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

三八豪 · 發表於 2013-12-14 13:29:43

這是我第一次踏上宜蘭這塊土地。
對於住在台灣西部的人，東部好像永遠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雖然台北與宜蘭只隔一條北宜公路，但感覺上蠻遙遠的。

學校每年會安排一次工讀，在宜蘭有建教合作的工廠，或許對久居台北的人，宜蘭是個夢幻且新鮮的地方吧，登記時搶破頭，我和摯友王毅冠憑著優異的成績爭取到僅有的二個名額。

明明台北還是豔陽天，抵達宜蘭時，卻飄起細雨，我們人生地不熟，不知如何是好！
問火車站服務台小姐，她說那地方是郊區，有客運，可是班次很少，當地人不是自己開車，就是坐計程車，她也不清楚在那裡等車。

怎麼辦？連宜蘭人都不知如何搭車，我們二個台北來的外地人更是一籌莫展！
突然靈光一閃，聽說宜蘭人都很熱情，打電話給工廠總機吧！她們應該會樂意指點迷津！

依學校給的電話號碼，打電話進去。
「喂，××公司，您好！」哇塞！好悅耳的聲音，肯定是個美人兒！
「小姐，對不起，我是××大學新來的工讀生，我們現在宜蘭車站，不知怎麼到工廠，請問要怎麼去？」
「喔，你等一下，今天報到吧！我查一下！」

難不成我們的到來已列入通告？總機小姐要查什麼？
正疑惑中，悅耳的聲音又響起：
「是黃耀德和王毅冠同學嗎？」
「是的！」
「我們已知二位同學今天要來，有派車，你們在那等一下，對了，你們有手機嗎？」
真感動，服務這麼好，以前多次工讀都沒這種待遇，難怪人家說，東部人較熱情，不像台北人的冷漠！
「有的！」把手機號碼告訴她後，我們倆就坐在候車室吹冷氣打發時間。

不到半小時，手機又響起，我們搭上公務車直抵工廠，由廠務室一位面帶微笑的小姐帶我們到會客室等廠長。
我心裡還惦記著那有著悅耳聲音的總機小姐，會不會是這位小姐呢？
在禮貌上應該跟人家感謝一下，我笑著問她：
「小姐，剛是妳接的電話嗎？謝謝妳！」
「接電話？沒有啊！」她滿頭霧水的樣子。
「喔！我以為……」我有點不好意思。
「沒關係啦！接電話應該是總機小姐，也是屬於廠務室的，可是她在總機室，不過我會代你轉達謝意的！」她笑著說。
「喔！那就麻煩妳囉！」

廠長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銳利的眼光顯示出他的幹練。
他進來時，我們趕緊站起來，他揮揮手：
「坐下，不要太拘謹！」
交談之下才知他是我們的學長，退伍後一直待在這裡，由最基層作業員一步一步升到廠長職位，對於這位敬業的學長，我不禁肅然起敬！

他叫廠務小姐通知所有幹部到會客室，一一介紹認識，我突然感動得有點鼻酸，從來沒有遇到這麼大的陣仗，為了二位工讀生，他竟這麼大費周章，顯然他對我們非常重視！
我環顧四周，一張張和善的面孔，我知道這會是一次愉快且難忘的工讀！

介紹生產課長時，他端詳我倆一會，指著我說：
「黃耀德同學，你在生產課工讀！」
然後轉頭跟王毅冠說：
「你在技術課！」
當生產課長帶我去現場時，我納悶地問他：
「是怎麼決定我在生產課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廠長看你塊頭大，比較有現場幹部的氣概吧！」他猜測地說。
然後他曖昧地笑道：
「黃同學，宜蘭出美女，到那裡都好啦！」
是喔！看課長的神態，這次工讀除了愉快外，應該還有什麼……，好期待喔！

他帶我到現場，整齊有序的染紗機台一字排開，非常壯觀。
他叫領班過來，簡略介紹後，吩咐說：
「黃同學跟阿香一起工作！」
他帶我到機台邊，跟一位正埋首採樣的女孩說：
「阿香，介紹新夥伴給妳，不要欺負人家喔！」

那女孩抬起頭來跟我打招呼，我不禁愣了幾秒鐘，想不到工作帽底下的面孔是那麼可愛，白晢的頸襯托著吹彈可破的臉頰，讓人真想捏它一把。
「你好，我是黃浮香！」她微笑地說。
「妳好，我是黃耀德！」我趕緊收回我的綺思，也笑著打招呼。
「真巧，我們同姓耶！」
「妳一個人照顧幾台染紗機？」
「八台，不過現在剩七台囉！」
「為什麼？」
「一台讓給你啦！不過不要擔心，我會教你啦！」

她笑著說完，像想起什麼又問我：
「對了，你幾年次的？」
我告訴她後，她很高興地說：
「你比我小一歲，又跟我同姓，叫我阿香姊！」
「不要，我家已有四個姊姊，我不要再認姊姊，我要叫妳阿香！」
「隨你，那我也叫你耀德好了，叫黃同學生疏又彆扭！」
「沒問題！」
哇塞！賺翻了，這次工讀跟這麼可愛的阿香一起，肯定不會無聊，不知毅冠是否同樣好運？

趁著工作空檔，她帶我在整個現場繞了一圈，並一一介紹班員跟我認識，每位作業員都很友善，我也覺得她很興奮，有炫耀的意味！
介紹完工作環境及夥伴後，領班即帶我回廠務室，毅冠早已在那等著。
廠長交代廠務小姐帶我們去考勤辦手續，並要我們先回宿舍休息，明早開始上班。

等一切就緒後，我詢問毅冠：
「你那邊怎麼樣？」
「超讚的！」他非常興奮。
「說來聽聽！」
「我在技術課是作配色、調色的工作，跟我一起的是一位超級大美女，叫陳素月，你知道嗎？今天她教我配色時，我幾乎是心不在焉，我的心思一直隨著她纖細、白皙的手指頭而搖擺，人家說宜蘭好山好水，果真不假，可能是喝好水的關係，我觀察到每個女同仁都細皮嫩肉，真令人心曠神怡！你呢？」
我也欣喜地炫耀：
「跟我一起的阿香才真的是宇宙超級無敵大美女！」
「阿香？叫得那麼親暱？」
「也沒有啦！不過我們相約以名字互稱！」
他興趣盎然：
「怎樣的美法？」
「其實是可愛啦！不過跟你那素月一樣細皮嫩肉，看起來真令人想捏它一把！」
「那今晚我們要好好睡一覺，迎接令人期待的明天！」

早上簡單梳洗後，我們相約到員工餐聽用餐。
餐廳裡幾乎都是住宿的女生，我們進去時，吵雜聲突然停止，大家都把微笑的目光投射過來，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幾乎手足無措！
我們傻傻地站著，不知怎麼做！

一個清脆聲音響起：
「拿盤子盛菜，再拿碗盛豆漿，饅頭要吃幾個拿幾個！」
我抬頭一望，驚訝地說：
「阿香，妳怎麼在這裡？」
「不行喔？我也住宿舍，就是你們男生宿舍旁邊那一棟，A棟啦！」

正要介紹阿香給毅冠認識，轉頭卻發現他跟一位女孩有說有笑，已在餐廳旁一個角落用餐。
「她是誰？」我問阿香。
「她叫陳素月，有個未婚夫在我們課裡當領班！」
有未婚夫？那會不會有問題？我不禁有點擔心！
「妳跟她熟不熟？」我問道。
「不是很熟，不過彼此認識啦！」
「那我們就不過去了，免得尷尬！」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跟阿香確認：
「阿香，妳…有沒有男朋友？」
她瞇著眼，故作神秘：
「給你猜！」
「我猜，有！」
「為什麼？」
「妳這麼漂亮！」
「錯！我現沒有男朋友！」
「那以前有囉？」
她閃著眼眸：
「賓果！好聰明喔！真不愧為大學生！」

然後她疑惑地說：
「幹嘛問這個呢？」
「因為…..我怕挨妳男朋友揍！」我故意逗她。
「不會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不是什麼男朋友，只是小學時兩小無猜，長大後沒聯絡，就散啦！」她眼中有點迷惘！

為了沖淡惆悵氣氛，我故意夾起魯蛋：
「魯蛋宜蘭話怎麼說？」
她終於收歛起惆悵，燦然地笑出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不覺得宜蘭人說蛋、酸、軟等那特殊腔調很好聽嗎？」
「我班上有位宜蘭人，每次外出用餐叫酸辣湯、魯蛋就露餡，老板馬上知道他從宜蘭來！」我笑著說。
「不好嗎？」她反問。
「那裡，宜蘭好山好水，是世外桃源喔！什麼都好…….，不過有一點蠻討厭的！」我故作神秘。
她好奇地問：
「什麼？」
「每次颱風來，都會直撲宜蘭、花蓮，真恐怖！」
「還好，遇水則發囉，你沒看到宜蘭人都水噹噹的嗎？」
「說的也是。」我不禁笑了出來，她還真會掰！
我們聊得非常愉快，我轉頭看毅冠，他也比手畫腳，看來我們都有好的開始囉！

「走，上班去！」吃完早餐，阿香催著我。
正要招呼毅冠一起走，卻已不見人影，想必這傢伙見色忘友，忘了他是與我一道來的，竟然不打招呼就走掉！
我跟在她後面，刷卡入廠。觀察了一下，或許是加工廠，除了少數男性管理幹部外，幾乎有百分九十都是女生，擠在一群女生中刷卡，也是初體驗！

「各位同事早，我們現在開始作早操…..」這是我們建教工廠的特色，早班上工前一定要作早操，這規矩數十年如一日。
作完操，課長簡短訓話並介紹我跟大家認識後，就解散各自和夜班同事交接。

「這一台交給你，在染紗之前，要先查核生產順序及生產資料卡，確定所要染的紗，不要弄錯了，然後是掛紗，按照作業標準掛，像這樣。」她示範給我看。
我仿照她的方法，將紗掛在我專屬操作機台。
「然後到配料室領取所需的染料。」她帶我到配料室，向配料員領取染料。
她將染料倒入槽內，將控制盤上之旋鈕轉為自動操作。
「每十分鐘採樣對色，像這樣。」她仔細地將所有操作程序教我後，就去忙她另外七台機台。

等全部忙完已是半小時以後，我們回到工作桌填寫操作記錄，她貼心地倒了一杯溫開水給我。
「很累吧！」她笑著問我。
「還好，妳一個人忙七台，才累呢！」我看她滿頭大汗，憐惜地說。
她笑著搖頭：
「平常是八台呢，今天少一台，還好啦！倒是你，一定沒有這麼累過吧，先喝杯水，別累著了！」

一槽紗之染色時間約為二小時，這段期間除了採樣外，並沒其他事可做，我找話跟她聊天。
「阿香，妳家住那？」
「我住宜蘭縣員山鄉。」
「不遠嘛，為什麼要住宿舍？」
「我不想待在家裡，被媽管得很煩，而且是輪班，中班下班及夜班上班都蠻可怕的，所以就申請住宿囉！」

「耀德，你家呢？」
「喔，我雖在台北讀書，可是我住在離台北很遠的嘉義。」
「嘉義？好遙遠喔！那兒比宜蘭市熱鬧嗎？」
「我也不知道，宜蘭市我一點也不熟！」
「說的也是，你是第一次來這裡，也無從比較起！」
我突然有個好主意：
「不如妳今晚帶我到宜蘭市見識一下！」
「好啊！」

我們約在車棚見面，她騎著一輛50㏄機車，載我到宜蘭市。
我坐在她後面，她的髮香聞起來好舒服，但飄揚的髮絲卻搔癢著我的鼻孔，我不禁『哈啾』打了個噴嚏。
她馬上停車，關心地問：
「怎麼啦？感冒了？」
「沒！」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她想了一下：
「這樣好了，你抱緊我的腰，就不會冷啦！」
這女孩好單純喔！我恭敬不如從命，環抱著她的腰，享受這意外飛來的豔福！

夜晚的宜蘭市不似台北市冶豔，卻有著如村姑般的純樸，我好奇地東張西望，試圖找出那份區別所在。
奇怪！同樣的百貨公司，同樣的7-11，但內心感受卻迥然不同，在台北慣有的浮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恬靜。
到底是何原因？我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轉頭詢問阿香，迎接我的是她那單純、無邪的眼眸，與毫無戒心的信賴，她傳送給我的是充滿熱忱、雀躍的訊息！
我恍然大悟，是心境改變了！
而讓我改變心境的是她那毫不掩飾的樂觀及純潔！
它不可思議的解放了我禁錮近二十年封閉的心靈，一個初見面的女孩會有這麼大的魔力，實令人匪夷所思！
我也感染了她的快樂，情不自禁牽起她的手，忘了我們才剛認識不久。
她也不以為扞，讓我牽著她的手，宛若一對小情侶！

