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婚

蛇仁仁

試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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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田小芹是我絕對沒有想過要採訪的對象。我們是同學，她是那種可以
" u0 ?) a0 U- B; G 稱得上真正傳統式的女孩，體態嬌小，柔柔弱弱、默默無聞。她長相一般，又比較
6 Q, T0 _) \  }' g6 O 保守，除了一雙純真的偶爾帶著憂鬱色彩的眼睛，她幾乎沒有留給我更多的印象。
記得大學裡男同胞們似乎很少將她作為話題，以至於畢業後各奔東西，我根本就沒
有聽過關於她的消息。

　　前些天，老朋友打電話來說，想為我的採訪提供一個「有過豐富試婚經歷」的
女性，問我要不要見。事實上，作為異性，能夠在我面前毫無保留、敞開心胸的亦
不多見，我當然求之不得。但當我見到田小芹時，仍然感到了不大不小的意外。這
倒不是因為對方竟然是我的同學，竟然是田小芹，而是因為她真的很坦誠、很隨意
，在講述她的故事時毫無保留。說實話，我第一次發現她的口才還算不錯。平平淡
4 z$ P7 a( K9 ^3 L1 d0 ^ 淡、波瀾不驚的話語裡展現出一個女性如此細膩，如此柔弱又如此坦然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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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過三個男人……看到我表現出的略微驚異的神情，她明白我一定還沒有習
慣作為老同學的這種開場自，她笑了笑，將桌上的煙灰缸輕輕向我面前推了過來。

　　一直以來，我對生活從沒有過過多的苛求。我以為我是個這樣平凡的女人，我
的一生也會這樣平凡地過去。在我內心深處，到今天還不明白男人和女人究竟是怎
麼回事。

5 T7 g: F+ Y* \; B7 Y: t 　　童年的記憶對我來說，既美好又平淡，每天都是一樣的。我爸我媽都是教師，
就我一個女兒。他們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我，也給了我非常傳統的思想和生活方式。
在他們那一代人眼裡，生活就是吃飯、工作、生兒育女，做應該做的事。我二十歲
/ L! [9 t8 T5 B* ? 以前還不知道男女之間的事，真的，我沒有聽別人講過，自己也沒有想過，我以為
生活本來就是像他們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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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C( K) U7 J  g 　　我的生活真正發生變化，是在我１９歲那年，我爸爸出了車禍……那時候我剛
考上大學，感覺像天塌下來一樣，我無法想像以後的日子；媽比我還苦，我好怕她
* @3 h$ ]$ @3 P+ a- I8 Q3 b2 I 挺不下來。但她比我想的要堅強，她的身上有少見的中國女人的勇氣和堅韌（也許
! J7 b0 R% n+ S 是吧）。是媽媽送我上的學校，就是我們的大學。但我想不到大二那年媽又結婚了
，是個工人，四十多歲了還沒有結婚，人顯得挺老實°°我是說顯得。看見我要打
斷她的活，田小芹抬手阻止了我。她閉著唇，足足停頓了有一分鐘。她背後乳黃的
+ r# I( a+ a  t, e8 H 燈光落在她一側的頭髮上，使她的面部表情變得很溫柔°°當時，我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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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這輩子，好多事不是你預先能計算的。我生在城市，可性方面的東西，我直
到進入大學才知道一些，也並不全面，一知半解。這使我對男性感覺好神秘，又有
$ u5 ~, Z6 A  }. |" D* P& v' Q- | 一種崇拜感。好笑吧？但那時我的思想真的很純，我希望有男生追我，像其他班上
的女生一樣，找一個自己喜歡的男生約會去「情人國」一一那時大家都那麼叫，男
生也一樣是嗎？

　　不過我對愛情的看法跟她們不一樣，我真沒想到好多女生把男女之間的事看得
3 o+ E/ ]  E0 w4 [) Q. Q7 o 那麼隨意、那麼淺薄，她們甚至在寢室裡繪聲繪色他講起和某某男生在「情人國」
的草地上。

　　或者去男生宿舍做愛的情形。每當那時候，我都是一言不發，我像被人抽了耳
光一樣難受。不過現在想起來，我內心還隱隱約約有一種妒嫉在裡面，你知道我亦
# |+ B6 L( r0 e, n+ Z3 y 不出色，男生們似乎忘記了班上還有個田小芹。你別否認，我知道別人怎麼看我。

