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幻] 貓膩 -【擇天記】《連載中》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三十五章 一座城與一把刀的故事（上）
, P& s6 B5 t4 L- \; d2 a# B! c- _$ V
    雪花從天空飄落，落在鐵樹的鬢間，衣上，並未真地接觸到，便伴著一陣極輕微的嗤嗤聲，被切割成無數碎屑，綻開無數朵小花。

    這個男人彷彿是鐵做的，比風雪還要更加寒冷，衣衫之下隱藏著無數鋒芒，比刀槍還要可怕。

    王破走到桌旁，看了他一眼，然後坐下，平靜地把鐵刀擱到桌上。

    他的動作很穩定，很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像雪落無聲。

$ L/ T! H8 @2 B/ o, y% o    雪花也落在他的鬢間、衣上，或者滾落，或者輕粘，然後落在刀上，如落下的黃葉般，漸漸覆住鞘，不露半點鋒芒的意味。
* v+ ^( p% |9 O& q- e" L
    看著這幕畫面，鐵樹漠然的神情漸漸發生了些變化，不是警惕，不是凝重，而是感慨。
* f+ R- T8 u* A! d
    在潭柘廟裡，他在滿天黃葉裡閉上眼睛的時候，也和此時一樣，看到過類似的畫面。

    他看著現在的王破，眼裡卻是當年那個走出汶水城的布衣青年的身影。
0 y% [0 T/ F9 i2 s5 B: H: O& G# S
9 c' d3 r/ ~8 q4 {% ]2 j$ h    “我今天可能會說比較多的話。”

    他對王破說道。

    王破望向風雪那頭的庭院，意思很清楚。
6 J3 O/ n1 X, M: w* i0 n
$ W. u! F6 N, W7 `' ~    鐵樹神情漠然說道：“陳長生不可能得手，所以我有很長的時間。”

7 t9 g& J- }1 z$ S0 X    王破的看法不同，但也正因為如此，他自然不介意多坐會兒。
$ v; M+ w! [1 G  j! X+ w
, i/ u" E0 V0 I5 y- O4 w( k* g! f    “前輩請講。”

    “當年你離開汶水城的時候，很多人都去看你……”

/ M: [" D  Y; ]/ x3 K    聽到這句話，王破耷拉著的雙眉微微挑起，然後落下。
# S& C0 b0 a2 a( G5 x0 u: D1 b
% W/ e: \) f* X- a8 I) `! \$ @    作為天涼郡王家最後一名男丁，他若死了，王家也就真的破了。
' h# R% l  R  e" }! {
    太宗皇帝當年那句戲言，便會成真。

8 D. r, \( n( O( u7 _    所以，他自幼到處躲藏，在梁王府以及某些古道熱腸的修道前輩幫助下，很艱難地成長著。
) s8 f& o- J4 I$ p: F
    朱閥勢力太大，尤其是在他擁有了修道天才的名聲之後，面臨的局面更加危險，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唐老太爺派人把他接進了汶水城。
8 V7 x$ H) w% [0 X3 t+ I
- q8 j& r. @, q( Q    他在汶水做了數年帳房先生，便是唐家在庇護他。
0 \& T) o( R* ~0 A8 }: x
' F, I$ B4 ]! {    數年之後，他決定離開汶水，唐老太爺也同意了他的決定。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大陸。
7 D( B8 e* h$ E- `9 Y! J- w7 e* E/ F
    王破敢離開汶水、脫離唐家的庇護，意味著，在數年的帳房生涯之後，他已經成長到有足夠的自信——只要朱洛囿於星空之誓無法親自出手，或者朝廷不動用軍隊或者大陣仗，便很難殺死他。
4 H* G' P# @. |+ j' a
' b4 S3 @  L& \9 t    所有人都知道，王破現在已經很強，但他究竟強到了什麼程度？

    他離開汶水城的那天，很多人都去了城外的官道，包括一些大人物。
- o" U7 V$ J3 z& |
0 [! l1 V0 l; k; h0 ]    人們很清楚，無論是朱閥、絕情宗還是朝廷，都一定會向王破出手，那天的汶水城外，一定會有好一番熱鬧。
+ V# a. E; |7 a4 q) c
, Z" B, a# X, W, P3 V    “我也去了。”鐵樹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王破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說道：“沒想到。”
+ h6 m0 [6 k, r
2 C* Q5 g" s% J/ u5 }7 h" G1 N    按道理來說，他當年只是一個頗有潛質的修道青年天才，無論如何，也很難驚動鐵樹這樣的神聖領域強者。

    “因為當年蘇離在汶水城見到你後，做過一番點評，別人不知道，我們這些人自然是知道的。”
, s4 r' ?% w8 H) B9 [! ^3 G
    鐵樹說道：“他說，你的刀將來一定會比前人更強。”
' Q8 |% n9 \& o- a- d
/ d8 A4 o8 g9 P$ Z: v; H    聽著這話，王破沒有說話。
- L6 `& b1 b* @7 ^9 ~) n* @: Q* J
    即便是他，面對著這樣的讚譽，也只能沈默。
# s6 I: H- B; n  C+ |
    對蘇離這樣的人來說，用刀的前人，只有一個值得他專門拿出來說，那自然是周獨夫。
) f% F7 l/ k, {0 p
& P: M% v! z4 v2 R6 `) V2 ?  ~    “所以我以為你那天一定會死。”

    鐵樹看著他繼續說道。

    這是個聽上去沒有道理、實際上是理所當然的推論。
& l" \! v! k+ K; H  u9 |
    連蘇離都如此讚美，朝廷和天涼郡裡的大人物，怎麼可能還允許他繼續成長下去？

    王破回憶起當年走出汶水城時的畫面，雙眉漸漸的挑了起來。

    不是得意與驕傲或對榮光的懷念，只是時隔多年，依然難忘其時的侵天殺意。

    “我看著你一個人一把走出了汶水城，就像今天一樣。”
& t$ w) Y/ n- h% h
    鐵樹繼續說道：“很多人死了，你還活著，那時候我們就知道，朱家和朝廷遇到了很大的麻煩，現在想來，朱洛自己更是清楚，所以才會有潯陽城裡的那一場夜雨，才會有天書陵之前的那番遺言交待。”

    王破平靜說道：“對他的看重，我並不以為是一種光榮。”

" v3 R) |6 A* K  |    鐵樹說道：“但他終究是朱洛，他臨死前唯一的要求，我們這些人總要幫他做到。”
, |: u1 [. ]; `  b' L; \
: r$ q2 |3 f  [& T8 ~4 m- m5 C    王破目光微垂，落在被淺雪覆蓋的鐵刀上。

    “當然，我看著你一路行來，也很是唏噓，並不想殺你。”

; I7 o- W5 \- |, D    鐵樹說道：“但你不該進京，這是自尋死路。”
' h/ \$ v2 @: v: f$ k8 S6 R3 h
    王破再次想起當年，也有些唏噓，然後撣了撣衣袖，讓雪花飄落。

    整理衣袖，自然是為了握刀。

7 p1 U1 i( ?4 X% Y( P    鐵樹神情漠然問道：“你今天一定要死？”

    王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道：“其實我很好奇，這個世界上有誰能讓你忽然改變主意。”

    一片安靜，雪落還是無聲。
. w* r+ o; ?- ^
/ ?3 e2 N+ x+ x' r4 P& |# u( P    鐵樹唏噓的當年，都是真的。
9 K+ F* J0 r4 E3 p! y) O
& L- ~- q2 C+ A' N0 K+ r  J    但他說的話是假的。

    從潭柘廟到今天，他想殺王破的心意一直沒有改變過。

    王破非常清楚這一點。
! N' E& i( F" L7 a6 r1 l
1 v0 B# Z  p- _* Z" W4 u/ o$ T    但剛才鐵樹的意思已經非常清楚，只要王破肯離開京都，他就不會出手。

7 B2 C6 h6 O; P# D/ {* j; p    是誰讓他改變了主意，從殺人變成了逐人？
& s8 K6 T+ [6 c2 `/ [! l
  U. Y  _' n1 `  @    王破不會離開，但他真的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3 y, R! {3 N) p0 j/ x+ ]    能夠影響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的心意，不是普通的大人物能夠做到的。

    看遍整個大陸，應該也不會超過五個人。
$ S0 G; U( ~. Y+ X+ o3 r) I
    伴著吱呀一聲，街旁茶樓的門被推開。
* t: R1 ?1 ]& M
  ^, v) T9 K/ ~( R; z    一個很英俊的男人走了出來，看著王破微笑說道：“好久不見。”

- O& s; ?8 t' r7 C! c    看著此人，王破挑起的雙眉緩緩落下，說道：“原來是……二爺。”

- M* K$ Y) f3 V/ e9 v' R    這個英俊男人以前是汶水城最著名的紈褲，後來漸漸無名。
  s& h2 C) |% J7 Q
; A' F3 c* }: }+ W% a/ o' i    只有汶水唐家的人才知道，這個人是多麼的可怕。

1 N) ]% s! Q4 U$ }; v2 u    唐家二爺。

8 t! ]6 a$ G- Y    王破在汶水唐家生活過，他知道這一點嗎？
3 m+ Z9 S: [+ G& t' f$ X
    原來是汶水唐家。

    也只有汶水唐家，才能讓鐵樹這樣的大人物，在朝廷與商行舟的壓力下，依然有改變主意的可能。

9 q' U7 j; k8 U  j- p    唐家二爺望著王破微笑說道：“知道是我，你還要堅持嗎？”
. T7 h5 C# q0 `1 d% j) D8 R
- _0 J$ C7 y. a" Q    這個男人確實很英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風雪繚繞的緣故，隱隱透著絲陰冷的感覺。
6 S/ |4 Z/ V! y0 B+ q3 `
, P4 E$ @, _+ I& c    王破沒有說話。

: ^# S" T$ }2 R) P    唐家二爺依然微笑著，問道：“恩重如山是不是四個字？”
" S! R6 m% h9 I$ a! \$ H  C
5 M$ D- C5 o/ J    王破沈默了會兒，說道：“不錯。”
1 s5 k! J3 {! d. u, f, f0 w( j  y+ L: z/ h
    唐家二爺張嘴笑了起來，顯得無比喜悅，卻沒有發出任何笑聲。

    在風雪裡，看著有些令人心悸。

7 t5 L0 P( C: z6 j    然後，他漸漸斂了笑容，看著王破面無表情說道：“今天，你不準出刀。”
1 ^  \0 q/ d$ n3 V+ G

1月23

/ @4 O3 I+ O$ v. H% s- V
+ _  j& w+ Q& U9 `1 ~3 y4 P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三十六章 一座城與一把刀的故事（中）
# y& O0 t7 k$ z0 J1 J9 A1 p  q7 K
　　街面上覆著薄薄的一層雪，雪上留著清的一行足跡。
! A1 A6 }  N3 f* M4 ~( i* n  T
, E  I8 |3 f, W# I: Z2 L7 x$ X　　陳長生已經走到了街的盡頭，向右轉去，便是北兵馬司胡同。
$ N. D  ?( W8 k- W- z
　　十餘丈外，能看到一堵院牆，牆後便是那座庭院。
* `; ~% _0 m8 n! _/ ?4 U
2 }- U% ?2 p% l" ~- m- p  \　　一直沒有聲音傳來，他的身後。
; S3 n. g" O* l$ e4 Y# W
+ t; ~7 [2 ]: i　　刀聲或者戰鬥的聲音。

　　但他的心神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8 ^' Z! _- p- V# o
0 G6 c+ ~- W2 k" K0 Y+ l$ n+ @# u5 D　　因為他相信王破。
8 \5 A. h& q! p2 s# S# D
　　只要王破在他的身後，哪怕面對的是鐵樹這樣的傳奇強者，他也只需要看著眼前。
. a! O- _5 A0 a9 t3 L) m$ t- P
1 x0 N" J! Y3 b4 W  }% N" f  L　　那堵院牆，以及牆後的庭院。
! r2 ?( _% j1 J% w5 L7 @9 ~/ L% |9 f
　　有風聲響起，呼嘯著，有些刺耳。

; k- ?! _1 j) A' @( V　　街上的薄雪被捲起，兩旁屋簷上的雪落下。
+ g7 ?) a- u) H/ Q# J& [0 A( D
+ t3 T. A2 J1 A# b　　有破風聲響起，亂繞著，很是尋常。

5 ]5 @0 N( k# E　　一道身影破雪而出。
: r2 p# m9 `+ B3 J7 |6 d
　　一把劍破身影而出，刺向他的眉心。
5 [# g: J0 ^. j% y2 L
　　哪怕還隔著數丈遠，陳長生都能感覺到那把劍上附著的鋒芒與死亡意味。

: b9 }# C: U* A( F5 K　　他的眼睛微眯，不是因為那把劍，而是因為那道身影本身。
) g0 @+ `- X& ~  g' C0 O$ H3 [
　　飛雪從振盪的衣袂上濺起，有些明亮的光屑在其間若隱若現。

: _1 g- J- V" L, f6 S　　這名在雪裡隱藏多時的刺客，彷彿並不在飛濺的雪裡，而是在另外一個世界。

+ S6 V: n! O6 ^9 }　　那是因為這名刺客擁有自己的世界，那些明亮的光屑，也是證明。
, I6 \7 [8 z! o  a
" p" D: J+ |% _　　陳長生今天遇到的第一個敵人，是一位聚星境的刺客。
; f' Q$ W) j% k2 d  Y0 z, l4 x: P$ x
　　聚星境的修道強者，在諸郡可為大豪，在各宗派可為長老，誰還願意做一個見不得光的刺客？
+ x$ n7 E, b8 D5 k% Z" L: i" c$ f) G
　　這種級別的刺客，非常罕見。
0 W; k1 ]9 Y* m1 X/ m8 |
. O' ^1 W% \- K8 u" h　　就算是清吏司，也不會有太多。
0 t0 u8 V4 D9 V" Q/ l
/ g3 b( p" |4 l% [　　整個大陸，只有一個地方擁有很多。

7 J7 w& \, I$ d( C7 U% R8 C　　那是一個很不出名的殺手組織，蘇離當年都曾經是其中的一員。

6 }( i. `" w9 `1 [0 W8 b8 g　　沒有人知道那個殺手組織的來歷以及所在。
! A* C, K7 l& `4 r! x
　　但陳長生知道。
% @3 d$ f. r$ z: Q; S  P1 T
  \5 m! D- |  J: |9 _　　這個殺手組織，實際上歸屬天機閣所有。
* C$ l, L* l0 c! I: r
9 e3 a" M0 W' M3 }　　看到這名聚星境刺客的第一眼，看到那種很熟悉的刺殺風格，他便確定了對方的來歷。
. ^  A/ C; _8 T! Z; j
　　——朝廷果然成功地收服了天機閣。

　　陳長生沒有吃驚，而是開始擔心劉青。

/ ], \6 j# r$ L4 v5 j　　然後，他凝神於眼，專注於心，向後退去。
  k. H  @) ^. _
　　只是極簡單的一退，隱藏在風雪裡的那把陰寒的劍便落了空。

) C0 ^* c# n$ i1 v3 G* j( d　　當他的靴底踏破薄雪的同時，嗆啷一聲，無垢劍出鞘，不再藏鋒。
1 y2 m+ `0 n  \
　　風雪滿眼，他根本無法看清那名刺客在哪裡。

5 N4 M# N+ |! z1 ]5 j　　但他的視線，一直落在風雪裡的某處，沒有片刻猶疑。

　　無垢劍的劍意，順著他的目光侵凌而去。

　　嗤的一聲輕響。
1 P2 I. f' ~0 O/ |7 ]
　　一道鮮血自亂雪裡飆射而出。
" X  M% D+ ?( t9 N
　　那名刺客的身影被他的劍意逼了出來，不停疾退，直至最後重重地撞到了院牆上。
! |5 U5 P: n5 ?0 r& ]
" K% e; j- o  i　　牆頭的積雪簌簌落下，落在刺客的臉上，然後被湧出的鮮血衝開。
% n& }7 i6 C( e* s) ?( Q/ s2 x9 ?2 d
　　刺客的咽喉上多出了一個極深的血洞。