「阿香，宜蘭市好美喔！」我不禁讚嘆著。
「真的，比起嘉義呢？」
「各有千秋，它們都有質樸之美，但兩者的美不同，很難用言語形容！」
她偏著頭，又問：
「那跟台北比呢？」
「台北像濃妝艷抹的貴婦，宜蘭像不著脂粉的村婦，氣質不同，不過看你欣賞那一類型，沒有絕對的好與壞！」

由於下班後即匆匆忙忙趕往宜蘭市，逛了不久，我已感飢腸轆轆，遂提議找間小吃部止飢。
「我要魯蛋….」糟糕！忘了講宜蘭腔！
老闆笑說：
「小兄弟，你不是宜蘭人喔？」
「不是！」我尷尬地回答，都怪跟阿香在一起太愉快，忘了入鄉隨俗，講幾句宜蘭腔瞞人耳目！
老闆又看了阿香一眼：
「小兄弟，你女朋友好漂亮，真是郎才女貌！」
阿香不好意思地看著我，我不知如何解釋，只好默不作聲，微笑以對。

「小兄弟，看到你倆我非常高興，我招待你們一盤小菜！」
「招待什麼？」
「宜蘭名產-溫泉空心菜，保證你讚不絕口！」
他端出來時，我嚇了一跳：
「好粗的空心菜！」
我像以往將菜管揀在一旁，吃菜葉。
「你吃錯了，是要吃菜管才對！」阿香提醒我。
「可是，它很硬耶！」
「你吃看看，保證顛覆你既有刻板印象！」
「真的？」我夾起菜管，嚼了一下，脆脆的真好吃。
我滿足地吃著溫泉空心菜，心裡讚嘆著，這裡真的是個好地方，什麼都與西部不同，令人驚奇！

「小兄弟，你從那裡來？」老闆非常熱誠。
「台北！」
「喔，好地方，我一直想去，卻苦無時間！」
「我倒是覺得宜蘭比較好！」
「為什麼？」他一臉不肯置信。
「因為台北只是硬體優異，但缺乏人性的熱忱，或許是生活的腳步太快，競爭太激烈，人與人之間變得冷漠，不像宜蘭，有濃濃的人情味！」
「是嗎？那我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囉？」老闆若有所思的說。

阿香看著我：
「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
「可是，我最大的心願是去台北耶！」
「喔？妳沒去過台北？」我訝異地說。
「我一直都在東部，西部對我而言，只是一個書本上的名詞而已，我聽說，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什麼都有，像一些時尚的衣服，也都是西部流行過後才輪到東部，不是嗎？」她一臉羨慕的樣子。
「或許吧，我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俗話說，近廟欺神！」
「什麼意思？」
「就是說，人們總是忽略身旁的美好，而去欽羡那遠離自己的虛無！」
「你不愧為大學生，出口成章！」她一副欽佩的神情。
「好說！好說！」被這麼可愛的女孩稱讚，我竟然忘了謙虛！

「我在西部沒有朋友，所以羨慕歸羨慕，自己一個人也不可能過去！」
「妳現在在台北已經有朋友了啊！」
「誰？」
「我呀！等工讀完，我回台北，妳就可以來找我啦！」
她雀躍地說：
「真的可以嗎？」
「當然，除了台北，我還可以帶妳到西部其他都市玩，尤其我的家鄉嘉義，保證妳賓至如歸！」
「不可黃牛喔！來，打勾勾！」她伸出小指頭。
我勾著她的小指頭：
「絕不會黃牛，妳放心！」

「你學校在台北嗎？」
「是呀！」
「以前我常聽說我們工廠跟台北××大學建教合作，也常見到你們學校學生來工讀，可是都沒分發到我的機台，我好嫉妒那些跟工讀生一起工作的女同事，每次看她們欣喜若狂的神情，我就好羨慕，昨天課長帶你來，我還一直祈禱這一次輪到我，當課長走到我前面時，我雖然假裝努力工作，其實心快跳出來了！」
「那早餐時，妳是故意出現在我身邊囉？」
「被你猜對了，我整晚興奮得睡不著，今早躲在餐廳前，尾隨你進去！」
說到這裡，她臉紅起來：
「你不會笑我吧？」
我忍住笑意，因為我知道這時候絕不能笑，可能會使她惱羞成怒！
「怎麼會？被這麼漂亮的女孩喜歡，是我的榮幸呢！我怎會笑妳？」
「那你也不可向別人說！包括你那在技術課的同學！」
「我發誓不會！」不過這種事，要忍住不跟毅冠炫耀一下可真難喔！

回到宿舍已近午夜，毅冠馬上從床上坐起，一副升堂待審的模樣。
「說，你今晚到那風流了？」
「別說得那麼難聽嘛！只不過找阿香帶我認識一下宜蘭市而已！」
「有好康的事，為什麼不通知我，真是見色忘友！」
「你今天早上才是見色忘友呢！吃完早餐也不叫我，何況只有一輛摩托車，怎麼容得下我們二個大男人？對了，怎麼不叫陳素月帶你出去？」
他有點頹喪地說：
「我也想啊！可是今晚下班時，有個男生來接她，好像是你們課裡的領班，他還瞪我一眼，害我把要說的話又嚥了下去！」
「喔，我聽阿香說過，那是她未婚夫！」
「啊！未婚夫！」他驚呼一聲，隨即哀聲嘆氣：
「我怎麼這麼倒霉啊！」
「不要洩氣，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我安慰了他幾句，把本來要炫耀的話硬吞下，畢竟在此時大談自己的快樂，不但時、地均不合，也太不厚道了！

隔天上班時，或許太興奮了，我竟不小心將染料灑在褲子上，整件褲子花花一片，徹底報銷了！
「怎麼辦？」阿香驚慌地說。
我看著花花綠綠的工作褲，無奈地說：
「只有再買一件工作褲了！」
「都怪我，沒告訴你桶子不能那樣提！」她非常自責。
「那裡，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干妳的事，不過妳要陪我到福利社買一件！」
我行李裡還有一件，明天還沒問題，可是總不能一件穿到底，一定要再買一件替換。

福利社工作褲不多，尺寸也不全，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我的尺寸，只好將就買了一件大一號的。
回宿舍後試穿，差點沒把毅冠笑岔氣，簡直就像穿燈籠般。
我想拿去找阿香幫忙，可是想想又打退堂鼓，我跟她還不是很熟，雖然她對我有好感，但我不知怎麼開口！

我想起昨天早上在餐廳時，好像所有的女生都很友善地微笑以對，如果找個會裁縫的，說不定她會樂意幫忙！
記得報到那天好像看到廠務室佈告欄有張公告，廠內有個裁縫研習班，不如晚上到文康中心碰碰運氣。
我拿著新買的褲子，走進文康中心。
運氣真好，果真有十幾個女生聚在一起學裁縫，看到我，瞬間全部鴉雀無聲，害我有點手足無措！

一位看似指導老師的女孩走過來，看著我手中的褲子，問道：
「有事嗎？」
我支支吾吾：
「我想請人幫忙改褲子！」
她笑笑，轉頭問大家：
「誰有把握？」
沒有人作聲，我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阿珠！妳幫他改，好不好？」她詢問一位長髮飄逸的美少女。
那女孩漲紅著臉，囁嚅地不敢作聲。
「順便驗收一下學習成果，好嗎？」
那女孩咬了一下嘴唇：
「好吧！我試看看！」

褲子交給阿珠後近一星期，都沒見到她拿回來給我。
我也不知到那找她，問阿香，她也不確定，因為廠內有多位叫阿珠的女孩！
我也利用她們裁縫研習班上課時間，在外面偷看幾次，可是都沒再見到阿珠，她好像突然消失了！
可是我沒褲子穿不行啊！阿珠，妳到底在那裡？

不得已，我到女生宿舍找舍媽。
舍媽看到我時很驚訝，她聽我的述說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是你呀！害阿珠哭了好幾天！」
「怎麼回事？」我一方面高興終於找到阿珠了，另方面又訝異於為什麼她會哭了好幾天？

舍媽忍住笑，把事情緣由說給我聽：
「上星期有一天晚上，阿珠拿一件男工作褲來找我，說要我教她如何修改，我問她那是誰的褲子，她三緘其口。我告訴她，要修改褲子要全部拆開重剪裁，等於做一件新的，但先決條件要知道穿這件褲子的人的尺寸才能改，她失望離去了！」
「那到底有沒有改？」我著急地問。
「隔兩天，她拿了一個尺寸來找我，我幫她忙了二個晚上，我想應該改完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黃耀德！」
「耀德啊！我去找她來，要補償人家啊！」

「這是你的褲子！」阿珠交給我時，眼眶還有點紅，可能是熬夜修改！
對於萍水相逢的人這麼熱心，我誠心誠意地道謝：
「謝謝妳！」
「不用客氣，你試看看合不合身？」
我向舍媽借地方試穿，出乎意料竟像量身訂作般合身！
「請問，妳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她有點不好意思：
「我和指導老師偷偷地觀察你一天，老師的判斷果真沒錯，我依她給我的尺寸修改的，不過還是舍媽鼎力相助，才能完成，因我從未改過褲子，以前教的只是縫縫補補，我現才知道裁縫的學問很深囉！」
我有點感動：
「我請妳吃飯好嗎？算我給妳帶來困擾的補償！」
「不用啦！助人為快樂之本啦！」她甩甩長髮，朝我笑一笑，轉身想離去。
我急著攔阻：
「等一下，妳還沒告訴我在那單位？」
「不用啦！有緣我們會再見的！」她輕盈地轉身離去，留下滿頭霧水的我。
有緣會再見？難道她離我很近？

上班時，我問阿香：
「我們課裡有沒叫阿珠的？」
「有啊！不過有二位！」
我把特徵告訴她：
「長髮飄逸，長相甜美，是那一位？」
她想了一下：
「喔，你說的會不會是課務小姐張春珠？」
她突然指著遠處一位正在收報表的女孩：
「是不是她？」

我眼睛一亮，沒錯，正是昨晚拿褲子給我的謎樣女孩-阿珠！
「妳幫我顧一下機台！」我拜託阿香。
「你要做什麼？」她眼中有點陰翳。
「我想謝謝她幫我改褲子！」

「嗨！妳好，阿珠！」
她驚喜地笑開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課裡？」
「因為…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少扯了，工作還習慣嗎？不要又弄髒了褲子，我可不想再改一次？」
「妳怎麼知道我弄髒褲子的事？」
「你的事，全課都知道，包括…」
「包括什麼？」
「妳跟阿香出去玩的事！」
天啊！我這麼引人注目嗎？看來要收歛點！

打完招呼，我回到機台，阿香正忙著採樣，並沒有理我。
我興沖沖地告訴她：
「我找了好幾天，想不到阿珠近在眼前！」
她瞄我一眼，低頭沉思後看著我：
「耀德，你很喜歡阿珠吧？」
「不知道耶！不過她樂於助人的舉動讓我很欣賞！」
「喔！」她沒再接話，提起桶子去配料室領染料。

回到宿舍，意外發現毅冠穿得人模人樣，似乎要外出。
「怎麼啦！今晚有節目囉？穿得這麼漂亮！」
「當然，怎麼可以讓你專美於前！」
他照了一下鏡子：
「不跟你聊了，素月在車棚等我呢！」
「素月？」
「對啦！別懷疑，她跟我說想跟她未婚夫解除婚約，今晚要帶我去認識一下夜晚的宜蘭市！」他高興地說。
我有點擔心：
「可是，你確定她未婚夫不會吃醋？」
「放心，她未婚夫今晚上中班，不會知道的！」
「是嗎？」我還是覺得有點毛毛地，她未婚夫我見過，塊頭很壯，毅冠絕不會是他的對手！

午夜過後，毅冠才回來，還邊走邊吹口哨。
我被吵醒，沒好氣地問他：
「高興也不用這麼囂張吧，小心引起公憤，明天告到廠長，說你妨害安寧！」
他被我一說，稍微收歛一下，我問他：
「今晚盜壘成功啦？」
「不要亂講，我不是那種人，不過今晚我確定她喜歡我！」
「真的？怎麼證明？」
他低聲說：
「今晚我們去看電影，她一直讓我握著手，還有…」
「還有什麼？說大聲點！」說實在的，寢室就我們二人，說話那麼小聲，真不習慣！
「分手時，她還親了我一下！」
什麼？親他一下，果然訂過婚的人較老練，什麼時候阿香，或者是阿珠，也會親我一下，然後說再見？
我一定瘋了，竟被毅冠一句話弄得胡思亂想、睡不著覺！

正掛好紗，阿珠過來告訴我說課長找我。
我趕緊請阿香幫我繼續未完的工作，跟她到課務室。
途中她笑逐顏開地跟我恭喜，我莫名其妙問她什麼事？
「待會你會知道！」她顯得非常神秘。