　　就在那年暑假，大二上完那年，對了，是１９８８年夏天，我回家看媽媽。家
裡多了一個陌生的男人，我怎麼也不習慣，而且媽還讓我喊他爸。我簡直不敢相信
+ H3 A6 i* Q/ w# m4 y; v+ L6 q4 ` ，那老混蛋強姦了我……媽大約是進修去了，二十多天不在家。一開始他對我還很
好，但在回憶起來，我當時怎麼那麼笨，其實那老男人有好多異常的舉動，看我的
眼神也很急迫，可我一點也不知道。他半夜摸進我的房間，我醒來時他已經把我脫
1 b! D" }1 f/ n$ q 光了。直到那時，我還有些糊里糊塗……過後我哭，不是一般的哭，那時我唯一的
念頭就是我完了，這輩子全完了。那老男人大概也後怕，跪在地上給我說好話，還
2 {5 N3 Q# m/ ?! C; d 流了淚，但我今天真的連一句也記不清他說了些什麼，真的。

8 V7 p" D) x" {% P0 }" ?) c 　　我病了幾天，也許是看我沒什麼動靜，後來那老男人又一次強姦了我，我只得
搬到朋友家。從那以後，我就從沒有真正回過一次家。媽求過我，也許有些察覺，
但我怎麼也開不了口，我媽辛辛苦苦、本本份份一輩子，到頭來竟然找了個禽獸，
4 W0 X9 ?2 q7 G1 |9 o3 `7 g 我怕她受不了。好的是她終於和那混蛋離了，我媽到現在還是一個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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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第一學期我好低沉，我其實常常回想起那醜惡的一幕。那時候我對男人只
$ j8 i5 O% Q9 X$ v. n 有害怕和失望，人生頭兩回那種事，沒有帶給我絲毫快感，都在我的心中留下了難
以根除的創傷。就是那時候，趙志堅出現了。人就是怪，你越想躲開一件事，它卻
3 x: E( `( t6 l! C 偏偏纏住了你。

/ n5 m6 O9 s+ E+ C5 w 　　田小芹停了下來，伸手將我的煙拿過去，彈出一支來，點燃，長長的噴了一口
。我得承認，她抽煙的姿勢很姻熟、很優雅，甚至有些動人。在大學時，怎麼就從
來沒有注視過她呢？

　　「也許你會覺得我還沒有談到正題，對嗎？」她問我，很平靜很自然的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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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Z$ _! O  c  ^# M 　　「沒有，我覺得這很重要。」我如實地說。

9 D: T7 c* P; G 　　她問我是否認識趙志堅，我當然記得。他是外語系的，和學校的幾個詩人並稱
為「六君子」，在學生中名氣不校我當時看過他的詩，也見過他幾次，只是沒有深
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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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志堅長得帥，愛發表長篇大論，有一種詩人獨有的孤傲氣質。不過說實話，
- X. ?8 q5 H5 e4 x0 t1 _ 我對他的詩和他的言論一向沒有太好的看法。他竟然看上了田小芹，多少有些令我
難以置信。

" L2 b5 l0 U% z" |9 V3 O 　　在當時，女生中好多人都喜歡趙志堅，我至少知道我們級就有幾個女生追過他
，但聽說他並沒有什麼反應。我們認識是在一次晚會上，我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不
6 B7 V9 L' s4 s- G* d. D4 R 知他怎麼看到了我，並且上來邀我跳舞。說實在的，我對那些熱鬧場面根本就沒有
+ ?9 \" ]9 Z- e4 X7 p1 ~  d; ? 興趣，是被好朋友拖去的。趙志堅似乎很自信，結果是我始終沒答應他，他卻陪我
: z7 a. l- A5 t 坐了下來。直到晚會結束他送我出來，我都沒說幾句話，分手的時候，他突然抓住
7 t! e% l& G' R( N0 A% D 了我的手說︰「允許我追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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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J- s( K! m3 ~+ D: `% R 　　我驚呆了，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要是換個女孩子，或者會感到幸福、興奮什
麼的。趙志堅那麼有才氣，那麼英俊灑脫（現在我仍然這麼看），前途遠大，誰都
沒有理由拒絕他，何況我自認沒有任何理由讓他喜歡上的。但當時我毫不遲疑地回
絕了他︰「不！這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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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 A$ [: a6 Y. _ 　　除了那混蛋強姦我給我心靈造成的傷害外，我本身就對於學生之間的愛情沒有
安全感，那些女性被欺騙、玩弄的亦不少，她們有幾個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呢？

