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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搖搖頭,被湯姆那鏡片後的眼神所吸引,那雙眼睛就像是先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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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看見我們又造起了一座巴別塔【註3】……這座塔不是別的什麼,正是由蛛網般的電子網絡組成。在數秒鐘的時間裡,他們把那些網絡打破,我們的‘塔’一下子就崩塌了。 他們造成了這一切,而我們三個就像有那麼丁點幸運的蟲豸,沒有被巨人落下的雙腳踏成齏粉。他們造成了這一切,而你還認為他們不能往信號裡再加入點內容指示那些感染者五小時後去睡覺或者停止呼吸?和編製這種信號本身相比,這點彫蟲小技,我說,算得了什麼!“克雷說:“我說,我們該睡覺了。”- B5 |( }5 x$ X. r$ ?

6 k. r+ |2 p$ ~      【註3】《聖經》中代表人類各種語言起源的未完工的通天塔。' [0 R- |- \4 i4 w' t0 d" F0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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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一動不動呆了一會兒,在桌子上往前移動了一點,看著克雷似乎不明白他剛才說的話。然後他笑了起來。“是啊,”他說。“是啊,你說得對。我太囉嗦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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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a$ D% b7 H2 O1 u1 j# m! R% D* u  “哪裡的話,”克雷說。“我希望你說那些瘋子都死了是真的。”他頓了一下,說:“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兒子……約翰尼奇……”他沒法說下去,因為如果約翰尼今天下午曾經用過手機,也接到了金髮小仙子和套裝女士所接到的那種電話,克雷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讓兒子還活在這個世界上。7 u$ Z- l0 Q( {, f( F

, A/ O0 f9 F" D  湯姆從桌子這頭伸手過去安慰他,克雷的兩隻手握住了這個男人那修長柔弱的手。他好像靈魂出殻看到了這一幕,當他說話的時候,又好像不是他自己在說話,儘管他感覺得到嘴唇在蠕動,眼淚就要從眼眶裡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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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很為他擔驚受怕,”他的嘴巴蠕動着。“我為他們倆擔驚受怕,主要還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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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H) Y5 L9 n! a' V$ E' V  A2 |  “會好起來的,”湯姆說,克雷知道他是一片好意,但這句話在他心裡引發了恐懼的情緒,因為當我們實在沒別的好說時我們才會說這句話,就像“你會好起來的”或者“他去了個更好的地方”。) [/ J" e2 K; h, K( M* B

8 h9 q! ^7 I- ?; f. d+ U2 n  愛麗絲的尖叫將克雷從雲裡霧裡的美夢中驚醒,在夢裡他身在阿克倫【註4】的州集市上那賓果遊戲帳篷裡,在夢裡他又回到了六歲——可能還更小但肯定不會更大——躲在他媽媽旁邊的長桌子下面,看著無數條女士的小腿,聞着甜甜的鋸末味道,一個主持人拖長聲音叫起來,“B12,B12!獎品是一瓶陽光維他命!”0 R2 p& ^  t: [

1 y% [4 X8 D  X+ ?/ f  s0 f/ w" c* @7 H6 n      【註4】俄亥俄州一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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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6 {+ u6 m) H5 E! i  有那麼一下子他的潛意識想要把女孩的尖叫和夢境混合在一起,讓他以為自己聽到的是週六中午的哨子聲,但這想法只持續了那麼一瞬間。克雷在湯姆家的門廊裡守了一個小時然後就睡着了,因為他相信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至少今晚不會。可他同時也堅信愛麗絲今晚一定睡不好,因為他被尖叫聲驚醒判斷出是她的聲音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迷惑,絲毫沒有疑惑自己到底身在何處或者是發生了何事。頭一秒鐘他還在俄亥俄州,是個蹲在賓果遊戲桌下的小男孩;接下來一秒他就從湯姆家封閉的門廊裡那張又長又舒適的沙發上滾了下來,小腿上還裹着羊毛毯。在房子的某個地方,愛麗絲·馬克斯韋爾,正竭盡全力地高聲嚎叫,那聲音似乎能把水晶震碎,也像是把她這一天經歷的所有恐懼全部釋放出來,一聲接着一聲,彷彿在說這些恐怖的事情肯定不可能發生過,要盡全力去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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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想把羊毛毯從腿上拿開,一開始腿被纏住了,他只得雙腳跳躍朝內門方向去,一邊驚慌地拉扯着毯子,還朝外面的塞勒姆街張望。在這樣的淒厲叫聲下,整個街區都會一家一家亮起燈來,即使他知道已經停電,肯定會有人——或許就是前面家裡有槍又愛好電子產品的尼科森先生——出來站在自家的草坪上高聲喊着:看在基督的分上讓這孩子閉嘴。別逼我過來!阿爾尼·尼科森會這麼喊:別逼我過來一槍打死她!! ^) a0 [9 |3 X' ^% y# A  {

* z7 Y* W3 ^. v" E' @: k) s: q  或者她的尖叫會讓那些手機瘋子像飛蛾撲火般衝過來。湯姆認為他們死了,可是克雷比較懷疑,就像他懷疑聖誕老人的工廠在北極一樣。5 K: R/ e, `$ M: M) q