課長請我到會議室，開門見山地說：
「耀德，我想調你到課務工作！」
「為什麼？」我非常驚訝，我是來工讀的，應該是學實務，而非坐辦公室！
「現公司正推行品質提升活動，我想借重你在校所學，幫課裡籌劃執行細項，你應該沒有問題吧？」
「可是，我沒經驗，恐誤大事！」我非常惶恐。
他微笑：
「那沒問題的，我已找了一位助手給你！」

「春珠，妳過來一下！」他叫阿珠。
阿珠微紅著臉，走過來：
「課長…」
「妳這段期間就充當黃同學的助手，記住，在黃同學工讀結束之前，要把專案做好，知道嗎？」
我情急地說：
「可是我染紗的工作怎麼辦？」
「交還給阿香就可以了！」
我腦海中浮現起阿香可愛的面容及那天她害羞的表白：『課長帶你來，我還一直祈禱這一次輪到我，當課長走到我前面時，我雖然假裝努力工作，其實心快跳出來了！』，如果我就此離她而去，她一定傷心欲絕！
不，我不能這樣做！這樣會傷她的心！

我委婉地向課長表示：
「我們學校規定工讀要求實務，儘量避免做事務工作，我想還是回現場比較妥當！」
「怎麼會，做專案也是實務工作，況且你的工讀成績也是我打的，我會給你高分的！」
「可是工讀報告不能隱瞞的，學校一看就知道！」我盡可能誇大，意圖使他打消念頭！
他想了一下：
「這樣好了，你上班時四小時工作，四小時做專案，這樣就可兼顧啦！」
對課長這樣安排，我不敢再表示什麼，每天有二位美女分別陪伴，再拒絕會被懷疑的！
不過問題來了，阿香是輪班，阿珠是常日班，當二人班別衝突時怎麼辦？
「就阿珠跟著你的班別好了！課務工作我再找人做！」課長最終裁示。

相對於阿珠的欣喜若狂，阿香知道我要兼職做專案，有點不高興。
「那有這麼剝削勞力的，一人做二人工作？耀德，你為什麼不拒絕？」
「我身不由己啊！到時課長工讀成績給我不及格，我就慘了！」
「他敢？」阿香仍氣憤難平！

早班最後一天，阿香約我晚上去宜蘭市。
阿珠也想約我，我找個理由拒絕了，她似乎知道我與阿香有約，幽怨地看我一眼，沒再繼續邀約。
我也不再表示什麼，有些事順其自然比越描越黑好！

阿香穿了一件T恤及短迷妳裙，害我眼睛不知往那裡擺！
要跨上摩托車時，她有點猶豫，看了我一眼，紅著臉問我：
「耀德，你有沒有駕照？」
「有啊！可是放在學校，沒有帶來耶！」
「那…….」她臉更紅了！
「怎麼了？」
她低聲說：
「我這樣會春光外洩啦！」
「我載妳好了，該不會這麼倒霉遇到警察臨檢吧！」

在街上逛了一陣子，腳有點酸，我提議找個地方坐坐。
「耀德，有件事你不可以笑我喔！」
「什麼？」
「人家這麼大了，只聽過咖啡廳，卻沒有機會進去，你能不能帶我進去？」
「可是我也沒進去過，有點怕！」我有點猶豫！
她看著我，滿眼企盼。

不管啦！都已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牽著她的手，像做錯事的小孩般躡手躡腳地進入。
服務生迎上來，幫我們找張位子，點了二杯飲料，我們很緊張地擠在一起。
為舒緩緊張的情緒，我叫她看看別人怎麼做，以便有樣學樣，以免被看出是菜鳥！
不看還好，一看，二人不禁羞紅了臉，雖然燈光不是很暗，可是情人們的大膽程度，遠超乎預期！

我嘗試攬著她的腰，她沒有拒絕。
迷妳裙往上翻，露出雪白大腿，她伸手拉扯裙擺，不慎將全身重量往我身上靠，我有點迷失，更加緊攬著她！
好久好久，我才清醒過來，睜眼看她，她也一臉陶醉的樣子，似乎還沉浸在甜蜜的情境中！
我伸手推她一下，她才彷彿大夢初醒，臉紅得像柿子一般！
溫存了一陣子，我們才依依不捨結帳離去。

回宿舍途中，阿香突然緊抱著我，害我差點摔車。
「怎麼啦？」我趕緊停車，以為發生什麼事！
「你看！」她指著路旁一處隱密的樹叢。
「什麼？」我不知她要我看什麼！
「你同學！」
我聚焦一看，果真是毅冠，他和一個女孩在暗處抱在一起。
是素月，看來她倆進展速度之快遠超預期！

開始上夜班了，我上半夜和阿香一起工作，下半夜則和阿珠一起做專案。
阿珠有點吃醋地說：
「耀德，你們昨晚去那裡？」
我想起昨晚，臉紅起來：
「沒有，我跟阿香去逛街而已！」
「是嗎？我好像有看到你們！」
「在什麼地方？」我有點心虛。
她睨我一眼：
「好像是××咖啡廳前面，不過一下子就不見人影，該不會去幽會了吧？」
「我們只是路過。」
「是嗎？」她帶著懷疑的眼神。
「趕快做專案，不然早上課長問起就糟糕啦！」我趕緊轉移話題，以免穿幫！

阿香下班時在刷卡室等我，我們一起去餐廳吃早餐。
途中她問道：
「你們有說有笑，在做什麼專案？」
「喔！不是在聊天，我們是在討論品質提升專案，每天要將進度跟課長報告。」
她也有點吃醋地說：
「為什麼這麼重要的專案會交給阿珠跟你合作？以前阿珠只是負責報表及庶務工作，這次怎麼會參與這種屬於主管階層的事？」
「我不知道！」
「該不會是她毛遂自薦，想藉機接近你！」她喃喃自語。
我愣住了，好像我即將陷入二個女人的戰爭中，我希望跟妳們和平相處，不希望妳們兩敗俱傷啊！

夜班生活就在這種氣氛下過去了，她倆雖然同班，雖然各有一半時間跟我在一起，但似乎完全沒有交集。
我也不敢單獨約她們任一人出去，白天就窩在宿舍悶頭大睡，她們也不主動邀我，看毅冠每晚跟素月出遊，心中很嫉妒！

有一天我睡醒時毅冠剛下班，照例又打扮整齊要出去。
我叫住他：
「毅冠，你最近好像春風得意，每天不見人影，是跟素月在一起嗎？」
「是呀！她最近都在躲家人呢！她不想待在宿舍，我每晚都在陪她！」
「為什麼？」
「因為她父母逼她結婚！」
「逼她結婚是正常的呀！她已訂婚了！」
「可是她並不愛他呀！」
「那為什麼要訂婚，該不會是遇到你才改變觀念吧？」
「我不知道，不過她說想解除婚約，跟我到天涯海角！」
我嚇了一跳：
「不會吧！你未滿二十耶！而且她還有未婚夫啊！」
「那又怎樣？」
「毅冠，想清楚！我們還是小孩！」
他有點不耐煩：
「不跟你扯了，素月還在等我呢！」轉身像一陣風離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心有千千結，我在說他，但我自己呢？阿香與阿珠，我的處境雖沒他那麼複雜，但萬一她們都認真起來，我也好不到那裡去！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二人不相上下！

與阿香說再見後，我走到課務室，準備與阿珠檢討專案進度。
「耀德，你終於來啦！有好消息告訴你，我忍了好久！」她連珠炮地說了一串話。
「什麼事？為什麼剛上班時不馬上跟我講？」我疑惑地問。
「你跟阿香在一起，我怎麼說？」她嘟起嘴。
「現在可以說了嗎？」
「今天我碰到課長，他說月底全課公休，要到五峰旗瀑布郊遊，課長要我負責分組，我把你分在我這一組！」她高興地說。
「那阿香呢？」
「她跟課裡其他女孩一組！」
「為什麼不跟我們一組？」
她扁扁嘴：
「我就知道你比較在乎她！不過課長已同意，分組名單明早就公佈，誰也改變不了！」

隔天上班時，果見公佈欄貼著郊遊訊息及分組名單。
「為什麼你會分在阿珠那一組？」阿香帶著哭腔。
「我不知道！」我不敢說實話。
「我不管，雖然我們不同組，不過我希望你能跟我們走在一起！」
「好吧！」不忍她傷心，先答應再說。
「耀德，明天換中班，我們今晚不用上班，不如我們再去宜蘭市玩好嗎？好久沒在一起了！」
「好！」
為了讓她更開心一點，我故意逗她：
「我記得那晚在咖啡廳時，妳穿的那套衣服好漂亮喔….」
不等我說完，她馬上高興地接道：
「真的嗎？你喜歡嗎？我晚上再穿給你看！」

等我補完眠，下午六點車棚見到她時，她果真是那令我想入非非的性感打扮。
這次我故意讓她騎，她雖羞紅了臉，仍不願拂我意。
我抱著她的腰，盡情享受那來自少女的體香。
這次沒有再去咖啡廳，我們去看了電影。
電影演些什麼，我想我倆都不知道，因為她一進電影院就靠著我，我們互相依偎著，只在乎彼此，沒心思去理會銀幕上的劇情！

看完電影已晚上十點，原本尚晴空萬里，卻突然下起傾盆大雨。
她摩托車坐墊下只有一件雨衣，不夠二人穿。
我不禁皺眉：
「怎麼辦？」
「這樣好了，摩托車給你騎，雨衣也給你穿，我體型較小，躲在你身後應該不會太濕」她建議。
「就只好這樣子囉！」

可是雨下得實在太猛太急，不旋踵她已遍體皆濕，T恤及短迷妳裙也浸濕了，她直打哆嗦！
我趕快把摩托車停在路旁電線桿下，想把雨衣脫下給她穿，畢竟淋雨的事應由男生承受！
正當我脫雨衣時，突然前方一道強光射過來，我本能地把她一推，也及時往路旁翻滾過去！

是一輛被大雨模糊了視線的計程車，司機緊急煞車，只輕微碰撞到她左大腿，我毫髮未傷，摩托車也完好！
司機馬上將我倆送往醫院檢查，當我發現工廠警衛也出現在醫院時，我才知道我們車禍地點距工廠僅約五百公尺，警衛發現是我們發生車禍，即由一位警衛陪我們到醫院，並通報廠長知悉。

護士手忙腳亂地掀起她的短裙消毒受傷處，我站在旁邊，瞧見她雪白的大腿，不禁臉紅心跳。
護士起先可能以為我是她男朋友，並未強制採取驅離動作，但當看到她滿臉通紅，趕緊將我趕出，等敷藥完才叫我進去。
「痛嗎？」我疼惜地問。
「有一點，不過現在好多了！」
「好在我們閃得快，否則不堪設想！」
「是呀！真想不到會碰到這種事！」
我安慰她：
「今天真是難忘的一天，不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是呀！真是難忘的一天啊！你剛……..」她苦笑。
「我什麼都沒看到！」
「又不是怪你，那麼緊張幹嘛？」她又臉紅了。
我也訕訕地不知如何表示！

她走路尚一拐一拐的，而大雨仍下個不停，眼看夜已深，我只好跟剛付完醫藥費的肇禍司機商量：
「能不能送我們回去？」
司機也很乾脆，他說：
「我不小心把你們弄得如此狼狽，當然有義務送你們返家，上車吧！」
我扶著她坐進計程車，先送她回工廠宿舍，然後到車禍地點，將摩托車騎回車棚。
路經警衛室，所有的警衛大哥都探頭出來，還跟我說：「加油！」
害我窘得恨不得有個地洞可鑽進去，還好大雨滂沱，沒人注意到我的表情！

隔日上班，阿珠告訴我，廠長找。
我知道廠長要說什麼，戰戰兢兢地走進廠長室。
「耀德，你怎麼會捅出這麼大的事？如果學校知道，你會被處分的！」
「廠長，我不是故意的，請你不要報告學校！」
「我如要通知學校，就不會找你來了！」
廠長說完，又語重心長地勸導我：
「耀德，你還年輕，感情之事逢場作戲可以，絕不能當真！」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
「我觀察你們很久了，你應心知肚明，阿珠和阿香都喜歡你，而毅冠亦和素月打得火熱，我也會找毅冠談談！」
「廠長，我…..」
他制止我發言：
「你們只是無聊找伴玩，可是女孩們是否跟你們相同想法？如果她們用了真感情，那注定是個悲劇，我是過來人，不但學歷、家世是問題，你們住西部，對宜蘭人來說，相當遙遠，女方父母也不會同意女兒遠嫁的！」
「我知道，我會謹慎處理，謝謝廠長！」

由於中班下午四點才上班，我睡到十點才起床。
忽然看到毅冠坐在宿舍外花圃邊，好像發呆的樣子。
「毅冠，怎麼沒上班？」
「我今天請假！」他悶悶地說。
「生病啦？」
「沒！」
「那怎麼不上班？會被扣工讀成績的！」
他語氣很衝地說：
「管他什麼成績？我快鬱死了，還考慮成績？」
「怎麼啦？」我不禁擔憂起來，該不會是素月的事吧？