　　我沒有想到趙志堅是來真格的，他可以說為了我費盡心機，當時他為我寫了好
/ z! s$ J7 B( T# C7 { 多詩，女生們妒嫉得不得了°°也許是快畢業時我們的事才傳開了。說實在的，趙
志堅是個細心的男人，他對我的呵護不僅是生活上的，還有心靈上的，他的體貼、
! D! N; C7 m6 Y 關愛彷彿大哥哥對小妹妹。而且他彷彿特會瞭解人的心思，從來不做我不喜歡的事
7 ]  T, {" ^( h& M# |$ _# s; o ，對我也沒有出格的舉動。有多少女孩子又能經受得了這種柔情馬拉松呢？

　　畢業後我分在北京，他也設法留了下來，我順理成章地被他俘虜了°°他一直
5 s% n+ y# U* x7 K' ~7 f8 e. I 說喜歡我的溫柔、純淨、古典的氣質，可我到今天還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像我
這樣的女性真的很少了嗎？只有我自己清楚其實我沒有任何好處，人家不都說我現
在是傍大款嗎？至少我現在的確是如此平凡、如此俗氣。

　　說到試婚，在我的思維裡從來就沒有這個字眼。我和志堅住到一起後，也像模
. X2 l6 m1 d& n: I 像祥的過起了日子。或許在我的一生中，只有那一年多的時光才能稱得上是幸福的
。他老家在農村，他身上卻沒有一點我們所謂的農村氣息，儘管我們一開始收入都
不高，但也夠花了，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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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為了我放棄了出國深造的機會，這使我心裡一直有塊陰影，況且，一想到大
* }: a5 |  i% O 二夏天的事，我就感到虧欠他什麼似的。應該說，我一直就是個不壞的女人，在生
0 O7 F# `' [- C- [ 活上我對志堅是無微不至、百依百順，幾乎所有的家務我都不讓他做，我覺得自己
6 m3 Z* B% a1 m* d7 L 會做個好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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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y( F- I7 V2 j& f- ]& r 　　也許在我內心裡，一直就有種預感，我跟他不會有好結果的，他是那種瀟灑、
% T- L3 u7 i0 w 英俊得近乎完美的男人，使我常常睡在他身邊還以為是夢境。他睡著的時候像個孩
子，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讓我著迷。有時我慢慢撫摸他的身體時他會醒過來朝我
一笑，又睡得死沉死沉，那情景真的令我感動。

　　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要試婚，但他明白我的意思︰我們就這樣不好嗎？如果有
一天他發覺我不是個好妻子，或者說不適合他，後悔還來得及。到現在我還不能確
+ J3 v/ i8 D0 v3 H0 a 切他說出來我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但至少潛意識裡我有一種擔憂︰知道他當時還
和好幾個女生保持著比較密切的關係。他們是朋友，我無權干涉，有兩個還是我的
! f9 i" f2 c( Q# d; d 好友。「你是說，試婚是由你提出來的。」我打斷了田小芹的話，我發現錄音機裡
的磁帶已經停止了轉動。「可以這麼說，但當時我真的不認為這是試婚。我想，大
家一起過，如果真的有了矛盾，不會有什麼麻煩。可是，我確實很願意做趙志堅的
( |* U1 B1 P/ r 妻子。」田小芹眼神迷離，她似乎又陷入了回憶之中。過了好久，她似乎才回過神
/ n) f# z  G2 }! V: h 來，問我要不要喝點什麼。我要了飲料，她起身去吧台拿杯子時，我才發現她現在
的房間豪華程度遠出於我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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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注意到她自己喝的是意大利產的紅葡萄酒，她只是輕嗓一口，用那些暗紅的
液體潤了潤好看的唇（我今天怎麼了）。

　　我說過，那一年多我們過得很不錯。但日子久了，他似乎對我越來越失去了耐
$ B& i, N1 B3 ^ 心，他那方面算是比較強的，開始時他一晚上可以要我三四次，後來基本是每天一
次，他說在我身上可以找到靈感，找到生活的激情。而我呢，基本都處於被動，我
有時在同他做愛時會走神，會想到那老東西趴在我身上的情形一一一有時我覺得女
人就是供男人享用的，我從那方面並沒有得到過真正的快感。