- u" e& a9 b4 y, I3 K8 i) w; Z  可是塞勒姆街——這整個街區位於市中心西面,格蘭納達高地南面——仍舊是黑漆漆一片,死氣沉沉。就連遠處裡維爾的火光似乎也熄滅了。& T2 Q' S  L6 B! }) \! B

  y+ a4 R4 v/ L5 f  C( X' A  克雷終於掙脫了羊毛毯,跑進屋子裡站在椅子面前,抬頭望着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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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他聽到了湯姆的聲音——不是字詞,而是語調,低沉冷靜又令人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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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 B& g* z' g. n  那女孩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開始被大口喘氣所打斷,然後是抽泣聲和模糊的叫聲,慢慢才聽出來是在說話。克雷聽到其中一個詞:噩夢。湯姆的聲音一直持續着,以讓人放心的低沉聲音哄着她:一切都很好,她能看到,明天早上就會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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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的腦子裡描繪出一幅畫面:他們倆並肩坐在客房的床上,都穿著胸前口袋上標有TM【註5】字樣的睡衣。他能把他們這樣給畫出來,想到這個他笑了起來。    【註5】TM為湯姆·麥康特名字的縮寫。. D, j2 e5 i' c3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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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確信愛麗絲不會再尖叫,才回到門廊裡,那裡冷冰冰的,但只要緊緊裹着羊毛毯就還過得去。他坐到沙發上審視着他視野範圍內的街道。在他左手邊,也就是湯姆家東邊是商業區,他都能看到交通燈指示去市鎮廣場的入口。另一邊——也就是他們來的方向——是一幢幢房子,都湮沒在深深的夜幕裡。9 I) V) J* L8 M  D

; L4 |0 J( O+ y% \2 r* g9 o8 s/ h  “你們到哪兒去了?”他自言自語着。“有些往北面和西面去了,明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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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還有些人到哪兒去了呢?“街上仍然是一片寂靜。該死,也許湯姆是對的——手機信號讓他們三點發瘋然後八點去死。聽上去太完美了不像真的,但是當他第一次聽說“刻錄CD”的時候也不敢相信那居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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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3-4-22 18:06:1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18章 ' f3 ?" |$ T9 |1 g6 a! W9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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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e, _1 b: q8 v) F( i   他的面前是大街上那無邊的寂靜,身後是房子裡無邊的寂靜。過了一會兒,克雷又靠回到沙發上,閉目養神。他以為自己會打個盹,但懷疑自己最終還是會睡着。果然他再一次入睡,不過這次沒有夢。就在第一線曙光照亮大地之前,一條雜種狗走到湯姆·麥康特家門前的台階上,看了一眼那鼾聲雷動的克雷裹在羊毛毯編成的“繭殻”裡熟睡,就走開了。它的腳步並不匆忙;馬爾頓這地方這個早上滿地都是好東西,不久的將來可能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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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醒醒。”; I' O" T; }2 ^

: a) b9 M. ~+ H1 O2 ]+ Y  一隻手在推他。克雷睜開了眼睛,看見湯姆穿著藍色牛仔褲和灰色工作襯衫正彎下腰看著他。門廊的前面被強烈而蒼白的亮光所照亮。克雷瞅了一眼他的腕錶,一邊伸腳從沙發上起來:六點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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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這個,”湯姆的臉色蒼白而焦慮,小鬍子的兩邊都急成了灰色。他的襯衫下襬還有一半沒塞進褲子裡,頭髮還都往後倒着。$ J2 `) W0 C' C- E& I- x9 \

0 k! i. w! x- e: S! H8 a' K  克雷看了看塞勒姆街,西面幾十米開外,有一隻狗嘴裡叼着什麼東西正經過幾輛被遺棄的汽車,除此之外再沒別的東西有動靜。他還聞到空氣裡有濃煙留下的微微臭氣,不是從波士頓就是從裡維爾飄來的。也可能兩邊都有,但至少風已經停了。他回頭看著湯姆。# Z0 D1 i6 _; @- l/ C) z!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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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這裡,”湯姆說,聲音壓得很低。“在後院。我到廚房去煮咖啡的時候發現咖啡其實已經喝光了,現在沒有了,然後我看到了。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天哪,我受不了。”$ X/ k1 p; X+ ]! J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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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麗絲還在睡嗎?”克雷在毯子下面摸索他的襪子。/ p5 B" Q8 O. Q5 \6 z9 p- a8 N* g& B

, `' |( q  [: G* L, D6 z+ u) M0 d9 \  “是啊,這樣就好。別管你的襪子和鞋子了,又不是去裡茲大飯店用晚餐,快點。”2 a" f6 g' n; M: k+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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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腳上穿著一雙看起來十分舒服的拖鞋。克雷跟着他穿過走道來到廚房。: K" l% j0 `3 s" d

! o9 ?6 A7 E: x, F4 A9 W+ W, Y  一杯還沒做好的冰爽茶盛在玻璃杯裡立在檯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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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u6 w3 z! m8 [& a  湯姆說:“我早上不喝咖啡就什麼也幹不了,你知道嗎?所以我只能給自己倒杯那個——你自己隨意吧,這個還很冰涼——然後我把水槽上的窗簾拉開想看看我的花園。沒什麼別的,只是想和外面的世界親近一下。然後我就看見……你自己看吧。”. i% m1 k5 r7 `: S3 U9 J8 H9 P3 D

, p" X# d( W7 S! U3 ^1 J  克雷站在水槽窗前往外看。外面是一個磚頭鋪就的乾淨的小庭院,就在房子後面還放了個煤氣燒烤爐。庭院外面是湯姆的院子,一半種草一半養花。最後是一排高高的木柵欄,中間有扇門。門是開着的,門上的閂肯定是被人用槍打壞了,現在正歪斜地吊在那裡,在克雷看來就像是斷了的手腕。他想起來湯姆本來可以在那煤氣燒烤爐上煮咖啡,如果不是花園裡多了一個人的話。那人靠着一個裝飾性的手推車坐著,啃着一隻打碎了的南瓜那柔軟的瓤,還一邊吐着瓜子。他穿了件機修工的連褲工作服,油膩膩的帽子上綉着的B字母已經褪色。他那工作服的左邊胸口處有個褪色的紅色字樣:喬治。克雷都能聽到這人每次埋頭啃南瓜時臉頰發出的微微吧嗒聲。4 s' T* d8 j  e/ S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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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克雷低聲說。“這就是個手機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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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6 {. x) l8 C7 P9 S/ y" B9 t2 r  “是啊。有一個就會有一群。”* L% y2 O0 w5 |: W