: s( m: K4 t9 p5 M, K6 W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惘然與絕望。
0 a" f/ ?$ ^4 V* V9 u
　　他想不明白，陳長生為什麼能夠看出自己的方位。
" ~+ n" B; d# C' |
( B2 X6 H  C. d* ~　　即便能看出來，為何他的劍能夠如此輕易地破掉自己的星域？

+ b; |7 Z+ F$ V) o( s# W. P　　陳長生當然能夠破掉這名刺客的星域。
. {+ w$ x& ]2 a: U
　　因為他用的是慧劍，有一雙慧眼。
1 X5 j9 }: t8 \, m0 R- S
6 U* M" }! b0 f　　現在的他，真元雄厚如山，神識寧柔如海，劍法更是高明至極。

　　他現在的境界修為，與那些真正的強者比起來，或者還有所不足，但在眼光與劍道層次方面，早已經到了某種高度。
6 q8 v  W1 j; F" w' o9 `: p' m& ^# P
6 `3 K+ P0 [( S/ Z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可以用俯視的態度，去面對所有同等境界的對手。
% w6 x; O% i( K
　　這名刺客同樣是聚星境，但修為不如他，用的刺殺手段承自蘇離、劉青一脈……如何能夠擋得住他的劍？
. E; k9 ], d' o! G4 I8 Z
4 S# S  G0 T* t& K8 [　　血融進雪裡，混成有些噁心的漿汁，那名刺客從牆上滑落，就這樣坐著死去。
2 b- |0 j% h% D9 s. y
　　陳長生繼續向前走去。

5 v9 N; {  l% y7 c" Z3 i　　他的腳步依然穩定，平緩，神情依然平靜，顯得很謹慎。
/ g- D$ p$ ~( Q1 E2 J
  c5 q, d' J3 ?% f0 C" b' g　　一劍，殺死一名強敵，終究還是損耗了不少心神，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戰鬥才剛剛開始。

7 ]# V& z2 R: J# a2 z9 C% Z　　朝廷收服了天機閣，那麼眼前這座庭院裡，必然會有比他事先推算更多的高手。
" O3 a' G, q5 ^, ^
　　他不是周獨夫，也不是蘇離，現在才能勉強看到王破的後背，哪裡稱得上無敵。

　　那夜他能夠闖進那座庭院，殺得周通魂魄俱散，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意，今天自然沒辦法這般簡單。

9 t) ?3 N2 m5 `/ O1 b! V. ]　　他知道今天肯定會遇到，自己無法戰勝的對手，這才是題中應有之意。
1 [  C4 W1 |) F9 ?+ i3 [' i
　　他終究太年輕，修道不足三年，世間有不少強者，可以憑著境界實力，強行碾壓他，讓他的眼光與劍道層次無法發揮出來。

. {' R9 t' T0 {  r8 m　　比如不再輕敵、不會允許任何意外發生的周通。

　　比如逍遙榜前面的那些強大的男人。
$ s) F# T  q! e( i% v4 K+ x
　　比如這時候出現在他面前的小德。
2 r2 @# ?1 Z' P- p. z
　　逍遙榜第五，妖族中生代第一強者，小德。
, N) s* r) |: Q, _6 k
　　看著他從雪中走來，小德的眼中隱現一分敬意，不似寒山初遇時那般輕慢不屑。

　　「今日我會好好送你上路。」
+ B1 x8 |8 k, V; z! c% S; p- U
8 W: k8 g0 s+ O) w+ P& Q/ ?+ W  k　　陳長生知道天書陵之變時，小德與肖張，在皇宮一役裡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對小德會應朝廷之請出手對付自己，他不應該感到意外，但他這時候確實有些意外。白帝城的使團，現在還在京都裡，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小德都不會出手，除非……
4 X0 x' x* n! @. X1 K
: ]" }  a2 {. H　　他忽然覺得風雪裡的寒冷越來越真切。
8 d3 \/ K  j8 g
　　街上到此時依然沒有聲音響起，刀聲或者戰鬥聲，王破還沒有出刀。
8 j4 ]" L( i1 o
5 B# B- U$ b& A, J1 A2 Z- b  w　　風雪裡出現了無數人影，都是些高手，相信還有更多刺客與殺手隱藏在暗處。

$ [, d! o& Z, o2 X6 y) p/ l- F, ]　　陳長生看著近在眼前的庭院，沉默了。

5 b! C/ B) c+ U& O' }) h8 c; J　　因為他明白了。

* S2 A1 N1 V& D5 T% M' N3 Q　　庭院如此近，今天卻不見得能夠進。
+ m- ]- t* r5 A+ r9 Z! f: g
　　這時候，他只能看到庭院裡的一些畫面，比如那道如白線的牆頭，以及探出牆頭的那棵海棠樹。

　　海棠樹早已落完了葉，光禿禿的樹枝上承著雪，看著很是凋蔽淒冷。

/ C$ C! _* M9 d　　一片死寂。
+ Q, w* o4 Q4 ]
9 C9 F+ k, X3 d　　……

. S7 A5 [4 m% n  D7 ?+ p　　……
$ |6 A3 g( p. m
　　當唐家二爺無聲而笑的時候，會顯得有些滑稽。
: D$ c: |2 x! x# W% b
　　而在他的對手看來，這時候的他的臉，其實非常恐怖。

" x) Y6 Y) Y4 I3 Y# U: b9 Y　　當唐家二爺斂了笑容，沒有表情的時候，最是陰冷，就像一個死人。
; b' l: M0 r4 B8 e
　　王破看著這張多年不見、卻很難忘記的英俊的、滑稽的、恐怖的、陰冷的、醜陋的臉，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渴望。

/ H) E+ Y' k5 o/ W: e　　當年在汶水城做帳房先生的時候，他時常會生出這種渴望，只不過因為那四個字，他一直忍著。
; l* C5 y& x' v  X3 v4 ^
* m# G  h0 o- b  l( t　　恩重如山，確實就是四個字。
+ w; d) {2 K# w% B0 h0 [
　　汶水唐家，對他恩重如山。

　　當這座山迎面倒下來的時候，你能做些什麼？

0 H; k+ M! T7 V1 W1 d+ E# [0 z　　王破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 t% ]% t7 U! Q  q" h3 V
　　他的刀是直的，對世界的看法也是直的。
+ g" u8 q) S; D3 m
9 i$ S; {$ t$ s$ J　　有仇必雪，有恩必報，這麼簡單的事情，哪裡需要去想。
1 @3 M2 ^, M, j. Y3 z
; ?, k* ]/ Z7 m  M+ V　　直到今天，聽到唐家二爺說出那句話。
( ~. V* Z3 \0 ^; H7 Y
) K3 [+ t4 a% p　　——你不准出刀。
0 s9 g/ A# X% {/ j! q
( Q, ~7 Q9 \4 t　　他的眉耷拉了下來，顯得很是愁苦，問道：「這是誰的意思？」
, |+ d: T  h; q6 h
　　唐家二爺明白他的意思，說道：「當然是老爺子的意思。」
8 v! O. i0 a5 S- ?' b$ ^$ I# E! h
　　王破看著他，沒有說話。

　　唐家二爺微嘲說道：「如果是我的意思，我怎麼會攔你的刀？我會特別高興地看著你死在鐵樹的手上。」
0 X$ j, d. X. F! a2 P& T
9 M* I( p& I4 b) a& Z' w: k　　王破想了想，說道：「不錯。」

　　唐家二爺說道：「但老爺子他像喜歡孫子一樣喜歡你，他不想你死，才會讓我來說這句話。」
3 I4 L0 Z5 e# T: L; U
/ R3 Z" {. N4 g9 _; G　　王破再次沉默。
  v: w; O+ E5 H+ ~6 }
- c  F/ O3 F/ f9 r" r4 T% ~- x　　「剛才你肯定覺得我們唐家準備挾恩圖報，很是不恥。」唐家二爺盯著他的眼睛，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說道：「現在發現，唐家其實是想保你的命，你沒辦法瞧不起我們這些商人，是不是覺得很難過？」

6 K! \. s, t" I　　王破靜靜看著他，說道：「既然你想我死，那麼可以當作今天你沒有說這句話。」
* ~6 t0 S4 o9 `9 `
　　「雖然我想你死，但我也不想你就這麼死，死的毫無價值。」
$ X( l! V* E( K0 @2 ~
! u. h6 {( D$ |6 j" O3 H9 ?　　唐家二爺看著他微諷說道：「我不管老爺子怎麼想，我只知道，我唐家為了你曾經付出過很多代價，你就是我唐家的一件貨物，是我唐家投資的一門生意，你就算要死，也要替我唐家掙足夠的銀錢回來，怎麼能因為這麼莫名其妙的原因去死？」

& c6 ]8 }8 }  u5 o' ?! ~4 q　　哪有什麼英雄好漢，正道滄桑。
4 g- f3 Y' z" D& p
8 @7 j. J/ H7 ~2 T　　真是莫名其妙。
/ `! R2 ~* j9 y2 L6 H5 \+ P  S0 G
　　你要死，就該死的有價值，怎麼能和那個小孩子去胡鬧？
. z" U6 w: y5 s4 V
  K0 `7 w. B3 X7 p6 U! ]. n　　那麼，什麼是有價值的呢？

　　王破明白了。

　　教宗的位置，便是世間最有價值的事物。

　　兜兜轉轉，絲絲點點，到頭來，原來還是這件事情。

　　京都初雪的這一天，在很多人看來，是他和陳長生殺死周通的一天。

　　而在有些人看來，卻是陳長生去死的一天。

& j8 [2 L6 x8 k. p: D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三十七章 一把刀與一座城的故事（下）
! [7 b. x+ l. G. Z4 b, q% z
　　（昨天把唐家二爺寫成薛家二爺了……最近體力和腦力，確實都已經到了某種程度，我試著修改了，但因為現在是新版的作者專區，我不怎麼會用，所以也不知道有沒有修改成功，還是那句話，最近我的體力和腦力啊……好了，剛才確認了一下，修改成功了。）
; u) B; R' c! l6 B% S: `
2 y6 m5 t3 B/ l　　……
+ d) g9 j3 I( R/ G, P$ [
% {% @6 \* E- b) H8 ~7 p! \7 m　　……

　　王破明白了。

　　他們想殺周通。

2 R( e7 f7 ^! J' g　　對方想殺他和陳長生。
3 t# S; m4 I6 M, Y( E2 t6 B
- _# G: v8 z) E: h  T　　汶水唐家的選擇，基於對他以及陳長生兩個人不同的態度，而有所偏差。
& G1 W" }5 o, m$ D, Y
- a0 C0 ~+ m& a! z　　但他還有兩件事情沒有想明白。
9 L' V: a9 s2 i9 Y0 g- f0 {) t0 ?
" L4 M. G( V- w/ t　　如果把唐家當做純粹的商人，一切以利益為先，那麼，唐家為什麼要陳長生死？

　　誰都知道，陳長生與唐棠相交莫逆，他如果能繼任教宗，對唐家來說，好處極大。
$ q. U0 K6 ]$ a6 a6 c
　　「白帝城也不同意陳長生繼任教宗，這也是很多人想不明白的問題。」
" J+ Y/ e& R9 _& @
. V& j+ W& S# M2 z, h2 |& A　　唐家二爺說道：「那是因為，白帝城有更好的選擇，而對我唐家來說，陳長生固然是最好的選擇，但對我來說，卻是最壞的選擇。」
( ]/ y) v! z) J* v, m! s
' S5 {6 {/ a/ j  }　　與陳長生交好的是唐棠，不是汶水唐家，更不是他唐家二爺。
( ^5 ?) z6 g& c+ }3 G4 ^9 q
　　王破說道：「既然如此，老太爺為何會聽你的？」

, d( W- ~5 C. w　　唐家二爺說道：「你知道的，老爺子最不喜歡聖后娘娘，陳長生做的事情，讓老爺子十分不喜。」
, B" N& u3 N: l5 U
" p4 r6 O" Q; J# |　　便在這時，街盡頭的風雪裡響起一聲清脆的劍鳴，然後有劍光亮起。

& c  ], l/ H; ^! a# ], `3 W. P　　陳長生的身影在風雪裡若隱若現。

　　一聲悶哼響起，便有血腥味穿透風雪，來到了此間。
) p. T/ H/ g) o: C3 @
" I' f3 U7 a. ^' f( R　　那邊的戰鬥已經開始，王破的鐵刀還擱在桌上，一動未動。

+ s; v' K) U, P7 O, T( y　　他的視線從遠處收回，落到被雪掩沒的鐵刀上，說道：「十幾天都等不及了嗎？」
2 u0 y% i; a9 X* g6 ~
' L6 ?+ Q9 e! \9 D% G　　整個大陸都知道，教宗的病已經越來越重，隨意秋意轉冬雪，時隨季至，已經到了最後的十數日。

　　大周朝廷、白帝城、汶水唐家，就算想要奪得教宗的位置，為何不能再等十幾天？
3 Z( N4 y" Z  U8 e9 ]+ \
　　「教宗陛下是聖人，其死之時，必有雷霆相隨，必有安排。」

　　唐家二爺說道：「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打亂他的安排，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日後可能最複雜的事情。」

" ~2 k, n  [+ \& F1 E5 ~　　就算教宗陛下回歸星海，舉世皆知他的安排，誰敢反對他的遺旨？
1 r- ^! s3 |" S( t3 [, h: X
　　一旦國教眾志成城，哪怕強如商行舟、謀如汶水唐家，都很難把陳長生趕出離宮。
% L( B) b5 o8 e8 E  v/ @9 I
　　提前殺死陳長生，肯定要比等他坐上教宗之位後再出手，要簡單無數倍。
( a" q7 t$ g5 t$ B1 H. g. y
　　到此時來看，這是最正確的一種解決方案，但在這個方案出現之前，誰都不會想到這一點。
% o8 a) n/ e6 m* i6 b
& i! {! _; m7 ^' j+ c. u, Q　　誰都不會想到，就在教宗陛下即將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商行舟非但沒有耐心等待，卻偏要在他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動手。
( p, H* \3 Z" c+ t: G
" P5 m. ^. }, r　　「這是誰的決定？」王破看著唐家二爺問道。

　　唐家二爺微笑說道：「自然是道尊的決斷，我只不過在恰當的時機，提供了一下我的智慧。」

　　王破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時隔多年，你依然還是喜歡玩這些手段。」

　　「不錯，因為我只擅長這個。」唐家二爺斂了笑容，淡然說道。

4 H. z( c; p) }7 S- q　　多年前，現在的天道院院長莊之渙在汶水見過他。

5 b% b9 ]# Q" m8 G4 p　　從當時到現在，莊之渙都一直驚嘆於他的修行天賦，更驚嘆於，他會如此浪費自己的修行天賦。
! a; X8 @- x: H" j
　　整個世界，只有唐家老太爺大概明白，他為什麼會毫不在意珍貴的修行天賦，棄之如敝履。
6 q: ^. q; |+ G
5 K$ S/ h) _8 Y! s+ V　　因為他的修行天賦再高，也高不過王破，他再怎麼勤勉修行，也不可能超過王破。

& `' w' e+ ^+ l& b7 ^　　很多年前，他便不甘卻無比絕望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9 R/ J5 `- }; H+ ~) d5 X
, K8 p$ T# b& U3 h5 b　　所以，曾經前途無量的唐家二爺，變成了汶水城裡欺男霸女的紈褲，漸漸無名。
2 D% \' H/ D/ H8 G* s3 S* W+ h
　　誰都不知道，他只是放棄修道，他一直默默在別的方面努力，他清楚只有這樣才有戰勝王破的可能。

- Z3 q& I+ m% d' z: B9 `7 r, W　　比如智慧，比如謀略，冷酷的設局以及對人心的判斷和利用。

' z1 j- H) I  o# \, F2 x　　「論起打架，我這輩子可能都及不上你。」

! p5 `  ?# E7 @/ `/ k　　「但論起別的方面，你給我提鞋都不配。」
1 P, L* R. z# R' a& T
! T1 Z& F; D% P0 G9 J/ [　　「我最清楚，每個人在乎的是什麼，想要的是什麼，越不過的門檻提什麼，看不到的陰影在哪裡。」