　　後來志堅有了變化。我算是個細心的女人，我能感覺到他一絲一毫的變化。他
3 H& q! W2 B" {* \# P1 j1 v 同我做那事的次數明顯少了，有時十多天才一次。並且，他的動作也同以前有了區
% U5 z8 e8 w3 R8 B6 L: }, y3 H 別，他常做些稀奇古怪的姿勢，那簡直是難以啟齒的，他甚至將我壓倒在衛生間的
馬桶上。我讓他別那樣，但他聽不進去，反而變本加厲，像是在發洩。同他在一起
: f, M) k2 `8 O+ Z1 o2 r 後我也看過一些介紹性方面的書，我擔心他有問題，勸他去看看。志堅根本聽不進
去，反而讓我尊重他的「性」趣，說這是夫妻生活的重要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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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真的，從那時起我開始對他有種怕的感覺，而另一方面，我又擔心自己不正
: x& g% m  L! J" c 常。從那時起，我們開始有了爭吵。只是每次爭吵過後，他總會設法哄我，為他的
衝動道歉。我看得出他煩，但他絕不願意傷害我，他有幾次還為他的行為痛哭流涕
。當然，我總是原諒他，我承認我一直都對他有種依賴感，我那時真不知離開他怎
5 E3 \$ b1 h' n9 C/ | 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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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我同他的性生活有過快樂的話，就是在那幾次激烈的爭吵之後。我們和
好以後他就要我，而且充滿柔情。我感覺他回到了我身邊，而且他依然那麼熾烈地
( x+ o1 W' t) g" r1 P 需要我。我也盡一個妻子的本份滿足他，那感覺好特別。我根本沒意識到，我們之
間的隔皓已越來越大。或者說，我不相信他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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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做編輯的，常常出差，回到北京也推說公務忙，回家住的時間越來越少。
我沒有懷疑什麼，反為他感到驕做。有時候我也去看看老媽，她現在一個人，怪可
/ B! N) `  c4 c( `, f6 l7 X* l* k 憐的。現在想起來，我和志堅的分手真是太簡單了。我知道，許多女人都遇到過和
我同樣的遭遇。那次志堅告訴我得出差半個月，我也準備去媽那裡陪她幾天°°媽
那時剛退休。

. n9 c8 S+ ]( _- Y: f" g% C0 C 　　我那天早晨回家去取衣服，撞上了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一幕︰就在我們的大床上
，志堅和一個赤裸的女人相擁而眠，連我進門都沒有發覺。屋子裡亂糟糟的，他們
的衣服扔得滿地都是。我有如五雷轟頂，腦子裡一團亂麻，淚水流得一塌糊塗。我
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一天，志堅前不久還說要和我結婚，我甚至想到結婚後就應該
5 Z! V3 L+ A. N5 }9 g4 p8 c 為他要個孩子，這真是天大的諷刺，我傻乎乎地被人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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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平靜了些，等我驚醒了他們，才發現那女的竟然是我的好友陸雯。陸雯
很平靜地穿好衣服揚長而去，志堅開始有點驚愕，後來只說了聲︰「你怎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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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8 }# ]. ~) Q5 J! f9 s! H0 ~ 　　說實話，當時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我等著志堅的解釋。志堅真的跟我作瞭解
$ `: C9 v( G) H 釋，說了好多話，我都記不清了，大約是說不想再瞞著我了，他跟陸雯已經有好久
) h0 N5 k, t9 e 的關係，是陸雯追他的，他只不過逢場作戲；而且，他還有一個女人，我也認識…
) k- D6 C) Q& H3 ^! k/ |0 u …他說了好多，也很動情，一支接一支地抽煙。我的心和淚水似乎都是空的，我並
不感到這一切很意外，只是，我不知道沒有了志堅我會怎樣，我是個弱女子，我幾
' |$ Y$ J- Z) l0 t* t! G 乎沒有獨自面對生活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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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J$ t. X( h3 _' S% l 　　然而我們還是分手了，我到今天還記得志堅最後的一句話︰「你需要一個更好
的男人來照顧你，而我，不是那種男人。」假如當初志堅提起結婚時我就答應他，
9 z1 `2 j% [% H  S 今天會怎樣呢？人生是不能假設的，但我不認為那是我的錯，真的不是我的錯。