% h, _  P( t( b  d  “是他把後門弄壞闖進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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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是他了,”湯姆說。“我沒看見他砸門,但昨天我離開時門是鎖好的,我肯定。我和斯科托尼的關係可不怎麼樣,他就住在對過。他對於‘我這種人’( Y0 I# \0 }3 }6 z

. W+ E) A' A0 p7 @/ j! H* B  來說沒什麼用處,這是他在好幾個場合親口跟我說的。”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又壓低了聲音。他從一開始就一直很輕聲地說話,現在克雷得朝他靠一靠才能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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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k9 N8 l; }# _3 J% h! q0 i  “你知道什麼叫瘋狂嗎?我認識這個人。他在桑尼的德士古加油站工作,就在市中心。那是城裡唯一兼營修理的加油站,現在好像也不修車了。他曾經給我換過一根水箱管,跟我嘮叨他和他兄弟去年到揚基體育館去看到科特·席林【註】打敗了‘大塊頭’約翰森【註】。看上去是很不錯的小夥子,可是你看他現在!坐在我的花園裡啃生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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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科特·席林,美國棒球聯盟波士頓紅襪隊的投球手。' q0 O8 p/ }  H* L2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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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約翰森,美國棒球聯盟西雅圖水手隊的投球手。" P6 _+ `% F. B- B. }% ^' z

. [4 |/ r) j. B; B5 H  “出什麼事了?”愛麗絲在他們身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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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轉過身,表情很沮喪。“你不會想看到這個的,”他說。. `7 r" p2 J# S& q  n

8 \% V1 E. P( H- h9 g  |  “沒用的,”克雷說。“她遲早會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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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4 R+ c+ Q3 }/ }4 g: v  他對愛麗絲笑了笑,發現微笑並不是件難事。湯姆借給她穿的睡衣口袋上並沒有任何標記,但都是藍色的,就像他前面所想像的。她穿著這睡衣,看上去漂亮極了。她赤着腳,睡褲的褲腿捲到了脛骨那裡,剛睡醒,頭髮亂糟糟的。儘管她昨晚曾被噩夢驚醒,但她看上去比湯姆休息得還好。克雷願意打賭:愛麗絲看上去肯定也比他自己氣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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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撞車,也不是什麼別的,”他說。“只是有個人在湯姆的院子裡吃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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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他們倆之間,手撐在水槽邊緣,踮起腳跟往外看。她的手臂貼著克雷的手臂,他能感覺到她的皮膚還在散發出一種剛起床時特有的溫暖。她看了好長時間,然後對湯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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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T) O* X/ x0 v$ b$ P, W4 m  “你說過他們都自殺了,”她說,克雷也吃不準她這是在指責還是假模假樣地批評。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吧,他想。" N+ ]; Y! Q, m2 t' h

! w) V% A, n' e7 [) T/ d% v+ }  “我並沒有說一定是這樣,”湯姆回答,聽上去很無力。" h! j7 p2 v" b4 j

& C9 f' \! I1 g, ?  “可在我聽來你是相當肯定的。”她又向外看。克雷想,至少她還沒有被外面的人嚇壞。實際上他覺得她看上去相當鎮靜,穿著尺碼偏大的睡衣,有點像卓別林的那副樣子。“呃……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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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 k7 Q( N4 i  “怎麼了?”他們倆一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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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看他旁邊的那個小手推車,看那個輪子。”5 W# T2 D8 l5 L8 C*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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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已經看到了她所指的東西——全是吃剩下的南瓜皮、南瓜肉和南瓜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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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 b% Q# [8 W% q  “他用車輪把南瓜給砸開,然後吃裡面的東西,”愛麗絲說。“我想他就是手機瘋子中的一員——”, A* S* ~( V; d; h3 O4 p$ ?*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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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他是他們中的一員,對的,”克雷說。這時機修工喬治還坐在花園裡,兩腿叉開,讓克雷一下子想起他媽媽曾經教他小便之前要先叉開雙腿,自從昨天下午以來他就沒有想起過。0 a+ C1 j+ R+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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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用那個車輪當作工具。我看他好像不是瘋子。”* n5 c5 k7 _9 [1 j% ]3 ~

% L3 ]- _/ ]. K. p  ^  “昨天還有一個瘋子用刀呢,”湯姆說。“還有一個揮舞着汽車天線。”0 E! t" k, H% D% ]* v

0 m1 E  w# K2 S2 @- r. m  “是的,但是……總覺得不太一樣。”& i" \& y4 P5 _

' K7 \2 ?9 h3 k# X1 H) {2 G( A  “好像這個更安靜點,你是這個意思嗎?”湯姆又看了一眼這個闖入他家花園的人。“我才不想走過去看看他是否正常呢!”: }+ ~7 q3 A& T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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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安靜不安靜。我也不知道怎麼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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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 b) @# i" x' ]- J2 B3 o9 ?, ^  克雷想他知道愛麗絲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們昨天所目睹的瘋子的攻擊都是一種盲目而衝動的行為,一種饑不擇食見什麼就撲上去的行為。當然他們也的確看到了持刀的商人和邊跑邊揮舞着汽車天線的強壯小夥子,可是他們也親眼看到公園裡那個男人用牙齒把狗耳朵給咬下來了,還有金髮小仙子也是用牙齒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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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這個機修工也用牙齒,但就是不一樣,並不是因為他用牙齒吃東西而不是咬人。可是,克雷也和愛麗絲一樣,沒法用準確的語言表達出這種微妙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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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天哪!又來了兩個,”愛麗絲說。' v( T( s4 C, @: i3 Y2 @6 I

