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制夫妻

張世榮@G

一大早，電視上正播著財經新聞，男主人萬森麒坐在沙發上察看著平板電腦，女主人商若薇則是站在開放式廚房里將奶油涂上烤面包，室內彌漫著咖啡香，就像一般的家庭一樣。
4 |1 T+ O0 S4 q" [& a
4 X2 E/ p! T; G  X    接著財經新聞跳到了廣告，電視里一聲甜膩膩的「老公—」，讓萬森麒操作平板電腦的手停了一下，商若薇也蓋上了奶油盒蓋，兩人下意識地抬起頭，盯著電視螢幕。

+ M! H3 C7 [! d2 i3 ]+ |; U! j    螢幕里，一個年輕太太為自己的老公煮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兩人在餐桌前有說有笑，老公用餐時臉上沾了蛋黃，老婆就體貼地替他擦臉，最後老公出門前，老婆送他送到了家門口，在老公穿好鞋時，遞上了公事包。

    「出門小心開車！」
& f$ f) q' [) Y; q
+ K1 d' x  H- K& T3 L9 R# H    年輕太太甜蜜地一笑，老公也回以和煦笑容，兩人在門前吻別。門關上後，兩人同時在屋內及屋外雙眼一睜，急忙都回頭開門—

    「別忘了你的營養豆漿……」

    「我忘了我的營養豆漿……」

    便告里的夫妻兩人都笑了，而廣告也在此結束，換到了下一節廣告，然而萬森麒及商若薇卻都陷入了沉思—

    這是一對夫妻真正該有的生活嗎？
  H2 i$ X, F, b
/ {. m8 D! W, n$ ?, a# O5 ?/ c    兩人的思緒同時轉到這件事上，開始檢視起彼此的相處情況。他們夫妻間的互動應該算是正常的吧？
1 {9 D8 ]6 G8 l+ b' u/ T( j6 x
9 |8 u8 d# H* o. n5 R- d/ W/ v    早上商若薇會比較早起，準備兩人的早飯，然後各自離家去上班，直到晚上回來，兩人有見面就聊個幾句，因為兩人在工作上都算是大忙人，甚至一個星期只有一兩天的時間能一起吃晚餐。

5 J( E  B0 ~( {6 i! i    可這個廣告，引起了兩人的反思，雖然能用結婚久了日子就陷入平淡來安慰自己，但夫妻間總不該平淡到連一絲火花都沒有吧？

    平時各自上班，晚上也各做各的事，偶爾的閑聊，往往是今天誰倒垃圾、衣服放在哪里之類的瑣事。

    萬森麒加班不只晚歸，有時甚至連家都不回；商若薇則是十分規律，無論多忙，每天都會在十點前回家，每天十一點準時上床睡覺，比機械還精準。所以兩人就連性生活也形成了一定的默契，每個星期三上一次床，如同例行公事般，做完就各自解散。
  a5 e# T1 E8 [; J# V
5 Y. s+ g3 p0 w/ ]9 X    除了這些之外，夫妻沒有交集、沒有交心，明明住在一起，心的距離卻是隔了十萬八千里。老實說，商若薇覺得自己不太認識萬森麒，只知道他在建設公司工作，職位是總經理，而萬森麒也心知肚明自己根本不了解商若薇，只曉得她在法律事務所工作，大概是幫人打打離婚官司之類的民事律師。
1 H4 a) E* l  [: @* A2 k4 n
/ p! j2 r  _1 G  Q+ M$ Q% i' b0 p1 P    誰叫他們兩個是相親結婚的，而且是在相親完兩個月後就閃電結婚，跌破了一堆人的眼鏡。所以對于婚姻生活的平淡，彼此都沒有抱怨，更覺得理所當然。
% }$ a5 j4 G, m& X
    看完廣告後，兩人思緒轉了又轉，可怔愣的時間只有片刻，接著馬上繼續進行原本手上的動作，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改變。
2 J( K; V$ ~( i
    五分鐘後，商若薇淡淡地道︰「早餐可以吃了。」
8 l" M( G0 y4 c0 T
    萬森麒馬上放下手上的平板電腦，關上了電視，移動到連著開放式廚房的餐桌邊，享用商若薇做的早餐。
1 Y; L' e! n+ s
    她的手藝不算頂好，但還過得去，對一個男人而言，是職業婦女的妻子願意每天替他做早餐，他就該感謝了，所以對于她煮的菜，他是照單全收，沒有任何抱怨。