　　田小芹又一次抓起了一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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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q, F7 t( g 　　我問她是不是常抽煙。她輕輕吁了口氣說，現在雖然住著這麼大的房子，但空
; b& b% F, a+ n+ y. X& [/ o 蕩蕩地除了保姆就沒有人，老馮很少回家，煩的時候就抽幾支。有湮沒煙，生活都
是一樣的。

( ?- V& D. |: t6 K 　　她略帶傷感的口氣多少有些影響了我的情緒。我不知該為她表示悲哀還是同情
# {! }4 z0 A( v8 x$ O ，只能示意她繼續往下講。

9 W7 G- B5 `- G 　　離開志堅後，有兩年多我都是和媽生活在一起。雖然有時候也會回憶起那一段
夫妻一樣的生活，但我並沒有什麼後悔的，我還是我，我發現自己並不是想像的那
麼弱。

1 K( s+ v: t5 M" M1 v8 y 　　那段時問，我倒希望為我的老媽找個老伴，我知道我終究會離開她的，我還年
輕，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媽的生活。

　　後來我才知道，媽同第二個男人離婚是因為那人是個性變態，大概那人還不願
意離，但媽很堅決。聽媽媽吐露這些時，我的心真不知是什麼滋味啊，那可恥的人
# ~7 p, `/ s0 B/ n* }5 z 給我留下終生的創痛，連我的老媽也受到傷害。要是我早知道這些，也許我會殺了
他，我真的會殺了他。
% U" x0 p" v+ D) C4 t
' E, E. n( \3 H& l1 f- r0 Q 　　但媽不答應我為她找老伴的事，她只盼望我早些有個男人，好好的過日子。我
怎能向媽訴說我心裡的苦悶啊，我對男人已沒有了興趣，至少我不相信世間上還有
& w5 ?2 x- F# c/ t: [' z; u: u 真愛。
4 F3 j# h3 Z* _( W2 s* }# R+ [
+ w$ I, J  x5 p8 [- g6 V/ l0 S 　　那時候也有好多向我獻慇勤的男人。尤其是單位上新來的一個大學生，個子高
8 ~8 ^" A$ }. O! P% g 高的，談吐風趣，性格開放，人又長得漂亮，酷似混血兒。他對我動了不少心思，
弄得公司上下全知道了。朋友們也說他人不錯，家庭條件好，極力慫恿我嫁給他。
要說我一點沒動心，那是假的，畢竟我是個女人，快三十歲的女人了。

) N7 C; A" y" d1 D3 i 　　一來二去，我們開始有了來往。我沒有讓他巾我，我希望我的是一個真心待我
的男人，我相信除了性，男人與女人之間還應該有愛，跟父母不一樣的愛。或許你
& o' J1 y6 F8 Z  ? 會笑我天真，我確實有些天真，即使志堅離開了我，我還是相信他真的愛過我，只
' n: v6 l. p; Q1 j2 Y7 l. b% v 是我們沒有夫妻的緣份。

　　對了，他的名字叫鄭波，如果沒發生那件事，我對他真的沒有什麼壞印象，或
) a) G' \4 S/ X  y- u' W1 q* W 許我真的會嫁給他，那件事真的很意外，後來我也沒有向鄭波解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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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J9 W4 ^8 g# Y' L/ c 　　那次我們是去懷柔度周未，晚上住在他的一個親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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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真有太興奮太輕鬆的感覺了，這麼些年來一直呆在城裡，跟了志堅後他
主外我主內，志堅一直把我當作喜歡安靜、不好動的女孩，一直稱我為真正的賢妻
; K2 J0 E/ n1 R 良母。可他不知道，只要有條件，我是個好貪玩的女子，我特別嚮往鄉下那種安寧
3 V1 T1 P6 i, ~7 A 、自在、清新的空氣，還有純樸的農村人。