) G9 P$ U3 B) h) ?( ^　　「世人皆言，你王破的刀道是直的，沽名賣直，你最在乎的自然是名。」
& P/ |0 {5 V+ A! g) X+ D
/ K  l- A% A. p8 s* q　　「今天，我就用你要的名來壓你的刀，你又能如何辦？」

' o" _8 e! V4 ]　　唐家二爺看著王破，笑了起來。

　　就像平時那樣，他張著嘴，沒有任何聲音。
/ J4 L; c6 x7 ~+ U: u( y  W
2 p6 {' Y1 o1 ]6 _7 O　　先前每句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都是對王破的嘲弄與奚落。
7 ?, u1 a5 t, V  N/ E
' j, ^( H! M. M; P) L) b　　王破看著他的臉，那種渴望或者說衝動變得越來越強烈。

　　但他能如何做？

　　他不是沽名賣直之人。

) S/ V5 W7 [9 M　　但恩重如山。
. ~! Q, t$ h$ ~/ q" X) M% T
　　這座山就這麼壓了下來，他難道能夠一刀砍過去？
( |! D, Z" N: u* V9 a$ j
8 K: k$ Z8 l/ r# s9 h4 _' D$ c0 ?　　……
9 N- J. H8 \; ~0 I$ S
7 G( p1 x; f! \* G$ o　　……
; ~& w" \, l2 }  z9 G" }: `+ m
　　牧夫人走到殿外，擡頭向天空望去。

　　天空正在落雪，雪自雲裡來，無論旁人怎麼看，在她的眼裡，雪與雲都是羊，有著白而軟的毛。

　　她的目光所及之處，雪花飄散，層雲漸動，如牧羊群。
+ `+ g0 `/ Z7 x8 W; H5 D0 z
　　看著這幕畫面，茅秋雨的神情變得異常凝重，雙袖無風而動。
5 W2 r+ [/ u- x2 o
　　她收回視線，望向殿旁某處，露出一抹微寒的笑容，問道：「我幼妹就是在這裡被你們責罰的？」

6 e+ Y1 m9 b+ ^" _0 w1 T　　除了妖族皇后，她還有個身份是大西洲的大公主，她的幼妹便是曾經的國教巨頭——牧酒詩。
8 p' y2 _; x/ q1 w
" N& L3 c6 @: H8 ~2 k, l8 [8 K) [7 z　　當初商行舟想要把陳長生逐出國教，推動牧酒詩成為教宗繼承人，當然，與她有極大的關係。

9 ]3 S7 g! j0 i$ y　　聽到這句話，茅秋雨的神情反而變得平靜下來，雙袖輕拂。
) V: C" u) D2 _% w' F
9 i6 c& {1 H9 ]9 K: w　　有風捲起殿前的雪，向四周蕩去，漫過諸殿間的陰影，露出數道身影。
7 q, K/ `, m' [( r
  s9 _. F2 N; D# @　　白石道人。
: _, y( M4 A( Q3 M1 Y$ F
! V4 e  G2 Y. O* x) z　　凌海之王。
# l* R4 R3 v9 `* R8 _
　　桉琳。
+ v% k  Y$ ~0 Q( y
　　司源道人。
! @  G4 ?' ^" Z) k& M' y( ~
! ^5 n) s* R* D6 |　　國教實力最強的五位巨頭，盡數到場。
, x7 P7 w/ W, E5 c. a/ _
4 Y5 E9 @; e2 q3 H" ]　　而且這裡是離宮。
, W) N8 L! e4 B( }* }6 W( V
　　就算她是聖人，也不見得能夠縱橫無敵。
4 Y' U& k9 N( m& @, c
( w* G* U* x7 I9 v. P! l　　更不要說，教宗陛下雖然重病，但依然是教宗。

% S# o/ w( ^- k3 @) g% S% `　　茅秋雨看著她沉聲問道：「娘娘，難道您真的想與我國教為敵？」

　　「與寅意見不同，便是與國教為敵？」她平靜說道：「難道商就不能代表國教嗎？」
& ^6 {  G: L3 e) \" g( b# A
　　茅秋雨與凌海之王等人神情不變，道心卻已徹寒。

! [; C5 p/ [1 n& ]: ^9 `　　他們知道，今天如果稍微處理不妥，國教便極有可能迎來自聖女赴南方後最大的一次內爭。
2 h$ P+ @( D) P  r
7 [9 X& @$ |* {　　商行舟也是國教正統傳人，更是教宗陛下的師兄，千年之前，便在離宮生活。
, \/ `/ s. b& }
4 s0 @! u& J9 B) W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教宗死後，他便是最能代表國教的那個人。

　　牧夫人的這句話意思非常清楚。
& a7 f: I( i7 B$ Y
# k: ]# g# |; C1 ~8 B" p3 R% y6 Z9 Z　　離宮風雪驟疾。
, `+ v4 |3 X; P# F9 w; t, Q
　　……

! r5 b* F+ ]+ B" v; x　　……

　　皇宮裡的風雪，忽然間變得猛烈了起來。

4 R/ ~; Z5 I: @/ G/ M3 r: U1 ]+ N3 Y　　西風漫捲碎雪，撲打在殿側的房門上，啪啪作響。
( l0 e/ D% _$ q* ^: _/ W
　　房門被推開，風雪卻無法入，因為商行舟從裡面走了出來。

　　為了收服天機閣，為了幫助陛下在最短的時間裡穩定朝局，他在這個房間裡停留了很多天。
1 N1 P2 L$ c1 z
3 X, {- ]* m; y: B6 Q8 \　　今天，他走了出來。
+ ~1 X7 H7 T8 o
6 j' f/ g0 l# w5 g  o+ Y" K　　他準備出宮。

　　他要去離宮。
7 X8 {+ o7 @4 i' m6 T: }$ X! z
4 P* U4 x- J. f, ]/ y0 Z　　十餘名境界高妙的道人，從風雪裡走來，跟隨在他的身後。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三十八章  鐵刀的渴望（上）

　　商行舟沒能走出皇宮。
　　
　　他的意志如滔滔洪流，即將漫過整座京都乃至整個世界，把陳長生吞噬無蹤。
6 N8 x3 G: f" I, D　　
　　這時候，有人站了出來。
3 W* O% S! I! A　　
; Z" }/ b% f0 `　　教宗還在離宮裡，王破還在桌畔，徐有容在南溪齋，南溪齋的少女們被辛教士帶人攔在了國教學院裡，唐三十六在汶水，折袖失蹤。
　　
6 ?4 c2 l) J" u  j  T　　站出來的那個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仔細想來，卻又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餘人站在風雪裡，太監宮女在四周跪了一地。
( h3 S1 F2 `. m& T　　
　　年輕的皇帝陛下，第一次違背了老師與大臣們的意願，出現在天地之間某處。
9 |4 ]; q! I$ O4 r; a& N* e* |' j8 ~　　
* s' j- o% t( Q4 Y$ [　　那是他替自己選擇的位置。
- ^6 R( J2 ?. y3 H! G　　
( Y3 G9 v6 F$ {& o　　寒風拂動他的大氅，拂不動他的眉與眼，神情依舊恬淡平靜，一派自然。
+ N  v: j3 N* m, |　　
+ Q! r. f' C$ }2 e4 _　　風雪再如何憤怒，也是自然之事。
, A  _; t" O: Z% K! S　　
　　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老師。
% g; z- `  }# l6 B8 f% k7 M　　
　　商行舟靜靜地看著他。
, X) g$ I* J2 ^4 P- ~+ k　　
　　與陳長生不同，餘人是商行舟真正的傳人，是商行舟一生理想的寄託。
　　
& u% q7 m, ~, d& [! Q　　商行舟是真的無比疼愛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一切都以他的利益出發。
! D' Q. @$ b/ v　　
( G, w( t6 F0 [( g　　餘人很清楚這些，所以他感動，然後不安，繼而恐懼。
　　
　　這些天，他在皇宮裡學習如何成為一位明君，沉默著，便是恐懼著。
8 k+ z3 W* g- q　　
0 ~- c' U# f7 T$ L. L　　他知道，老師一定會殺死師弟。
　　
　　想要成為一位太宗皇帝那樣的千古帝王，他的心靈上便不能有任何缺口，換句話說，世間不能有任何存在能夠動搖他的心志。
　　
7 t+ J: \- k3 E0 Z" P& i4 g　　商行舟要確保的就是這點，他甚至不會允許自己擁有這樣的影響力。
　　
! j% p  c; Y0 R5 K. ?2 f: t/ l　　陳長生能夠做到這一點，所以必須死。
0 s' S. B+ ]* }2 a$ `　　
　　沒有人懂。
1 t$ ?) `; L+ z' ]* B& k+ g　　
　　大西洲不懂，白帝城不懂，汶水不懂，天南不懂，教宗陛下都不懂。
　　
　　只有西寧鎮旁的那間舊廟懂。
　　
　　那天清晨在天書陵，餘人看著師弟背著天海聖后的遺體向山下走去，看著師父向山上走來，看著他們擦肩而過，如同陌路，便懂了。
$ ?. f( D/ q8 R# E; e　　
( p  t3 @/ h! V/ |3 {　　所以這些天，他在皇宮裡很聽話，很認真勤勉地學習如何成為一位明君。
/ D# l( _( Y6 \8 a2 y9 t- r/ v/ H　　
) H0 O7 V. S/ H, n% \: k) K# t$ p　　越是不安，越是恐懼，他越是聽話，越是安靜，就像還在西寧鎮舊廟一樣。
　　
　　然而，師父還是要殺師弟。
1 Z- I" c8 k1 N0 f# q　　
　　那麼，他只能站出來，告訴師父這樣是不行的。
　　
　　看著風雪裡的餘人，商行舟的神情變得越發冷峻，想要殺死陳長生的意志越發堅定。
　　
3 {' v# Y  t5 u/ Y: {  Q6 f　　他要陳長生死，本就是基於此，餘人此時的出現更是證明了他的想法，那麼在他看來，陳長生更是該死。
　　
3 ]$ d0 Y! `$ ^7 R! D　　如何能夠阻止這一切？如何能夠改變商行舟這樣的人的心意？
4 e; ~. _, w6 Q% g9 w# [　　
% V* M! c% Q& J  w% X　　餘人的手握住了腰帶上繫著的一塊玉珮。
! K0 o4 N, s5 N1 Z2 E7 F2 o　　
0 Q9 p% B' K, R1 F　　這塊玉珮，是青玉材質，通體剔透，沒有一絲雜質，極為名貴。
　　
; u5 }/ u6 u' f6 ?4 x　　這塊玉珮沒有任何氣息波動，並不是法器，只是秋山家主前些天進宮晉見新君時送上的禮物。
　　
　　這件禮物非常合新君的意。
9 x; q! h7 ~4 V' ^　　
　　當時在殿上，餘人接過這塊玉珮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心情卻是微漾。
　　
　　他沒有想到，世間居然有人能夠猜到自己的憂愁與不安，並且給出了解決的方法。
　　
　　他很清楚，離山之亂的時候，與師弟齊名的那位秋山君，面對著自己的父親，曾經做過一件事情。
　　
1 t( ^+ `' h7 G/ Z　　那麼當他面對師父的時候，或者，也可以這樣做。
/ ^1 |/ y+ Y% M+ i　　
　　商行舟的視線穿透風雪，落在餘人手裡的那塊玉珮上。
　　
1 i, _& W9 S2 K5 L" t0 T% r　　他知曉宮裡的所有事情，自然知道這塊玉珮的來歷。
　　
　　他明白了餘人想要表達的意思，於是沉默了起來。
+ K1 R. Z5 z5 G9 H! J　　
　　風雪不停，皇宮裡的廣場裡積雪漸深，跪在地面上的太監宮女還有那十餘位道人，就像是黑點。
& ]8 E4 N' y# X5 a　　
  I! ]* `# a0 S7 u0 w; ?* l: H9 p, r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商行舟終於說話了。
, n3 p+ a  m; U5 W, C- t: `　　
' ]. O0 o; l9 P6 |9 P　　「就一次。」他看著餘人說道：「只此一次。」
8 @4 x( B7 x' z) A　　
　　餘人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2 n* s4 l1 F/ E8 I0 J- ]- c　　商行舟接著說道：「但陛下你要清楚，這裡是京都，不是西寧鎮的舊廟，這是天下之事，不是我們師徒三人之間的事，這不是他忘了燒水煮飯或者打掃，你想代他受過便能受過，我可以不懲罰他，但還有別的人會替天行事，他一樣會死。」
　　
　　餘人不這樣認為。
　　
# R2 j: N' c' t* ?" T5 ?　　他知道牧夫人去了離宮，鐵樹這樣的絕世強者守在周獄外，還有小德、肖張，甚至還有汶水唐家。
6 p( m. ^' \. o3 |0 k9 {6 N　　
　　但他還是相信陳長生。
　　
; a+ m, _4 z2 S# ~" ?　　因為陳長生並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同伴。
　　
　　餘人很清楚，受自己的影響，師弟的話不多，也談不上有趣，但以前在西寧鎮，無論是去山裡狩獵，去小溪下游捉魚，還是去鎮上買菜，他總能遇到一些願意幫助他的人，那些人是獵戶，是漁夫，都是些心存善意的人。
　　
　　或者那是因為他們師兄弟，對這個世界自始至終，都存著一份無法抹滅的善意？
1 e* \* T: G8 b2 j( i　　
　　……
　　
9 U% a  H" B% G. U- q　　……
, |2 f$ _7 V" W6 Y. @( J8 \　　
9 y# U/ M1 n3 X4 T4 Y. ^$ u" ]( F　　街頭的廝殺聲忽然消失。
4 N; E9 L, k) B7 T　　
% R5 C+ t# n/ w3 ~9 c　　那並不意味著戰鬥已經結束，因為風雪中能夠清楚地看到，陳長生還站立著。
　　
　　王破的手指很修長，顯得很穩定，尤其是當他握住刀柄的時候。
　　
$ E  F6 l* t3 [% q. t0 g& u% v- w/ {　　薄雪崩離，露出那把鐵刀真實的模樣，依然在鞘中，不顯鋒芒。
　　
* H/ v% z- H2 z4 j! ]　　但已經有了極大的差別。
0 w; O7 }# p  H9 n& ~5 W8 D- a　　
; t& B6 E% l9 D　　先前這把鐵刀安靜地擱在桌上，現在則是被他握在了手中。
　　
2 e( A0 w8 [( A9 }　　隨著他的動作，很多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變化。
　　
　　唐家二爺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鐵樹的眼眸裡也閃過了一抹異色。
　　
8 h4 z+ y1 m  X+ t" j* H9 M　　汶水唐家搬出了恩重如山四個字，居然還是不能讓此人收刀？
　　
- {. _; c) l6 }" d　　「難道你敢對我出刀？」
　　
　　唐家二爺盯著王破的眼睛說道，聲音比雪還要寒上數分。
- y3 \* V" U6 o! o2 Z! S' K　　
7 J; x% d0 \4 r　　他代表著汶水唐家，代表著老太爺，代表著那座山。
　　
+ o& e; V! P8 k　　王破站起身來，看著他說道：「我不會對你出刀。」
) m/ d, Z5 p$ q  y) P1 @　　
( s- e+ b9 \' |8 U) Q/ P　　唐家二爺沒有說話，知道必然還有下文。
　　
　　果然。
　　
) b6 m" c  i4 ^- S) x2 L　　「因為你不配。」王破說道。
! P5 F7 C) ?( D7 B+ d: ~! U　　
　　從潭柘廟到雪街，從黃葉到風雪，王破來到京都的這些日子裡，鐵刀始終未曾離鞘。
　　
9 X+ H5 P0 x6 t6 s7 y9 u　　誰都知道，他是在體悟刀道，養藴鋒芒，他的這一刀，必然驚天動地。
　　
　　除了神聖領域強者，誰有資格承受這一刀？
3 ]. o0 B  V6 {7 I0 W1 l4 V2 `　　
8 A3 g5 G, c' u! w　　王破說唐家二爺不配這一刀，並不是嘲諷，而是實話。
　　
/ d0 \: ~; V8 m, C( Y0 ]; }　　實話最是傷人。
' L* p8 |( ]7 x' u　　
　　唐家二爺的臉色更加難看，接著卻笑了起來。
# w6 _) H' @6 r& e, _　　
, N* V9 n' o# I0 e6 m) v　　這一次他的笑是有聲音的，哈哈大笑，充滿了嘲諷。
+ \" Q3 y: E1 V9 s/ M　　
　　笑聲驟斂，他盯著王破寒聲說道：「無論不配還是不敢，你若不出刀，終究還是無法解決今天的困境。」
　　
  _; s9 V( }9 v  l0 e; V/ g　　這也是實話，王破若不出刀，如何能幫到陳長生？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王破的回答。
　　
　　他握著鐵刀向唐家二爺揮去。
( a# v# D% x6 ?' n1 Y　　
# w: U9 M6 P  H/ H- ^& p+ Q2 i　　如揮衣袖，如撣灰塵，如把厭惡的事物從眼前逐走，動作很輕，很不屑。
　　
　　唐家二爺眼瞳微縮，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會對自己出手，真元疾運，腳踏積雪，化作數道帶著金光的殘影，向四周避去。
　　
- n5 ~% X9 e# ^　　這些年來，他不像當初那般勤勉修行，但畢竟天賦驚人，又是唐家嫡傳子弟，實力猶存，境界頗高。
　　
　　他用的是汶水唐家的萬金葉身法，須臾之間，可抵彼岸，是唐三十六都沒能學會的絕學，雖然不及耶識步神妙，亦是很難看破。
　　
　　無數雪屑濺飛，王破的鐵刀落下。
　　
3 y( [( [/ _! r' F# o' b　　鐵刀就這樣簡單的落下，卻隱含著無窮的變化。
　　
　　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變。
) I1 T0 X- x9 `  g. G& j2 c9 J　　
; G2 Q; u$ X6 `8 S　　鐵刀在風雪裡畫出一道筆直的線條，簡單而又清楚。
7 C8 Q1 W7 i5 _% w　　
  T2 `4 ]. _# g: ]8 g　　線條的前端，準確至極地擊中了金光裡的一道殘影。
; w; L# a& k" ?7 w/ I　　
　　啪的一聲，很是清脆，如同耳光的聲音。
( [1 c. o9 W$ J　　
! d8 h* r* {; J7 F+ m" I6 ^; T　　唐家二爺重重地摔落在了雪街上。
　　
) `" O# s* _6 z' c5 i　　他的右臉紅腫一片，唇角溢著鮮血，眼裡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 \1 O6 N7 x4 |5 G# f! T" l: H　　片刻後，他才醒過神來，看著王破驚怒喝道：「你居然敢打我！」
　　
) u* ^  C5 b3 K, _5 s( i8 e3 E　　王破看著他，沒有說話。
　　
0 Z( c0 x/ O2 A& {  Y* H, h# a" W# e　　幾顆牙齒混著血水，從唐家二爺的嘴裡吐了出來。
4 k6 I$ b0 v7 l+ U: T7 {　　
　　他用顫抖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臉，更加憤怒，尖聲罵道：「你居然敢打我的臉！」
　　
　　「當年在汶水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很想打你。」
　　
7 W& f$ ~& m- c　　王破頓了片刻，說道：「而且是特別想打你的臉。」
" Z6 M5 e' B3 ]3 W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三十九章鐵刀的渴望（下）