6 E- S  v8 x6 e  R% ~5 x( V    靜謐的餐桌上只有咀嚼食物的聲音，平時兩人都不覺得奇怪，但今天有了先前那廣告的影響，察覺其他夫妻的早餐互動模式是互相調笑，兩人都覺得眼下這份安靜有些吊詭。

    萬森麒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大口兩三下吞掉了早餐的烤面包，想盡早脫離這種怪異的氣氛。在他放下餐具後，商若薇清楚地看到沾在他唇邊的奶油。
% |5 W% f) E. f
4 U2 d( p* \) s! _7 }+ Q) z. b: o    要幫他擦掉嗎？她不禁想起了廣告上的畫面，妻子都該那樣體貼丈夫的吧？而且她很好奇自己若是學電視，萬森麒會有什麼反應？

# W6 P( [2 d4 b9 n; |/ e9 _+ |% ~. m6 k    她抽起了一張面紙，湊到萬森麒面前，想不到萬森麒的反應是大手接過她手上的面紙，二話不說地往自己臉上抹，讓商若薇怔了一下。
8 I2 Y: B' M6 |# x+ u3 b4 h7 f
4 `' t1 B# e. |  c. C# ^4 L    看到了她的表情，萬森麒也很有默契地想起了廣告上的那個畫面，持面紙的手不由得頓住。她要幫他擦還是純粹拿面紙給他？

! ]; {0 n1 F1 ?0 j7 A3 Q: n    夫妻兩人的目光交會了一瞬，但隨即又各自別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錯意了，她則是面子有些掛不住。為了避免尷尬，索性都當作沒這回事。

6 b' p2 m& ~$ `# w# d/ R    萬森麒狀似自然地將手上的面紙丟進了垃圾桶，接著俐落地提起公事包就要出門。
! n4 z" a+ d$ [: H
    商若薇跟在他後頭，忍不住盯著他手上的黑色提包，想著，他根本沒給她替他遞公事包的機會。
7 H/ {  U9 d1 E1 o6 |, N
    這樣也好，橫豎她也沒這習慣，如果突然殷勤起來，那才詭異，不過送他到門口這事她倒是會做的，因為他總是忘了鎖門。

    在玄關穿好鞋，萬森麒回頭，一和商若薇對上視線，兩人又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廣告上的那記吻別。
5 k# V8 Y5 }7 F# J
    要吻嗎？萬森麒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這會不會太過矯情？
% ?: `1 J% Z( W0 F
    要吻嗎？商若薇也顯得有些不自在，說實話，她也怕他心血來潮，她會很不習慣。

" }/ L. Y8 Q/ a- s, N& m    「咳！」為了掩飾這一瞬間的古怪氣氛，萬森麒輕咳了一聲，隨便找了個話題道︰「那個……我今天加班，不回來吃飯。」
3 {+ V* j0 v9 T7 j, i7 s8 Y
+ t: V3 U: Y+ [2 ~    「我知道。」她早就知道，他一星期里也只有星期三會準時回家，其他大多在加班。而且，他加班從不和她報備的，她也不會主動問。
/ y) ?6 E' O! C( Y. [8 c( Z
% D7 I$ s/ f  |7 Z    因此，他這一說，反倒更顯得做作，萬森麒也察覺了這點，大手不由得抹了下臉，略帶狼狽地關門離去。
1 D9 Y4 J! F9 t
4 S# V' Q" g# `4 S; ]4 s    然而在三秒後，商若薇都還沒離開玄關，門突然又被萬森麒打了開來，目光和她對個正著。
; ?( p' t" c' \; y; n
; A) w5 Q* b$ l4 b3 U% x    如果說方才的心情是尷尬，現在的心情就是好笑了。商若薇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他們夫妻今天是在模仿廣告流程，所有內容都要彩排一遍嗎？
4 k% W" ^; N7 }$ w+ F$ R& v6 _
    「我可沒準備營養豆漿。」她雙手一攤，好氣又好笑。這麼說開了，反而顯得滑稽。
& _$ T8 J. n' ?
3 o1 l6 P* @3 Z$ Y$ n! K) o' [    開門的萬森麒一怔，接著忍不住笑了。「我不要營養豆漿，我要拿我的平板電腦！」
7 N4 k2 [: Q( _& t: N5 g
    萬森麒真的被商若薇嚇了一跳。
4 x) r1 |6 F* o* B  x! f2 Z% C6 n
    他一直以為她是個無趣、生活呆板的人，就像她的日常生活一樣，每天只是上班、下班、回家睡覺，一點起伏都沒有，連臉上的表情也是一致的冷淡。想不到今天早上出門，居然被她打趣了一句，令他意外至極。
" _6 X7 n# V% M) l8 {4 h
    他當初和商若薇相親，是被父母一再「勸說」才不得不赴約。