「昨天廠長找我去！」
「廠長跟你說些什麼？」應是是關於他與素月的事吧！
「他跟我說你發生車禍的事，我想事不關己，沒表示意見，豈料他接下來矛頭指向我，說要我離開素月，因為她已有未婚夫！」
「可能她未婚夫有找過廠長吧！」
「我不知道，可是廠長口氣非常嚴厲，他說希望我深思，不要玩火！」
我委婉地說：
「你的確像在玩火！」
他生氣地回答：
「你怎麼可以落井下石？難道你就不是在玩火？」
我一時語塞：
「我沒資格說你，我也是在玩火！」

「耀德，你對這些感情當真嗎？」他看著我的眼。
「我不知道，或許廠長說的對，我只是無聊找伴！」
「可是，我不同，我已陷下去啦！」
我驚訝地說：
「陷下去了？不會吧？素月有婚約的！」
「我知道，可是她願意跟我！」
「你確定？」
「沒錯，她已向家人表明！」
「她家人同意嗎？」
「尚未，可是我們會再接再厲的！」

素月失蹤了！
毅冠也不見人影，大家猜測可能相偕私奔了！
廠長慌了手腳，對於是否向學校通報猶豫不決，如通報，毅冠肯定被處分，不通報，萬一有個差錯，誰都負擔不起。
而素月父母也哭紅了眼，守在工廠不肯離去，她未婚夫雖一臉焦急，卻也柔聲安慰準岳父母，看在我眼裡，對他倒增加些許好感！

廠長最後決定不向學校通報，但通令全廠同仁全力協助追查兩人形蹤。
只一天就找到了，在南方澳魚港被同事發現兩人在海邊徘徊。
據說是位住南方澳附近的同事，帶妻小到魚港玩，偶而發現他倆，好在他倆不認識那位同事，否則說不定又相偕逃離！

素月被家人強制帶回，毅冠則被廠長訓誡了許久後，垂頭喪氣地回到宿舍。
我好奇地想知道緣由，他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是否該跟我表白。
「毅冠，我們是好朋友吧！」我採激將法。
「嗯！」還是不願開口的樣子。
「怎麼回事？」我窮追不捨。
「唉！你怎麼這麼煩啊！」他躲到棉被裡。
我把他抓出來：
「你不告訴我怎麼回事，我不會讓你睡的！」

他無奈地說：
「好吧！既然你不在乎我受到二度傷害的話，我只好說啦！」
他從床上坐起來：
「昨晚我跟素月抱著破釜沈舟的決心，到她家提親！」
「提親？」我驚呼，他有沒發燒啊？才幾歲就要結婚？難道昏了頭？
「是的，與其夜長夢多，不如速戰速決！我們要即時表明，等她和未婚夫之婚事木已成舟，就沒有翻案的餘地了！」
「人家早已訂婚，還翻什麼案？」我有點不以為然。
「你到底要不要聽？」他吼了我一聲。
「聽，聽，請繼續！」

「她父母問我住那裡，我據實告知住雲林，誰知她母親臉色馬上沉了下去，她說我倆家距離要繞半個台灣遠，以後要回娘家的機會可能是零，她不答應！」
「你們怎麼答辯？」
「我和素月齊聲回答，再遠我們也會回家！可是她母親馬上否決我們的說詞，她武斷地認定我們以後不可能回娘家！她說，女兒嫁到雲林，等於她這輩子已失去她了！」
「然後呢？」難道這是造成他們離家出走的主因。
「我們力爭未果，最後她父親說了一句很傷我們心的話！」
「什麼話？」我知道這句話才是關鍵。
「他說，如果她要跟我，就滾出去，永遠不要回家！」
「於是，你們就相偕私奔囉？」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我們只是被那句話弄得很徬徨，暫時離開是非之地，共商對策罷了！」
「那想出來沒有？」
「沒有，就是想不出來才跑到南方澳魚港苦思，誰知馬上被抓回來！」他有點氣憤地說。
「恕我忠言逆耳，其實你想不出來是件好事！」
「你怎麼這樣說？」他瞪我一眼。
「那天，她未婚夫在六神無主之際，尚不忘安慰心焦的準岳父母，我倒是覺得他是素月的不二人選！」我委婉地說。
「看來你站在他們那一方囉？」
「我不站在那一方，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他看起來很生氣，把棉被蒙在頭上，不再理我。

五峰旗瀑布郊遊照常舉行，並不因為技術課發生『私奔』事件而取消，因不同課，不過為防萬一，廠長找我去談：
「耀德，毅冠的事你知道吧！」
「我知道！」
「找你來的原因是你也有可能會有同樣困擾，阿珠和阿香，你要處理好，我不希望再有困擾，如果掩蓋不住，只好向學校報告了，畢竟我也是校友，不能事事隱瞞，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能體會廠長的顧慮。

當天公休，遊覽車共五輛，浩浩蕩蕩地開往五峰旗瀑布。
出發前課長大聲宣佈：
「請各位同仁下車後依排定之組別行動，不要擅自行動！」

我跟阿珠同車，阿香坐在另一車。
阿香有點不高興，她找個機會向我抱怨：
「又是阿珠的主意，她不讓我們同車，真討厭，不過各自活動時，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喔！」
「我….」我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不願意？」
看她一臉幽怨，我只好說：
「我會找機會跟妳在一起的！」

車子很快就抵五峰旗瀑布，大夥一貫下車。
佔同車之便，阿珠一直跟在我旁邊，阿香則一直遙望著我，我不知如何處理這種情況！
抬頭看到素月的未婚夫和課長走在一起，我突然靈機一動，想到甩開阿珠的方法。
「阿珠，我有事問謝領班一下！」素月的未婚夫姓謝。
不待她回答，我快步跟上他們。
「課長，謝領班好！」我打招呼。
「喔！耀德，一塊走吧！」課長高興地說。

抽個空問謝領班：
「素月姊好嗎？」
「還好，吵鬧了一陣子，在大家的開導下，最近好多了！」
「這件事真對不起！」
「這不干你的事！你又沒做什麼事！」
「可是，是我同學引起的！」
「其實，我要感謝你同學，是他讓我警覺到平時我疏忽了素月，如果我夠體貼的話，她也不會三心二意！我一直以為訂了婚就是我的人，卻忘了繼續經營感情！」他感性地說。
「是呀，老謝，不能再漫不經心了，女人是要用心呵護的呀！」課長也笑嘻嘻地說。

我默然，問題並沒有那麼簡單，絕非只是用不用心經營而已！這其中還包括了學歷的比較，毅冠是大學程度，未來說不定可晉升至廠長，前途絕對比領班強！
我沒有說破，畢竟有時並非人人都是如此權謀的，說不定一切只是我的偏激！
而相對於阿香與阿珠，她們是喜歡上我的人或是我的學歷？

我一直閃躲著，盡量不要跟她們任一位單獨在一起，但事情不如所願，在走過一處驚險的溪流時，阿珠叫我：
「耀德，過來一起走啊！」
課長也跟我說：
「你過去吧，不要脫隊！」
我正要走過去時，突被人拉了一下，是阿香！
「耀德，你不是答應跟我一起走嗎？」
我在溪流中進退維谷，一不小心差點摔跤，卻將阿香推倒了！
「啊！」她一聲驚呼，蹲了下來！
所有的人也跟著驚叫！她受傷了，一絲鮮血由她的小腿流出。

課長馬上衝過來，背起阿香，緊急叫人取來遊覽車內的醫藥箱。
「阿珠，過來幫阿香敷一下傷口！」他叫阿珠。
阿珠趕快走過來，在課長面前，她不敢怠慢！
「呼，好痛！」敷藥時，阿香呼痛。
「等一下就好了，忍耐一下！」阿珠安撫著她。
看著二個內心裡針鋒相對的女孩，因緣際會地互相安慰，我感到有趣，卻不敢表示什麼！

「耀德，你看，我最怕的事真的發生了！」課長在休息時找我閒聊。
「我知道！」我苦笑。
「她們都爭著要跟你在一起，才會受傷的！」
「我知道，可是不知如何是好！」我也一籌莫展。
「說真的，你對誰比較有好感？」
「她們各有特色，也對我很好，我都喜歡，可是這絕不是男女之情，我想我對她們應該都是朋友之情罷了！」我深思後，告訴課長我的想法。
「那你更要小心處理，少女情懷總是春，她們可能會下真感情，如果不及早說清楚，將來傷害會更大！」
「我會想辦法跟她們說明白的！」話雖這麼說，卻說得很心虛。

「走，我們看阿香去！」課長拉著我。
阿香看到我時，露出欣喜的笑，可是轉頭看到課長，馬上低下頭。
「阿香，好一點沒？」課長關心地問。
「沒事了！」
「怎麼會摔倒呢？」他明知故問。
阿香躡嚅著不敢回答！

「阿珠，妳過來！」他招呼在不遠處的阿珠。
阿珠有點遲疑，但仍緩緩移步過來。
「耀德，你先離開，我想單獨跟她們溝通一下！」
我在遠處看到他比手畫腳，而二位女孩時而皺眉，時而大笑。
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希望事情有個圓滿結局。
不過看來似乎已有轉機，她倆雖不因此而顯得親暱，但至少表面上已握手言歡，不再緊纏著我。

這件事曝光後，雖然我生活步調一如往常，但每位課裡同仁都用近乎八卦的眼神期待後續發展，也讓我非常尷尬！
廠長也輾轉知道這件旅遊中的插曲，一如所料，馬上召見我，警告我要好自為之。毅冠的事已讓他一個頭二個大，如果我再攪局，真的會逼他向學校反應，而這也是他最不願做的事！
我跟他表示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保證不會惹麻煩，不過有點心虛罷了，因為實在沒把握完滿處理！

專案照常進行，染紗工作也如往常，只是不知要聊些什麼？上班氣氛很僵！
在這詭異氣氛下，不料又殺出一個程咬金！

廠內謠傳我又有新女友，聽說是對方親口證實，也是技術課的女技術員！
素月被家人抓回去後就沒回來上班，聽說是停職留薪，等婚事告一段落再復職。
為了怕毅冠鑽牛角尖，我都會於上班中抽空去技術課看他，跟他聊天，也跟技術課一些女技術員有些交談。
聽阿香轉述，有同仁想追其中一位女技術員，卻遭遇閉門羹，對方斬釘截鐵地說她已有要好男朋友，而那位所謂的要好男朋友竟然是我！

阿香告訴我這件事時，有點生氣，她說：
「耀德，你好花心喔！腳踏三條船不怕滅頂？」
「冤枉啊！我怎麼會憑空冒出個女朋友？別陷我於不義啊！」
她仍生氣地說：
「不是真的，人家怎麼會對號入座？」

我氣急敗壞地跑到技術課，想了解緣由。
問毅冠，他不悅地說：
「想炫耀啊？我已快鬱死了，沒閒情逸緻管這種閒事！」
「可是，聽說是她自行證實！」
「我不知道，別煩我！」他不理我就走開了。
我仔細觀察正埋首工作的女技術員們，卻瞧不出端倪。

隔幾天，廠長又找我。
他展示一張信給我看，是電腦打字的匿名信。
我讀完後，差點暈倒！
上面寫著，我除了與阿香、阿珠交往外，再與技術課一位女技術員交往，而且都對三人有不軌行為，希望廠長稟公處理，否則將投書就讀學校！

我期期艾艾地表示絕無此事，一定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廠長說：
「我理解，不過這表示有人對你不滿，按理說，工讀生應不會跟人有任何瓜葛，我猜可能跟你們與女作業員交往密切，惹人眼紅有關，我想是否要收歛一下，暫避風頭！」廠長分析。
「可是，自從郊遊回來，我就跟阿香及阿珠保持距離了！」
「那會有誰投書害你呢？」廠長蹙緊眉頭。
「我也不知道，或許有一些看不慣的同仁來暗的。」
「好吧，沒這回事就好，我會注意的，不過你也要注意言行！」
「我知道！」到底是誰想陷害我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廠長說得對，我可能在言行上惹起某個人的反感而不自知，確實須明哲保身才行！

毅冠自從發生素月事件後，變得有些怪裡怪氣，在宿舍內，也難得說上幾句話，與在學校時完全兩樣。
每天都陰沈著一張臉，不知在想些什麼？
有一天夜晚下著大雨，他摸黑出去，回來時全身盡濕，草草洗完澡，就上床睡覺。
半夜，我聽到他沉濁的氣息，還發囈語：
「素月…..我不要…」
趕緊起身查看，手摸到他額頭，滾燙異常。
「毅冠，醒醒，你發燒了！」我搖醒他。
「嗯！」他發出不舒服的呻吟。
趕緊聯絡舍監，叫救護車送急診。