　　唐家二爺有一張英俊的臉。
' }$ H$ p8 N3 j/ g$ j
; v6 a+ ^% _/ K/ x　　但當他習慣性地無聲而笑時，總會顯得誇張且滑稽。
2 P( T: X5 n9 C8 }
, r# s- J0 p; X/ o　　王破不喜歡他那種笑法，因為那讓他覺得很隱晦，似乎隱藏著很多看不透的情緒。
" `% `; x! m6 i' ?' q) n
0 H3 ~- q7 S0 t5 }& u　　多年前，他初至汶水，在唐家的宗祠裡第一次看到對方時，便不喜歡。
0 g8 E* w$ u7 Q$ G' i; d
- H% n) P9 H1 g8 }: h3 x% H　　當時的唐家二爺，看著衣衫襤褸的王破，眼眸微轉，無聲微笑，就像看著街邊的野狗，來籬下避雨的窮親戚。

7 o4 }/ m3 [* F- F　　當時的王破，看著他的臉，生出一種極為強烈的衝動或者說渴望。
/ Q" \- L$ C7 [# `/ U
　　他想揮動手裡的鐵刀，把唐家二爺的臉與笑容盡數砸至稀爛。

　　但看在唐老太爺的面子上，看在帳房先生這份工作的面子上，他沒有付諸行動。

　　於是這份渴望便一直留在了他的心底深處，歷經多年，亦未曾減弱絲毫。

. J2 [/ r4 D7 ]　　直至今日，看到唐家二爺從街邊的茶樓裡推門而出，那張英俊的臉上露出無恥且無聲的笑容時，王破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衝動。

) N# w, Z( v) q7 e  d5 D8 |4 {　　恩重確實如山，但他的鐵刀也著實饑渴了太久。
& }6 T+ h; m. O+ f5 d2 g$ Y# C
' V9 p- k; {1 Z7 `" M. H$ O　　於是，他揮出了鐵刀。
% _4 K- {) E+ W) z$ T8 }
+ k5 }$ b, Q. W　　在汶水，他們都還年輕的時候，他沒能把唐家二爺臉上譏誚的笑容打碎，那是因為他不想打，他在忍。
4 v; K4 y% }  L4 B( o/ `
4 R. t5 o8 f: J　　現在他不想忍了，想打了，那麼自然便能打中。

　　唐家秘傳的萬金葉身法，確實難以捕捉痕跡，玄妙至極，但在王破的眼裡，什麼都不是。
5 P' ~' }& U1 d. J$ V5 U
　　在汶水的第二個月，唐老太爺便去了帳房，親自教會了他這套身法。
5 c+ t4 c1 ?3 f/ p% x& z- O
　　他不需要出刀，鐵刀還在鞘裡，他便能打得唐家二爺說不出話來。
- a- I5 g' S8 W/ y  L, T: r
6 \4 c/ o/ y# T6 {　　唐家二爺坐在雪地裡，臉上到處都是血，眼裡帶著難以形容的怨毒情緒。

4 Z& ?- s: X/ @　　「我唐家是要保你的命……既然你不在乎，想要送死，那就去死吧。」
6 u/ O6 B& s9 Y) T" N1 y" w3 K
　　王破站起身來，重新握住了鐵刀，還打了他一記，自然表明，他拒絕了汶水唐家的要求。
8 }- I) ]+ M2 A; z
' J. V( \* @, i: d  N8 G  [　　他要與陳長生一道殺周通，那麼便要與鐵樹正面一戰。

　　「還沒有開始，如何能說是送死？」

+ K0 |0 t4 t8 U* b; f! }: ~　　王破看著唐家二爺說道：「這就是你不如我、不如荀梅，也不如肖張他們的地方。」

　　這個野花盛開的年代開端，寫著一些了不起的名字。
; Z+ i. M2 s% |" C: ]
8 M9 \/ V5 L7 a9 H　　王破、荀梅、肖張、梁王孫、小德……
4 o4 b: H" [* W+ E$ I
0 _! [2 ^; h6 Y: N: U7 X　　很少有人還記得，在最開始的時候，這個名單裡還有個名字姓唐。
( [9 C: u; J! t) _
3 [' K9 b8 p* m4 Q9 n　　「他們和你一樣，無論天賦還是機緣都不如我，一直沒有辦法追上我，但他們沒有放棄，始終在追趕。」
. o  m& @3 X( j& r
　　王破的視線落在雪街盡頭。
# |  s& I: g, D- A! s  F
2 s, d4 c3 U7 J7 H　　他知道小德在那裡，肖張可能也會出現。
9 d3 Q$ z% g* ^5 D! e1 g
# {  H1 b2 Q/ G: U& u7 Q　　梁王孫避難回了潯陽城，而荀梅則已經不會再出現了。

& n) \- F$ y; x/ v! l1 m+ q　　「修道與戰鬥是同一件事，沒到最後的時刻，便不能斷定勝負。最終，荀梅在天書陵裡追上了我，肖張，也依然保有著可能。」

　　王破收回視線，望向唐家二爺說道：「而你那年在汶水與我戰過一場，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是我的對手，轉而去猜忖人心，學習謀略……那便是認輸。從那一刻開始，你就成為了一個廢物，再也沒有可能戰勝我，這輩子都不如我。」

　　唐家二爺怔住，神情微茫。

　　王破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刻意嘲弄的情緒，只是在做冷靜客觀的判斷。
4 F* `4 r% _! |& G$ l% r
　　但誰都能夠從這番話裡聽出一種感覺，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 U/ o% ^9 |7 m& L+ L. O# U
　　因為在他的話裡，寫滿了無敵兩個字。
' \9 Y# J* B! r- }- S& ?. _) Z5 O
0 \& ?7 X, O9 S7 Y　　這就是強者。
" @. r4 K# c4 ]. I' Z
0 @, ^' X& A8 `& Z. q# s　　對於那些在世間同樣享有盛名的對手，王破的境界或者要高些，但絕對無法碾壓。
3 h* g. I! I) _) H1 T( M4 w1 |% C" d
　　比如肖張和梁王孫。

, {, @; M# r8 D5 K　　但在真實的戰鬥裡，他卻從來沒有敗過，而且經常會以碾壓的勢態獲得勝利。
8 k( M: Z5 j, u  Z6 h
0 K6 `  Z: u/ b" X$ |9 d9 c" |; k　　就是因為在氣勢上、在意志上、在心態上，在對這個世界以及自我內心的認知上，他要高出太多。

　　看著王破，鐵樹面露欣賞，生出很多感慨。

5 _* I* E0 ]# x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十年，但誰能在那些年裡，對同代強者擁有如此大的領先優勢，擁有如此的氣魄？

! K' C& Y2 C4 n+ T6 ]  B　　更不要說，這數十年是野花盛開的年代，無數天才橫溢的修道者，如雨後春筍一般湧現。
* y# a. s7 Y5 t
　　王破卻憑著一把刀，把這一代強者或者天才，壓制的艱於呼吸，難以出頭。
: b' a3 r9 M0 C* q' X, F( ~: z3 P
! }4 H) R1 L( ~# B1 e. J　　除了周獨夫，再也沒有人做到過類似的事情。
/ r; K! T1 k, e
　　欣賞與感慨，最終導致的便是整個世界的警惕不安。
8 n4 ^3 z* z$ y3 G) m# r* ?2 j3 ~
6 d* Y6 O# G- C) \+ o　　朱洛不惜一死，也要王破去死，便是這個道理。
7 n( P1 l4 O3 e% c* O
　　既然王破不準備聽從汶水唐家的建議，那麼他當然會殺死王破，甚至，他有些急著要殺死王破。
. y/ R1 H' s$ p3 P/ {2 d
　　就像那天在潭柘廟裡一樣。

, @% b: F$ q, H' l; Q　　因為現在，他或者別樣紅或者無窮碧，都還有能力殺死王破。

　　如果再不快些，如果再過些天，如果再落兩場雪，怎麼辦？

　　再過些天，再落兩場雪，也許，他們就殺不死王破了。
# r& M% A1 R* p3 h
+ q- U% I0 O' k" i　　這種認知，很是令人不安。
# f" Z; G- L% u
& i3 ~4 a# d" h& {- ^  v: H　　即便是覆蓋著人間的星空，也會顫慄不安。
; F" s9 D4 z/ Z% c; z" S4 y% c
9 A4 u$ H1 x' `- u# M- P& `8 g　　到那時候，人間真的會出現第二個周獨夫嗎？

　　不，哪怕只是設想，這都是不被允許的事情。

　　鐵樹看著王破說道：「抱歉。」
! x; b; ^9 K+ L; ]9 d3 }
　　無論是星空之誓，還是以大欺小，以老欺幼，還是說人族會殞落一位將來的巨人，都值得他說聲抱歉。
" D- }% I* X$ U" b' U* J$ h
+ V$ o, N. E6 x  U# f　　王破沒有回應他的歉意，因為在他看來，今天這場戰鬥自己不見得會輸。
; \- {* u+ Z* `' q
% ]9 ]  y( [' x8 B  A" g% S% z　　是的，整個大陸都不會認為他會贏，哪怕他是王破。

, |' A6 P0 g9 u" L0 R+ @　　但他自己不這樣想。
' n! h  G# _; _. ?  r8 O
  v; h' o5 Z4 R& I　　因為潯陽城裡的夜雨很疾，潭柘廟裡的落葉很美，洛水畔的寒柳重重，如霧一般，卻已經遮不住他的眼。
7 I0 z! \2 ]+ l) l/ c% z# ], |- Z2 B
　　王破舉起鐵刀，指向鐵樹，動作平穩而簡單。
% ^) E9 E1 k) M. M! s& ?% w; y& K
, J5 K2 |$ B- Q# ^' z' ^6 ]; O　　鐵刀卻微微顫抖起來。
7 v2 \0 j( O" B
　　那不是畏懼，而是戰鬥的渴望、挑望的勇氣。
9 Q0 `' B6 A3 C' h; [7 V$ E$ r
! [6 `) j# p9 o8 v- @　　從潭柘廟到雪街，已經多日，他沒有出過一刀。

　　誰都知道，接下來的這一刀，必將是他此生最強的一刀。
8 y8 N+ ~) R( i
　　他與鐵樹之間只隔著一張桌子，按道理來說，舉刀便會觸著鐵樹的衣衫。

1 A: \$ A% h6 E$ U/ e9 }" v　　但當他舉起刀，他們之間便彷彿隔著了一條大河，很是遙遠，鐵刀根本無法觸到鐵樹的衣衫。

7 x/ B! M, F- k1 ^　　這段遙遠的距離，便是神聖領域與人間的距離？
2 X3 j: X9 Z0 J
　　他的鐵刀能不能無視這段距離，落在星空之上？
" P4 V; W! q1 p9 ]! r
8 f4 _& W* B7 ?* i( D5 \　　沒有人知道。

　　當王破沒有出刀的時候，便有著無限的可能。

6 s+ r, u. k# S2 S　　他出刀，便意味著無限可能性坍縮成一個真相。

　　整個世界，都在等待著看到那個唯一的真相，不知道下一刻，是誰會承受不住這個真相。

　　在這個時刻，鐵樹做了一個選擇。
# `. S! M* w$ h' m
　　這個選擇很簡單，卻代表著數百年的經驗。

　　他選擇出手。
9 O( q2 \. U4 N( O( h% q( D
$ I) b7 w; k. s　　不讓王破出刀。

( q  n* v; D; a/ v' b% b　　他決定根本不給王破出刀的機會。
$ B- V9 P8 l! n5 ~+ P0 ]
　　無論這一刀的真相是什麼，他都不想再看。
% R! t4 F$ h4 L( l; p% f! i4 t
8 ?1 E# g! C1 F　　因為他本來就是殺死王破，而不是接王破的刀。

  A2 U: @; g7 a# p! z　　當他決定先出手，誰都沒有辦法比他更快。

　　除非他的對手也是位神聖領域的強者，或者是神聖化的徐有容或南客。
! Y. a& \7 I) I
　　王破不是。
& Q' i! d- \0 i& q
　　所以，鐵樹的手先落在了王破的刀上。

　　這時候，王破的刀依然還沒有出鞘。

5 I; b. A/ f* h# j, n0 h" Z% u9 {　　從天空裡飄落的雪，忽然靜止。

9 z% M  D! o5 L9 D& S　　一道雷聲響徹長街。
1 v0 ~+ S8 a& _& N: m2 e. t3 [, ?8 q
　　街道兩側的建築盡數變成齏粉。