' q' j2 Q9 |$ O' {. w5 I9 K+ k; R6 H  從花園那敞開的後門又進來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和一位上了年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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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g" J9 i, ]  X% I; k  J  女的穿著一套髒兮兮的灰色便裝,男的穿著慢跑短褲和T恤,胸前印着“灰色力量”字樣。便裝女人本來還穿了件綠色罩衫,現在已經破破爛爛地掛在身上,露出了她那淡綠色的文胸罩杯。那個老頭腳跛得厲害,每走一步都要將手肘像兩隻翅膀一樣伸展出來,還要佝着背來保持平衡。他那骨瘦如柴的左腿上全是血,早已風乾凝固,左腳上的跑鞋也不見了,只剩下一隻運動襪,滿是灰塵和血漬,從腳踝那兒垂下。這老頭那略長的白髮像頭巾一樣搭在他空洞的臉上。那女人在掃視花園和院子的時候,不斷地發出一種噪音,聽上去像“咕!咕!”。她看了一眼吃南瓜的喬治,似乎他一點也不重要,大步走過他身邊朝剩下的黃瓜走去。# C" ^+ I2 v/ j

$ l. U" J7 s* J: G" Z+ L4 n( h/ }3 |  然後她跪下來,從藤上摘了一根,開始啃起來。那個穿著T恤的老頭徑直走到花園邊上,像動力耗盡的機器人一樣睜着眼呆立在那裡。他戴着的小小的金絲邊眼鏡在晨光中發亮,克雷認為那是閲讀時專用的眼鏡。在克雷眼裡,那老頭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愚蠢的白痴,但以前曾經十分聰明。+ ?9 J! U8 L5 o3 K*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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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房裡的三個人擠在一起,盯着窗戶外面,大氣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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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v! Y4 P" r7 N3 D5 m+ ]$ L  那老頭正盯着喬治,看見他扔掉了一塊南瓜皮,仔細看著剩下的,然後埋頭繼續享受他的早餐。看上去喬治一點都沒有注意到這新來的兩個人,更別說去攻擊他們了。# s+ d/ l( n%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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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3-4-22 18:07:22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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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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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y. ], s& Y) l% }( v4 g   老頭一瘸一拐向前幾步,彎下腰,開始拖一隻足球大小的南瓜。他和喬治距離不過三英呎。克雷想到了地鐵站口的那場激戰,屏住呼吸,靜觀事態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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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到愛麗絲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那種剛起床時特有的溫暖感覺已經完全消失。“他要幹什麼?”她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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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只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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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頭想去咬那個南瓜卻磕到了鼻子。這本來是很好笑的一件事,但現在誰也笑不出來。他的眼鏡也撞歪了,他連忙扶正。這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動作了,有那麼一小會兒克雷肯定這個人不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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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 N( J3 N9 U8 _# }! U% U  “咕!”那個穿破爛罩衫的女人叫了起來,一把扔掉了她手裡只吃了一半的黃瓜。原來她發現了幾個晚熟的番茄,便爬了過去,頭髮搭在臉上,屁股上全是泥土。5 f+ h8 I6 S! Y# }" H3 }

1 G9 i9 V  h  F" d* ~5 U7 n6 u& J3 \" ?  那老頭看見了那裝飾性的手推車,他拿着南瓜走了過去,似乎看到了喬治坐在旁邊,便僵直着脖子看著他。喬治用粘滿了金黃色瓜瓤的手對著手推車做了個手勢,這個手勢克雷已經看過千百次了。- R" W" `2 O0 r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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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隨意吧,”湯姆說。“我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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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頭突然在花園裡跌倒了,膝蓋着地,很明顯這跤跌得不輕。他抬頭望着天空,滿是皺紋的臉上因痛苦而扭曲,憤怒地嘟囔着。然後他提着南瓜走到車輪跟前,研究了一會兒南瓜落下的路線,兩臂上那老化的二頭肌顫抖着然後把南瓜砸了下去。瓜應聲而裂,肉厚多汁的兩半在地上晃着。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節奏就很快了。喬治扔下他膝蓋上差不多啃完了的南瓜,衝上前去用自己那粗大的沾滿橙色瓜肉的手抓住了老頭的脖子,然後一扭。他們隔着廚房玻璃窗都聽到了那脖子扭斷的聲音。老頭花白的頭髮翻飛着,那副小眼鏡掉在了甜菜地裡。他的身體抽搐了一下,然後癱軟下去。喬治順手把屍體扔開。愛麗絲開始尖叫,湯姆連忙用手摀住她的嘴巴。她的眼睛因為恐懼而突了出來,從湯姆的手掌上看出去。外面的花園裡,喬治撿起一塊新鮮的南瓜靜靜地啃了起來。8 j9 ~# B2 J9 q7 [; ^8 s! t* u3 ~* g5 k