　　你知道，志堅的老家就在鄉下，不過很遠，他從沒回去過。

　　鄭波這人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心還是蠻細的，他知道怎麼討好我。那天我和
他都玩得很瘋，我們甚至光著腳丫在小溪裡追逐，鄭波還趁機吻了我。小溪的水很
% d. P$ j7 L* h1 P. [$ i4 T 淺，剛剛沒過腳踝。蟬鳴，鳥唱，初秋的陽光透過溪邊的樹叢照了下來。當時那種
環境，天地間就我們兩個，彷彿可以就這麼過上一千年一萬年，我多少年沒有過那
麼好的、無法用詞語來描繪的心情了。鄭波選擇那時候抓住我，吻我，我真的是無
' [. C8 B* o3 o. D 法也無力回絕，我們吻了好長時間，天旋地轉，他那雙手不知什麼時候解開了我的
& f% O" o3 R: M, O9 F* n 上衣，當他的嘴唇像孩子一樣在我胸前摸索時，我已被徹底擊垮了。要知道，我和
志堅分手一年多，我第一次有了男人的愛撫，我那時候有種完完全全的女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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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當鄭波抱著我，將我放到岸邊的平地上時，我突然清醒了。女人畢竟不
6 u8 I* _; A8 i 同於男人，我擔心被人巾見。雖然那是鄉下，但也是旅遊區，每個周未去的城裡人
  Q  x; T: H! X9 V% R3 |% e 很多。鄭波好失望的表情，但倔不過我，他很快又哄得我開心起來。

　　那晚我們都很累，在農村睡覺我很不習慣，但不知怎麼一上床我眼皮就架不住
; O, M( y+ \$ n) u. q! h% K4 Y 了，一會兒就睡熟過去。半夜時分，我朦朦朧朧感覺做了個夢，我看見房門外站著
3 u/ \( B2 {4 N. i 一個人，他是那麼悄無聲息地盯著我看了好久。然後幽靈般地走到我床前，並且伸
手撫摸我的身體。我想叫，卻叫不出聲，想掙扎，卻渾身無力。

7 K% q1 _# x- Q' ?+ h' t 　　突然，我使勁一掙，竟真的醒了過來，我看見一個男人伏在我身旁，赤身裸體
6 Y1 d/ V2 N* t) d ，使勁的揉著我胸部。那時我眼中看到的是幾年前的夏天那老男人趴在我身上的情
景，我恐怖極了，不由自主地抬腳用力蹬了出去。隨著一聲慘叫，男人猛然問翻滾
/ ]0 h! `% g# d/ D- M# w 到地上。我徹底醒了，我看見鄭波只穿了一條褲杈在地上痛苦地倦曲著身子。天哪
* {5 T, w( c. w  o 竟然是他！我怎麼也不能相信，一個看起來健康開朗的男人會做出這樣偷偷摸摸的
8 x1 b  f7 P' b& U5 _7 A7 T 事，而且我清楚地記得我臨睡前是關好了門的。

' T" T: W- [, K. j. u9 x% B, q 　　這時鄭波的親戚們進來了幾個，把他扶了出去。他們看我的眼神，是驚訝、憤
- a6 @) v0 ^0 O# s/ n- q 怒還是迷惑，我說不清楚。

9 L, ~$ K5 Y: M7 S# {" y' H+ E 　　那晚以後我是坐到天亮的，我心裡怕極了。好在鄭波的傷並無大障礙聽說是蹬
到他下身了。那以後我們就分了手，真像一場夢。這時候想一想，似乎鄭波這個人
' w* c4 N) }+ c; { 根本就沒有在我生命中出現過。我得承認，他是個不壞的人，現在已結婚了，太太
* |' g. p8 |) I0 `1 w6 a5 N$ f 是電視台的，兩人很恩愛。

+ A$ s' P- U* _9 i 　　但反過來說，鄭波也害了我，他是在我還沒有癒合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真不
% k& X+ u! d& n% Z0 u% {' l 知道這是命還是什麼，那時候我又有些怕男人了，為什麼他們一個個傷害起女人來
理直氣壯，包括趙志堅。哦，對了，我講的這些是不是跟試婚毫無關係。

* ~# i$ I4 c- j 　　看著田小芹還算平靜的表情，我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她臥室的電話響了，她朝我笑笑，起身接電話去了。我得承認，從
9 Z5 X% w: _0 m. W5 L- R! O 這個角度看上去，她的臥室佈置得極有情調，儘管若大的空間顯得有些冷清；她側
, w2 s, b! s2 l. d  f 著身子接電話的姿態完全可以用楚楚動人來形容。但這種感覺來自兩個原因，一是
她很會裝扮自己，二是我以前壓根兒就沒有注意過她，甚至沒聽她說過幾句話。
( O; w" R) `+ w& [2 T
& c, p0 z* Z: D+ v! P8 _% x. e 　　田小芹走過來的時候，臉上帶著一點點笑意。電話是老馮打過來的，他現在在
海南那邊，每天都有兩次電話打給我的。