6 w% f1 D. q; c& J3 b$ ]　　靜止在空中的無數萬片雪，也變成了粉末。
+ a  D; \$ g5 T( g* b
　　煙消雲散，街上空無一人，王破與鐵樹消失無蹤。
/ i8 a  u9 ~8 M! s
$ ~4 F9 ^- p2 a' |) e+ V5 ?% Q; s　　那道雷聲卻並未消失，而裊裊不絕，連綿而作。
% c$ E/ v# A: H0 z" d
  N% J' P, e; \( D8 D; P4 P; {/ x9 Y7 _　　最後落在洛水處。
3 P4 s! i* i1 I8 ^" j& Q2 @5 U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四十章 王破的破（上）

3 N! n% H' V4 J* b2 T% x　　今年京都的冬天，比往年要冷很多，尚是初冬，洛水已經結了冰，尤其是通渠門外的河面冰面已經厚實地可以站人。
& ?0 D& ^1 @9 J0 @
2 z% g6 t5 m, W/ n　　王破和鐵樹這時候便站在洛水的冰面上。
2 V; r: k4 P  d- }( G7 |$ i$ U
　　二人中間有一個十餘丈方圓的破口，河水在裡面蕩漾著，黑沉無比，彷彿深淵。
) n  w+ W+ r0 ]. Y7 v
　　那記響徹京都的雷聲，起於雪街，最終便落在此處。
# ?9 O" ^5 Q. Q& X; g: a2 i/ o
' G$ m* J' x1 M7 H　　鐵樹負著雙手，面無表情看著對面，彷彿先前沒有出手一般。

　　王破的鐵刀橫在身前，衣衫被撕裂出很多道口子，尤其是衣袂、領口與袖角處，彷彿被狂風吹拂了數十年。

9 k; ^. _: J0 |9 j/ q　　那些撕裂的口子裡，隱隱可以看到血漬。

: u/ y6 ^6 i" S　　很明顯，只是一個照面，他便已經受了傷，而且傷勢看起來並不輕。
6 @3 p: K1 v7 {+ w. g) m1 S
　　但鐵樹的眼睛裡沒有放鬆的神情，更沒有輕蔑與不屑，反而更加凝重，甚至顯得有些警惕。

　　王破橫舉著的鐵刀，依然沒有出鞘，刀鞘上可以看到幾處清晰的指痕，甚至已經發生了明顯的彎折。

　　他還是沒有出刀。

　　一位神聖領域的強者率先出手，他居然還不出刀。
6 D7 k9 @8 H' v: R" s! {
　　這是非常令人不解而且震驚的事情。

　　更加震驚的是，他雖然受了不輕的傷，但還活著。

& |- g* }# o0 ]# ?& f　　……
! ]' i$ C8 i/ X9 W+ \
. R! O" m( w3 U6 g! f' y　　……

　　當初在潯陽城的雨街上面對朱洛，王破毫不猶豫動用了自己的最強刀法，斬出了無數道空間裂縫，才能勉強把朱洛的月華隔在雨街的那頭。
- C) M" Y2 G+ e8 g& F4 d
3 `# N$ h7 T# G0 r2 ]2 r& C　　今天在京都的雪街上面對鐵樹，他的刀連鞘都沒有出，便能硬接住鐵樹的一招。

4 P4 {& d% m( A% a* X' H　　鐵樹與朱洛同是八方風雨，單以戰力論，甚至還隱隱在朱洛之上。
# T6 ~. T" z% K5 P! o% C9 g
$ }& ~* B& Y; M: G7 s- `　　這只能說明，這短短的兩年時間裡，王破的刀，已經比當初在潯陽城的時候強了很多。
5 X+ E2 n) a+ A, ]& ~& c/ X
　　鐵樹面無表情，心情卻有些微妙。
( r! k5 q: d8 d5 f5 c
　　不動刀，便能硬接自己的強力一擊，還能站著，對方果然不愧是年輕一代裡的最強者。

6 ?5 e0 s% c; s  a6 o% c　　他不清楚王破在這兩年裡究竟獲得了多大的進步，只知道對方比傳聞裡更強大，甚至比潭柘廟裡時也要強大了很多。

+ r4 P+ R! I* O　　這種提升速度，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 q, `+ `9 l! u. n4 Y0 Y　　他現在已經無法判斷，王破距離那道門檻還有多遠。

　　還是那句話。

　　——王破還是沒有出刀。
8 E4 J; c( {1 k1 _$ P7 ?4 [
　　「這是什麼刀？」鐵樹忽然問道。
4 ]1 H2 C) ^& G! `! Q8 [- R
　　既然王破沒有出刀，他這句話是在問什麼？
9 w( \6 U; X# i- x  m
; y& y' z$ _6 a9 {8 v　　如果這時候洛水兩岸有觀戰的人，必然聽不懂這句話。

: S  ]  N( t  A+ I# N/ W* H　　王破懂。

　　刀是一個字，卻可以有很多種意思。

9 y7 s' N* X) C) G, Q; Q/ k/ ?　　刀的本身。

4 z' E* E4 P8 e. I4 Z6 ~8 U　　刀的招式。
- X0 ^+ U0 k6 ^9 ?) t) b+ j
　　刀的軌跡。

　　刀的道路。
7 |+ ~3 G; D0 y0 m" F
5 ^* M, x" y; x0 L　　他沒有出刀，但已經出招。

6 P5 e2 L1 m5 c  l. O, p4 i　　這一招便是橫刀。
8 t, h) d7 {9 S2 R7 N& G2 S
　　王破的刀道，還有這招式本身的神妙，盡數藴在這一橫之間。

$ J8 w: s: r: V/ Z7 _- E3 A9 V4 O　　如此，他才能不出刀，便接住鐵樹的一次攻擊。
' o& t" b: ^9 j( K
　　鐵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絕妙的刀法。

　　他問的，就是這一招的名字以及來歷。

0 V# M4 e: Y1 c# C1 ?& I6 O　　「我不知道。」
9 g2 g) R( G* o4 b7 x; I2 b
+ G& X4 e( Q7 Z! Z; k　　王破說道：「他沒有告訴我。」

　　……
! c& |: q9 K6 l# R
　　……

) i- x; i( O% u$ s　　從魏府到北兵馬司胡同還有些遠，會路過洛水。
, a: A9 ?/ N# f4 M. k& H( g1 b& ?
+ c$ }/ e) Z2 }8 o. ^" f　　王破和陳長生先前一路行來，曾經在洛水畔駐足閒敘。

( v. G4 g$ @" U0 G# F1 B　　洛水畔有寒柳，有堤，河面上有冰，有故事。

+ O: O8 b% q/ N　　在潯陽城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他們沒有說什麼話，這一次他們在京都重逢，知道稍後便會再次分別，甚至可能是永別，所以他們聊了很多。

! O$ [; y; Z' Y. }　　他們聊了聊王之策當年，說了說奈何橋今朝，還有彼此的過往。
' O) C3 w+ P0 q/ u: w" M  z
) ]/ |7 B! Y* ~' R0 b$ X: P0 w" h　　看著他腰畔的鐵刀，陳長生想起了周園裡的那座陵墓，以及那座陵墓的主人，還有那座黑棺上面繪著的刀法，生出一種想法。

! F+ q) ^+ L/ ~/ t. c' j　　那套刀法無法口口相傳，他只能把自己從裡面領悟到的一些所得講給王破聽。
% F/ c& y+ Q: ]4 m  h
* J4 T& O3 @+ B+ x1 `0 U6 L# j　　王破沒有表示感謝，也沒有拒絕，但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太感興趣。
3 }8 m+ Y  t6 d% t5 ]" Y
　　哪怕他明知道，那是古往今來最強的一套刀法。

　　因為他有自己的刀道，而且他的刀道與周獨夫的一刀兩斷截然相反。

3 j) _# l7 o8 g6 n: m4 a　　陳長生接著說道，自己在荒原跟隨蘇離學過劍。
+ p2 x# T) n# T0 E6 ]
, o0 f* k* J: ]6 B( ]0 P) f7 Z) `. o　　世間很多修道者，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或者說，很嫉妒。

　　王破不嫉妒，因為他不喜歡蘇離，但那畢竟是蘇離的劍，所以他有些感興趣。
; J! S" G6 h" w* T- ]4 x) i& z
% i$ ?( h* L) m7 u8 }! C( s　　尤其是當陳長生提到，他跟隨蘇離學的第三劍，事實上蘇離也沒有學會的時候。

4 |( f: P. J4 I' F- R& p& S# }　　他對陳長生說自己想學這一劍。
+ z6 }' Z$ \% Z- ?& p
1 v) h1 c  a$ [$ m% `　　陳長生說好啊。
/ t- W+ D2 |0 j7 V9 G* V4 E
4 e7 q+ }$ p1 x$ H1 P, _" U* J　　他們站在洛水畔的寒柳下，說了幾句。
3 W9 {6 X- ]: F1 V
; s6 p9 w* @1 P  q* \# y4 y0 D　　然後，王破學會了那一劍。
8 V" k0 V5 w4 ~
　　他是這個世界上，第三個學會這一劍的人。
3 v# O8 e# f7 @- R) _4 e# n9 w* f
　　而且他只用了幾句話的時間。
, S5 ]5 @0 G2 k3 e* q/ M& I; a8 b) |
# E& u# P# {1 L% i+ \9 C　　不知道蘇離知道這件事情後，會有怎樣的心情。

　　那一劍叫做笨劍。

, d( z7 F5 r% o　　要學會這一劍，需要的是千錘百煉，需要的是不停單調枯躁的重複。
. Y. o2 k2 Q3 e) |9 X' M  e
0 [6 |* G% }; @  I. Z4 h　　這一劍需要的不是才華，而是一種近乎愚蠢的堅持。

　　所以蘇離無法學會這一劍，因為他太聰明。
4 V- P4 B0 L6 |3 w# Z0 Z: |; v  a  }- t
　　按道理來說，王破就算天賦再驚人，也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學會這一劍。

　　有意思的是，王破練刀的方法和陳長生練劍的方法很相似，就是一個練字。

5 U- x! E' g) o7 a6 p  h　　在過往的數十年裡，他已經揮過太多次鐵刀。
$ R( v# L- r, i7 j) t
　　現在，他只需要把劍當作刀，便能施展出這一劍，或者說這一刀。
. n1 C+ z: K" ]% ^# f& ~
　　於是，鐵樹那雙可怕的手，也沒能突破他的刀鞘。

( U1 h* C6 W9 P- O　　「你輸了，因為你錯了。」
1 P& s! e( D7 K/ S
　　王破看著對面的鐵樹說道：「你不應該不讓我出刀。」

2 e2 a. D7 g, m3 _$ K9 G3 o' b　　鐵樹沉默片刻，說道：「何解？」
9 T5 i# P2 e6 W' U  W. ?6 P
　　王破說道：「刀藏鋒於鞘時，才會有萬般變化，無限可能，雖非最強，卻最難擊破。」

　　鐵樹說道：「難道我非要愚蠢地等到你拔刀出來？」

; A6 Z* {4 Z7 o, \% ^" D　　王破說道：「你不敢看這一刀的真相，那麼真相便往往會不如你所願。」
6 z/ z9 d6 ^0 o$ p0 Y1 q' T; r
　　鐵樹神情漠然，身後的雙手握著，無數寒光與鋒芒自指間溢出，把風雪無聲切碎。
  d$ X. u% U5 @3 g: b: R
　　這幕畫面，徵兆著他此時的心情，因為王破說中了他的心意，那麼會不會預測對結局？
7 j2 q# z2 X7 {; }
　　他的視線落在王破的鐵刀上，嘲諷說道：「那麼你可以把真相給我看，如果你還能做到這一點的話。」

　　王破的刀便是真相。
6 B/ W6 E: D5 \
5 l& ~: b. j, ^( G　　從他離開槐院，整個世界便一直在翹首期待著。
7 M7 k. B; b) ^3 d% `: q" N
　　然而此時鐵刀已經彎曲的不行，他又如何能把刀從鞘中拔出來？

9 e% ]  O" u7 P0 x' m* ]# W! g0 u　　話音甫落，鐵樹便來到了王破的身前，雙手破空而落。
: w$ r. Q5 r1 x; h
8 h( M) |; k& M　　洛水之上狂風大作，雪片直欲遮人眼，其間隱隱可見，十道指影，震雪破空而起，彷彿一株巨樹伸展著枝丫，又像是一朵巨花開了。

　　無數強硬至極、帶著金屬意味的氣息，隨著那些枝丫的伸展與花瓣的展開，向著王破落下。
% s7 w7 v  k# P3 A0 d. X7 ^
1 W7 j# T' Q2 I, e$ D　　鐵樹開花。
. h. d  P! u! _& c9 i- x
3 \: }, [% Q7 M# t: Y　　這是神聖領域的道法，這是星空之上的力量。
/ ~, k% a: Y0 N9 R
　　那一刀再如何能守，終究也無法遮蔽整片星空。
8 D/ k* d9 f1 |' s# ?; D+ q2 ]
. ^  n( W' s$ @6 }! U　　如果王破再不出刀，必死無疑。
1 \6 V1 E6 a; q: D. z. N
　　所以王破終於出刀了。
% B. Z$ D( ]4 X8 X
5 v. W' j" z: W; Z! B% K% J　　刀仍在鞘中，意已先起。
/ h3 L( _+ B! J3 l4 Z. y
　　一道極為凌厲、卻又顯得格外樸誠的刀道，衝天而起。

$ a! ~! ^7 {% F! e& p  u! u' a2 C　　風雪驟疾，洛水冰面上出現無數道裂口。
( F4 g$ y- f  P, p
　　感受著這道刀意，鐵樹的神情驟凜，眼中殺意大作。

　　只有他能看出來，王破竟是試圖用這一刀破境！

9 f+ H& W* x2 d; ]% @* D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四十一章 王破的破（下）

: u' C. a& {# \  A' i8 i　　從天涼到汶水，從天南到魔域，從潯陽城到京都，從潭柘廟到雪街，王破一直在準備出刀。
# n- u- Q( ~5 H( u
! y7 E2 _+ g  |3 u　　這一刀他積藴多年，為的就是要在星空與大地之間斬開一條通道，斬斷那道門檻。
' J! j- J* G% y
, [& g1 y! w3 F- u　　鐵樹清楚地感覺到，王破的刀意在攀至巔峰之後，並沒有就此暫靜，而是在繼續提升，並且隱約發生著一些不明的變化。

2 M, d8 T/ W9 o: p, W　　王破早已修至聚星巔峰，還要繼續提升，不是破境是什麼？
" j. F+ M' n8 \, u8 n7 L
9 p  R  Z: M* d& Z　　一聲厲嘯響徹洛水兩岸。
. p, }5 Y6 v) A4 x" i
　　鐵樹的身影從王破的眼前消失——並不是真正的消失，雪雲與冰面之間，到處都是他的身影。
3 |2 {; a6 U8 V- ?9 {; Y+ L" x* b
　　天地氣息與隱藏其間的法理規則，被他的身影牽動，那朵帶著金屬光澤的無形之花，自天而降，把王破的刀籠罩在了其間。

4 s9 ]& T1 ^7 i9 c5 j　　他用天地束縛王破的刀意。
. r6 q+ [; {( u( o
: g( `) J+ P5 U4 F) {　　那朵花在天地之間怒放，便是他挾著怒意顯現出來的身形，以及那雙泛著寒芒的手！
9 T" k6 W9 s) W% F/ U" P
　　鐵樹開花，花開萬朵，每朵每瓣，都代表著天地的法理規則，異常強大。

　　王破如果想要活下來，或者看破這些法理規則，或者，正面突破。
' R2 o- X( D6 }
　　他修道不過數十載，哪裡能夠看破鐵樹被漫長歲月熬煮出來的手段。

　　他的刀意再如何提升，也無法在這時候，斬破鐵樹這蘊藏天地法理的一擊。

/ U7 u% d/ v$ ~- p" W　　那麼他該怎麼辦？

　　王破的刀意凌厲而起，破體而出。
6 w; u+ W" U! n. r: S; H% m
1 T$ |( T6 {* U& I$ O% l　　一聲輕響，他的左臂斷了，向著天空飛去。