* O  x; t$ G* K. o) z  那衣衫襤褸的女人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周圍,又拾起一個番茄大快朵頤。紅色的汁水順着她的下巴流了下來,沿著她黑乎乎的脖子落下去。她和喬治現在坐在湯姆·麥康特的後院花園裡,吃著蔬菜。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什麼克雷想到了自己最喜歡的油畫之一,名字叫《和平王國》【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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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2 G6 M, l; [$ `: b9 U8 G        【註1】美國畫家愛德華·希克斯(EdwardHicks,1780—1849)的代表作。: B4 r8 f6 j2 w+ z, J' x+ s; a
          作品表現了教友派的和平主義思想,往往有美國鄉村場面和自然風景作為畫面背景。3 \! z0 O6 G# l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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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p1 E8 ^, e% }7 f2 R  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把這名字大聲地說了出來,直到湯姆沮喪地看著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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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S9 \/ x3 x$ h  “寧靜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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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3 h; j% b! x$ m& }: k) O7 I  五分鐘後,遠處什麼地方有警鈴的聲音傳來,他們三個還是站在廚房窗戶前一動不動。那警鈴聽上去疲倦而沙啞,好像電池就要用光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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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沒有什麼主意到底該怎麼辦?”克雷發問了。花園裡喬治剛扔掉南瓜,挖出了一個大土豆。現在他離那個女士越來越近,可是他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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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目前沒有。5 x8 E! Z1 ?7 Y- Y1 x% G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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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是因為市中心塞弗偉超市的發電機不工作了,”湯姆說。“可能有個備用的電池驅動的警鈴在危險情況下就會開始運轉。但這只是我的猜測,我想可能是馬爾頓第一銀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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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愛麗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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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j( C: a6 K/ s6 @3 [6 N  那女人不再摘西紅柿了,她站起身,向湯姆的房子東面走去。她走過的時候,喬治也跟着站起來。克雷以為喬治肯定會像殺死那個老頭一樣殺死她。他退了一步等待慘劇發生,然後發現湯姆伸出手去扳愛麗絲的肩頭讓她轉過身去。可喬治只是跟着那女人,在屋子的轉角處消失了。! C+ R  Y! J6 `  `6 l4 O, N3 X

6 `% B) D& g$ ]7 T, P3 V  愛麗絲轉過身連忙衝向廚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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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8 v0 y: O2 E/ [  “不要讓他們看見你!”湯姆匆匆低聲喊着,跟在她身後。7 F/ m& q  V0 O& m

3 I2 l! d, v4 r! u. q9 H8 Q- X  “別擔心,”她說。  D) n! c: l! s( @7 F

. k9 J: ?$ {( @3 q2 `9 u* c  克雷也跟上他們,為大家的命運擔憂。5 [. Z3 W# d; W/ r& t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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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及時趕到了餐廳門那兒,正好看見衣服骯髒的女人和穿著更骯髒連褲工作服的喬治走過餐廳窗戶外面。他們的身體被軟百葉窗簾隔成幾段,窗簾放下來了但並沒有關上。那兩個人誰都沒有往屋子裡看,喬治緊緊跟在那女人身後,幾乎都可以咬到她的後脖子。愛麗絲走在最前面,然後是湯姆和克雷,順着走道走向湯姆的小書房,那裡的百葉窗是關閉的。這時克雷卻發現外面兩個人投射的影子倏忽就掠過了他們。愛麗絲踏上了走道,看見通往封閉門廊的門敞開着,那條羊毛毯一半在地上一半在沙發上,還是克雷剛才離開的樣子。門廊裡漫溢着燦爛的晨光,木板似乎都在燃燒。' q5 l3 U6 O( v% v4 w! e

! L& \4 z0 j- ?  “愛麗絲,小心!”克雷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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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已經停了下來,只是看著外面。湯姆和她併排站着,兩個人差不多高。9 }3 p8 G9 [3 ]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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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這幅場景,很有可能把他們當成是兄妹。這兩個人完全沒有忌諱別人看見的意思。8 f( i4 z3 ?- y" o( N6 l

6 A2 h& ^7 |' T+ T7 T; q  “天哪,該死!”湯姆罵起來,聽上去好像他快要喘不過氣來。在他身邊,愛麗絲哭了起來,就像是一個習慣於接受懲罰的小孩子那接不上氣來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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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上前一步,看見身穿便服套裝的女人正踏過湯姆家的草坪。喬治仍然腳跟腳地走在她身後,兩人的步子差不多都重疊在一起了。走到路邊,喬治一下子晃到她身邊,從她的跟屁蟲變成了並肩而行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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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 ^% i9 T% S& {- {  塞勒姆街上擠滿了瘋子。9 t+ ~4 t2 g  \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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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一眼看過去估計大概至少有上千個。然後他那敏鋭的觀察力開始行動了——以藝術家那無情的眼神審視着——他發現剛才的估計太輕率過頭了。可能是因為本來是條空蕩蕩的街道,突然一下子看到有人出現,心裡很詫異,然後又意識到這些全是瘋子而萬分震驚吧。沒錯,那些空洞的面孔,永遠不知道看著哪裡的眼神,那骯髒凌亂、血跡斑斑的衣褲(有幾個還一絲不掛),偶爾迸發出如烏鴉般的聒噪和痙攣一樣的姿勢。人群裡有個男人只穿了條緊身的白色短內褲和一件POLO襯衫,不停地在重複着類似敬禮的姿勢;還有一位胖女人,下唇被撕裂了,分成兩瓣,像牛肉一樣耷拉在那兒,下排牙齒展露無遺;那邊一個高高的十來歲男孩,穿著藍色牛仔短褲走到塞勒姆街的中心,手裡拿着一根鮮血淋漓的輪胎撬棒一類的東西;有一位印度或者是巴基斯坦紳士走過了湯姆的房子,不停地左右扭動着他的下頦,同時還不斷地磕着牙齒;有一個男孩——天哪,和約翰尼差不多大——走在路上,一隻胳膊在錯位的肩胛骨下面吊著晃蕩,卻絲毫沒有痛苦的表情;一位穿圓領背心和短裙的漂亮少婦似乎在啃一隻烏鴉那血淋淋的內臟。有些人呻吟着,有些人發出聽不懂的噪音。整個人群都在往東邊前進。克雷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被尖叫的警報吸引了還是被食物的香味所誘惑,但他們都朝着馬爾頓的市中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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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啊!簡直就是殭屍天堂,”湯姆說。5 W' R9 t. ~: M/ W