　　老馮就是我現在的未婚夫。我剛才說到哪兒，其實，我雖然從未把鄭波算作
我有過的男人，但我確確實實已經打算嫁給他的，我媽媽也頂喜歡他，他不但哄我
/ G  V) h: \" w/ ^ ，連我媽也給他哄得很高興。媽媽還說我應當盡早和鄭波結婚，等她有了孫子，她
; f( V4 I5 N' ^1 q% D 就不寂寞了。當時我也那麼想過，抱孫子對我的媽媽來說是很重要的。可惜就因為
; f& h9 V8 |* K9 Y0 g  g 那麼一件事，這能怪誰呢？老馮本名馮建國，四方臉，有稜有角，乾乾淨淨，很重
+ g; l8 W) n! r6 W 情的一個男人。他今年也有五十多了吧，哦，五十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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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背景說起來挺複雜的，他是東北人，入黨時還不到二十歲。老馮來北京那
0 M& [  Y  u" p0 t' W 年我剛好出生，他常說人的生命是個謎，他怎麼也想不到這輩子還會有個北京女孩
! ~0 u+ U2 X5 U/ H 等著他，而且就在他調到北京時就開始等。他過了不少苦日子，但官運還不錯，要
不是文化大革命那段受的迫害太深，他今天也許還是個高官。不過我不愛聽他說這
. S9 \5 T- h4 C! `- P9 q* G  @ 些，我還是認為他現在這樣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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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大革命以後，八幾年他才平了反，調到鋼廠做了廠辦主任。說來也巧，老
0 h! g- v- v; ^ 馮真正下海的那年正是我父親出車禍去世的那年。老馮說，他是替我爸一樣愛我的
7 i7 F& M. D$ Z1 z9 } ，爸去世了，他就開始下海為我掙錢。雖然這是男人的甜言蜜語，但老馮對我是真
0 I( H; E: i; J3 n7 p6 }8 K: g 動情了，我常想，要是我和他做不成夫妻，我做他乾女兒他也會答應的。

　　老馮的前妻是個好女人，一輩於死心塌地跟著他，給他留下一雙兒女，９０年
; \# z+ @3 ?6 _8 Q' x5 s, C. v- z 去世了，是積勞成疾。他前妻去世後，老馮又結過一次婚，據說還是個研究生，模
樣挺清秀，不知怎麼後來又跟別人跑了，還拿了老馮一大筆錢。這次老馮受的打擊
可不小，他年紀大了，業務又忙，他對那人真的是不錯，除了生意上的事都依著她
- l/ D- W) G. k1 h$ Z0 Y ，還送給他老爸老媽一套房子。可結果呢，那女的不聲不響就走了，只給老馮留下
# Y5 \' x3 [& i 一封信，說了些假惺惺安慰的話，大意是說她很感謝老馮，但她愛上了別人，別人
也愛她。我真不明白現在的人是怎麼回事，生活是比以前好了，可一個個家都不像
家了，一團亂麻。想起來我跟老馮也是一樣的，他兒子同我一樣年紀，當初我怎麼
9 ]) ~% B; c( W/ [$ R 就答應跟了老馮呢？

0 J6 T. F) [/ i4 j' F- O 　　我和老馮是經別人介紹認識的，那人是爸以前的同事，媽托了她，沒想到她真
當回事兒了。這件事我一直被蒙在鼓裡，老馮都見了我的照片，還到家裡和媽媽談
過兩次，我一點也不知道。媽媽不是個思想開放的人，她一開始就表示反對，可不
6 c9 [5 b, H- g1 B( w( F2 A8 Z 知怎麼老馮跟她淡了話，還請她去老馮家坐了一回，媽就動心了。介紹人也極力鼓
* B9 @6 I# A5 d* Z$ P- z7 T5 d 動她，媽媽終於答應讓我跟老馮見一面。說實話，我那時幾乎已打定主意獨身過一
8 i6 p5 ~% a/ d* s" U& j' v  Z 輩子了，我對男人似乎徹底失望了。總之我沒有想到第一次見到老馮，我就答應跟
7 s- o3 Q" i: z4 y- K; G 他處下去。我現在也想不清是怎麼回事。