　　一道鮮血，出現在除了雪白便沒有其餘顏色的單調的天地間。
7 l2 }" ~' l* u6 x+ F) d
　　天空裡的雲與紛舞的雪，在這一瞬間，被塗抹上了一筆艷麗的色彩。

, t+ G! Q+ T4 `! e　　滿天血色，觸目驚心，彷彿流淌的岩漿，又彷彿是爛透的落梅，要將一切燃燒乾淨，要將一切污染。

　　在那些血色裡，有一種令人極度恐懼、萬分敬畏的氣息存在。
/ {% O. @. U! Q- C! r' l
　　天空裡某處傳來一聲帶著不可置信意味的怒喝，那是鐵樹的聲音。
% `/ u' Q0 J: W# c& ]
　　從王破自斷一臂的那一刻開始，他的手臂便是他的刀，他的鮮血便是他的道，那麼他用的是什麼刀意？
  |7 a: g$ S% M- O7 f* `0 p
　　為何這道刀意如此強大，如此恐怖，竟能輕而易舉地突破天地法理規則？

8 m( d! y" `& y0 y　　如果教宗或者商行舟在此，或者能夠看明白。
9 }1 ~& w) o9 r5 d9 T+ @# s
　　這道刀意名曰焚世，乃是周獨夫當年的兩斷刀訣。

+ x* K& O# P5 d" `6 X7 S) Q/ }　　修道至最後，往往殊途同歸，但王破這時候用出兩斷刀的刀意，卻與這句話沒有任何干係。

! ]1 L! y2 K1 O) G  s　　先前在洛水畔，陳長生把自己對兩斷刀的領悟講與他聽，他只是隨意聽之，並不在意。
3 L  ^9 q/ f# f! R
　　但是，他真的能毫不在意嗎？
5 h* N! R" z2 }8 _9 E" h3 p
9 l6 e, T0 x% \% j$ B# }　　當然不可能。

　　周獨夫是舉世公認的星空之下最強者，他用的是刀。

　　王破是舉世公認的周獨夫之後，最強大的刀道名家，用的也是刀。
" e4 x+ g* Q& g4 V
　　無論他承認與否，抗拒與否，周獨夫的刀道，一直在影響著他的修行。
9 Q' |' r6 Q5 E# f8 d
9 W' h( F" d2 Y# y2 Y" x　　只要這個名字存在，只要兩斷刀還在存在，這種影響就一直在。

4 Z' T: g+ ]# E6 _! d　　他非常清楚，今朝動用兩斷刀的刀意，就算能夠暫時破掉鐵樹的天地法理之擊，將來也必然會對自己的刀道修行造成極大影響。
8 _0 Q3 Z: [+ B- W$ ]6 g3 u& t: Q8 G
6 k$ ^& V/ H! n- A　　但他依然一刀斬落下去。
7 C1 G5 j7 P( |% j$ x
　　如果只是繼承，這一刀依然不足以斬破鐵樹的花。

　　但他的這一刀先斬的是己身。

　　他這一刀，來自周獨夫，斬的卻是周獨夫對他以及後世所有學刀者的影響。

　　這不是繼承，也不是傳承，是接受，然後棄之。

: y+ i1 x$ j0 U　　世間沒有誰能夠做到這一點。

" d. K% Q+ K3 h" e　　哪怕他是王破，也需要自斷一臂。

　　但隨著他的手臂飛向天空，他心裡的所有迷霧也已經被驅空，陰影消失，他的眼前，一片透亮清明。

　　然後，他的這一刀接著斬向鐵樹開出的花。

  X/ D3 @! C6 Y- x) B9 x　　於是，滿天流漿，花落如泥。

7 V- p( l3 H  a; X　　……
8 v# K9 T7 \! D0 @  l
& V( J% B; D" G　　……

9 t6 p  u$ Q/ X# E  b) y% |　　王破的道心前所未有的平靜，向著四周灑落的鮮血，卻是無比熾熱，融化了空中的雪與河面上的冰。

　　他的鐵刀帶著自己的鮮血，破開了那些代表著天地法理規則的花瓣，來到了鐵樹的身前。
; n7 {" [4 W% S. ]( {/ S: H
　　刀仍未出鞘，其意已然貫穿天地之間。
* i, W) y7 P0 f6 l0 S0 {! {; I
　　那些恐怖的、毀滅的毀世意味，那些決然的、冷漠的氣息，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了他自己。
1 ]( q' j/ ?& h1 |6 z. l3 g
　　如雪山，如青松，不可撼動。

/ U5 F1 b( {- h2 b) T6 i8 e: N　　如果這時候，他的鐵刀已然出鞘，或者他真的可能戰勝鐵樹。
. k: O3 n8 j8 h1 |7 u5 Q( Z+ l1 E
: S. K8 ~, A1 F) R　　好在，他的刀依然未能出鞘。
; H9 i* m5 ?; }* i
　　鐵樹知道，這是自己應該把握住的機會。

　　今日洛水一戰，王破表現出來的天賦與魄力，著實超乎了他的想像，令他震驚異常。

　　但即便王破不可置信地突破那道門檻，鐵樹依然堅信自己會輕鬆地取得最後的勝利。

　　因為他早就已經看出了王破的問題。
$ I) E# ?& c6 m6 k
　　王破藴刀的時間太長。
5 l4 Q% V1 X, V9 ^7 ^  `2 o
) d) b$ E0 D8 [　　時間足夠，其勢足矣，然而，卻往往會帶來一些，你自己都沒有意想到的新問題。
/ S$ C9 V1 U. W& |2 }
　　比如他的刀這時候還在鞘中，並且刀鞘已經彎折。

7 [! Y. Y  P4 f: V. p3 S8 K1 p　　他想要出刀，會比以前要麻煩一些，要慢一些。
# X& t* f# [) i
1 m& _8 u& @& N　　哪怕只是閃電落下的一瞬間，也足以改變這場戰鬥的結局。

　　寒嘯聲裡，鐵樹的身影於洛水之上顯現，於萬花叢中，一掌拍向王破的頭頂。

　　就像最開始的時候那樣。
: H1 C+ q4 z% f( b" C- L3 H
* \; g! V7 ^. P. R　　王破彷彿不知道自己的刀還在鞘裡，繼續著揮刀的動作，神情平靜，甚至顯得有些木訥。
' c7 C2 `1 X' _% H
　　忽然，天地間響起一道極輕的聲音。

　　那是啪的一聲輕響。
9 U; K* I0 n2 k) u# w0 ~3 P
' g& W1 r7 Y! I, y　　聽著又像是潭柘廟的黃葉被風拂過，還有些像長街上的積雪被人踩過。

　　不，似乎是什麼東西破了。

" i" s3 p5 `4 ]' q- _! p! C　　是被熱息融化變薄的冰層，是堤旁被餘波切斷的重重寒柳！

# D2 i% ?$ X0 Z　　是銀瓶乍破，千軍萬馬！

8 K' G" c/ `  C! k% m, v" K　　是寒冰終破，春意滿山！
2 E- S- e& {$ H# r7 o
/ {/ D3 l) |0 [% r* b# m0 L　　是破境的破。

8 u9 w! W1 l& E) U　　是王破的破。

　　王破破境！

　　鐵刀破鞘而出，斬向鐵樹！
9 F. ]( M8 D; ^) W' z+ A
　　……
7 G$ E& _9 P# e8 Q# y9 n) O9 _
　　……
& p2 Q5 M  ^! m% l6 Q% g1 k- I$ P9 i
* _$ A4 ]8 W) r- a6 U　　這當然是王破有生以來最強大的一刀。

; z( {" D/ D" w# O2 b4 E0 a2 N5 r, s" ^2 q　　天地必須對此都要做出些反應，以此表達些敬意。
0 V7 S, k8 H1 \7 L  u, L9 c
　　雲裡落下的雪忽然止了。

) X$ X- _, D+ H: W4 b* L& X. q  }　　洛水表面的冰層上出現了無數道裂縫，變成數千塊厚重的浮冰。

6 }8 X9 |# e1 i+ b& s! d　　那些浮冰不停地拱起，然後落下，彷彿下面隱藏著一隻暴躁的巨獸。

& }; v" I  N; J　　其實那是河水被天地氣息所擾，不停奔湧。
, f! g0 F8 y' V2 W0 v4 A4 z& ?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切重新靜寂。

3 G4 m( e6 n8 D7 M　　王破握著鐵刀，望著十餘里外的遠方。
, g& l; A3 B4 k$ t
　　他的斷臂不知去了何處，渾身鮮血，臉色蒼白，眼神卻非常寧靜。

  R/ q# c8 n! J, V　　十餘里外，鐵樹站在冰面上，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
# U4 J7 x( Z; p! u; n- l* d% B
　　他向後倒下，落在滿是冰塊與枯柳枝的河水裡，就此死去。

/ S( T1 Q9 y' Q; e! t7 |7 g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四十二章　向前，向前
$ s! B4 d/ F5 J% u, q
　　河裡到處漂著碎冰，鐵樹漂在其間，睜著眼睛，已經死去。

- N  N. D  \0 y. F! S0 @　　他的眼眸反射著陰暗的天空，就像身體四周的碎片與水面。

) s$ k2 z+ s+ F+ \! W% c0 u　　他的胸腹間有一道傷口，非常筆直，很是深刻，直接斬斷了幽府與諸竅，斷絕了生機。
+ \$ a7 v4 W! p' F& ?
% K; b. l4 P( y4 W8 v3 k! L" c　　從這道傷口，能夠看到王破先前的那一刀。
. i4 W' g9 y8 Y5 l5 X* [5 l
# F" j+ f0 d7 ]: Y* M1 W* k　　他的刀還是如以往那樣，又隱隱多出了很多變化，境界意味更加深遠。

　　鐵刀破鞘的那一瞬間，他成功破境。
0 z5 N& T" o& j) W4 }9 U' h
% H) N& t8 F/ x　　做到這一點的前提，在於他去除了周獨夫留在自己心靈上的陰影。
+ u  ?( P3 k9 G
1 g; E6 a) J: Z% F; w　　面對前方的高山，有些人會選擇繞路，有些人會選擇退卻，有些人會選擇攀登。
9 Y7 k0 e2 [- W: t' z" C
2 \4 }! X$ d% q" h/ l1 o　　王破一直在向那座高山前行，峰頂始終近在眼前，卻無法靠近。

　　直到先前那一刻，他破掉了自己的心魔，而後建立了自己的刀道。
7 [1 N  ^0 @7 `
　　鐵樹死在了他的立道之戰裡，並不冤枉。

　　但他剛剛破境，底蘊並不足夠，要斬落一位神聖領域強者，必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 W7 @: K8 \5 H' n( w% n& S: O
) Y; Y* H3 C/ a5 ]9 b: U5 B　　他斷了一臂，而比斷臂更可怕的傷勢，在他的身體裡，正在不停地侵伐著他的經脈與心志。
) p$ Y& t! e6 d, a7 p  ~  V1 S
$ T1 b- l9 S) \, u; y　　寒冷的冬風自洛水兩岸穿柳而出，輕輕拂動水面上碎冰以及碎冰裡的一切。

　　風雖然寒冷，其實並不強勁，然而，碎冰裡的鐵樹的屍身，隨風化作一道輕煙，就此消失不見。

. S& l2 ^: g! F　　接著，風拂動了王破的衣袂，把那些裂口帶動的大了些，鮮血，頓時像瀑布一般地湧了出來。

5 Q1 x  b6 }& i　　無數道若有若無的氣息，隨著那些血水，離開了他的身體。
9 V# {$ ^+ E5 I# ~+ L# {, n
　　王破的臉沒有一絲血色，比河堤上的雪還要更白。

: k) ]9 U4 I6 a. I　　他的身體變得無比沉重，沒有一絲力氣。
! T' e$ c9 k" O0 E  z
5 o: f8 w* C4 z- k3 c0 D　　他向岸邊走去。

% R; J6 e1 e8 G+ U* k　　混著碎冰的河水，彷彿變得粘稠了很多，在其間行走很是困難。

　　河水裡出現了一道筆直的血線，然後向著兩邊漫開，邊緣處被凍凝，變成血珊瑚般的事物。
4 v/ P* t$ E4 m5 [9 n9 }7 l
1 l5 t0 N& k1 f9 M" q　　他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去哪裡，只是看著洛水東面的堤岸在眼前，便向那邊走去。

　　他習慣於向前。

1 Q- d8 W! B# `& p- D; q1 o　　只是這一次他似乎選擇錯了。
9 G8 c; m# X' j( W1 _% x
　　重重寒柳被那風吹拂，出現了很多人影。
4 z; U# V# G1 c5 I4 A9 O6 @$ O
　　最先抵達洛水畔的，是唐家二爺，在他的身後，是數百名羽林軍騎兵，還有兩名大周神將。
  C2 m, \! Z# c) q
　　他的臉上到處都是細微的傷口，看著很是狼狽。
9 V. a: O3 \$ g! I
" j1 G& e* ^1 k, l3 W, u6 ^　　那是先前，王破與鐵樹在雪街上第一次交手時帶來的傷害。

; y/ t3 @/ |. y3 C$ `- l: Q　　看著洛水裡的王破，他眼睛裡的震驚憤怒情緒漸漸不見，變得冷漠。
% N! L# j) g" e  Y7 O' U" n
　　然後，他無聲而笑，笑容裡有說不出的嘲諷、輕蔑與憐憫。

　　是的，你成功破境，成為了世人敬畏的神聖領域強者。

　　然而，就在下一刻，你便會死去。

　　這該是怎樣悲哀的事實啊，這又該是怎樣值得慶賀的故事呢？
4 ?' r  N5 p$ T" a1 h
. ~7 p- w: ?: X, S1 t0 M  D: H　　唐家二爺斂了笑容，舉起右手，面無表情地揮了揮。
2 E( G; y* q; i* S2 e
　　數百道利箭帶著耀眼的光線，離開洛水岸邊，落向河水的中央。
8 G: V4 g# B; B1 C0 ^0 |
! S6 P) q1 H( H" v　　……
3 z% N5 B+ r( b, K; ?
　　……

* d1 O/ v9 C* V: x　　離宮裡一片靜寂，氣氛無比緊張，檐上的雪無聲地融化，沒來得及落下，在空中便變成了冰珠。
0 f- I, y+ X8 Z  x. X3 n0 l1 t
. y7 A! p2 a; t　　時間緩慢地行走，沒有人出現。
4 e6 Q3 s; O9 k: ?$ r$ F
* ?6 M; h  T/ ^　　牧夫人看著天空裡的雪雲，微微挑眉，有些意外。
4 j; X) Z3 J3 B5 J3 t* I$ h
4 V6 x4 G, ^, u  E9 A' T　　是誰把商行舟留在了皇宮裡？
  o+ f2 C  g) y' B; k* f2 ~$ o
( J3 V" m7 D7 ~4 e5 m　　又是誰在京都的街上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8 a. |1 U4 ^1 T3 ^% V
6 @$ G8 f5 p, t# v* X1 Z% w7 S　　鐵樹？不，如果只是他一個人，這記雷聲不會這般明亮。
' c# V+ J0 M: m- F! k, t, ]
- p' s$ f# j* w: ]3 X& q1 z) d2 n% [　　那道雷聲最終落在洛水上。

: i) \6 c0 o  Z$ Q3 r0 [' o" i　　洛水上空的天地法理發生變化。

8 U9 a6 P9 c( |$ v" c! X　　一朵無形之花自天而降。

　　一道鐵刀之意衝天而起。
2 B: u8 z; E4 m7 S# V7 R
　　牧夫人終於動容。

8 e9 M' f" k( M　　王破破境了！
5 [# R  j& }9 S
" |& G; J$ y! F　　鐵樹死了！
7 R  n2 S5 f4 I7 L
! D3 Q" Y: r9 x6 d0 l　　這讓她很吃驚，然後沉默，繼而凜然。
# N$ U, [( ?' Y4 j) ^
　　朱洛臨死前在天書陵說的那番話，不僅是說給商行舟聽的，也是說給她們夫婦聽的。