; K& F6 h8 _& n& h- R" \+ B0 s* t' C. K  克雷不想回應,外面那些人的確是殭屍,可是湯姆也跟他們相差無幾了,幾乎是一樣的。如果這群人中有一個朝這裡看一眼,發現我們,然後發動襲擊的話,我們就完了。我們一點生還的希望都沒有,直下地獄。即使我們把自己鎖在地窖裡都沒有用,還想到馬路對面去拿槍?想都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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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念頭閃過,讓克雷恐懼不已:他的妻子和兒子可能——非常可能已經發生了——要對付這樣的一群生物。可這並不是漫畫書,他也不是英雄:他無能為力。他們三個現在在房子裡可能還安全,但是一想到以後,似乎他自己、湯姆和愛麗絲哪兒也去不成了。0 w: {' `9 P7 W

/ R, I' b# x! U  O6 I  “他們簡直象鳥一樣,”愛麗絲說著,一邊用手掌跟把臉頰上的眼淚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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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一群鳥。”( w0 l4 \, c) W& t

7 x- B" E& ~: s+ g. Z  克雷馬上領會了她的意思,心頭一熱給了她一個擁抱。她手上拿着的什麼東西戳了他一下。這時,克雷正看著機修工喬治跟在那女人後面,並沒有像殺死那個老頭一樣殺死她。這兩個人大腦一片空白,可似乎又遵守着某種心照不宣的協議向同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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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 Z2 l8 X  “我不明白,”湯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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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肯定沒看過《帝企鵝日記》,”愛麗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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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我看過了,”湯姆說。“如果我想看誰穿著燕尾服大搖大擺,我就去法國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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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難道你沒有注意鳥的習慣嗎,特別是春天和秋天?”克雷問他。“你肯定注意過。它們會成群結隊地嘩啦一下落在同一棵樹上或者同一根電話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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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鳥兒太多,電線都給壓彎了,”愛麗絲說。“然後它們又嘩啦一下飛走。我爸爸說它們中一定有一個是鳥王,可是地球科學課的沙利文老師——是中學的——告訴我們這叫做‘群聚’,就像螞蟻都一起住在山裡,蜜蜂一起住在蜂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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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0 {: {: ?( e  “那一大群鳥突然向左或向右飛去,而其中沒有一隻鳥兒會和另外一個同伴撞在一起,”克雷說。“有時候它們能遮天蔽日,那噪音簡直讓人瘋狂。”他頓了一下。“至少我曾經住過的鄉下就是這種情況。”他又頓了一下。“湯姆,你……你認識這裡面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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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識幾個。那個是麵包房的波托瓦密先生,”他說,指着那個擺動自己下頦、磕巴自己牙齒的印度人。“那個漂亮的少婦……我想是銀行職員。你還記得我提到的斯科托尼嗎?就是住在我房子背後對過的那個?”# ~& o% O6 {' G7 q' r4 M

; A& T* z# W, f  克雷點點頭。
1 e8 B  k& ~8 ?+ N0 i" y
$ L; X8 v  T2 Z& K# S) v' n( }* r  湯姆臉色蒼白地指着一個明顯大肚子的孕婦,她穿了件滿是食物殘漬、只蓋住半截大腿的工作服。金髮垂在她長着小疙瘩的面孔上,一顆閃亮的鼻釘十分醒目。“那個就是斯科托尼的兒媳婦,”他說。“她叫茱迪,她總是不嫌麻煩地關心幫助我。”他的語調裡多了些冷靜平和:“這一幕真讓我傷心。”" y2 U7 A% S$ l" Y9 z6 }+ x6 a#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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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市中心那邊傳來一記響亮的槍聲。愛麗絲大聲叫了起來,可是這次湯姆用不着去捂她的嘴巴,因為她已經自己摀住了。不管怎樣,街上的人裡面沒有一個朝這邊看。他們似乎也不為槍聲所動——克雷認為那是鳥槍的聲音。他們只是繼續走着,既沒有加快腳步也沒有放慢速度。克雷在期待第二記槍聲,可等來的卻是一聲極其短暫、似乎被掐斷的尖叫。& y2 c9 R) n* Z, s8 `

8 X& h- H+ J6 |$ q* i& v# B( r  他們三個躲在門廊後面的暗處,繼續看著沒有說話。所有路過的人都在往東走,雖然確切地說他們並非列隊行進,但他們絶對在遵循某種秩序。對於克雷來說,這種秩序並沒有怎麼體現在他所見到的那些手機瘋子身上,他們或一瘸一拐或步履蹣跚或滿嘴胡言或舉動怪異,而是體現在這些沉默而守秩序的人群留在人行道上的影子裡。這些人讓克雷想起了他看過的二戰新聞紀錄片:一撥一撥的轟炸機在空中穿梭。他數到兩百五十就不得不放棄了。這群人裡有男人、女人和少年,有好幾個孩子都和約翰尼差不多大。青少年的人數比老年人多得多,但他只看到幾個十歲以下的小孩子。他實在不願意想像那些幾歲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脈衝發生之後無人看管到底命運如何。. R5 U4 U5 x/ A