9 v, o4 O* g$ b9 l6 D  b3 g( u4 M    由于萬森麒在豪遠建設公司擔任總經理，經常會和許多美女業務員及采購等接觸，包括自家公司和其他公司的，加上他的長相出眾，才三十幾歲就當上總經理也稱得上年輕有為，他被女人纏得煩了，長輩又逼著他結婚，他索性听話的開始相親，希望能遏止一些鶯鶯燕燕。

    不知道相了幾次親後，才輪到商若薇，而他見到她第一面時，就留下了好印象。她不算非常漂亮，但姿色也不俗，重點是她不像其他相親對象或是工作上認識的女性，個個濃妝艷抹，她的臉上反而干干淨淨，把自己打理得整齊清爽，令人陡生好感。
% s) O6 ~+ C9 ]/ z- ^
    接著在交談的過程中，她展現出的理智平和也引起他相當大的興趣，因為之前的相親對象只要听到他的學經歷及現職，莫不雙眼放光，只有她是一逕的淡然，就像在听一個普通人的故事，從頭到尾保持著合宜的微笑。
3 J# O# o8 z" ?6 \, I
    那時他想，也許是因為她是個律師，同樣是令人稱羨的行業，所以他沒有值得她特別覬覦的地方吧？
1 z* T$ j9 \( ~6 `6 a$ T
    為了證實她究竟是故作姿態或是真的如此特別，他事後又約了她幾次，才意外發現她的個性十分獨立自主，遇事也相當沉著冷靜，自我控制力極強，EQ斑得不得了。

    所以兩人交往了兩個月後，征得她的同意，便在長輩們的期待下舉行了婚禮，正式成為一對夫妻。
" @5 M) J$ x' u( X0 N: k4 P" k; h
    而婚後她的表現也果然沒讓他失望，從來不需要他擔心家里的事，也不會三不五時探查他的行蹤，只不過稍微令人遺憾的是，她從不對外伸張她的「妻權」，因此纏著他的女人們還是纏著他，只是人數變少。
7 i  V9 {  l! p. e
( J# I* J$ h+ K" r% Z  Z    不過這總比什麼都沒改變好，他在心里安慰著自己，至少她不會極端到像個潑婦般大鬧，他就該謝天謝地了。

# f8 I( q, Q& |    思緒回到當前，想起今天早上她打趣他的話，萬森麒臉上帶著微笑，施施然走進了辦公室。

    他的特助陳子文見到了他的模樣，不由得好奇地開口道︰「心情不錯？我以為你現在煩惱纏身，應該愁眉苦腦才是？」

- u3 [; a+ e9 z  Y4 g) g    因為陳子文同時也是他的好友，萬森麒並不隱瞞，臉上仍是那副有趣的表情。「我在笑我太太的事。」

! e8 B1 X# ?5 m8 b    「你太太？」陳子文像听到了馬會爬樹一樣，一臉意外。「很少听到你提到你太太的事，我都以為你讓她神隱了。她怎麼讓你龍心大悅了？」

9 B/ d: c; ]0 ^9 J: A# p    「她說了一句玩笑話。」萬森麒老實地道。
" T& q4 u2 E. w. i( b8 e! t
    「她說了一句玩笑話就讓你這麼開心，如果她再做個鬼臉，你是不是就要笑到缺氧了？」陳子文忍不住揶揄他，因為萬森麒的太太一向很神秘，連他這個好友都沒見過幾次，幾乎要讓人懷疑是假結婚了。「她說了什麼？」