9 b3 h* Q" t! @5 {- n　　如果換作別的時候，她一定會親自出手，把王破打死。
; d" [: x+ X6 u* J
　　但此時她需要在離宮，放牧天空裡的雪雲，暫時對抗整個國教的意志，無法離開。
5 b& a4 J( ^% |( s4 Y
' R' ^! c/ t$ Y1 M6 S( m7 t　　好在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王破在擊敗鐵樹之後，已經再無戰鬥之力。

　　在京都，他無法戰鬥，那便是死。
% F  E" C- s) I' A- R" Z
　　他如果死了，陳長生還能活著嗎？

　　……
8 |8 |) M/ g" ?0 @2 e* \* W0 j
　　……

* D% ]; c0 i! @' Q. K0 W　　四周到處都是境界高深的刺客、殺手、高手。

: N: j( R2 m; k- D- L% H$ E　　小德站在眼前。
0 L, T) _' l* D2 m2 n# X  \
* w9 z4 c5 g! n) _" @　　對於現在的局面，陳長生不意外。

　　他知道師父想殺自己，一直都知道。

　　與教宗的位置有關，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別的——他和師兄之間的關係太過親近。

) U: f! ^% d; t　　他沒有對任何人提及這一點，不代表他自己不清楚。

5 k+ r( A' ~( S! ]' B　　他一直以為師父會選擇教宗師叔回歸星海的那一天動手。

8 ^( A0 w1 {% E- f9 F: ?　　所以他要在那天到來之前，把必須要做成的那些事情做完。

　　在滿天黃葉裡，他去了北新橋，耗盡心血，為小黑龍兩年後脫困做好了安排。

# N/ R) n, O0 b: R( K% O) W　　在滿天風雪裡，他來北兵馬司胡同，殺周通。

: N: [" \+ f: t# A8 |　　他沒有想到，師父是這樣渴切地希望自己去死。
  d7 S; Y* N! F2 ~
" b7 y* J' c- Z  D* ]　　也許就在今天。

+ Z& U2 a$ R3 x) y　　是的，長街上始終沒有聲音傳來。

　　那麼就是今天。
, Y4 d# @" S1 W
. I" E" z# k/ I( r8 W3 Z  e7 q　　海棠樹的禿枝裡還殘著最後一片葉，隨著那名刺客撞到院牆上，那片葉也墜了下來，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雪地上，落在那雙皮靴之前。
  o6 v3 k1 [, E
　　陳長生的視線向上移走，落在小德的臉上。

/ Z. G4 G; R5 z4 A1 r　　這位妖族青年一代首屈指的高手，今天在北兵馬司胡同出現，自然是白帝城的意思，至少也是得到了那對聖人夫婦的默允。

) a. R! E& S7 S4 p0 p! x　　這兩年裡，有很多禮物與問候還有榮耀從白帝城來到國教學院，現在想來，這一切並沒有什麼意義。他沒有問原因與道理，因為世間之事所有的原因與道理追究到最後，往往都是利益二字。白帝夫婦要為妖族的利益考慮，哪怕他們對陳長生曾經有過些好感，也不會影響他們做出冷漠的判斷。小德要為自己的利益考慮，而且他對陳長生沒有任何好感，為了八百里紅河與落落，他很願意陳長生去死。
4 ?- m2 \# Q# ]$ a- Q8 g# U: U
　　「我必須請你去死。」

/ M  x" k+ `0 U/ l/ c　　小德看著他認真說道，然後一拳砸了過來。
; ]1 P# k3 e% A& |0 B' i/ P
　　這記拳頭看似簡單，實際上無比可怕，雄渾的妖族真元，帶動著天地氣息，直接來到他的眼前。
9 {/ Q+ k4 D3 G+ P" `3 H! F, w% v
　　同時，十餘名聚星境刺客的劍自風雪裡探出，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3 j2 K5 @# p% o" C. V* `　　陳長生如果強退，便必須同時面對這十餘把可怕的劍，還要面對更可怕的小德的拳頭。

　　如果他選擇向前，必然會被小德的拳頭留下來，而那十餘把劍則會在這一刻暴發出最恐怖的威力。
- J+ J' F; v' X- S* c) p$ {1 k
　　現在他似乎怎麼選，都會死。
2 V4 T' T/ {; U) P: e
　　或者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選擇了向前。

6 {3 @$ {! h, `2 z+ o, ]　　向前向後都是死，為何不向前？當然要向前。
" Q' v4 K+ ?! B" o
* T8 w: @0 A- ^) T2 y$ j4 X0 ]　　他撞破風雪，一劍刺出。

5 o' U3 J$ V1 a$ _% w( s$ ]+ C; c1 ^　　他的動作竟比小德的拳頭還要更快。

/ ?. c/ h% r6 j. |　　他的劍意就像是一場山火。

　　不，應該是天火。

) X2 w$ `& J) a' i: y5 m4 B) B7 W1 F　　自天而降的火，便是閃電。
1 _$ y0 e) C& q$ X2 ]
　　他的劍像道閃電，刺進了小德的身體。
3 x7 l1 k8 l" n; d# |& R& F" R
9 a! g0 i2 P/ ?) E( @6 O　　小德的拳頭，也同時抵達了他的身體。
9 D1 @: t1 r8 X) m+ E. ]) M
　　……
: Q; X$ r9 S; i  f
( z# Z# C+ `1 l2 p3 C' r" @( [　　……
# u, G6 @: ~/ w4 b9 E$ P
" `2 ^$ n9 a) H# k8 K　　（中午去醫院，晚上九點到家，真心累的不想寫了，但寫著寫著又有力氣了。寫這章的向前向前，想起當年許樂在飛船上不停向前，然後腦子裡的配樂，全部都是進行曲，特別雄壯，很有力量。）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四十三章 不管怎麼走都是向前

　從街上到那面牆之間，只有十餘丈的距離。
1 ^- N9 d6 ^' U: x
　　想要走過去，卻是那樣的?難。

　　如果很難走過去，那麼便燒過去。

. x4 q  }+ Z5 a* C! Q) u　　一道筆直的火線陡然出現，熊熊烈火，把風雪盡數燒融，變成蒸汽，然後化為青煙。

　　這道火線的最前端，是陳長生，更準確地說，這道火線本就起自於他手裡的劍。
- u& }! Q& V  a8 ~' K2 Z% G8 B
! s& k  I3 D/ [1 F4 a: o. Q　　這是蘇離教給他的第二劍——燃劍。

6 d6 O( A2 \' ?+ B$ m9 O' c　　小德的境界極高，戰鬥經驗無比豐富，對陳長生的這一劍，依然有些措手不及。
/ @! m: @3 [5 R# u
　　這一劍用的是離山法劍最後式的劍意，太過決然，太過不惜命。
6 Z0 k3 W+ u, a
　　小德沒有想到，陳長生會在第一招，就動用這種兩敗俱傷的強劍。
  M2 w! M+ i$ @
　　而這是陳長生提前便早就已經想好的事情。
* j- b3 ]; d$ B- t; E. a
+ }2 J* N% ^4 f6 a1 t4 h$ o　　他現在真元雄渾，神識穩定，但比起逍遙榜前列的真正強者，還有一段無法踰越的距離。
8 F' t3 [2 `, @3 W/ M. t
  p' i4 H" O! r$ T6 t0 g　　他如果想要擊敗這些強者，便需要出其不意，要把自己那些不為人知的能力，用到極致——因為他那些不為人知的能力與戰法，只要出現過，以後便再也無法對這些強者奏效。

& ^# y, T) F- M3 c& h1 J5 }　　這意味著，同樣的戰法，他只能使用一次。

　　在國教學院裡，他用黑石與千劍戰勝了林老公公，卻無法用相同的方法去戰勝別的同級別強者。
. q' |& ]+ Z/ r: ?9 k
: u3 q8 W% a) R: w- M　　他知道如果想要殺周通，肯定要面對很多真正的強者，所以這些天，他做了很多推演，設計了很多預案，模擬對戰小德、肖張、周通、中山王、相王……
1 Z9 X* e- _* E& z- Z
　　他甚至考慮過，如果要和王破交手，自己應該怎樣做才能尋覓到一線機會。

　　一個喜歡讀書、喜歡思考、喜歡做筆記、喜歡做解題的人，總會比他的對手準備得更加充分，往往會取得很多不可思議的勝利。
" a& ]: |4 m9 ], w4 }( f) h
　　王之策人至中年才開始修行，為什麼他從登上歷史舞臺開始，便很少失敗？
/ ]1 ]8 n6 k: r5 P) z& e% a
　　為什麼苟寒食還在通幽境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能破境勝聚星？
, P) A, @2 z9 T6 s
　　陳長生也是這樣的人。

　　所以他也成功了。

9 o1 k2 ]/ {3 b  L$ U! ^" q　　這裡說的成功，不是說他戰勝了小德，而是說，他把這場戰鬥納入了自己的推演之中。

3 ?+ G4 N: L: m, G　　做為妖族年輕一代的最強者，小德的反應速度奇快無比，而且在當時看來極為正確。
$ m3 }$ E( U0 a  b. W
7 |  v$ f1 V6 F. ?9 @0 i3 m　　當陳長生的劍帶著決然之意來到他身前的時候，他的左手探破雪空，直接抓了過去。

# Q3 D! M) J. p/ E2 @　　他的身體強度堅逾鐵石，普通的兵器、聚星中境以下的修行者，根本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可是他不知道陳長生的劍，要比百器榜上描述的更加鋒利，而且陳長生的劍道與真元數量，要遠遠超過普通的聚星下境修行者。

2 a( K3 m/ y  F% a7 @7 w0 u% ~$ ?5 `　　嗤的一聲輕響，短劍就像硬紙邊割破刺泥糕一樣割破了他的手掌，然後沒進了他的身體裡。
# s+ H& v/ C6 D6 v+ q4 n5 F
　　一聲帶著狂怒之意的暴喝，從他的雙唇裡迸發出來。

( L0 N8 p/ h) p+ |2 F. h　　哪怕到了此時，他依然認為自己的反應是正確的。
2 c- d8 i; n+ e3 b/ {) V; i4 B
4 v1 q+ g# [7 a" A+ A# u2 T　　——陳長生的劍雖然穿過他的手刺進他的胸腹，但同樣也無法再離開，至少在這一刻無法離開。
$ G' P1 L; }6 Q$ |6 l# S! W
% m, n. Q; @8 L% U7 i( T　　他的拳頭落下，一定能夠把陳長生的臉砸成爛泥。

/ r% J1 h. @  p　　陳長生確實無法避開，更不要說離開，哪怕他扔掉手裡的短劍，哪怕他動用耶識步。

% ]! F/ r( ^, q7 j　　因為他去得太快，其勢已盡，既然堅定地向前，又如何能夠後退，看上去就像是往小德的拳頭上在送。

& n: z; |' U% Y8 J8 u　　然而，小德的拳頭沒能落到他的臉上。
! P' ^+ L& [; r& T! }! m! z+ l
　　一把有些陳舊的紙傘，在他的左手裡被撐開，傘面如真實的閃電般展延開來，遮住了他的身體。

　　小德的拳頭落在了傘面上。
) J$ M/ Y2 B& @8 Q" Q
! |' {4 Q% l* b* H. x　　一聲無比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傘面深深下陷，卻沒有破裂。

　　難以想像的磅礴力量，從小德的拳頭傳到黃紙傘上，接著傳到陳長生的身上。

　　這種力量的對衝，無法半點取巧，全是真實境界的顯現，陳長生無法承受這種巨力，向?退了一步。
1 e1 Q9 L( d+ g& U1 G; h
/ h6 O" H# L7 o  f0 k+ R) H　　啪的一聲，他腳下的冰雪碎了，更下方的街面也碎了。
$ W+ k9 x7 o' i) L4 F" m2 j
　　一口血湧上他的喉頭，有些甜。
9 e% P! V6 Z7 _& b, c' ]
　　原來一步還是不夠的。

　　他向後再退了一步。

　　依然不夠。
3 ^$ l8 |4 @* P4 c
6 L1 o2 ~4 _" c2 \3 L/ @　　從黃紙傘上傳來的那道力量是如此的恐怖，是如此的霸道。
4 N  U$ J2 U2 k
　　他繼續向後退去，靴底離開地面，就像塊石頭，破空飛起。

) S4 `" }" f$ {/ j　　……
3 ]$ A. q/ a, O& u  I/ `& M) `$ n
: ~. }8 N8 M0 u' j2 z　　……

　　小德的拳頭看似簡單，卻藏著他一生的修為與苦練。

　　逍遙榜強者的全力一擊，那該是何等樣的可怕。

　　陳長生被直接轟飛，速度竟不比他施展燃劍向前時慢幾分。

1 V: a' u# g0 u- N　　幸運的是，他被震飛的速度太快，如此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十餘道凌厲的劍意。

1 S" r, l$ o* R( m% c　　至少要害都避了過去，只是衣衫上留下了數道裂口。
: |- z& S: C( L( ]) b
　　他落在了雪地上，已經到了街的另一邊。
3 P: O+ S1 O, [) `) E  g
　　他身體搖晃，似乎下一刻便會倒下。
; C+ p/ S/ l4 e
( Q8 T( s8 O9 U: ~6 j- Q& J- l　　決意一路向前，初一交手，以燃劍奇襲，卻無法勝利，被迫退了一步、兩步、直至數十步。
3 p% x1 f' @2 z5 k7 G
+ W4 ]" y  b* n3 i　　任誰看來，這都是極大的挫折。
4 X1 [+ C% l* t/ S' K8 u
　　但陳長生並不這樣認為。

　　小德也不這樣認為，他隱隱感覺到，陳長生是故意的。
) H3 |/ q, v2 B8 I+ Z, m" b
/ ]8 j+ ]" T1 {9 h0 [  m8 n　　他能夠避開那十餘道劍意的攻擊，並不是幸運，而是事先推演計算好的結果。
5 H7 ^, b1 _- i
  U% \. e' V* H" _, }) _　　這種感覺，讓小德非常不愉快。

　　當他感覺到自己胸腹處的深切痛楚時，這種不愉快的情緒更加濃烈。
$ a: N) e- `' G# J
3 n% b' G0 V& I: u6 v+ j" F  ]3 v　　怒嘯聲中，他挾著風雪，向著街上撲了過去。
# J9 ?7 [& a6 K! N8 l
　　但是，他撲了一個空。

. w; |1 T- d! e, f, V　　熾烈的光明從無垢劍上散發而出，暴烈的劍意貫穿整條街道。
9 H3 z3 o: _/ f3 x- E1 Y5 l* i
　　陳長生再次施出燃劍，並且同時動用了耶識步。

　　這一次，他沒有像先前那般勇敢地向前，而是穿破自天而落的雪，掠向了斜前方。
5 Z& c, k* M, n& u3 L& |
$ S) z. \  o8 e3 m' J) V* R　　如一道輕煙，或者閃電。
/ W( {; i- Q6 J+ e/ L
　　那裡也有一堵牆，牆後不是海棠樹的禿枝，不是那座庭院，不知是何處。

　　陳長生撞破了那堵牆，闖了進去。
! \7 B( \8 A9 K4 G
　　緊接著，牆壁被撞破的聲音，在長街側方的建築間不停響起。
8 ]8 [& A7 a; ]+ A# i3 L
% ^% O6 k  q% d$ _8 |! Y　　這裡有很多庭院民宅，都不是他要去的地方。

　　但建築都是以牆相隔，只要不停地撞破那些牆，那麼他總會闖進他要去的地方。
1 r' L+ C8 C: h
　　那座有棵海棠樹的庭院。
' n! F* O2 w8 ]/ n: o4 S! ?$ v
　　更何況他一直都知道那座庭院在哪裡，他從來沒有錯過方向。

) D3 I8 m/ N. P" `/ b　　後退，或者繞路，有時候不代表放棄，而是另一種方式地向前。

　　陳長生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 h( |2 C: ^: F( C& s+ K5 ?0 ~) T3 h
4 E- d& `7 B! g* n3 x6 P　　星空總是會垂憐那些有準備、有勇氣的年輕人。