" n* r0 {0 A, e/ r# v6 w  或者說那些在用手機的人看護下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他們的遭遇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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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v$ f( J1 _  他看到那些眼神空洞的孩子,就禁不住想他們當中有多少是去年纏着父母哭着喊着要買一部能發出特殊鈴聲的手機的呢,就像約翰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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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T- y2 Q; c. n- J. P' [+ k& v  “千人同心,”湯姆開口了。“你真的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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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8 C) @- q. x  “我有點相信,”愛麗絲回答。“因為……比如說……他們自己又有什麼頭腦呢?”/ G& W) ], B0 X3 e* ~- }( R9 t

# o$ S! {8 {7 p4 O6 \; E2 r# X  “她說得對,”克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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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如鳥群般“遷徙”的人(只要你看過一眼,你就很難把他們和別的什麼聯繫起來)慢慢鬆散開來但並未停止腳步,已經過去半小時了;三個男人並肩路過湯姆的房子——一個穿了件翻領短袖T恤,一個的西裝已經破破爛爛,還有一個的下半張臉被已經風乾的血塊差不多都蓋住了——接着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排成臨時湊合的康茄舞(Conga)陣形【註2】前進着;還有一個中年婦女,看上去像圖書管理員(如果不看她那裸露在風中搖晃的一隻乳房,肯定沒錯)和一個未發育成熟且遲鈍的女孩一前一後地走着,後者看上去像圖書管理員助理。接着他們暫停了一下,然後又有幾十個人加入進來,好像他們要排出一個空曠的正方形,就像拿破崙時代的戰鬥兵團一樣。克雷能聽到從遠處傳過來戰爭一樣的聲音——那是零星的來複槍或者是手槍開火的咔嗒聲,還有一記長長的大口逕自動武器那撕心裂肺的怒吼(這聲音比較近,可能是從旁邊的梅得弗德傳來的或者就來自馬爾頓本地)。然後尖叫的聲音也多起來,距離都比較遠,可克雷十分肯定那就是恐懼的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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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2】即三人成一直線,後面的人雙手搭在前面人的雙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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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附近還有很多正常人,許許多多。有些人還有槍,他們很有可能開槍打死那些手機瘋子。但另外一些人就沒那麼幸運了,天亮的時候瘋子們橫行而他們又沒有及時躲在室內。他想到機修工喬治用那金黃色的手抓住那老頭的腦袋,然後一扭,劈啪一聲,那副小眼鏡飛進了甜菜地裡,在那裡安息,安息,安息。1 Q& X; b; [- w

# d# d$ L5 ?% V% Q) d  “我想到客廳裡去坐著,”愛麗絲說。“我不想再看到他們。聽好了!我感到噁心。”& y/ a6 w2 Z* ?" t( c" M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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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了,”克雷說。“湯姆,你難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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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E8 i8 K) n. {0 n  “不,”湯姆說。“你們去。我就在這裡再看一會兒。我想至少應該有一個人把把風,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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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點了點頭,他也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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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x# O8 {$ D8 J$ X9 M  “那麼,大約一小時以後,你可以對我念‘咒語’:轉身,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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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E7 H( L  ~  “行!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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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8 U; Z6 l9 Q0 E  當他們倆轉身朝過道走去,克雷用胳膊抱住了愛麗絲的肩膀。湯姆突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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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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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回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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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 q; m$ Y. ^1 L3 K3 g  ^* C  “我想今天我們都應該儘量多休息,為向北進發的計劃儲備體力,如果計劃照常進行的話。”+ Q: w/ s, A- k8 K& H+ T+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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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雷走近了湯姆仔細看著他,想確認一下這個人的神志是否還處於正常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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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7 ^2 Y. G9 s- l  看上去還好,可是——“你有沒有看見這裡的一切?”克雷問。“聽見那些槍聲?那……”他不想提到尖叫,因為愛麗絲在旁邊,可是老天也知道,要儘力保護她那殘存的敏感細膩的心思已經是徒勞了。“……那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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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9 C, U3 F5 i% i; z. c6 I  “我當然知道,”湯姆說。“可是那些瘋子昨天晚上也都待在屋子裡,難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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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 d" _  x  有那麼一小會兒,克雷和愛麗絲一動不動。然後愛麗絲開始鼓掌,拍得很輕,幾乎聽不到。克雷也笑了起來,只是笑容有點僵硬和怪異,那笑容裡即便飽含希望也是痛苦不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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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姆,你簡直就是天才,”他不由得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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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R) ?0 w8 D* m7 ~  湯姆並沒有以微笑來回應。“別指望我,”他說。“我的SAT【註3】從來都沒有考過1000分以上1。”【註3】SAT為美國高校入學考試,總分2400分。1 I* x9 O* J& x, }& K, d

3 |" `" d% f' x" z  克雷感覺好多了,這是件好事,他在思考。愛麗絲到樓上去從湯姆的衣服裡找點白天出門能穿的衣服。克雷坐在沙發上,想著莎朗和約翰尼,想知道他們倆都做了些什麼,如今在什麼地方。他總是想像着一家人最終能幸運地再次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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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2 N- U* x3 y, k% o0 M  他慢慢地睡着了,在夢境裡他看到妻子、兒子都在肯特塘小學,莎朗執教的學校。- E  w( J8 S5 M5 @6 Y8 D8 H

1 O  {/ o9 J* W, m2 t  他們和其他幾十個人把自己反鎖在體育館裡,吃著自助餐廳裡的三明治,喝着小保鮮盒裝的牛奶。他們——愛麗絲在樓上喊了一聲,把他叫醒。他看了看腕錶,發現自己在沙發上睡了有二十分鐘,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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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_. ?4 X/ w& D! l- M  “愛麗絲?”他走到樓梯口。“還好吧?”他看見湯姆也在朝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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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但是你能上來一下嗎?”, L: l0 a2 k$ x8 w1 o* p