    「她說了一個關于營養豆漿……」萬森麒突然打住，眉頭一挑，「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2 d0 o/ J( O  u6 W
; H& J. I- g9 E1 L; o" r  U    「好奇嘛！你不知道萬人迷總經理的太太在公司里是個謎嗎？傳說中的名律師，身分個性什麼的卻比極機密的文件還要機密，有八卦當然要讓好朋友分享一下。」
/ r8 L* Z- s1 Q, K2 c6 y: W
    「她的事不重要。」

7 Q/ G' ?0 i: Q" b2 S    「看你的表情不像不重要，她可是讓你連歐風建案那塊地上那群難纏的釘子戶都忘了，還能笑著進門。」陳子文搖搖頭，口里嘖嘖有聲。
7 `  d; U- ^0 p; f& A& }" z, M% u
$ `% ~7 o* o) A2 C; @% ]6 n    說到歐風建案，萬森麒眉頭又皺了起來。這個建案是豪遠建設公司的年度大案，基地位置依山傍水又距離都會區近，十分具有競爭力，但偏偏就是有幾個釘子戶尚未搞定，讓萬森麒相當頭大。

/ r: _  G& n) O6 a- B- P    他的心情馬上被打壞了。「這群人真難搞！我們土地都是合法取得，他們的房子也破破爛爛了，還是堅持不賣，真是在找麻煩！」

    「我們的業務和他們一直談不攏，我想明天和代表一起過去看看……」陳子文也是很苦惱。「我覺得我們也不需要一直容忍，有必要的話，直接請某些‘特殊管道’去處理……」
6 Q% }" R* Y0 [) m7 ?5 ~
0 K2 `5 t! O' p$ `& d# U8 Y    「不！」萬森麒眉頭一挑，「你怎麼會想那麼做？一個弄不好，會給公司帶來無盡的麻煩！」

* n0 s+ W2 g6 e$ u/ {    「但這樣曠日廢時的拖下去，太浪費時間了。」陳子文已快失去耐心了。有時候，他真覺得自己這個好友上司有些婦人之仁。
+ C( [) y& ?" B  l% I6 W# P' E
    「今天我親自和業務過去看看情況。」萬森麒听出好友的反對，決定自己出馬。
( ?/ H1 y8 c. P: m6 G. l4 O
    「好吧，你既然這麼決定了，就先去看看吧。」陳子文深深望了他一眼，最後還是忍不住又糗了他一句。「但我看你最近和你老婆感情不錯，你確定不早點回家陪老婆？」

    「我……」話聲一頓，萬森麒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猶豫起來。
/ X! U& s! e9 S# H, b
9 |- A3 f" I5 L+ C    他何時曾為了商若薇的事而把公事拋在後頭？今天不過因為她難得的小小幽默，似乎就讓他過分在意起她了？

. D3 y1 U: M+ V. G' ^, N, a+ r! K    萬森麒橫了陳子文一眼，似是不悅他提了一個令他心中掙扎的話題。
# Z, \1 ?* ~2 M; c' z9 P
+ f1 g, N) A  D% a2 _    「和若薇有什麼關系？這個案子，我一定會用不被抓到任何小　子的方式拿下來！」
# |0 u, F" F9 z7 b( S1 h0 @
. A+ _2 R# a+ y5 f8 n    暴民，簡直就是暴民！
6 J' N3 I  J( a. M* o2 w) x
    萬森麒由釘子戶中走出，心中仍然充滿著憤怒。
. y, x: h, q+ R2 s7 y) p) _
    歐風建案的基地位置，仍有些許合法住戶不願配合。萬森麒代表的豪遠建設已取得土地所有權，這群住戶有的是房屋所有權，大多數的居民雖願意領取補償金搬遷，可依據現行法令，那幾戶釘子戶不搬，他們也無法要求拆屋還地。
+ e& b: u; A" H) }# |8 o2 b
: T* [9 N$ P7 B( n. ?. z    不願搬遷的居民大多是低收入戶，補償金雖能解決一時的困頓，卻沒辦法讓他們買下另一個遮風避雨的家，因此這些人堅決不收錢，聲稱要以生命和豪遠博斗到底。

: k0 C! v& k) v$ |/ V    無論公司怎麼談，那些居民就是鐵了心不搬，甚至有一名賴姓屋主拿著菜刀威脅要自殺，萬森麒等人也只能先撤退，免得真的刺激了對方，最後演變成社會案件。
" Z/ y" E( E" u8 N+ K2 h' 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