我在急診室陪他。
想到他痛苦的呻吟，我問道：
「毅冠，你今晚去那裡？為什麼會淋得全身盡濕？」
他似乎不願啟齒，我注視著他：
「毅冠，我們一直是好朋友，這次來宜蘭似乎一切都變了調，我知道你很在意素月，就像我對阿香她們放不下一樣，可是不管如何，我們還是好朋友，不是嗎？素月與阿香的事，都跟我們彼此無關，你明白嗎？」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我無法理解的情緒，有點閃躲。
我有點心痛：
「難道你要把這筆帳算在我倆頭上？」

「耀德，我的情緒一直沒法回復，對不起！」他終於開口了。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今晚，我想趁著下大雨，素月家人不注意時去找她，當我在她家門口時，我發現她未婚夫的機車停在外頭，我往內一瞧，讓我真的傷透了心，素月非但沒有變得憔悴，還窩在她未婚夫旁邊，一副幸福模樣，和我這陣子為她的頹喪成極大對比，我終於忍不住，衝了進去！」
「啊！」我不禁驚呼。
「他們嚇了一跳，我衝到素月身邊，質問她怎麼可以變心，被她未婚夫拉開，我沒理會，只紅著眼等她說明，結果她說出讓我傷心欲絕的回答！」
「她說什麼？」
「她說，她經過考慮後，發現我們只是一時迷惑，一點婚姻的基礎都沒有，好像在玩家家酒！她怎麼可以這麼說？我已把她當今世的新娘，她怎麼可以如此汙衊我們的愛情？我一時失去理智，不管外面風雨多大，我就直奔而出，幸好一輛計程車發現我的狼狽，停下載我回來！」
看到他的模樣，我難過得也整晚沒睡。
何時他才能走出感情的陰影？

素月辦離職了，由她母親陪同。
她母親一臉欣喜，到處跟人說素月要結婚了，結婚後不再上班，將作全職家庭主婦，還到我們課裡邀請大家參加婚禮，因女婿就是謝領班。
我怕毅冠想不開，跑到技術課找他。
卻找不到人，問其他同事，也沒人知道。
心裡閃過一個不祥念頭，我直奔頂樓。
果然在工廠頂樓發現他坐在牆礅上，看到我時，作勢往下跳！

不想引起全廠轟動，我以言語相勸：
「毅冠，不要玩了！」
說實在的，我們二人在此次工讀所惹出的話題已超過歷屆工讀生的總和，再加上這一樁跳樓自殺的戲碼，絕對會驚動學校！
他紅了眼：
「我像在開玩笑嗎？」
我一邊好言相撫，一邊欺近，趁他不注意，把他抱下。

他猛然揍我一拳，然後蹲在地上哭了出來：
「耀德，為什麼？我住西部有什麼錯？我愛她啊！為什麼她這麼輕易就變心呢？我還記得在南方澳魚港時，她信誓旦旦要跟我到天涯海角，為什麼變得那麼快？」
我無法回答，說真的，我也不是很了解女人，在親情、愛情之間，在空間、距離的考量之下，當事人會怎麼想，我無法參透！
唯一可確定的是，他的初戀已結束了！

送他到技術課時，碰到另一位女孩，她也是技術課技術員，叫賴麗蓉。
她是素月的好朋友，二人工作性質相同，常互相支援，在素月留職停薪期間，暫兼她的工作，也接下原素月教導毅冠的任務。
看到我臉上瘀傷及毅冠紅腫的雙眼，聰明的她心裡已有譜。
「怎麼啦？」
「沒事，我找他聊聊天！」我心虛地應答。
「其實…」她欲言又止。
「嗯？」毅冠眼中閃過一絲惆悵。
「她大可不用如此大張旗鼓，這樣很傷人啊！」

她看著我們，抿了抿嘴，似乎鼓起很大勇氣，說：
「不然，明天是假日，我帶你們出去散散心，把心中的鬱卒通通丟掉！」
「好啊！」我一口答應，這似乎是把毅冠抽離情緒的最好方法！

我叫了無線計程車，問麗蓉：
「我們去那？」
她想了一下：
「你們去過冬山河嗎？」
「沒有！」
「那去冬山河好了，我們可玩水！我有數位相機，可幫你們拍照！」

到冬山河，我們脫下鞋子，捲起褲管，將所有思緒浸入冰冷的水中。
麗蓉很高興地一直找毅冠拍照，他的情緒漸漸高昂起來。
我突然想起阿香，自從郊遊回來，為了避嫌，都沒找她出來玩了，不知她現在做什麼？
如果能有她陪伴在身邊，今天一定更有趣！可是，阿珠會不會吃醋？這三角關係會不會變得更複雜？
越想越煩，我有點意興闌珊地坐在一旁，無意識地打水！
遠遠望過去，突然發現麗蓉和毅冠高興地打水仗，麗蓉似乎很喜歡毅冠！
我忽然覺得像電燈泡！

這時我好想念阿香，如果沒有阿珠出現，我這段日子一定沒有這麼多的是是非非，我也不會為了避嫌而變成孤家寡人。
當電燈泡的滋味真不好受，我突然想逃離！

我打手機給阿香，手機響了好久，她才接，我想是我的顯示號碼讓她掙扎太久吧！
「喂！」還是熟悉的聲音。
「阿香，是我，耀德！」
「我知道！」
「妳在那裡？」
「我在家！」
「員山鄉？」
「是呀！放假沒地方去，回家看看家人，你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
「我和毅冠在冬山河玩水！」
「只有你們二個？」
「不是，毅冠有麗蓉陪著，我落單！」

「麗蓉？」她似乎一時想不起麗蓉是誰！
「就是以前跟素月一起在技術課工作的賴麗蓉啊！」
「喔，我記起來了，也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只是有點內向，她跟毅冠在一起呀？那毅冠現心情好多了嗎？」
「好像好多了，他們現在打水仗，打得好開心，打得讓人好生嫉妒！」我有些賭氣地說。

她有點遲疑：
「耀德，你好像有點不開心？」
「我好像電燈泡，夾在他們兩人世界裡，怎會開心？」
「你…還好吧？」
「不怎麼好，心情很低落！」
「你等等….」
我聽到她跟她母親的對話：
「媽，我想出去一下！」
「剛回來不久，要去那？」
「有位朋友急事找我，我必須出去一下，晚上是否回家吃飯，我會打電話的！」
「好，你在親水公園入口處等我，我很快就到！」她跟我交代後就掛了電話。

我低聲跟毅冠說阿香要來找我，他表示理解，要我不要顧慮他倆，所以我就先行告退，到入口處等阿香。
約一小時左右，我看到阿香騎一輛摩托車過來，不是她在工廠車棚那輛。
我好奇地問：
「這是誰的摩托車？」
「我想如果沒交通工具，我們那裡也去不了，好在我有個同學就住在五結鄉，離這裡不遠，我先到她家借摩托車。」
她遞給我一頂安全帽：
「你載我！」
「去那？」我看她仍是那一套T恤及短迷妳裙，的確不適合騎車。
她看我盯著她看，臉全紅了：
「看什麼？」
「妳很喜歡這套衣服喔？」
「是你說你喜歡看我穿這套衣服，人家故意穿給你看，還取笑人家！」她搥我一下。

我們騎車在附近逛了一圈，沒什麼好玩的，而且她坐在後座，吸引了不少獵豔的眼光，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們把車還了，乾脆搭客運或坐計程車好了，妳看有一群蒼蠅追著我們跑，真討厭！」
「蒼蠅？」她疑惑地問，然後會意到我指的是什麼，又搥了我好幾下。

「這附近有什麼名勝？」我問她。
「不然我們搭車去蘇澳，那邊有全國獨有的冷泉，我們去泡泡。」她提議。
「好呀！」

我們買了門票，因沒帶泳衣，僅脫下鞋襪，將腳泡在冷泉裡。
泉水很清澈、無味，腳心的冰涼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由於是假日，人很多，有一群小孩子互相潑水，我們也被濺濕了，宛如那晚看電影後被淋成落湯雞的情景，我猛然想起那次轟動全廠的車禍，她受傷的左大腿！
不知有沒留下疤痕？我問她：
「那次車禍有沒留下疤痕？」
「有，不過淡淡的很輕微！」
「真對不起！」
「又不是你弄的，不過我覺得蠻不錯的，可以留住我倆共同的回憶，又很隱密，不影響外觀！」她笑著說。

突然間，我很想瞧瞧那愛的標記。
「阿香？」我輕聲地說。
「嗯？」
「我能不能….」
「什麼？」
「我能不能看看我倆共同的回憶？」
「你找死啊？」她羞紅了臉。
「好不好啦？是我們共同的回憶，我都不知道什麼樣子，怎麼回憶？」我撒賴地說。
「只看一下，不能摸喔！」她咬了下唇。

我們躲到更衣室去，她緩緩掀起短裙，露出雪白大腿。
我看到她穿一件卡通圖案的三角內褲，不禁笑了出來。
她瞪我一眼，馬上將裙子拉下，不給我看。
「我還沒看到！」我抗議。
「那你不准笑！」
「好…」
我終於在她大腿外側看到二點小疤痕，顏色很淡，不仔細看的話無法察覺。

忍不住用手撫摸了一下，她震了一下，扯下我的手，拉下裙子往外跑！
「你不老實！」她嬌嗔。
「妳生氣啦？」
「沒有，我沒辦法對你生氣！」她無奈地說。

天色漸暗，她徵詢我的意見：
「到我家吃晚餐好嗎？」
「好嗎？」我有點遲疑。
「沒問題的，我父母很和善的！」
「好吧！」
她打電話回家：
「媽，我帶一個朋友回家吃晚飯，…………，好，等會見！」

這是我第一次到她家，典型的農家，父母務農，阿香是長女，有一個讀國中的弟弟。
「耀德，多吃些菜！」她母親殷勤地幫我夾菜，好像已認定我是乘龍快婿。
「耀德，你還在念書啊！幾年級啦？」她父親則一直問我的來歷，好像在身家調查。
我嘴裡塞滿菜餚，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不知該吃菜，還是該說話。
她弟弟一直沒開口，但一說話就差點讓大家跌倒。
「姊夫！你們學校好好喔，我大學一定要考上你們學校！」
「你叫什麼？」阿香瞪他一眼。
「姊夫啊！」他無辜地說。
「再叫，我以後就不理你了！」她惡狠狠地凶他。
「媽，姊欺負我！」他開始告狀。
「好了，別鬧了，耀德，他們姊弟打鬧慣了，你不要見怪呀！」
「不會的，伯母，其實我在家也是老么，我也常跟姊姊們打鬧的！」

「你家有幾個小孩？」她母親問。
「三個，我上面有二個姊姊。」
「你家在那？」
「嘉義。」
「嘉義是靠海邊嗎？」
「是的，可是我家不捕魚，我家也是務農，和您們一樣！」
「喔，那太好了，我們阿香會很習慣的！」

阿香漲紅了臉：
「媽，妳胡說些什麼？」
我趕快叉開話題：
「伯母，你們不反對阿香到西部去？」我想起素月父母拒絕毅冠的理由。
「怎麼會？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啊！你不用擔心啦！」她好像誤會什麼！
「媽，妳再繞著這話題，我就要回工廠了！」
我看看錶，時間已晚，明早還要上班，我趕緊告辭。
「耀德，我跟你回工廠宿舍！」她提起行李，追了出來。

我們搭客運回工廠，她吁了一口氣：
「我媽亂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笑笑沒回答，說真的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說什麼都不對！
看我沒回答，她有點落寞，我不忍心，把手攬著她的腰，她又震了一下，將頭靠在我肩膀上，直到下車。

毅冠還沒回來，不知今天和麗蓉玩得盡興否？
我躺在床上無法入眠，今晚答應阿香拜訪她家，到底對不對？讓她父母有個期待，萬一到最後發現是個夢，情何以堪？
我好像將自己陷入泥沼中，卻又有點甘之如飴，這是怎樣的心態？

輾轉反側，腦海裡一團亂，朦朧間，毅冠開門進來。
我藉由窗外的路燈餘光，看了一下錶，是凌晨一點。
不曉得要跟他談些什麼？沒有跟他打招呼，我翻身假裝睡熟。

鬧鐘響時，我正迷迷糊糊地跟周公打交道，隨手按掉，又墜入夢鄉。
夢中，阿香欣喜地告訴我，她父母已答應我的求婚！
我們手牽手，興高采烈地回到嘉義的家，卻見家裡亂糟糟，正莫名其妙之際，父親出現在我們面前。
他看起來很生氣，對我大聲咆哮：
「你這不肖子！大學還沒畢業就想結婚，簡直氣死我了！」

阿香嚇得躲在我懷裡直打哆嗦，我怯生生地把她介紹給父親：
「爸，她是阿香！」
「妳怎麼這麼不要臉？纏著我們耀德？他還未滿二十歲，妳幾歲？」
「伯父，我二十一歲！」
「年齡比我們耀德大，一定是妳誘拐我們耀德，我不會同意他跟妳結婚的！」
「爸！」
我正想據理力爭，阿香已哭著跑出去。
「阿香….」我邊追邊喊。