7 J) I) x8 C4 l6 G% ^* s& f 　　應該說，老馮同我們不是一個時代的人，這倒不是從他的年齡上而言。他坦誠
、穩艦善良、冷靜，幾乎上一代人的優點他都有，關鍵是他知道疼人，兒子、女兒
. c7 h2 X* z* V2 K1 H  }) B' R 都特尊重他，我同老馮的戀愛，據說還是他兒女考察了我以後他才拍板的。他們一
9 M/ F4 u3 L$ r2 q1 f* X 家人在一起，我也沒有什麼所謂的心理障礙，當然，開始時還是感到彆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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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我們現在為什麼還沒有結婚，這是我和老馮共同商量的結果。他很信任、
) W( }! }0 m: I% u' n, I) d 寵愛我，但有了上一次的經歷，他認為我們這樣相互瞭解幾年也是有益的；最關鍵
的，他說怕委曲了我，我這麼年輕，應當有更好的男人。但我從沒有過這種心思，
真的，我覺得老馮很適合我，我只是覺得對於我和他這樣經歷的人來說，結婚並不
$ k! w( C( S  U 是最重要的。

　　我需要體貼，關愛。但結婚能說明什麼呢？況且，我根本不是衝著老馮的百萬
3 K6 @2 {8 Y; c8 H- E! c 家財來的，我只是覺得累了，我的心要有一個避風港。

　　我媽對我們這樣的關係是永遠也不能明白的，她還為此找過老馮。但老馮聽我
5 B" `& [2 q* F6 O$ V  S/ K 的，媽媽強不過我，她太愛我，也拿我沒有辦法。

　　老馮從不讓我插手他的生意，他全國各地都有關係，又講信用，所以這幾年一
6 Z/ j. g0 h3 c, J 直都很順當。錢不是他要追求的東西。他掙的錢早已夠我們富足地過一生。他生來
% @+ `' U/ [4 U8 z9 ~5 U 就苦命°°閒不住，苦命，要讓他成天呆著，非得憋出病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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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8 W4 S  p0 d8 n, D5 W; d. d) [ 　　這方面我真的不在乎，我也不願拎著他。人家說女人三十多歲對性是最狂熱的
2 O- t- s- @" X8 s' M 年齡，可我不。老馮身體本來很出眾的，可文化大革命受了摧殘，五十多歲的人，
做那事有時力不從心。他總擔心我會不滿意，但我覺得夠了。如果我們很久不來一
次，他偶爾也會衝動得像個年輕人，要我的時候挺激動的，撫摸我時全身都在顫抖
。他很懂得愛護我，從來沒有像我跟趙志堅時的嚇人的動作，這使我好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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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1 K& Y( ?; M& P+ T! _ 　　我不知是否因為我的心太老了，才會有這樣的感覺。田小芹突然停了下來，周
圍好靜，靜得有一絲尷尬。其實我此時心裡並沒有一絲邪念，但不知怎麼我不敢正
( r1 C: T0 H) J* G: B  v 視她的眼睛。我相信她也一樣心如明鏡，但她肯定沒有像今晚這樣直率，在這種環
境下向一個男人吐露過自己的心聲，我敢肯定。我忽然想到我可以走了，她的故事
8 B% G& m9 r- k; A1 R 也該結束了。我抬頭看著她說︰「謝謝你所講的這些，我們到此為止吧。」她默默
地點點頭，長長的、柔順的披肩發掉下來，遮住了她的半邊眼睛。然後她站了起來，
準備送我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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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9 x* e0 }- H& f: [9 E 　　真的，我是第一次（也包括我的女朋友）向一個異性講述我的故事。也許它不
% ~$ l% K  c3 j  u 像你想像的那麼淒婉動人、精彩。但這就是我，我說過我很平凡，平凡到最終跟著
4 \3 O2 U5 b3 z 一個比我大二十歲的老頭，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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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 x4 L) V% y: r' H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和老馮準備結婚了，婚期在年底。至於以後會怎樣，
: A. z' C6 I  R# D 我從來沒有想過，真的從沒想過。

0 m! v5 o# t% j9 E" f 　　現在我發現一個女性刻意去設計自己的未來，那是最愚蠢的。為什麼呢？我也
& n! j7 G# z4 R 說不清楚。其實，我今晚感到好開心，第一次有人這麼完整、這麼認真地聽關於我
0 S1 ~* C5 d1 O, |# g 的故事，我彷彿卸下一個包袱一樣。真的。

　　到時候一定來祝福我們，一定哦。再見。