　　他再一次成功了。

0 S3 V* X7 T) e　　海棠樹映入他的眼簾，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劍影。
# p" i/ ~* b+ i8 B# E" K
　　那名刺客的袖間閃動著星屑，竟然又是位聚星境，想必同樣是來自天機閣。
9 v, e3 s# \# k# L1 U. a  [. B4 K
　　面對如此陰險而可怕的一劍，陳長生沒有停下腳步，速度都沒有降低一分。
6 Y% `# s3 Q9 H( R
　　嗡的一聲，黃紙傘撐開，擋住了海棠樹上落下的碎屑，也擋住了那一劍。
% V) A5 O; E5 Z0 Y6 N
　　劍意從傘的邊緣遁過少許，撕裂他肩上的衣服。
8 P9 w& U! X  V6 `
% [) |* e, F8 ?　　一道劍光從他的手裡亮起，藉著黃紙傘的遮掩，在那名刺客的咽喉下割出一道極深的血口。

; g: y* t3 Z$ i3 [6 a. N# ^　　那名天機閣的刺客捂著喉嚨，倒下了去。
" e7 W& n+ x  D9 e  H( X" S% V
, R; q" d6 ~, ^5 x, G　　這名刺客可能曾經殺過很多名人，如果讓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會非常震驚。
6 G8 U1 W0 w4 u+ \2 p
　　然而，陳長生沒有看他一眼，繼續向前疾掠。

  \- h, }9 S4 k- |6 [　　不是因為他和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刺客以及第三了不起的刺客都很熟。
& t; g% g% b, \- `* h, S( d
　　而是因為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 M3 x$ W! t3 B/ ]- p　　小德應該很快便能追上來。

8 \! @- H, C- T: i& s9 p- A; S　　肖張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
6 T( @. W$ d* H/ i) o
! {: e" v, ~8 i: X% D　　那些高手隨時可能重新包圍庭院。
; c7 n5 @3 g2 j
　　最關鍵的是，王破在街上還能拖住鐵樹多長時間？
( p8 Y' J, @; u9 q; z
　　他不知道。

; @7 P9 ]" i. V% `$ p% A% c( F5 e　　海棠樹搖，無葉落，只有兩三根斷枝落下。
- i3 ~+ z" n2 {4 N. T# h. _
/ a9 l: S( `( e3 H) F　　庭院外的胡同裡，響起小德憤怒的長嘯。
& a$ ?" ?. s5 I. m1 Q3 A- ~5 k
  x4 U$ t4 l( R* ?/ U' v　　數十道強大的氣息，正從四面八方疾速靠近。
* N4 i# b3 c! j$ q4 ~8 E; `
　　陳長生已經來到了石階之前。
6 b0 Y4 u" S% Z& D
　　上方有把太師椅。
' I5 n0 l3 V$ i0 G9 ?  o+ `" w
　　椅子裡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深紅色的官袍。
: o; g: V6 c8 H- f
　　如在血海之中。
: x7 D: e$ f5 R' }1 w
　　正是周通。

4 }7 ^$ h. a4 T3 ^# ^7 {$ P# j7 S

1月23

第五卷 戰地黃花 第四十四章 兩隻紙鳶（上）
6 N' t7 L% j+ C) J) p  V7 M
) ]: c5 f  d2 r; |　　就在陳長生看到周通的那一刻，一道雷聲在後方的街上響起，然後落在了很遙遠的地方。
% v# ~7 y# t3 {% x( a6 ]7 E
　　他感知到了洛水處的那場戰鬥，感受到了天地間的法理變化，還有一道與他有著密切關聯的刀意。

　　那道刀意在下一刻便破了，然後出現了一道新的刀意。
3 n. }1 {( ?6 [7 ~+ p0 F
4 X6 V6 g8 P, L. P% O6 s/ t% p　　他感到震驚，然後振奮，也更加清楚當前的局面。

　　殺周通是他與王破兩個人的事情，現在王破去除了這件事情最大的障礙——鐵樹，那麼接下來就要看他的了。
. s9 p+ f$ K7 E0 q9 T) e' X
: `5 j. p; }2 R+ D0 ^, z　　風雪忽碎，庭院間出現一道殘影。
' c$ ~9 K% \7 ~2 i* F+ P
　　陳長生藉著風雪之勢，來到那把太師椅前，手裡的短劍刺向了椅中的周通。
8 C5 u$ L7 R: ~5 b, t0 R
　　隨著他的劍意，同時到來的還有一片燥意以及一片光明。

　　這片燥意與光明來自他正在猛烈燃燒的真元。
3 b  `' \5 J& s3 A' h  ~
　　寒風拂動周通的官袍，血海生起巨浪。

& ^, d; [' p! s) H. f　　無垢劍破浪而入，直入血海深處。

9 e, \0 W! ?- f+ Q+ s. U　　這不是陳長生第一次來到這座庭院，也不是他第一次嘗試殺死周通。
1 h  o( H5 y' Y3 F4 B2 h
) o' r, O/ R# Q7 G　　他有過經驗，更加慎重，對這一刻，做了很長時間的準備。
# k  o4 a3 P* `" u3 Y! @
　　這一劍看似簡單，實際上隱藏著無數後手。
: j# F# Y6 S1 _$ @& H5 D
' U& l( v" G: c( b- A! c! r* w　　這一劍是慧劍，實際上是無數劍招的前鋒。
8 ?9 I5 y& w2 F& d2 V4 n9 [  d! h
) r2 W2 V# u3 I0 c. \　　國教真劍、倒山棍，汶水三式裡的晚雲收，齋劍裡的寒枝意，盡在這一劍之間。

) L9 l. ]2 b! R. O% T　　他還在這一劍之後，準備了三樣最強大的、也是不為人知的手段。
  [5 T& a" F4 Z) ?
) B' H3 ]* P# @/ n1 g; d　　無論周通怎樣應對，都會被無數連綿而至的劍招如江河怒濤一般將他吞噬。
4 Q0 M; s7 L7 R% N0 ^, m
7 a: Q+ i6 B2 e$ a9 F　　或者，被他一擊而殺。
: Z5 @$ r# B7 Z: S; f- U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有些超出了他的意料。

　　不是周通忽然破境，變成了一位神聖領域的至強者。
0 j; V# K% V* ?; H3 ?' e3 d# A
　　也不是他的老師忽然出現在場間。

　　而是周通的應對有些奇怪。

/ W" p' N( l4 w6 r1 ]　　周通的應對就是沒有應對。

1 ^" [9 _0 T7 T1 {( Y　　他什麼都沒有做。

- X6 D- ~# ?$ p! A/ c　　噗的一聲，無比鋒利的短劍，輕而易舉地刺破了官袍，刺進了周通的胸口，就像刺進了一片爛泥。
( p' }9 w# m! Q+ D( D( K; ?. b
- W. }& p0 ]$ z$ v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件官袍的顏色太過血紅，很難看出有沒有流血。
) o+ z  L3 U; G2 [$ m
* G4 J7 U0 {  |9 Y1 j　　周通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極度漠然，利刃穿身，也沒有一絲痛楚之意。

; ?; Y- G( l0 m7 q( b* h  c/ v2 T　　他看著陳長生，眼中充滿了嘲諷的意味，就像看著一個愚蠢至極的死人。

$ T% {8 g1 S9 _　　周通是個很陰險、很有權勢的大臣，是位聚星上境的強者。
1 \9 s$ C( C& v4 c( N# z! O
: h2 o1 H! n# P7 L$ w, ]　　陳長生和王破要殺他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座京都，他不可能沒有任何準備。

/ V! Q1 k5 Q/ f7 ?$ A* P6 a  i  K/ ]　　就算陳長生準備的再如何充分，也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地殺死他。

9 ?+ d6 i0 ]% M6 y/ q: `& n0 `　　短劍穿過那件大紅官袍的瞬間，陳長生便知道有問題。
" M2 ]' C& t8 ^" ?  p* u1 L. M
　　或者這整件事情有問題，或者周通這個人有問題。
, E4 }$ P- ?; n" V) w  ?. @* q' V; I
　　下一刻，周通的身體消散在了他的眼前。

4 e" c/ S0 i3 F　　那件紅色官袍，落在太師椅上。

　　一股極為濃郁的血腥味道，像水一般，順著石階流淌，然後蔓延，籠罩住了整座庭院。

! n1 T# a- k# ^/ w　　一直坐在太師椅裡的周通，居然並不是真實的存在，只是一件衣服。

$ a9 B+ f$ N4 O　　他是怎麼做到的？他如何能瞞過這麼多下屬？最難以理解的是，他如何能夠瞞過陳長生的眼睛？

7 \7 [/ w" W$ J2 [4 S, j  f　　陳長生於聖光裡出生，浴過龍血，被天海聖后洗過腑臟，他的眼睛無比明亮，無論是陣法還是偽裝，都很難不被他看穿。

2 \' B$ Q% f- N) r　　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被欺騙的並不是他的眼睛，而是他的意識。

+ i+ c+ g! A6 d5 J' p. K　　很多人都知道，周通有一門精神秘法修練的極為高深可怕，名為大紅袍。

　　或者，便是這個緣故？

/ m; a3 K3 B+ }) f& T# C　　陳長生當然知道周通的精神秘法強大，他曾經就在這裡，與大紅袍對戰過，甚至已經有過兩次經驗。

　　他真的沒有想到，周通的大紅袍居然強大到了這種程度，遠遠超過了前兩次。
6 [3 ^% g8 p& H; K. U
　　他不知道，前面兩次他能夠在周通的大紅袍之下毫髮無傷，是因為天海聖后在他的眉心抹過一滴清茶。

　　而如今人已去，茶已涼。

/ ?. Q# V% @- v1 Z0 l5 w2 {( g　　……

　　……

6 Y7 l& ^2 h0 w# ?% q  G' h0 M" `( o　　周通不在。

　　陳長生的劍，自然落空了。
& G, p/ C( C# X; ~. V& f9 v8 _
　　他的所有準備，那些隱藏在後的無數劍招，那些手段，都落空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精氣神，意志與決心，都盡數落在了空中。
% Z; B- Z5 n8 q# x* K
0 B1 \- I- `. Y　　寒風呼嘯，海棠樹動，小德破空而至，一拳又至。

/ m* @* X  i) V　　陳長生的劍去的太盡，自然無法回的太快。

　　在拳風的催動下，他的衣衫飄舞了起來，於是顯得他的動作很是遲緩。

' m, q; _- {: a5 n9 b! H　　不過這種遲緩裡，有著一種很穩定的節奏。
, f5 t' A4 M3 K9 Y
6 A' h. [& ~, s& O　　他轉腕，輕抖，左手裡的黃紙傘，便搭在了肩上。
3 A3 O  P! q* s7 P) W: J$ R
1 l# ]/ d) R' f8 i　　這一系列動作，很是乾淨俐落。
- W. M( u* V4 \0 t9 i: M
3 G, x) g" X8 X5 q7 Z/ A9 m　　小德的拳頭再次砸在了黃紙傘上，無比磅礴的力量，落在了實處。

& u1 H6 d, ^7 L9 V# Z　　陳長生像隻斷線的紙鳶般，被轟的飛了起來，落入了新修好不過數十天的堂屋之中。
$ U" N$ D- E% u/ n
! S) h5 l) G5 X  h( c8 l  n# r　　沉悶的撞擊聲裡，他的身體砸爛了數堵堅硬的石牆，然後重重落下。
3 Z3 D& v% m8 e  X3 `
: j) K" t+ v8 T% p　　煙塵大作，建築紛紛倒塌。
" b: b! Z6 Y! l& b; L
/ I( A. @1 u+ m& p! R3 R　　他從滿地礫石間站起身來。
- s& `" ]: h5 s
( y  [. M( c4 I　　渾身是血的小德，像隻真正的妖獸般，來到他的身後。
. T  w: ^8 a% Y+ m. ^0 O& m
　　破空聲不斷響起，數十名高手各立牆頭與樹上，圍住了庭院。
9 Z4 ^% J% u* M( e
/ y4 u2 f: t( f　　這些高手最弱的也是聚星境。
) Y+ ]! E- V3 n% U
　　他們來自朝廷各部，軍方，天機閣，還有些，本來就屬於這裡，是清吏司的刺客。

　　周通不在。
5 N  _% Q/ V- `0 m
　　他用大紅袍秘法，弄出了一個大玄虛。
1 O3 p$ b1 I# u" l6 j9 q: z
　　今天，明顯是一個局。

　　陳長生踏進了這個局中。
, Y" x! O" @/ d0 w$ w2 l2 Q  T3 F
+ m, {, o  ~4 m/ D/ A) j, J% h. X　　面對這樣的現實，很多人會非常慌，心情會有些亂。

& v6 u/ h9 R# @6 ~2 n* p　　就算不慌，心情不亂，總會生出些挫敗的情緒。

　　就算意志堅定遠超凡人，但既然落入對方局中，總會表現出一些警惕。

　　就算道心通明，能夠把這些負面情緒盡數驅散，想必還是會有些遺憾，至少會想要知道，周通既然不在，那麼現在在哪裡？
; ~- `9 b5 e% ]* r; J/ K
　　陳長生沒有。

0 {! q% Y2 D, s1 {　　他收起黃紙傘，把劍與鞘組合在了一起，然後望向小德與四面八方的強者們。
8 S( V. Z' c' H- X8 R( W& E
　　他的動作不慌不亂，神情很平靜，臉上看不到任何挫敗的情緒，也沒有對陰謀佈局的警惕。

　　事先他絕對沒有想到，庭院裡的那個周通是假的，才會施出那般雷霆的一劍。

6 V8 r+ C3 N' N9 {$ Z+ G4 w& z　　為何他現在如此的鎮定，彷彿早就已經料到了這一切？
/ [8 c4 u0 r5 k4 E; D# v2 y
9 O5 M/ {0 N* p' V　　小德無法理解他的平靜，心裡生出些警惕，問道：「你猜到了？」

% a! U" O5 P2 X! R5 u　　陳長生說道：「我有提前想過這種可能，但這裡不好進，如果我想殺進來，便不能這般想，所以我沒有這樣想。」
# m4 k8 k6 d0 e4 Q
; @6 J$ _' }8 {  G4 O# u　　這話有些繞，但小德聽得很清楚。
& x5 I- h3 P" `. P8 Y2 v
& {* p7 r) ?, D- o7 X# C) y8 K; o　　如果陳長生真的認為周通不在這裡，哪怕只是抱著萬一的想法，他都無法像先前那般一往無前。

　　而如果不能做到一往無前，他根本無法來到這座庭院，向太師椅上的那件大紅袍刺出那一劍。

/ k0 X& ~/ S, F　　小德說道：「那為何你能夠如此平靜？」
' B& P6 S+ `  ~5 ^
! b, l' T- Z9 f9 d0 `9 ^　　陳長生說道：「我已經做到了最好，無愧於心，自然能夠平靜。」

　　小德微嘲說道：「又是那套俗爛的說法。」

. L1 `; X: s* l! p" ^2 n　　「我不是說心意，我是說我已經達到了目的。」
, [1 l1 I. O: h, n& y  S8 c6 o
: Q0 d* c, D4 |; p! M" q6 @% ]. }　　說完這句話，陳長生咳了起來，顯得有些痛苦。

　　他硬接了小德兩拳，雖然有黃紙傘的保護，也斷了數根骨頭。

　　看不到血，只是他戰鬥的習慣，事實上，他經脈裡的真元流動已經漸趨凝滯。

　　小德緩緩眯眼，說道：「你連周通在哪裡都不知道，就敢說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 C1 E& L- e, [8 ^; J
& I0 p6 J0 ~$ H+ T- I　　「斷線的紙鳶，沒有人知道會落在哪裡，但他不是，他只是一條狗，還被我嚇的不敢在這裡停留。」
' w% B1 i3 D% R$ W; h
　　陳長生說道：「喪家之犬，還能活多久？」
- M1 N! J, V  {) J* 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