突然臉頰被輕拍了一下：
「耀德，你做惡夢啦？」
睜開眼一看，毅冠燦爛的笑臉浮現在眼前，原來是夢，好險！
我怎會做這種夢？難道我內心深處也認為我們愛情之路多舛？

等等，好像還有什麼不對勁？
喔！我想到了！是毅冠的笑臉，與昨天之前完全不同，現在的他一臉春風！
「毅冠，你們昨晚玩得很快樂吧！」
「當然！」他眉開眼笑。
「說來分享一下吧！」
「不告訴你…..，時候不早了，準備上班吧！」
我滿心好奇，但他如此神秘，我也無可奈何，不過看他能遠離素月陰影，也替他高興！

上班時阿香問我：
「你專案做完了嗎？」
「還剩一點點。」我知道她不願我再與阿珠有任何接觸，但課長交辦的事不可虎頭蛇尾，更何況工讀成績也握在課長手中！
「要做到什麼時候？」她緊蹙著眉頭。
「可能要到工讀結束那天吧！」
「真的？」她露出失望的神情。

這時阿珠走過來，阿香馬上低頭裝作在採樣，不想跟她面對面。
「耀德，課長找你！」
「什麼事？」我問她。
「不知道耶！不過廠長也在！」
「廠長也在，會是什麼事呢？」我納悶地想。

走進課務室，課長馬上站起來：
「耀德，廠長在會議室等你！」
「廠長，有事嗎？」我戰戰兢兢地問。
「下星期二學校實習輔導室張主任要來了解你們這段期間的工讀心得，我知道你這段期間兼做品質提升專案，這可是一件很好的成果，值得提出跟張主任報告一下！」
他頓了一下：
「我剛已先了解，你的專案做得還不錯，不過還需要補強一下，另外必須以POWER-POINT 製作簡報，我跟課長商量後，決定這段期間你與阿珠專心準備專案報告事宜，直到下星期二報告完為止！你有問題嗎？」
「沒！」我心頭暗驚，阿香又會吃醋囉！她剛還問我專案做完了嗎？現在若知要整天與阿珠在一起，她一定會很生氣，但不答應行嗎？我不敢反對！
果然阿香很生氣，但氣歸氣，亦莫可奈何！

我此時才知道阿珠深藏不露，她電腦功力不亞於我，製作POWER-POINT簡報輕而易舉，反倒是我在構圖、排列及輸入比她死板，最後我只負責提供素材，委由她全權製作簡報。

由於時間緊迫，又求好心切，我倆每晚都加班，好在二人都住宿舍，再晚也沒人干涉。
星期六晚上約八點，簡報終於告一段落，我們晚餐尚未吃，我體恤阿珠的辛勞，約她共進晚餐，她高興地說好。
說句良心話，她這段日子的辛苦都是為了我，請吃一頓飯也是理所當然。

我們騎阿珠的摩托車到宜蘭市，找了一家牛排店。
點完餐後，我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問她為什麼對電腦操作如此內行？
她嘆了口氣：
「其實我曾在台北待過，我是××大學肄業！」
我好驚訝，腦海中閃過『臥虎藏龍』這句成語，難怪課長會把這麼重要的專案交給她合作，不僅阿香想不透，如果不是她自己提起，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妳為什麼不繼續學業呢？」
「因為…..」她似有難言之隱。
「不能說？」
「也不是不能說，是我本身的問題！」她苦笑。
「什麼原因？」我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為….我得了憂鬱症！」
「憂鬱症？」
「是的，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會得這種病，我到台北不久，住在宿舍裡，剛開始還好，或許是無法融入同學的圈子裡，我獨來獨往，有一天覺得非常沮喪，感覺很灰色，有輕生念頭，人一下子消瘦許多，還好我母親發現不對勁，帶我回宜蘭治療，學校暫時休學了，後來我覺得這樣消沉也不是辦法，不顧父母反對，我到工廠上班了！」
「那現在好了嗎？」
「好多了，課長知道我的情況，對我很好，人際關係也改善多了，我想不久我就可以痊癒回到校園啦！」
「真的？」我也為她感到高興。
「回學校後，你會找我嗎？」
「當然，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嘛！」
「我希望…我們不止是好朋友！」她有點苦澀，有點艱難地說。
我沒勇氣拒絕，當我知道她曾罹患憂鬱症後，我只能迭聲地說好！

簡報效果超乎預期，不但實習輔導室張主任滿意，廠長更把它推薦給總公司人事單位，作為訓練教材。
為了使簡報內容實務化，廠長安排廠內領班級以上主管在職教育，我理所當然為講師，阿珠則為助教，全廠掀起一陣『品質提升活動』熱潮！
我和阿珠忙於授課，二人關係愈形親密，也少再回現場與阿香一起染紗。

有一天下班時，阿香在警衛室等我。
「耀德，我能否跟你談談？」
「喔！好呀！」
「你到車棚等我，我們騎車出去！」她說完轉身就跑，我來不及回應。

我知道一定有事，不敢怠慢，匆忙換下工作服即趕往車棚。
她已在車棚等候，看到我，只簡單說了句：
「上車！」
看她一臉肅穆，我不敢吭聲，任由她騎車狂飆！
終於她在我們那次去的咖啡廳門口停車，她下車後直接衝進去，我只好跟了進去！

我們坐在上次坐的位子上，有點擠，她臉紅紅的。
「耀德，我們已很久沒說話了！」她幽幽地說。
「我忙專案的事，對不起！」我低聲道歉，我知道這時候只能道歉，說什麼理由都會惹她更大不滿！
「都是阿珠一直霸佔著你！」她恨恨地說。
「沒有啦！她是幫助我，是我的助手！」我極力辯解。
「她很有心機的，我知道！」她確定地說。
「她人不錯，而且她…..」我住口了，將她有憂鬱症告訴阿香，妥當嗎？
「她怎麼樣？把你迷惑得一直幫她說話！」她氣得哭了出來。

我一時不知所措，偷眼看服務生，他沒反應，可能早已習慣這種情侶間的戲碼！
「不要哭嘛！」我輕拍她背。
她不理會我，仍然哭泣不已，不得已，我把手攬著她的腰，試圖讓她恢復平靜。
她猛然抬頭轉身，抱緊我：
「你不要不理我嘛！」
我不知該怎麼做，只能緊緊抱著她，但願我能不傷她們任何一位的心！我在心裡默默禱告著。

「我沒有不理你啊！最近比較忙，專心準備專案及被委派講課，沒法再到現場，可是我的心一直在妳那裡！」為安她的心，我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些。
「真的？你沒騙我！」她終於破涕為笑。
「騙妳的是烏龜！」我再度給她信心。
「耀德，你真好，我相信你！」她吁了一口氣，心情似乎已好轉，整個軀體都靠在我身上。
我也鬆了一口氣，只是心情卻有點沉重，真恨自己這種鄉愿的個性，她們二人我都安撫，到時該怎麼辦？

隔日，我戰戰兢兢地找課長商量：
「課長，專案已告一段落，我想是否可以回復已往染紗的工作？」
「你工讀還多久？」
「還剩半個多月！」
「染紗工作只是過程，並非必要，我想你剩下時間就留在我身邊，我還有專案要你幫忙！」
我大驚失色：
「課長，我不想再做專案！」
「為什麼？你能力這麼強！如果擔心沒人手的話，我叫阿珠一直跟你！」他有點不解，依常理推斷，絕對沒有人願意輪班，我可能是第一個！
「我喜歡在現場工作！」我堅決表示。
他看我許久，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了解了！你就恢復以往的工作好了，不過…..」
他語重心長地拍拍我的肩膀：
「你好自為之，要懂得收放喔！」

日子又恢復以往的節奏，我與她倆都保持良好關係，她們似乎也想維持現狀，誰也不願破壞這表面的和諧。
只是我知道其中暗潮洶湧，總有一天要面對面，我必須在衝突未造成之前，想辦法化解！

有一天開始染紗後，我裝作無意提及：
「阿香，報紙上說罹患憂鬱症很可憐耶！」
「憂鬱症？是不是會自殺的症狀？」
「其實它應叫躁鬱症，有時情緒很高昂，有時很沮喪，沒法控制自己，有些人沒經過適當治療，就走上自殺之路了！」
「真可怕！」
「如果妳朋友得到憂鬱症，妳會怎麼做？」
「我想我會包容他，陪她度過難關！」

「妳知道嗎？我們有位同事以前得過憂鬱症，現在仍在治療嗎？」我切入主題。
「誰？」她蹙眉追問。
「就是阿珠啊！」
「阿珠？怎麼可能？我看她蠻樂觀的！」
「那是經過治療，且受肯定才能有此成效，其實她曾上過大學，因憂鬱症才休學到工廠來的！」
「她讀過大學？」她很驚訝。
「嗯！」
「難怪她一進工廠，就到課務，跟我們在現場操作不同待遇，本以為她是靠關係進來的，原來是課長體恤她的狀況特別安排的！」她恍然大悟。
「我不敢拒絕她的好意是因為我怕她憂鬱症發作，妳知道嗎？」
「我知道，我不會再怪你的！」
「阿香，我們共同給她信心，嘗試跟她做朋友，好嗎？」
「好！」她算是蠻善良的，聽我如此說，堅定地點頭答應！

我慫恿阿香參加裁縫研習班，以便和阿珠有初步互動。
隔晚裁縫研習班有課，我躲在暗處觀察計劃是否順遂。
裁縫研習班的老師還是上次見到的那位女孩，她熱心地介紹阿香跟大家認識，我仔細觀察其他成員，幾乎都是上常日班，如廠務、課務小姐或是技術課女技術員，輪班的只有阿香。
意外發現跟毅冠在一起的賴麗蓉也在其中。

我也發現老師不知是故意或無心，竟然將阿香分配在阿珠那一組。
這樣也好，省得再想辦法將她們拉在一塊，至今我仍懷疑老師是故意的，因為她倆爭寵的風聲早傳遍全廠，當然我是緋聞男主角！
我看到阿珠不自然地向阿香點頭致意，阿香起先也有點尷尬，但畢竟心地善良，尤其知道阿珠狀況後，她主動找機會跟阿珠聊天，沒多久，二人就有說有笑。
我鬆了一口氣，希望她們能盡釋前嫌，握手言和！

隔日上班時，我向阿香打聽。
「沒問題的！我們昨晚已深談過，她把內心的想法跟我剖析，我想她是孤獨怕了，好不容易有你這個好朋友，就像大海中抓到浮木，當然緊握不放，不過我想她應該不會再如此執著，因為我讓她了解，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敞開心胸，都可成好朋友！」
我內心暗笑，道理人人會說，如果不是我透露阿珠情況，她還是很嫉妒、很恨她吧！
不過事情總算有轉機，我也衷心地跟她說謝謝！

在裁縫研習班發現麗蓉後，我才想起自冬山河之遊後，除了那晚毅冠喜孜孜的臉色外，到底他們進展如何？這陣子我一直忙於處理本身事情，卻忘了去關懷好朋友！
今晚見到毅冠時一定要問個清楚！
晚上十點、十一點….，還是不見他的人影。
快睡著時，他躡手躡腳地回來了。
我不再裝睡，翻身問他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沒料到我會突然出聲，似乎嚇了一大跳！

「嚇人啊！」他回我一句。
「說，這麼晚，到那裡去了？」我質問。
他正要開口，口袋裡的手機響起！
「喂！蓉，嗯，我剛回到宿舍，…嗯，晚安！」一副幸福的陶醉模樣。
不用他開口，我已知道他倆目前的狀況。
「睡吧！」我不想再追問了，還是睡我的大頭覺比聽他炫耀好！

「嗨！你不是要問我到那裡去了嗎？怎麼要睡啦？」可恨這小子，竟不讓我睡覺！
「聽你電話講得那麼甜蜜，還蓉呀蓉呀的，還需要問嗎？」我沒好氣地回答。
「你吃醋啦？」他嘻皮笑臉地。
「吃什麼醋？又不是沒女孩喜歡我！」
「我知道你英俊瀟洒！可是你陷入二個女人的戰爭中，小心無法全身而退喔！那像我，只取一瓢飲，輕鬆又自在！」他仍不忘消遣我。
真是氣得癢癢地，不過他說的也是實話，我身陷泥沼不知能否抽腿，比起他來，煩惱多了，不過不能讓他一直逞口舌之利，我反將他一軍：
「當初誰哭哭啼啼要跳樓的啊！」
「你盡量消遣好了，我現心情很愉快，不會跟你計較的！」他不以為意，仍執意要與我分享他的喜悅！