  X( j5 g; d) i! M- P2 ~) K3 G( _  “當然。”他看了看湯姆,聳聳肩就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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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3 Q8 q. G/ O0 [6 z  愛麗絲在客房裡,房間看上去沒有招待過多少客人。床上的兩隻枕頭表明湯姆昨晚幾乎一直陪着愛麗絲,床單皺巴巴的,看上去覺沒睡好。她挑出了一條很合身的卡其褲和一件正面寫着“卡努比湖公園”的汗衫,在那幾個字的上面是一幅過山車的圖案。房間地板上放著一套體積較大的便攜式音響,克雷和朋友們一直很想要這個東西,就像約翰尼奇一直垂涎於那只紅色手機一樣。克雷他們把這種音響稱作“爆破者”或者是“轟隆箱”。  M$ D( c1 Y6 }( v: |6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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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是放在衣櫃裡的,電池還很滿,”她說。“我想打開來聽聽廣播,可是我有點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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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3 `0 v" b# r+ h; X. n  克雷看了一眼這個“爆破者”靜立在客房漂亮的硬木地板上,他自己也有點害怕。那就像是一把上了膛的槍。可是他心裡卻迫不及待地要伸手去旋轉那個本來指着“CD”這檔的旋鈕,想把它扭到“調頻”檔。他想愛麗絲可能也有點迫不及待,這就是為什麼她要喊他上來的原因。這和想去摸一把上了膛的手槍的那種衝動沒有什麼區別。- D9 [! P& B( k% t1 I* v2 W! m

& t$ o% r  E; }8 _5 G( C& b  “那是我姐姐前年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湯姆在走道上突然開口,克雷和愛麗絲都嚇得跳起來。“我去年七月把電池裝好然後拿到海邊去度假。我小時候家裡人都喜歡去海邊度假的時候聽聽收音機,那時候的東西可沒有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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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克雷說。“可是我還沒有這東西,一直想要。”1 }. M/ y5 ~7 s) T" f' J( Q

: g0 _& w$ V9 B* S  “我把它帶到新罕布希爾州的漢普頓海灘去了,還帶了一堆范·海倫【註4】和瑪丹娜的CD,可是那效果和我小時候的記憶相差太遠了,簡直難以忍受。打那以後我就沒用過它。我想所有的電台現在恐怕都沒有信號了吧,你們說呢?”& l" S# d3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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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4】范·海倫,荷蘭籍美國人,生於1957年,是世界上最受歡迎的吉他演奏家之一。+ E! s5 V! C# V1 ^& W
           20世紀70年代末首創快速點弦指法,影響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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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8 L, s3 i8 ?/ O  “我打賭有些電台肯定還有,”愛麗絲說著,一邊咬着她的下嘴唇。克雷想她要是再不停止的話,嘴唇就要被咬出血了。“我的朋友們總是說起一個‘機器人80’電台,主持人的名字很友好,叫鮑伯和弗蘭克,它們是從科羅拉多州的某個巨型無線電電腦上發射信號然後由衛星傳到各地。我朋友們這麼跟我說的。還有……”她舔了舔剛才咬過的地方,嘴唇紅得發亮。“這和手機信號的傳輸方式是一樣的,對嗎?通過衛星傳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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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9 w8 a5 [. H) |- l4 n  “我不知道,”湯姆說。“我想長途電話可能是……越洋電話肯定是……我想那些天才黑客們總可以將錯誤的衛星信號輸入到我們所看到的微波通訊塔當中……然後這些塔再把信號傳遞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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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9 r" L, B* |- r9 c. i/ l6 S  克雷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塔:鋼骨架上撐着一個鍋形天線,像灰色的吸盤一樣,近十年來這種東西遍地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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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V7 {. g4 P* r+ p8 }! u  湯姆說:“如果我們能收到一個本地電台,我們就能聽到新聞,然後就知道該做什麼,該往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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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6 P2 ~1 Q9 `) a  “是啊,可是萬一那種脈衝在收音機裡也能接收到呢?”愛麗絲說。“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調到了我”——她又舔了下嘴唇,然後繼續咬着。——“我媽媽所聽到的?我爸爸所聽到的?對了,我爸爸有個全新的手機,所有的鈴聲和叫聲都有,還有視頻功能、自動撥號、上因特網。那小玩意他簡直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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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了出來,有點歇斯底里又懊悔萬分,兩者混雜在一起。“如果我們調出他們所聽到的‘聲音’該怎麼辦?我家裡人和外面那些人聽到過的脈衝信號?想冒這個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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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湯姆什麼也沒說。然後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了,似乎是在試探這個主意——“我們派一個人去冒這個險,其他兩個人先走開,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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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L* {! l/ |( K4 ^3 f, }. i  “不行,”克雷說。! p' V! X5 L3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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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你們別這樣,”愛麗絲都要哭出來了。“你們倆我都需要,我都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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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站在收音機旁邊,看著它。克雷發現自己想起了孩提時代讀過的科幻小說(有些是在海灘上讀的,一邊聽著涅槃樂隊而不是范·海倫)。好幾部科幻小說中都提到世界末日,但後來那些英雄們又將世界給重建了起來。並非沒有爭鬥和挫折,但他們的確就是用那毀滅世界的工具和技術重建了家園。他不記得有哪一部小說講到那些英雄們站在臥室裡看著一台收音機。遲早會有人拿起工具或者打開收音機,他想:因為他必須得這麼做。) c5 z- G" D( [6 i2 F( p

2 F/ q9 K+ {5 T  O. M- Q9 C  是啊。但不是今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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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F5 J$ v1 f# a* ]  克雷感到自己好像背叛了他沒法理解的某種超驗的東西,他拿起湯姆的音響,把它放回到衣櫃裡,關上了櫃門。3 \3 t% k: C* o2 P#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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