我無奈坐起身子，他欣喜地說：
「今晚我到麗蓉家，她父母非常高興，並沒有因為我住在西部而拒絕我們交往！」
「是嗎？你去求婚啦？」我差點暈倒，他有病呀？未滿二十歲，為什麼一直想結婚？
「你才有病，我有說要結婚嗎？」他瞪我一眼。
「那你到她家，不是求婚啊？」
「我們只是先徵求她父母同意，以免重蹈素月的覆轍，我怕萬一兩情相悅後，再硬被她父母活活拆開，那我們可能沒法承受打擊！」
「我了解了！」看來吃一次虧，學一次乖，毅冠在感情處理上已比較成熟了。

「耀德，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原諒我！」他突正色道。
「什麼事？」我丈二和尚。
「記得有人投書給廠長，說你腳踏三條船的事嗎？」
「是呀，不知得罪了誰？」我想起這件事就很氣憤。
「其實….」他欲言又止。
「難道是你？」我不敢置信。
「我當初是嫉妒你的豔遇，一時鬼迷心竅，不過看到你一直對我這麼信任，這麼好，我就很慚愧，只是不知如何表達歉意！」
「為什麼突然要告訴我？」
「這陣子跟麗蓉在一起，有一次聊天時，我提及此事，她勸我要向你陪罪，她說，與其一輩子愧疚，倒不如說清楚，會比較輕鬆，她還說，你待人很好，一定會原諒我的！」他滿臉愧疚。
「我不會怪你的，事情過去就算了！」我安慰他，看來麗蓉真是好女孩，能交到這種女朋友，我也為他感到高興！

早上醒來，發現毅冠早已起床，可能尚在回味昨晚的柔情蜜意，他坐在書桌前傻笑。
「傻啦？」我用手在他面前揮揮。
他不好意思地笑說：
「沒有，只是心情突然覺得很輕鬆，麗蓉說得對，與其一輩子愧疚，倒不如說清楚，會比較輕鬆，果真覺得心頭的石頭不見了，感覺真好！」
「她是個懂事的好女孩！」我不禁讚嘆著。
「是呀！雖然不像素月讓我驚豔，但她就像一瓶好酒，越陳越香，相處越久，越覺其深藏的內涵！」

「你知道她也是裁縫研習班的學員嗎？」
「真的？她怎麼沒跟我提起？」他很訝異。
「是我那天無意中發現的！」
「無意中？」他一臉疑惑。
我告訴他促成阿香與阿珠和好的計劃，並告訴他，她們已握手言歡。
他沉思片刻：
「我看事情沒這麼簡單就解決，這樣好了，既然麗蓉跟她們同屬裁縫研習班，我拜託她居中協助，算是補償我欠你的債！」
「你欠我什麼？」我疑惑地問。
「誣詆腳踏三條船的債啊！」

下班回到宿舍，毅冠興高采烈地告訴我：
「好消息！要不要聽？」
「什麼？」我也莫名感染了他的喜悅。
「我答應幫你的事！」他故作神秘。
「別賣關子，趕快說啊！」
「就是….，我們想到幫她們和好的方法了！」

「是這樣子的，裁縫研習班的老師是總機小姐，我們今天去找她，她說那天你帶阿香去時，她已心裡有數，她就是想化解她們的心結，才故意安排她們同組，所以聽說我們想請她幫忙，她二話不說就答應！」
「喔，原來…」我想起報到當天在電話中聽到那悅耳的聲音，原來是她，果然如當時所料，也是一個漂亮又體貼的可人兒。
「她的計劃是在這星期日舉辦廠裁縫比賽，各課派二名代表組隊參加。」
「可是你怎能確定她們會同一組？」我不抱希望。
「你忘了生產課只有她們二人參加裁縫研習班，不是她們會有誰？」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真是高招啊！

隔日廠內貼出裁縫比賽的公告，是由裁縫研習班主辦，廠務室協辦。
廠長在上面簽示要求各課、組一定要推出一組參加，我想總機小姐一定有向廠長遊說。
比賽方式是各課在星期三之前要提出參賽者名單，並自行研討設計款式，於星期日比賽當日當場裁剪縫製。

果如預期，課長指定由她倆負責，阿香暫調常日班，與阿珠腦力激盪，期能為課爭光。
她們二人埋首在會議室設計，課長交代任何人不可打擾！
麗蓉也跟另一位同事一組，大家似乎都卯足了勁，想爭取最高榮譽。這也讓我大開眼界，本以為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比賽，可是大夥的參與熱心度超乎想像，東部人果真較西部人少了些勢利！

比賽結果出爐，生產課得第一名，技術課得第三名。
課長樂得合不攏嘴，當場決定舉辦慶功宴，由常日班同仁參加。
其實生產課常日班同仁並不多，只有課長、課主辦及阿珠三人。其他的人，包括領班在內都是輪班，但由於阿香是當事人之一，而我則是她的搭擋，我倆也在慶功名單之列。
課長也邀請總機小姐參加，由於她是裁縫研習班老師，會有此好成績，她也居功厥偉。因此總共有六人參加慶功宴。

我們在一家火烤兩吃的店舉辦慶功宴，課長笑瞇瞇地說：
「老師，妳看我們課裡二位美女實在很有天份，短短幾天就能設計出那麼帥氣、新潮的款式，真是自豪啊！」
「其實是默契啦！我覺得這次她們獲勝的最大因素是默契！」老師意味深長地說。
「默契？跟默契有關係嗎？應該是手藝吧！」課長納悶地問。
「不只是手藝，這次參加者手藝都不錯，不過她們設計出來的款式都欠缺靈魂，就像你在路邊攤看到的成衣，激不起你的購買慾，主要是她們不知為誰而設計，沒有對象可量身訂作，當然無法蘊育出有靈魂的作品！」
老師分析後，轉頭問阿珠：
「阿珠，我說得對不對？」
阿珠微頷首，老師又問阿香：
「阿香，妳認為呢？」
「我同意老師的說法，因為我們有共同努力的目標，才能脫穎而出！」

課長滿頭霧水，他不解地說：
「不是以款式評分嗎？誰要穿或合不合身不重要吧？也沒人真正要把作品送給誰穿呀！」
「這就是癥結點所在，我再打個比方，如果你要買西裝，到西裝店量身訂作和到百貨公司專櫃買現成的，那種穿起來較舒服？較筆挺？」老師再拋出問題。
「當然是西裝店量身訂作！」課長答。
「這就對了，同樣的布料，同樣的製作過程，量身訂作的看起來就是與眾不同！」
「那麼，妳們為誰量身訂作？」課長疑惑地問。

老師由提袋拿出那件得獎的衣服，是件男夾克。
「耀德，麻煩你當模特兒穿看看！」她眨眼微笑。
只見她倆臉色迅速染上一片紅霞，我心裡有數，接過夾克穿上。
哇！非常合身且帥氣，我想這是以我的尺寸量身訂作沒錯！
「怎麼樣？」她微笑問課長。
課長瞠目結舌：
「這……」

或許阿珠跟課長較熟，她清清喉嚨：
「課長，沒錯，我們的確是以耀德的尺寸量身訂作，我們很感謝課長給我倆合作的機會，在短短幾天的朝夕相處，我們終於勇敢地面對自己內心的聲音，愛情是短暫的，可是友情卻是永遠的，我們都喜歡耀德，但橫亙在眼前的，絕不是短期可克服的，耀德年輕且還在念書，不可能就此被感情綁住，對於不可預知的事爭得死去活來，實在太傻了！」
「妳們…..」我愣住了，她這麼直接的表白，讓我一時無法應變。

「耀德，難道你不認同我的話？你喜歡我們，可是那是不是愛，我想你也不能確定，不是嗎？」
她握著阿香的手：
「阿香姊，妳說對不對？」
「是呀！耀德，我也認真思考過，我真的喜歡你，但未來會如何誰知道？我們不可能就此綁住你，愛你就是要為你著想，不管將來如何，我想我都會有心理準備的。」阿香也感性表白。

她們互望一眼，還是阿珠較勇於表達：
「所以囉！我們決定在你工讀回校之前，共同製作一件愛心夾克，當作是我們送給你的紀念，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件夾克時突然豁然開朗，就算你決定的對象不是我們，我們都會給予最誠摯的祝福的！」
接過老師遞過來的夾克，我不禁淚流滿面，她們真的和好了，我卻開心不起來！真怪！這不是我期盼的結果嗎？我怎麼會有想哭的感覺？
課長理解地拍拍我的肩膀，我不爭氣地收不住淚腺，一切盡在不言中。

慶功宴完回到宿舍，毅冠看我眼眶紅紅的，問我發生什麼事？
我把今晚的情形告訴他，他很感動，想不到她們會把愛昇華到這種境界，他感慨地說：
「記得以前看過報導，有研究生因愛而殺害情敵而轟動社會，可見情關難過，在感情上要有高的智商不容易啊！想不到她們的感情智商如此高，我們都自嘆不如啊！」
「對呀！我現在更喜歡她們了！毅冠，是否東部的女孩比較單純、理性？我真的好難過啊！我好像辜負了她倆！」我痛苦地說。
「東部的女孩比較單純、理性？我也不知道，我想因人而異吧！不過我們都很幸運，遇到好女孩！」
「包括素月？」
「包括素月，雖然她最終不是選擇了我，可是我祝福她，她是我的初戀！」
「毅冠，我發現你感情智商比我高耶！」
「是喔？不要吃我豆腐啦！」他笑罵我幾句。
經與好友打鬧幾句，我心情稍微開朗起來了！朋友真的是情緒的調節器！

「不過我好羨慕你喔！」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羨慕我？我難過死了，你還消遣我？」
「說真的，同樣是參加比賽，我家麗蓉就不會以我為模特兒設計，真讓人既羨又嫉喔！」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以你為模特兒？」
「你知道她們參賽的作品是什麼嗎？」
「我倒沒注意！」
「是洋裝耶！我會穿洋裝嗎？」
「說得也是，好吧！我幫你！」我作勢打手機給麗蓉。
「幹嘛！」他搶下我的手機。
「哈！怕了喔！我嚇你的！」

「毅冠，你有沒認真想過這問題？我們尚年輕，等到畢業、服完兵役，還至少五年，這五年能保證一切都不變嗎？」我正色地提出問題。
「想那麼多幹什麼？」他嘻皮笑臉地。
「不是我想那麼多，我們能保證永遠能不再對別的女孩動心嗎？萬一我們繼續深造，我們不會嫌棄她們的學歷嗎？」我說出我的憂慮。
「我沒想這麼多耶！我只知道如果我喜歡一個女孩，在當下我就想跟她在一起，至於未來，我真的沒去想，人嘛，不要婆婆媽媽，活在當下最重要！」
「萬一….」
「別杞人憂天啦！你最近怎麼會這麼多愁善感呢？老了喔？」
看他好像很樂觀，我也不知在煩惱些什麼？或許吧！不然他怎能那麼快從素月的陰影走出，看來我要學他才行！

本以為他已走出素月的陰影，其實不然，只是欠缺引爆點。
在我們工讀結束之前一星期，他又發生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這一次連廠長都沒辦法掩飾，只好通報學校！
他跟謝領班槓上了，在素月的婚禮上。

素月和謝領班的婚禮並沒有邀請我們，但麗蓉是她的好朋友，而阿珠、阿香則是謝領班的同事，她們理所當然會收到喜帖。
她不知毅冠現跟麗蓉愛得火熱，還打電話邀請麗蓉一定要到，並開玩笑地跟她說，歡迎帶男朋友一道前來！
婚禮是在我們工讀最後一個星期六晚上，毅冠早就計劃好約麗蓉、阿珠、阿香和我一起去唱歌，算是歡送我們！
麗蓉接電話時，毅冠剛好在身邊，當他獲悉她們因參加素月婚禮而無法去唱歌時，頓時暴跳如雷！
當時他力勸麗蓉不要參加，但她不肯，二人為了此事發生自交往以來最嚴重的爭吵！
他在情緒失控之下，把一切都歸咎於素月的未婚夫謝領班。

或許電影看多了，他竟倣效情節中搶親的舉動，演出一齣鬧劇。
聽阿香轉述，那天他們是在某飯店舉行婚禮，在喜宴開始前，原本一切都按規劃儀式進行，溫馨的樂音縈繞在四周。
當司儀請新人及雙方家長上台介紹及接受祝賀時，突然毅冠闖進來，大呼：
「等一下！」
眾人驚詫，麗蓉也急忙上前拉住他。
只見他紅著眼，甩開麗蓉，上前緊握素月的手，啞聲說：
「跟我走！」
素月掙脫開他的手，謝領班也拉開他，在此一團亂時，他一拳揮向謝領班！
高頭大馬的謝領班兩三下就把他撂倒在地，他猶作困獸之鬥，終被飯店警衛請出，並扭送警察局。

雖然被廠長保出，但鬧喜宴在純樸的鄉下是大忌，新人雙方家長堅持要提告訴，最後在廠長斡旋之下，對方撤回告訴，但堅持要給毅冠一個教訓，也就是必須通知學校，讓他因此事受到懲處。
廠長告訴我們，實習輔導室張主任將到工廠了解此事，要毅冠準備資料說明。

我不能理解他明明已忘記素月，而且跟麗蓉穩定交往，為何會有如此令人費解的脫序行為？
「毅冠，為什麼會發生這件事呢？」
「你不覺得他們故意在炫耀嗎？說什麼要麗蓉帶男朋友去參加婚禮，置我於何地？」他猶自忿忿不平。
「你不覺得素月好像不知你跟麗蓉在交往嗎？」我提醒他。
「是嗎？」他陷入沉思。
「你們交往是在她辭職之後呀！」
「也是，那是我誤會啦！」他開始後悔。
「你太衝動了，麗蓉有什麼反應？」
「她很傷心，對我仍對素月念念不忘頗為在意，我們可能也吹了！」他沮喪地說。

實習輔導室張主任了解實情後，當著廠長的面大聲指責毅冠，並說依校規得記大過一次，因此舉動有辱校譽。
等廠長離開後，我代毅冠懇求張主任：
「主任，請原諒我們，其實我們是年輕一時衝動，經此教訓後，我們一輩子都會引以為借鏡的！」
毅冠也說：
「主任，我知道錯了，請您網開一面！」
「好吧！看你已知悔改，我就不再往上報了，你回學校後寫一張悔過書給我！但是不能給廠長知道我如此處置，以免留人話柄！」他對毅冠說。
整個事件終於落幕，不過已夠嚇人啦！

下班時遇到麗蓉，她吞吞吐吐地。
「有事嗎？」我笑問。
「這個…..，耀德，我能否拜託你一件事？」
「妳說。」
「自從婚禮事件後，我跟毅冠的相處就怪怪地，其實我沒有怪他啦！我想拜託你的是，明晚能否照上次毅冠所規劃，我們大家去唱歌，順便歡送你們！」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我一口答應。

「真的？麗蓉沒怪我？她還約我們去唱歌？」他滿臉驚喜。
「別懷疑，是真的！」
「那阿珠和阿香呢？」
「放心，我會聯絡她們，不過不能再鬧場了，我們要保留最美好的印象給她們，好嗎？」
「當然，謝謝你，耀德！」

隔日上班，我把唱歌的邀約訊息告知阿香和阿珠，她們一口答應。
我也抽空到技術課去，麗蓉和毅冠都埋首工作，但看到我，二人都露出笑容。
毅冠跟我眨眼，示意我到外面談。
「今天我才真正了解麗蓉的想法，她是氣我放不下，枉費她一片苦心！當初是不忍心看我為一段已無法挽回的感情沉淪，單純地想拉我一把，想不到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發現了彼此的好，她已在不知不覺中付出真心！也一直認為我已成熟到可走出初戀的傷痛，但萬萬沒想到，我會有鬧婚禮的不成熟舉動，讓她覺得這段時間的努力白費了，她覺得氣餒，並懷疑自己的真心付出是否值得？她很徬徨，因此才會有見面不知說什麼的尷尬！」
「所以說，婚禮事件也間接測試出你們在彼此心中的份量囉？」
「對呀！今天我們說清楚了，我們會這樣，是因為我們在乎對方，我們決定終身廝守，她現已不生氣了，而我，嘿嘿嘿…..」
「幹嘛笑得這麼詭異？」我疑惑地說。
「我表白後，終於讓她親口說出『我愛你』耶！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喔！」他得意洋洋地說。

「那你保證會永遠珍惜她嗎？」我杞人憂天的毛病又犯了。
「會，我已立誓，絕不會辜負她！耀德，我告訴你，我已決定大學畢業後不再深造，服完兵役後，我就要投入社會啦！」
「怎麼突然這麼篤定？」我很驚訝。
「因為麗蓉是高工畢業，我如果繼續深造，可能雙方都有心理壓力！」
「怎麼說？」
「學歷的差距呀！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真不懂！難道學歷一定要男高於女？那女孩子讀得越高，不就越難找對象？」我有點不解。
「社會上不是都這樣嗎？」他反問。
我不知道！或許吧！如果以後我找另一半，我會在意什麼？
年齡的差距？或是學歷的差距？或者二者均是？
那麼，誰會出局呢？
阿香年齡大我一歲，且是高中畢業，而阿珠大學肄業，可能會再繼續念大學，年齡則比我小幾個月，那麼先出局的可能是阿香！
可是我捨不得呀！這麼好的女孩子，應該值得用一輩子來疼惜啊！
我被毅冠一席話弄得頭昏腦脹、心神不寧，直到他用手推我一把，我才回神！

包廂裡的氣氛有點傷感。
或許是白天在廠內已互相交過心，且離情依依，毅冠和麗蓉一直膩在一起，沉浸在甜蜜的二人世界裡，完全無視於其他三人的尷尬處境。
說尷尬是我個人的直覺，不過我想此刻她們二人腦海中的思維應是英雄所見略同，那就是如果對方突然消失該有多好！此時在她們眼中，對方都是礙眼的第三者吧！
我也有相同想法，只要其中一位突然消失，我就可跟另一位溫香軟玉抱滿懷，不用苦哈哈地看著毅冠他倆卿卿我我而黯然不爽！
但現實總是現實，現在的我只能規規矩矩地被夾在中間，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以免引起另一位反感！而最重要的是，讓任何一位傷心均非我所願！

唱歌一向不是我的專長，我只能負責點歌。
發現阿珠和阿香都不時髦，她們一直唱一些旋律較慢的歌曲，旋律雖美，卻不免沉悶，且增添些許讓人神傷的氣息！
而更令我驚訝的是，毅冠和麗蓉竟然噤口，二人依偎在一起，看別人唱歌卻默不作聲，這不像毅冠在校的個性。

「喂！你們也開開金口啊！不要一直黏在一起，故意讓我嫉妒啊？」我想分開他倆，說實在的，他們這種恩愛讓我眼紅。
「……」好一對狗男女！喔！不能這麼粗魯，不過實在想不出其他詞彙，以洩心頭之恨！他倆竟然無視於我的咆哮與挑釁，只抬眼看我一下，再度沉入二人世界裡。
「毅冠！」我再也忍不住，大叫一聲。
「什麼？」他彷彿大夢初醒。
「你們都不唱歌的喔？」
「喔！我沒心情唱，我們聽就好！」他笑笑，眼睛仍沒有離開麗蓉身上。
「那有什麼意思？你明知我是音癡，只能作點歌服務，你會唱又不唱，乾脆不要唱了！」我突感心煩氣燥，大聲說道。

等正在播放的歌曲完畢，我『啪』地一聲，將電視切掉，站起身來說：
「我們不要唱了，找個好玩的地方去吧！」
阿珠和阿香正獨自唱得無趣，聽我這麼說，連聲附和。
而毅冠和麗蓉則一副不甘願的樣子，賴在長椅上不肯分開。
我嘆口氣：
「毅冠、麗蓉，反正時數已買了，你們就待在這兒，我受不了這種氣氛，我想先離去！」
看我有點賭氣，毅冠終於正眼看著我，似乎也理解到我為這難解的三角關係而心浮氣燥，而他們的親暱已造成我的不舒服，他用抱歉的口氣說：
「好吧！我們待會再走，帳我走時再付，我請客。」

走出店外，一陣涼風吹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去那？」阿珠問我。
看一下錶才八點多，我想了一下：
「我們找個比較靜的地方聊聊，這裡好吵！」

我們找到一家茶館，泡了一壺茶，幾盤小菜。
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氣氛有點僵。
「耀德，這次宜蘭工讀有什麼感想？」阿珠先開口。
「我想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一些好朋友，大家都很照顧我，尤其妳們二位，真謝謝妳們！」我由衷地說出我的感謝。
「其實，我們獲得的比你多！」阿香接道。
「怎麼說？」
「長期以來，我都活在狹窄的生活圈裡，一直用自己主觀認定去解讀所看到的一切，就以阿珠為例，我一直誤認她跟我是屬不同世界的人，因為我看到課長信任她、寵她，就直覺認定她是靠關係進來的，誰知真相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樣。經此事後，我才發現，有時眼見不一定為真，任何事絕非只像表面所見那麼單純，不深入去了解，往往會因一己之短見而自我禁錮，也失去交朋友的機運！」她一口氣說了好多，也讓我好感動。
「也就是說，我們因你的來到而走出了各自建立的象牙塔！」阿珠補充道。
「喔？原來我這麼有影響力，我都不知道耶！」我開玩笑地說。
「耀德，其實你有一種令人想親近的氣質，你不知道嗎？」她倆異口同聲地說。
「真的？」
「你和毅冠不同，他比較衝動，你比較溫文儒雅，會體恤別人，又笑口常開，能力又強，是女孩子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阿珠臉紅紅地說。
「好啦！別把我捧上天啦！其實該感謝的人應該是我，從阿香妳教我染紗開始，從阿珠妳毫無怨言為陌生的我修改褲子之後，我才改變以往對人性的刻板印象，以前總認為人們會互相幫助，一定存在某些私利，但此次工讀，讓我了解即使是陌生人，也有人性的光明面。記得那次雨中車禍嗎？計程車司機如果逃逸了事，我們又能怎樣？但他卻勇敢地留下處理善後。當麗蓉發現毅冠消沈頹喪，主動伸出援手。而妳們因了解對方，願意化敵為友。甚至剛到宜蘭時，小吃攤老闆只因看我順眼，就奉送一盤溫泉空心菜。所有一切都令我對人性的偏激徹底改觀，我想以後我會用寬容的心去欣賞這世界，妳們說這樣我不該心懷感激嗎？」
聽我這麼說，她倆同時露出笑容，興奮地說：
「耀德，還是那句話，『愛你就是要為你著想』，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喔！」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二個月的工讀終近尾聲。
辦了離職手續，除了阿香她們三位外，我想大家都很高興，而最高興的應該是廠長吧！他終於送走了二個麻煩貨，我們這些日子來帶給他的麻煩，恐怕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我和毅冠提著行囊坐在火車站候車室，環顧四周，我打趣地跟他說：
「記得我們第一次到這裡的心情嗎？」
「怎麼會不記得？那時非常徬徨！」他笑答。
「現在呢？」
「現在有點感傷！」
「是呀！我也是，在這二個月裡，留下太多的回憶，也放下太多無法及時收回的感情！」我不禁感嘆。
「無法及時收回的感情？」他疑惑地問。
「是呀！到現在我還有點像置身夢中，這些感情如真似夢，有點不真實！宜蘭和台北雖然只隔一條北宜公路，但卻彷彿是夢中的城市，我們會再來嗎？」
「我會再來的！」他篤定地說。
我呢？我卻沒他那麼篤定，這二個月的一切對我有點虛幻，似乎是一場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夢會一直在我腦海中倒帶！

「看誰來了？」正胡思亂想中，毅冠高興地嚷著。
我轉頭一看，是三張燦爛的笑臉。
「麗蓉，妳們來送我們？」
「當然！我們特地請假的！」她興奮地拉著毅冠的手。
「耀德，我們也是來送行的！」阿珠牽著阿香的手，對我露出微笑。
我突然有點感動，眼眶不禁泛紅。
「怎麼啦？」毅冠撞我手肘。
「沒有，突然有什麼東西飛進我眼裡，癢癢地！」我企圖掩飾。
「少來，感動就說嘛！幹嘛那麼ㄍㄧㄥ？」

麗蓉從皮包中拿出一件包裝精美的禮物遞給毅冠：
「給你！」
「什麼東西？」
「你拆開看！」
「哇！妳怎麼知道我喜歡這種東西！」他大叫一聲。
我斜眼想偷看，毅冠馬上放入行李內，不讓我看。
「怎麼這麼小氣？看一下會怎麼樣？」我故作不滿。
「不會怎麼樣！就是不讓你看，這是我倆的秘密！」他護得更緊。

這時，阿珠笑著說：
「神氣什麼？不要理他，我們也有禮物要送你！」
她們各遞給我一件禮物，我問：
「可以拆開嗎？」
「當然！」
我先拆開阿香送的禮物，是個『愛情御守』，上面是她的親筆字，寫著『我愛你』。
然後拆開阿珠的禮物，是一對恩愛的老公公、老婆婆陶偶，上面有『天長地久』及『白頭偕老』的文字。
我淚眼模糊，她們的心意我懂，可是我只能二選一，或者二者皆捨！
為什麼我會這麼幸運，同時被二個女孩喜歡，又何其不幸，不像毅冠只有一位，不須去煩惱如何取捨！

往台北的火車，載走了一切紛紛擾擾，卻載不走我的惆與悵。
我看著不斷倒退的月台及她們三位漸漸模糊的身影，內心有說不出的感受！
毅冠則愛不釋手地審視他那不讓我看所謂的『我倆的秘密』。

別了！阿香、阿珠、麗蓉！
別了！夢幻的宜蘭！我想我也會再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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